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当然是不一样的。
厄洛斯想起来了,记得很清楚。
挤进裂隙,时空的守则之力并不因为他是原始爱神而通融,从手掌虎口擦出一个新鲜的伤口,守则吞噬着他的力量。
清醒的第一眼,望见一双棕褐色的眼睛澄净明亮。
厄洛斯听见,自己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那个在黑暗里为他的手包扎的姑娘,做完之后才问他是谁,得到答案之后,松了一口气。
「我一定是在课上睡着了,才会梦见你,希望期末考试不要考你的家族关系,实在复杂。」
在时空的裂隙里不存在时间,也没有空间,这个姑娘似乎是个闲不住的,想要和他聊天解乏。
「记得头疼啊,是混沌卡俄斯之中诞生了你,盖亚,塔尔塔洛斯。」
厄洛斯不同意这个说法:「不,卡俄斯并非是我的父亲,他是虚无之中诞生的混沌,而我……」
「我知道,原始爱神是一切生灵的情爱和情感的化身」
她打了个哈欠,忽然眼睛亮晶晶的……
「哈迪斯的情人真的是被冥后撕碎才变成薄荷的么?」
「赫拉有没有想过要和宙斯离婚,不过想想也没可能,只有和众神之父在一起,她才是天后赫拉。」
提到的这些名字,厄洛斯的印象不多,只能摇摇头。
「丘比特是你的曾曾曾曾孙子么?」
他不曾听过这个名字。
「啊,抱歉,你们虽然都是爱神,但我们更广为熟知的还是美神的儿子那个,有着白色的翅膀,是个小家伙,和你不太一样。」
她用手比划着翅膀的动作。
对于另一个世界里关于神明的记载,厄洛斯并没有太多兴趣。
……
他只觉得这个姑娘有些可爱,一些奇奇怪怪,天马行空的想法实在古灵精怪。
「如果普罗米修斯不捏小人多好,啊,我不是说要毁灭人类……」
厄洛斯静静地听着。
「上不完的补习班,做不完的作业与考不完的试,要是我是一根草,不,一朵花就好了,什么也不用想。」
「等等,我好像想不起来我是谁了,厄洛斯,什么时候醒来啊……」
他的心好像跳了一下,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卡俄斯的力量将他拖拽回去,在最后,厄洛斯尝试着把被困在时空裂隙将要消失的少女灵魂抽出来,想要送回去。
如果不这样做,她会迷失在那儿,先是失去记忆,然后是自我,最后化成裂隙的一部分。
但……
失败。
他们创造的世界,没有任何一条去往她那个世界的道路,厄洛斯只好以神力维持着她的灵魂不败不灭。
没有别的地方可以放,哪里都有对他纷杂而狂热的迷恋,最后只能握在手里,从伤痕上生出的一朵晶莹梦幻的花。
没有意识,不会有半点儿回应。
厄洛斯感到心脏生出一种带着失落的喜悦。
在离开那个裂隙之后,他意识到了那种悸动是什么。
现在……
他再次永远拥有了她。
不过是飞在天空之中的一次小憩,云朵遮掩了他的手短短一瞬,花朵消失不见。
气息微弱,在大地至深,盖亚却矢口否认。
再往后面的记忆陷入一片空白。
厄洛斯看着眼前的少女好看的眉毛拧在一起。
“时空裂隙?”
傻子吧。
普普叹了一口气:“我看你是冻坏脑子了。”
虽然这么说,但……
如果不是时空穿越的话,好像没办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孤身一人出现在这里。
厄洛斯:“我不冷。”
他只要能使用神力,就不惧严寒的侵袭。
普普:“……”
还是个没什么情商的漂亮傻子。
有什么发生了变化,不,又或许说,只是普普昨天一直没有发觉,这个家伙的视线,清醒的时候,其实一直都落在她的身上。
她问:“你要找的,其实就是我?”
厄洛斯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不会有错,属于她灵魂的气息,但坚韧纯净的灵魂里却多了好多辨不分明的情绪。
厌弃……
她在厌弃着什么?
愤怒……
为什么而愤怒?
还有,绝望的味道。
厄洛斯无法控制地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想要从那双眼睛里看出她过往的经历。
“我长得挺好看的,对吗?”
普普完全没有回避他的视线,反而正对上去,一字一句,抽出自己的手。
厄洛斯下意识点头,在那双浅褐色的眼睛里,他看见压抑的怒火,但却看不清她的记忆,一股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力量排斥着他的窥探。
是他自己的信仰,为什么……
短短几次呼吸的沉默之中。
普普冷笑一声:“呵,那你可不要眨眼……”
随着话音拉长,她伸手放在胸上。
火堆里摇晃的火舌照着的人影拉长,原本是一个臃肿的形状,然后随着解开系带的动作,一层层“衣裳”落下来。
最外面是一件翻过来毛皮在里皮面在外的外套,用以抵御寒风,然后是紧紧包裹着手腕与膝盖的护皮,防止在雪地摔倒而伤到关节,然后……
落进厄洛斯眼里是的一具曲线起伏的美好身体,被一件白色的布料包裹着。
他的耳朵忽然热起来。
除去那件奇怪的衣裳,普普只有脖子上还围着一个围巾样式的毛皮领子。
“看清楚。”
少女转过了身子,取下了脖子上的围巾。
“我一定不是你要找的人……”
对方眼睛里出现的震颤的那一刻,普普松了一口气,她清楚,也许下一秒就会出现那种最熟悉不过的眼神。
不会有人喜欢漂亮的东西上出现裂痕。
就算是她自己也一样。
从锁骨横贯肩背的伤留下的扭曲如肉虫爬行一样的痕迹,不仅仅只是这一道,大大小小的伤痕密集布料尚未遮掩的肩背之上。
只要看上一眼,恐怕都会做上几天的噩梦。
即使漂亮得不像话,见着一张脸就这样套近乎,大概没有第二个人会这样做吧,真是一个蠢蛋。
有些幻想,还是早些打破比较好……
普普依旧是背对着他的姿势,拿起手上的毛领子,准备围上。
“很抱歉。”
身后传来又是一句道歉的话,她手上的动作一顿,但很快恢复自然。
有人忽然从身后抱住了她。
普普僵直了身子。
她能感受到,微凉的唇瓣呵出的气息几乎要擦过其中一道伤痕。
“我来得太晚。”
温和平静的话语却无法遮掩拥抱的力度。
厄洛斯箍着的力气仿佛紧的想要将她嵌进身体里去,带着失而复得般的庆幸。
怀里的人在颤抖,一只手哆哆嗦嗦地放在了他拥着的胳膊之上。
厄洛斯想要再说些什么。
“嗬!”
一股力道从腰腹处猛然传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丘比特:深情拥抱。
普绪克:肘击。
大概就是厄洛斯在时间裂隙里遇到了穿越卡住的女主,一种观察玩意儿的心态和她聊天,女主快消失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大概喜欢她,然后把她搞到自己手上强制爱(不算强制哈,他这个时候依旧不明白爱是什么,咳咳)
第74章 昏迷
厄洛斯溢出一声闷哼。
下一刻,那只放在他胳膊的手骤然发力,同时小腿膝盖处传来钝痛。
厄洛斯重心不稳,上半身的重量几乎要完全压在她的身上,他还没有来得及调整,视野里所见忽然旋转起来。
“呃。”
后脑勺重重与地面接触……
他反应过来了,是明明身量小巧才将将到他肩膀个头的少女一个下蹲手臂与肩背使力一个背摔,直接将他从后往前摔在地上。
“普……”
话还没有说出口,他被踩在地上。
从胸膛之上感受到那只脚传来的力道,感知到主人此刻愤怒的心情。
厄洛斯的视线落在少女不自觉握紧的手指,缓缓上移,望见那双浅褐色的眼睛里此刻燃起熊熊火焰,焚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的手上还拿着围巾毛领子,浑身都在发抖,连嘴唇也在颤动。
“我想你的手可以剁了,正好这个冬天,还没有备上足够的食物。”
话语之中隐隐透出一种强烈而极端的厌烦,是身为原始爱神的他从未体验过的。
这种感觉,十分陌生。
厄洛斯怔了一怔。
最初在时空裂隙里,就算是不被原始神的魅力影响的她,也是俏皮灵动,可爱可亲的,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还有那浓到要溢出来的负面情绪。
如果说自己曾拥有过的,是她灵魂化成的那一朵晶莹剔透的白花。
现在眼前的少女,却铮开自己锐利且闪着寒光的尖刺,炸了毛的小动物一般时刻龇着牙齿,对想要触碰她的人来上一道口子。
厄洛斯意识到,在他们保持着一个安全距离的时候,她看起来还是那么无害柔驯,可只要他靠近……
她所做出的每一个动作,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在抗拒着自己的接近。
在他失去她的这段时间里,也许经历了什么,让这澄净可爱的灵魂再一次脱离了花朵的躯壳,却失去过往的记忆……
厄洛斯看见,在少女线条清晰纤细的锁骨之间,悬着一片洁白小巧的羽毛,熠熠发光。
视线不过将将落上去。
普普拧紧了眉毛,沉着脸从他的身上走开,走到一旁拿起了什么东西。
他开口:“我很抱歉。”
咔――
那把剑几乎是擦着那张漂亮的脸蛋贯在地上,厄洛斯的瞳孔微微收缩。
厚重的青铜剑刀锋如芒,几缕粉发伴随着冰冷的话语轻飘飘落地。
“如果你还想要在这里,全须全尾的待到停雪的话,就闭上你的嘴,离我远点。”
普普把毛领再次围上,快速穿好衣服,往树洞的出口走去。
在打开用来当做门的树皮一霎那,裹挟着雪花的冷风呼呼灌进来带来彻骨的寒冷。
厄洛斯站起身,脚步还没有迈开。
雪带着微凉的气息落在少女发红的脸上,转瞬即被融化,看起来湿湿的。
“不要跟着我。”
这是警告。
厄洛斯退了一步。
-
白色的雪花从灰色的天空飘落。
不是那种松松软软的,而是仿若扬起的白沙,落到地上遮掩一切生灵的足迹。
入目是铺天盖地的惨白。
普普摸索着以前留下来的标记,来到了一个被冻得结结实实的湖附近。
沿着湖的边缘,她拂去厚厚的积雪。
入冬之前在这里播下的一种藻类植物的种籽,会在合适的气温里努力让自己的根须长得旺盛,盘根错节之下在湖被冻结的边缘和土壤连接的地方,以巨大的须根形成一个一个孔洞。
有鱼会在这里透气。
囤在树洞里的食物只有大芋头,她当然不想吃一个可以交流的有灵智的东西的胳膊。
但如果他下次还这样的话……
普普抿唇。
「对不起。」
呼啸的风声里,耳边仿佛又响起那些叹息般的歉疚话语。
「我来的太晚。」
太奇怪了。
只不过是听到这样的话,心就忽然跳的很快很快,酸酸胀胀得抽痛。
就好像她的心……曾经认识这个漂亮的没脑子家伙一样。
普普从来不会勉强自己去想过去发生了什么,因为那会让她浑身都很难受,仿佛从里面打碎一样,搅得骨头生痛。
记不清第几个冬天之前,她第一次雪地里爬起来的时候,有很多声音环绕在身边响起。
它们好像是雪地里飘忽的精灵,又像是看不见的魔鬼,反反复复强调的话语捉弄她内容不过也就几句。
――哪里都没有你存在的需要。
――没有名字,也没有身份,什么也不是。
――你记得自己是谁吗,你不记得。
她想要反驳,却确实不记得,也就无从反驳。
想的头痛到炸裂……
只想起来自己叫普普,大概是普普通通的普普。
哗啦哗啦。
湖边的水声将普普从回忆里带到现实。
她加快脚步。
藻子的根须只要碰到活物就会自发的靠近,扎进猎物的皮肉之中吸取营养。
看来她今天的运气还算不错。
普普用随身带的短刀划开藻子长在土里的庞大须根。
果不其然,气孔之中是一条两个手掌宽一接近小臂长的鱼在扑腾着尾巴,大概是被藻子的根须吸引来吃食,反而被裹住,挣扎之中愈发勒得紧紧。
那些根须想要缠绕上包裹在毛皮手套里的手。
短刀刷刷两下,须根们就知道自己遇上硬茬缩了回去。
普普感慨:“我要是没有来收的时候,你吃了就算了,连我一起吃可不行啊。”
不过才从水里拉起来没多久,鱼不扑腾了,通体覆上一层薄霜,睁着一双灰白的眼睛,死不瞑目。
普普抽出一条系在裤腿上的草绳,将这条冻梆硬的鱼绑起来。
沿着湖边走了一圈,五处播下种籽的地方,一处被其他植物吞吃霸占,两处只剩下一个鱼头和小型动物的腐烂毛皮,就收获了三条鱼。
也算不错了……
来到这里已经花了很久的时间,如果想要赶在天黑之前回去,怕是得再快一点。
昏暗发灰的天空,看不见太阳到底在那个方向,只能模糊感知。
白茫茫的雪地明晃晃的,让视线没有落点。
普普忍不住去想那头耀眼的粉发。
当把那粉头发的家伙从雪里翻过来的时候,她甚至忘记了呼吸,无需否认,只要他在哪儿,哪儿就是焦点,圆润生光透着浅浅红晕的肌肤让雪花折射阳光的光芒也黯然失色。
他绝对不是普通人……
没有任何防护出现在雪地里,昏迷的状态看起来并不短,耳朵手指却都还是好好的。
会和那些宁芙是一类东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