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九功生怕康熙又生气又摔东西把弘给伤着了。
就赶紧在一旁笑道:“殿下来的巧了。方才万岁爷还惦记着殿下呢,叫奴才传旨请殿下进宫来的。殿下就来了,可见殿下心里头惦记着万岁爷呢。”
康熙不高兴,又觉得心里舒坦些,但是恶声恶气的训斥梁九功:“多嘴。”
梁九功忙请罪,然后就站在一旁不说话了。
可台阶已经递出来了。
弘顺着走就是了。
梁九功捏了一把汗,瞧着弘微微一笑,说:“梁公公说得对。我心里是时时刻刻惦记着玛法呢。”
梁九功就松了一口气了。
皇太孙肯下这台阶就太好了。
康熙面色稍霁,问:“永如何?”
康熙气头上没给这个孩子赐名,过后又觉得似乎不好。但弘已经给孩子起名了,康熙觉得起的不错,才略过不提了。
“他很好,劳玛法记挂了。”提起儿子,弘笑容很真切。
孩子还小,康熙也看不着。也莫说康熙冷漠,这孩子还是等到三四岁,能进宫的时候再瞧吧。早早的瞧了,要是养不好,又是一场伤心。
不过这话,就不必跟弘讲了。免得又将他惹恼了。
弘道:“孙儿进宫。不只是来谢恩的。孙儿还想求准玛法一件事。”
康熙略有些警惕:“什么事?”
康熙叫他起来,站起来说话。
弘没起来。他跪着说,但抬了眼眸,定定的看着康熙。
弘说:“玛法曾下旨,让各地方衙门自行核实亏空。孙儿想,孙儿如今清闲无事,不若孙儿去各地走一趟,带着人帮他们一道核实,这样更快些,也避免了弄虚作假。”
弘叫雍亲王不必做什么事,就是他自己打算亲自来做的。
不提曹寅李煦的事了。
只要将各地的钱账查清楚了,曹寅和李煦的事自己就会浮出水面的。
到时候不需要他说什么做什么,自有满朝弹劾曹寅李煦的奏章。
永的满月宴圆满顺利的结束。
喧嚣的园子重新回归了平静。客人们都送走了,苏玳也带着永回了住处。
永玩了一整天累了,刚洗漱完了喝了奶就沉沉睡去了。
苏玳换了一身漂亮衣裳,带妆倚在床榻上等弘回来。
弘说要进宫谢恩去。苏玳也知道这么久不进宫也不好,她还想这么僵着不是办法呢,见弘似乎是有主意了,当然觉得好。
她只知道弘进宫谢恩去,说好了谢恩后会回来的。
弘的意思,是太晚了不必等他回来了。
苏玳没听。她好不容易出了月子,想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和弘亲近一下,怎么也等不到明日的。
她执意要等,想弘今夜就能同她……
今儿白天,她刻意打扮过,弘的目光,除了些必要的时候,就全都是黏在她身上的。
那眼里的炙热,她怎会看不出来?
晚间换了一身漂亮大胆的衣裳,想穿给她的男人看一看。
不过这会儿人没回来,外头加了身小袄子,将她又恢复了曼妙的身材给裹住了。
等人等到昏昏欲睡。
苏玳不肯去榻上睡,福春福夏怎么劝也没用。
灯烛都燃了一小半了,福秋悄悄进来,隔着床榻轻声对福春说话。
苏玳没睡着,听见了。她睁开阖起的眼眸,说:“在说什么呢?有事就到我跟前来讲。”
还真是有事。
福秋过来说:“主子,爷身边的奶嬷嬷求见主子。”
弘的奶嬷嬷?
苏玳忙道:“叫进来吧。”
图嬷嬷见了苏玳,行礼过后,就轻声说:“福晋,将贴身使的东西都收起来吧。奴才接着消息了。德州来接福晋和小阿哥的人已到了,正悄悄等着福晋呢。”
“咱们这边,就福晋身边亲近的人去,小阿哥身边的人去,其余的,过后再慢慢送过去。”
“爷的意思是,今夜就走。”
苏玳一骨碌坐起来,一双美目梢起:“什么?走去哪?德州?为什么?”
图嬷嬷也茫然:“福晋不知道么?爷没和福晋说起过?爷和奴才说,是和福晋说过的。”
两个人对了半晌,才知道怎么回事。
弘竟悄悄和德州通信,让太子和李佳氏派人来接她和永去德州住些日子。
住多久没说。为什么去住,图嬷嬷倒是知道些大概。
图嬷嬷说:“爷说他有大事要办。怕福晋与小阿哥在京中担惊受怕,想请福晋与小阿哥去德州住些日子。等爷的事办完了,京中太平了,再接福晋和小阿哥回来。”
图嬷嬷心里叫苦,爷的性子还是这么骄纵不靠谱。摆明了不敢和福晋说这些,却叫她来说。
主子爷疼爱福晋,也怕福晋恼了他么。
可也没法子,已然这样了,图嬷嬷只好顶住了。
苏玳听了只管冷笑:“怎么?他是怕他这位皇太孙护不住我们母子吗?”
“他多能耐啊。要走是吧,叫他自己来和我说!”
第64章 064
德州悄悄来接苏玳和永的人是太子与李佳氏的心腹。
夜黑风高,无人瞧见,苏玳悄悄见了领头的人。
和图嬷嬷的说辞是差不多的。
都是说皇太孙的吩咐,叫来京中接人的。
但因为这事没叫人知道,并不好大张旗鼓的,所以是没惊动任何人悄悄来的。
还带来了太子和李佳氏的话,说德州很安全,一切都预备好了,苏玳与小阿哥随时都可以去。
苏玳自然不会去。
德州来的人不好叫太多人知道了,既是与图嬷嬷联系的,那苏玳还叫图嬷嬷去安置张罗。
在园子里单独找安静单独的地方辟出来给他们住着,暂且先叫他们不回去,等她和弘把账算完了,再让他们悄悄回去。
主子的决定,图嬷嬷当然不会劝,依言去了。
图嬷嬷知道事关重大,就在那边盯着。倒不是担心德州来的人坏事,而是怕园子里有什么别有居心的人碰上了多生事端。
这边苏玳撑着头靠在床榻上,福春小心翼翼的陪着。
跟着主子这么久了,主子一贯都是好性子的,温柔活泼,是极好相处的。
可这会儿,瞧着主子闭眸养神的沉静模样,福春却能感觉到,主子是真的生气了。生主子爷的气了。
福春小声道:“主子,奴才替主子更衣罢?”
苏玳精心打扮了,衣裳妆容样样精致。福春想着,怕是主子这会儿没什么心情了。将衣裳换了,卸了妆,或许心情还能自在些。
苏玳眼睛都没睁开,淡淡道:“不必。”
她偏要穿着这身衣裳候着弘。不过――
苏玳将眼睛睁开,对着福春勾了勾手,叫她附耳过来:“有个事儿嘱咐你。你们几个给我办好。”
弘从宫里出来时,已是后半夜了。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
他不愿在宫中留宿,康熙也没有留宿他的意思,弘就踩着紫禁城深重的夜色出宫了。
李固照旧在宫门口等着他。
弘揉了揉眉心,问他:“如何了?”
李固轻声说:“奴才得了消息,说一切都按计划行事了。请主子爷安心。”
弘原本是应该放心的。
毕竟一切都是按照他的计划在走。可听完之后,他的心反而没有放下,高高的揪起,空落落的找不到实处。
一想到他的小福晋和宝贝儿子现在已经坐上了去德州的马车,这一去尚不知道何时能再见。
而他还轻易不能去德州见他们,他就觉得心疼的难受。
仅仅是刚离开,他就思念牵挂的刻骨。
骑马回府,前院静悄悄的没什么动静,弘待不住,就去了苏玳的住处。
李固在后头跟着,心里却想,这福晋与小阿哥都走了,主子爷去也是个空院子,还去做什么呢?去了也是睹物思人啊。
不过想想也是,这偌大的苏园,只有福晋与主子爷最贴心感情最好。
便是去福晋的屋子里坐一坐,主子爷也是高兴的。
自两人成婚,弘不论何时来苏玳的住处,屋子里都是亮亮堂堂的。
哪怕是夜深了,苏玳睡下了,也总会留一盏灯给弘。是照亮,也是守护,是等待。
在他们还不曾心心相印的时候,弘也会觉得心中熨帖温暖。
可如今呢,他再来,屋里一盏灯都没有了,到处漆黑一片。
没有迎接他的如花笑靥,也没有永奶呼呼的笑容了。
连带着苏玳身边的奴才们都走了,院子里空空如也,她似乎连贴身用的东西都搬空了,就留了这么个空落落的院子在这里。
他来了,这儿就没人了,连个迎他的人都没有。
只剩下些若隐若现的馨香气息,表明他进宫前,他的小福晋还在这儿。
弘心里没着落,叫了李固来:“福晋和小阿哥去了德州,这院子就没人守着了吗?人呢?”
他不是叫图嬷嬷说,只需要带身边的人去就成了,怎么就把人都带走了呢?
都带走也就罢了,连看院子的也不留下来?
李固不知道,他也是跟着弘一道回来的,就只知道福晋和小阿哥已经启程的消息。
弘没好气地道:“还不给爷滚去问清楚。”
李固被踹了一脚,连忙去问了。
弘在这儿坐着,越坐越是心浮气躁。
起身走走,可这屋里什么都没有了,他转来转去的更憋闷,便出了屋子站在廊下。
等了半晌,李固没回来,也没别的人来,弘就真恼了。
就在他怒意上头的时候,回廊尽头忽而亮起一盏灯。
有人提着灯款款走来。
漆黑一片的回廊上,随着女子慢慢走过来,一盏一盏的风灯也依次亮起。
弘喧嚣的心忽然就安静下来了。
是苏玳。是他的小福晋。
一身鎏金粉袄,衬托的她娇艳如花。
只一眼,弘就移不开目光了。
他脑海中浮现的,是今日永满月宴上,她的娇容美貌。
明明白日里才见过,此刻再看见她,却恍若隔世,像是隔了几辈子没见似的。
“你骗爷呢?”弘走上前去,要夺她的风灯,要握她的手,要攥她的腰身。
苏玳都走到他跟前了,噙着笑走过来,仪态万千婀娜多姿,可她心里还生着气呢。
不让弘碰到她的一片衣角,灵巧的退后,嘴上凶他:“骗爷怎么了?爷不是也让人骗妾了么?”
她什么都不知道,稀里糊涂的以为他会回来。结果他要送她走。
说到这个,弘就有点心虚了:“那不是骗。”
苏玳冷哼:“怎么不是骗了?爷什么都不说,等人到了才告诉妾,叫妾立刻收拾东西就走,连一声告别都没有,这般匆忙。”
“爷是要做什么大事,这么怕妾和永留在这儿碍事?”
弘眸中流淌的光慢慢凝结起来:“爷是怕爷走之后,旁人护不住你们。”
“多少人暗中盯着苏园。我们都不在京中,四叔他顾不上这么多。永还小,我不能冒险。”
苏玳问他:“你要去做什么事?”她最想问的就是这个。
苏玳回来了。
伺候她的奴才们自然也跟着回来了。
回廊上的风灯全部亮起。院子里,屋中,都慢慢亮起暖色的光亮。
虽然屋子还空着,可这儿,已然恢复了弘熟悉的往日的模样。
外头还是有些冷的,苏玳刚出月子,弘怕她这么着站在这儿吹风会受凉生病。
就想牵着她的手带她进屋去说。
苏玳还不肯叫他碰,却当先走进去了。
跟他生气,倒是没必要冻着自己的。
屋子确实是叫苏玳搬空了些,是她跟福春福夏说好的,叫奴才们收拾出个样子来。
要看着像是她和永都走了,所有人都走了,就留给弘一个空屋子。
叫他尝尝人去楼空的滋味。
这会儿回来了,四个福和奴才们的手脚都很快,把东西又放回来了。
苏玳去美人榻上坐下,等着弘和她说。
美人榻上没位置了,弘只好坐旁边的软凳上。
他说:“我去宫中,除了谢恩。还要请皇上准我去各地方核实亏空。”
“这一去至少半年不能归京。想要彻底的将这件事查清楚,至少要一两年的时间,我没法常伴你们母子身边,我担心这个时候会有人对你们不利。只有送你们去德州,在阿玛身边,我才能放心。”
“不告诉你,是怕你不愿意。”也是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他好像没法儿在这个时候和小福晋开口说离别。
苏玳挑眉:“爷让图嬷嬷和我说,我就能愿意了?”
“爷以为,我是那种爷什么都不说清楚,我就稀里糊涂抱着儿子跟着他们去德州,叫你‘放心’的人?”
弘轻声说:“你在爷心里,一向是乖巧懂事听话的。”
苏玳不当这是夸奖的话:“我听话,那也得分时候。爷什么都不说清楚,我不可能走的。”
“抱着儿子离开你去德州,那我成什么人了?”
“一个月前,我生永的时候,爷还说喜欢我喜欢的不得了呢,怎么这一扭脸就忘了?”
“是谁一脸冰凉的眼泪,和我说没我不行的?”
弘垂眸,自个儿笑了笑,不顾小福晋的反对,把人抱在怀里重重亲了亲:“爷错了。”
“回来看见空屋子,想到你不在,永不在,爷就难受。确实是,没你不行。”
苏玳狠狠戳他胸膛:“不叫爷瞧见真章儿,爷就不知道刀子戳在心上是什么滋味。”
“爷怕我们母子受欺负,难道离了爷,我们就真活不成了?要真是活不成,躲到哪里都没用。”
“何况,妾不想走。妾想留在京城。哪怕你不在,我也不能走。我带着儿子走了,那叫人知道了成什么了?太孙妃带着小阿哥走了,难不成皇太孙真的失势了么?”
苏玳轻声说:“爷在京城,我陪着爷。爷出去了,我等着爷回来。”
弘此时抱着她,方才有种脚踏实地的真实感觉。
怀中人娇软,却是他的命根子:“玳玳,爷从未觉得你是负累,也从不会觉得你是拖累。只是太珍视你,想要好好的保护你,不令你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你是爷的底气。任何时候都是。”
苏玳抱住他,声音软下来:“那以后不许再有这样的事了。不许再叫我离开你。”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要陪在爷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