苏玳说:“但愿吧。总不能为了她,总不来京中的。不是说,敏珠尔定下了九阿哥府上的格格么?将来她亲哥哥大婚了,她还不是要来?不学乖也得学乖了。”
九阿哥的闺女几个月前指给了敏珠尔拉布坦。九阿哥身上没爵位,弘说,这位格格到时候会被册为县主,敏珠尔是一等塔布囊,将来是喀喇沁的扎萨克郡王,做个县主额驸也不算委屈了他。
这位格格和宜尔哈就不同了。
他们成婚后,会先在京中住一个月,而后格格就会同敏珠尔回喀喇沁去住着。将来就会常住在那边了,等到定时,再回来探亲。
“这个你就别费心了。”
巴勒多尔济道,“有我,有敏珠尔,还有殿下在,迪雅不敢再犯错的。”
提起弘,苏玳倒想起来了,她哼道:“是啊,有你们在,我连个信儿都不知道,就被你们联手瞒住了?要不是我今儿提起父王和额娘,哥哥你要瞒着我多久,瞒一辈子么?”
巴勒多尔济原本想提一提弘的,后来想了想,没提。
他态度很端正:“是哥哥的错。”
苏玳说:“还有弘的错。”
巴勒多尔济轻咳一声:“殿下可能是怕你吃醋。”
苏玳被逗笑了:“吃什么醋?吃迪雅的醋吗?她才多大啊。”
巴勒多尔济严肃道:“迪雅对弘太热情了。这不是哥哥偏心,哥哥觉得这不对。”
苏玳想起一些很久远的画面,想了一会儿,才说:“说的也是,迪雅很没有边界感。当时看见她那样,我也觉得不太好。”
这儿的小孩儿结婚早,大概也早熟。
要说迪雅对弘没心思,苏玳不能下这个定论。
赫舍里氏都能给弘做侧福晋,迪雅这个身份,也不是没可能嫁给弘的。
这会儿可没禁中表婚的。
不然敏珠尔也不会跟九阿哥的女儿成婚了。
苏玳有感而发:“哥哥你们瞒着我的事可真多。他也是,这么多年没少瞒着我好多事。”
“爷这是爱你护着你。”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也不知道听见多少了。到这时候才抱着永晃晃悠悠的走进来。
苏玳听见他的话,脸就一红,被巴勒多尔济瞧在眼里了,心中不免暗笑。
苏玳朝弘身后探头,不太自然的岔开话题:“我嫂嫂呢?没带着佛尔衮去找爷和十三叔玩耍么?”
弘把昏昏欲睡的永放到小摇篮里,哄着睡着了,才望着巴勒多尔济道:“郡主等着大舅哥了。爷就不留大舅哥了。”
巴勒多尔济识趣,笑着看了苏玳一眼,告辞了。
看着脚步轻快去接娇妻幼子的巴勒多尔济,苏玳哼了一声,不理会弘,径自去看她儿子去了。
永换过衣裳了,身上清清爽爽的,一点汗渍都没有。
外头那么热,他身上却干爽得很,吃的饱饱的舒舒坦坦的睡着了,可见弘照顾的有多好,这么一路抱回来,竟一点没热着孩子。
苏玳看他,还是夸了一句:“算爷用心了。”
弘摸摸她的小脸,笑道:“十三叔回府了。回府好多人等着他呢。郡主牵着佛尔衮在廊下坐了会儿,又去屋里小憩了会儿,爷怕他们等急了,回来替郡主赶赶人。”
“你嫌我和哥哥待久了?”苏玳挑着眉眼问。
弘笑嘻嘻地:“哪敢呢。”
“你有什么不敢的。”苏玳怕吵醒孩子,都不能大声说话,和他翻旧账就像是在说悄悄话似的,“这么些年,爷有什么不敢的。好多事儿瞒着我呢,好多着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冒出一件事来,叫我吃惊呢。”
弘知道她不是认真吵架,上了手就摸她的腰,把人搂到跟前来抱着:“迪雅的事,犯不着和你说。爷就给你处置了。和你说什么,平白分神。”
“你又知道了?”苏玳被他摸得腰软,“就爷,什么都知道。多厉害呀。”
弘调笑道:“爷厉害不厉害的,你还不知道?”
这一下摸狠了,苏玳不肯,孩子面前,他怎么也不收敛收敛?
才要说话,嘴唇被点住了。
弘凑过来亲她:“皇上下旨,晋封佟贵妃为皇贵妃。德妃为德贵妃,宜妃为宜贵妃。”
苏玳动作一顿,弘趁虚而入。
苏玳都有点懵。
这位佟贵妃也晋封皇贵妃了?
这位和孝懿皇后可不一样。这位身体康健着呢,一个健健康康的皇贵妃,在位同副后的后宫里,和皇后又有什么区别呢?
德妃宜妃都是贵妃,这一下,康熙后宫的平衡就打破了。
为了压制弘,这是什么都顾不得了。
弘把这事一提,什么迪雅,苏玳全都抛之脑后了。
弘闹到半夜,苏玳承受不住,好几次之后就晕过去了。
弘笑她不中用,被狠狠在左肩头上咬了一口。
弘倒觉得心中舒坦畅快,抱着人去好好洗了一回,替她好好洗净了,才把睡着了的小福晋抱回了床榻上。
永在奶娘那边睡得挺好的,夜里不闹觉,也乖得很。就是白日精神好,他也喜欢带着儿子到处溜达。
不过天儿还是太热了,不好带永出府去,等天气再凉爽些,正好可以约着弘升弘皎弘晖几个出去跑马,把孩子们都带上,也好好玩乐一番。
弘了无睡意,守着小福晋在灯下看会儿书。
才看了两页,外头就有动静。
弘起身,撩开床帐,看了看屋里的冰都化成了冰水,却还有些凉气儿,也怕苏玳受了冷气着凉,就没再拿新的来,续着这冰水还能继续用。
他瞧苏玳睡得熟,就悄悄出去了。
离屋子远些,到了院子里的回廊上,四下无人。
李固悄悄过来,弘问:“何事?”
李固小声说:“爷,咱们在郑各庄的庄头悄悄报上来,说有人想买下咱们的庄子。是整个都要。庄头不敢做主,也没有敢应下,一层层报上来。请主子做个主。”
弘面容隐在夜色中,半明半暗的风灯散出来的光叫他冷淡的面容若隐若现。
这样暑热的天气里,李固接触到弘的目光,好似一瞬回到了冰天雪地上,连心都给冻上了。
就听着弘冷道:“是什么人要买?”
是什么人敢买?
拿下郑各庄时,他没露面。虽没露面,但四里八乡也知道,郑各庄背后的主儿不好得罪。
不是皇庄胜似皇庄。京城里的人物,谁轻易敢得罪呢?不知道后头是哪位亲王贝勒爷了。
传言挺多,弘不叫人澄清解释。叫人不敢碰郑各庄,那才好呢。
可现在,有人居然敢碰了。
第66章 066
皇太子被圈禁在咸安宫后,这一场大变,连带着几个儿子跳出来争夺太子之位。
为着储君的事,朝臣们也都各自站队,将本来就身体不好大病了一场的康熙气的心悸,天天手肿脚肿走不得路。
遇上个大臣就流着眼泪诉说他的‘伤心事儿’。
就这么过了些年,康熙渐渐力不从心了,想着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身体不行,做皇帝也没法像以前那样勤政,心里头也有看好的储君人选了。
年轻的时候,康熙有干一辈子的心,要做皇帝做到死的。
可年纪大了才知道,这力不从心四个字威力不小啊。人老了,就想舒舒坦坦的歇着。
可大清歇不下来啊。他也没法像年轻的时候那样干,就想,既有了看好的储君,也是个靠谱的,便养老退休罢了。
这郑各庄是用来安置太子的。
康熙想退下来养老,给自己选定了舒舒服服的温泉庄子建行宫,郑各庄就是在这去行宫的路上,距离哪里都不远。把废太子从咸安宫中迁出来,安置在这里。
还是在康熙的眼皮子底下。
结果康熙没等到这一天,行宫没落成,郑各庄建了一多半,康熙就去世了。
到最后搬进去住的,是弘。
高墙圈禁,重病把守,弘在这儿住了几十年。
那么些个日日夜夜,弘认命。是被弘历那小子弄死的时候,他才有了满腔的恨意。
重生回来,弘早早将郑各庄这儿置办下来。这地方,主人只能是他。
要用这里,时时刻刻提醒他一雪前耻。
这儿没被康熙选中前,就不是什么热络的地方,这辈子郑各庄早早就落在他手里,怎么会有人要买?
李固跟着弘久了,知道自家主子爷的脾性,事儿不查清楚了是不会轻易来回禀的。
李固说:“奴才叫人去查了,瞧着是宫里的人。行迹很谨慎,什么也查不出来。”
郑各庄叫主子爷买下来了。但那头并不知道买主的身份。庄子上的庄头也不知道。消息是叫主子爷安排的人送来的。
弘倒笑了:“宫里的人?宫里的娘娘?”
李固道:“回爷,不是宫里的娘娘。娘娘们都查过了。不是后宫嫔妃。”
弘慢慢勾唇,眼神却更冷。
不是后宫嫔妃,却又是宫里的人。这么大的手笔,除了皇上,还能是谁呢?
怎么,这辈子还想把郑各庄买下来,是还想要把他圈禁在那里吗?
李固没法深说。他当然不敢说确定就是皇上的。
可这人查着查着深不可测起来。而且确定是宫里的人,又还能有谁呢?
弘问:“要买郑各庄,预备做什么?”
李固说:“来人很谨慎,问不出什么。”
弘道:“那就这样吧。”
他跟李固吩咐了几句,李固听着心惊胆战的,但主子爷的吩咐,自然是要照办的。
雍亲王办事,井井有条,周到细致。
因他性子严谨,还带了些不容人拒绝怀疑的严正。
他一出去,不出一年的时间,就将各省的亏空核实清楚了。
接下来就是看看各省如何将这个亏空给补足了。
现如今几个总督,各省巡抚,总有些干实事的人,这些人实心任事,也没有给雍亲王拖后腿。
这会儿雍正朝的那几个心腹还不曾上台,不过康熙朝,也有实心任事的,倒也很好用。
现在雍亲王就只剩下江南的账目了。就闹出来这些事,到雍亲王真正下去查账,中间有过那么一段含糊的时候。
曹寅和李煦,正是趁着这含糊的时期,把底下的账目给平了。
他们两个一起联手,这些年的账目做起来也不难,就是有康熙撑腰,也不怕被查出来什么。
只是雍亲王究竟如何对待他们,却不曾给个准话。
江南的账目,雍亲王直接拿回了京中,送到了康熙的面前。
这两个自幼陪伴康熙的心腹,究竟动是不动,叫康熙自己说了算吧。
其他各省的账目,早有章程了,只管按照规矩办事就成了。
苏玳听见这些事,怕弘不高兴。
永正是会说些单字的时候,偏偏他又活泼好动爱说话。
还很喜欢黏着弘。
苏玳就常常让儿子去逗他阿玛开心。
她也有些心疼弘,怕他又闷着不肯说,就自己多说些话,引着他讲话。
苏玳道:“雍亲王出京办差,爷在京中也不曾闲着。给雍亲王写章程写节略,外头都瞧着是雍亲王去办差,实际上后头的主意都是爷出的。这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了。结果功劳都成了雍亲王的。爷想办的事都没有办成。”
弘现在更爱逗儿子了,拿着儿子的小手各种比划,听见苏玳替他鸣不平,他就笑了:“爷想办的事,怎么就没有办成呢?”
苏玳道:“爷不是想动一动曹寅和李煦么。”
照着眼前的这个局势,只怕是动不了的。账目送到了康熙那儿,不管有没有问题,康熙都能替江南平上。
账目的事解决了,康熙就不必动曹寅和李煦。
雍亲王倒是挺会做人的,这一招不但不得罪康熙,还把事儿给做了。就是总让人觉得有种背刺弘的感觉。
永不怎么怕热,现在都入秋了,这孩子好像也不大怕冷,不过身上还是穿着簇新柔软的衣裳。
永有各式各样的小帽子,这会儿他的虎头帽被弘取下来,戴在自己头上给永看,永好高兴,一直扯着弘喊阿玛。
“福晋在担心什么呢?”
弘逗儿子,眸光却抬起来,温柔落在苏玳的脸上,他眸中含情,那一眼情意流转,甚至都不管儿子盯着他们看,直接捏着苏玳的下巴亲了她一口。
他目光潋滟,“爷若一开始就说要核查各省账目,皇上指定是不许的。”
“若说要动曹寅李煦,那皇上便会退而求其次,愿意核实账目了。”
苏玳心里啧了一声,瞧这位爷现在这么温柔似水,可那手段还是不一般的厉害。
把握心理把握的很准嘛。
弘道:“至于曹寅和李煦。不过是家奴罢了。现在有再高的身份都没有用。将来唤人做皇帝,他们就是一文不值。爷要的,是江南账目清明,至少那亏空不能再大,也得慢慢的补起来。再说了,总得让四叔好做人好交差的。也是杀鸡儆猴,为爷再争取些时间。”
苏玳倒没问要为什么事争取时间。
她日日都和弘在一处。只觉得如今的枕边人似是变了些什么的。
他好像是不那么执拗了。又似乎更从容了一些。
他问她担心什么。
她能担心什么呢?
担心又如历史上一样,雍亲王因为太出色而康熙的眼,又叫康熙动了废太子的心思。
永玩累了,又听不懂阿玛额娘在说些什么,阿玛的怀抱宽厚温暖,小阿哥在里头找了个舒舒服服的姿势,慢慢睡着了。
弘还想抱着苏玳。
幼子身量小,娇娇的小福晋更是纤细,娇妻幼子抱在怀中,弘心中餍足。
他轻声说:“爷一再顶撞皇上,再得皇上宠爱,耐心也有一日会耗尽的。”
“皇上他不能理解我,我也不想去理解皇上。尖锐的石头早就划开了柔软的皮肤,谁也别指望能平稳的过日子。皇上他已经察觉到有太子有皇太孙的不好了。”
“四叔他那么听话,能力出众,又很有自己的想法,还很孝顺,顾念皇上的心思与脸面。皇上很难不属意他的。何况,阿玛如今在德州悄无声息,我又这般桀骜不驯。皇上自会更看重四叔的。”
苏玳半晌不说话,再开口都有点哽咽了:“那皇上想怎么样?”
弘听见了,心里疼惜她,忙说:“别哭。爷这不是和你随便说说话么。怎么这样就哭了?”
苏玳翻了个身,把脸埋在弘的颈窝里:“我没哭。我是不高兴。是心疼你。”
弘亲亲她:“嗯,爷知道。”
苏玳气闷道:“你不知道。”
“哎,你不明白的。你不懂的。”她不是单单只听过赫舍里氏讲过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