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老父老母已有动摇,小济赶忙又再三保证了一番。
临到船只即将启程,才堪堪将两位老人安抚住。
最后在家人不舍而殷切的目光中,毅然踏上未知的南下之路。
蕙质最讨厌欠人情。
虽然从小没过什么富裕的生活,但她天生就对金钱有一种超脱的见解,在她看来,金钱只不过是用来解决问题的工具,不值得人们为它抛弃一切,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叫事。
而人情就不同了,世上最难还的债的便是人情债。
自从接受了小济的帮助后,蕙质心里就一直压着块大石头,尤其知道自己即将飞黄腾达后,那块大石头越压越重,时时刻刻想着要回报小济这个人情。
如今知道小济接受了她的回报,蕙质心里的那块大石头才总算落了地,开始安安心心准备几天后出席楚国大长公主寿辰礼的事宜。
第29章
同是元家的女儿, 蕙质自然是和元筠姌一同去参宴的。
宁氏一来因为身体尚未痊愈,二来不想在风头上去丢人,所以借病推辞没有参宴。
于是镇国公府只有父女三人出席。男女有别, 元振单独坐一辆马车,蕙质则和元筠姌同坐一辆。
楚国大长公主只生了德宁郡主一个孩子,驸马又早早去世,所以寿辰礼是由德宁郡主亲自布置的, 孟愫儿身为德宁郡主的女儿自然也要跟着去帮忙,所以实际上这场寿宴的东道主其实是德宁郡主母女俩。
蕙质一到公主府就被孟愫儿借故请走。当然也邀请了元筠姌, 不过元筠姌知道这回蕙质铁定要出风头, 便没跟着去,随便找了个借口离蕙质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王蔓宜是王醇和定北侯之妹的女儿,王醇和元振交好, 宁氏与冯氏和冯贵妃关系一直不错, 所以她们两个也是从小玩到大。
元筠姌离开蕙质后就一直和王蔓宜待在一起, 王蔓宜被家里人嘱咐过,所以对元筠姌的态度比以往要殷勤。
元筠姌自然感觉出来了, 不过她挺享受, 也没戳破。
“元姐姐, 怎么就你一个人,你家二妹妹呢?”
蕙质的大名她可听了好些日子,在京城传的神乎其神,有说她姿容堪比月里嫦娥,才叫太子殿下看上迎娶为妃, 更有离谱的,说她母亲其实是哪个隐世大族的后人, 圣上为了拉拢她才让她嫁进东宫,还有的更扯淡,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八卦是人的天性,王蔓宜早就跃跃欲试想看看蕙质的庐山真面目,本来这几天就要借着与元筠姌叙旧的借口上门拜访的,帖子都递了过去,然而元筠姌这一个月来受到打击,始终闭门不见客,这才让王蔓宜没能如愿。
这回好不容易碰上,真是迫不及待想见见本人呀。
元筠姌不阴不阳看了王蔓宜一眼,淡淡道:“你想去讨好她就去,别跟我耍什么心眼。她如今可算是京城里最炙手可热的红人儿,我可比不上她。”
王蔓宜被戳穿内心的想法,脸上多少有些过不去,红着脸怔了好半天才陪笑道:“我的好姐姐,你这可真误会妹妹了。甭管外界怎么传,妹妹始终是站在你这边的。”
这话倒没假。王蔓宜是被家里人嘱咐要多与蕙质亲近,但对同样要当侧妃的元筠姌也不敢轻视。
毕竟是亲姐妹,寻常人更是不晓得宁氏欠了蕙质两条人命,已经到不死不休的地步,都还以为顶天就是姐妹俩吃吃醋,讽刺几句,紧要关头仍然会站在一条线上。所以讨好蕙质的同时,也是不能怠慢了元筠姌的。
更何况,王家…尤其王蔓宜更有一桩心事,让她不得不站在宁氏和元筠姌这头。
王蔓宜陪笑好半天才让元筠姌的脸色缓和下来,而她也趁此机会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
“元姐姐……”王蔓宜羞红了脸,对元筠姌讨好般笑道:“怎么好久没听到陌寒的消息?我父亲听元伯伯说,他去了南郡舅舅家历练,可这去了也有大半年了,你和蕙质妹妹明年年初就要出嫁,他……他什么时候启程回京呀?”
王蔓宜喜欢元陌寒,从小就喜欢。
王醇和冯氏也有意与元家结亲,元振和宁氏也正有此意。
只是不知什么原因,去年年底元陌寒随宁氏回南郡探亲之后,就一直留在南郡,没有跟着宁氏一起回京,说是在舅舅家历练,至今已有大半年没回来。
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还没到值得全京瞩目的地步,只有王蔓宜每天巴心巴肝记挂的不行。
而且今时不同往日,赐婚圣旨没下来前,元陌寒虽说也是同龄女子非常不错的择婚对象,但远没到炙手可热的地步。
可这赐婚圣旨一下来就不同了,任谁也看得出来,元家即将顶替杭家成为下一个强大的后族。
杭家这些年因杭皇后所获得滔天富贵京城里的贵族老爷们可都看在眼里,如今见元家势头这样好,怎么可能不眼红。
自己家族成为后族是没机会了,但可以让自己的女儿嫁到后族,与后族联姻呀!这样七拐八绕算下来,也算与皇家攀上了亲戚,以后元家喝汤,他们少不得也是能分一杯羹的。
王蔓宜除了接到亲近蕙质,继续拉拢元筠姌的指示,还接到了从元筠姌嘴里探探元陌寒婚事的口风。对于前面两个,王蔓宜选择公事公办。对于后者,王蔓宜是怀着激动且雀跃的心情的。
元筠姌也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只是因着与王蔓宜两人关系熟,这才放下伪装随口抱怨几句,王蔓宜能放下身段给她陪这么久的不是,她气早消了。
“妹妹,可不是姐姐搪塞你,而是我也真的不清楚。”
这已经不是王蔓宜第一次向她打听元陌寒的消息,早在被家里人嘱托前,她就主动向元筠姌打听过,因此这回元筠姌也只当是王蔓宜的相思病又犯了,没思考太多背后的利益纠葛。
元筠姌叹了口气,“我其实也问过我母亲好几回,但她只说快了快了,从没给过我一个准信。”
她和元陌寒的关系非常好,可以说是姐弟情深,元陌寒走的这些日子,她对他的记挂不比王蔓宜的少,私底下没少向宁氏打听元陌寒的消息,但每回宁氏都搪塞她。
是的,她看得出来,宁氏在搪塞她,可是为什么呢?元筠姌想不明白。
“那……那家书总该有吧?家书上是怎么说的?”王蔓宜也急了,“再不济,你和蕙质妹妹的婚事总不能缺席吧?那么明年年初我是不是就能见着他了?”王蔓宜觑着元筠姌的脸色,小心翼翼问道。
元筠姌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点头,“呃……应该能见着。这么大的事,他就算不想回来也过不了我父亲那关。”
王蔓宜一听元振能出面才彻底松了口气。他们家和元家走得近,知道元家看似方方面面以镇国公夫人为主,但实际上的当家人却只是元振。既然到时他能出面,那这件事就八九不离十了。
蕙质被孟愫儿单独拉到一处偏院。不同于前院的热闹,这处偏院身上雅静。
“表嫂,你带我到这来做什么?你不用帮着郡主招呼客人么?”蕙质从孟愫儿手里接过一盏茶,笑吟吟道了声谢。
“嗐,哪用得着我这个小辈?圣上专门派了人到公主府料理寿辰礼,全程都不需要我娘插手。我娘这几日正闲得慌,这不今天趁着宾客都来了,亲自去招待客人了,她一个人忙的不亦乐乎,我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
蕙质点点头,“圣上对大长公主果真敬重,还亲自派了人来料理。那既然如此,圣上可会亲临公主府为大长公主贺寿?”
“那倒不至于。”孟愫儿摇了摇头,表情淡淡说道:“虽说七十古来稀,我外祖母又是圣上的长辈,但毕竟君臣有别,绝没有圣上亲自到臣子府上贺寿的道理。但圣上为表重视派了太子殿下过来,太子是储君,也算很看重了。”
“诶——这回你可以和殿下亲自见上一面了。”孟愫儿朝蕙质挤了挤眼,揶揄道:“太子殿下可是对你一见钟情,就是不知你可会对太子殿下一见钟情?”
蕙质被孟愫儿说的臊得慌,羞红着脸对不怀好意的孟愫儿啐了一口,含羞带恼地控诉道:“表嫂,你竟也开始打趣我,哼,我不想跟你一起坐了,我要去前厅,跟众位姐姐妹妹待在一起,她们一定不会像你这样对我。”
说着,作势起身要走,却被孟愫儿一把拉住,将她重新按在椅子里,陪笑道:“好好好。表嫂不说。真是的,未出阁的小姑娘就是脸皮薄,一点玩笑话也禁不住,真是没趣。”
蕙质也是跟孟愫儿关系热络才敢这样,放在两人初相识之际,她可万万不会像如今这般轻易泄露自己的情绪。
而且不得不承认,这种对着同性友人撒娇的感觉真挺不错的,这是蕙质十五年来从未有过的体验。望着孟愫儿温婉和善的脸,蕙质不禁噗嗤笑出声,心底愈加珍视孟愫儿这个朋友。
“咦,你笑什么?”孟愫儿挑眉看着蕙质,笑眯眯打趣道:“方才还急得像个小媳妇,忽然之间怎么又偷笑?该不会真是被我几句话挑得春心萌动,憧憬起太子殿下了吧?”
第30章
“没有, 表嫂你再这样说,我真的要走了。”蕙质羞红着脸,低垂着头, 躲避孟愫儿笑意满满的打趣目光。
“行,我不说了。”孟愫儿笑着收回打趣的目光,“不过我可要提醒你,你现在身份特殊, 待会儿去了前厅可就是万众瞩目,少不得有许多人主动与你套近乎, 到时可不能像现在这样脸皮薄, 要大方一些,自在一些,明白不?”
蕙质认真点头。寻常的世家贵妇是不敢跟她开太过分的玩笑,主要是怕一些同样是皇亲国戚的长辈喜欢像孟愫儿一样打趣人, 这些都是有血缘关系的长辈, 长辈面前, 做小辈的可不能失了礼数。
“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孟愫儿瞅见蕙质忐忑的神色, 安慰道:“能跟你说得上话的只有那么几个, 我待会儿和我母亲说一声, 说你脸皮薄,让她们到时别开太过分的玩笑也便罢了。”
蕙质感激地笑道:“那便多谢表嫂。”
“谢什么呀,”孟愫儿摆摆手,“你是不必应付那些人,可是却要亲自去见见我的母亲。我母亲早对你好奇, 这会儿可算逮着机会。”
蕙质一听德宁郡主点名要见她,又紧张起来, “德宁郡主要见我?这…这真是太意外了。”蕙质勉强笑着回应道。
这些天元振专门给她介绍了一遍京城里复杂的人际关系与纠葛,蕙质知道这位德宁郡主以前跟元筠姌的小舅舅订过亲,差一点成为她的小舅母,时至今日,德宁郡主依然对那位早逝的未婚夫念念不忘,对宁氏母女爱屋及乌。
所以,不出意料的话,这德宁郡主应当是宁氏那头的,不会看她顺眼。
孟愫儿看着蕙质,噗嗤一下笑出声,“瞧你那比哭还难看的笑,放心,我母亲没那么小心眼,你是你,你嫡母是嫡母,一码归一码,她犯不着为难你一个从没见过面的小丫头。”
不得不说,能被选为一个大家族主母的没一个简单的,蕙质才稍稍表露些许情绪,孟愫儿就能立马揣摩到她的心意。
蕙质的小心思被孟愫儿堂而皇之挑明,也觉得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安心。她还是很信任孟愫儿的,既然她能做这样的保证,那就一定不会发生她担心的事。
两人坐了一会儿,蕙质觉得差不多,便问要不要走,“表嫂,我感觉咱们坐了有一会儿了,该回去了吧?倘若迟到可就失了礼数。”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你还催起我来了?”孟愫儿恨恨点了点蕙质的额头,“我顾及到你脸皮薄,不喜欢见客,才特地将你拉到这处僻静地,没想到你还先不耐烦起来。”
蕙质笑了笑,“表嫂,你有这可就误会我了,我这不也是怕咱们待太久,忘了时辰。这里的环境雅静优美,我可没有不耐烦,只是怕迟到失了礼数。”
“行行行,就你伶牙俐齿,黑的都能说成白的,我是说不过你。”孟愫儿嗔了蕙质一眼,转而又话锋一转,提醒道:“还有件事,我需要给你提个醒。”
“表嫂请讲。”蕙质坐直了身子。
“听我母亲讲,如风前儿一大清早就离了京师。宫里的五公主还不知道这个消息,这会子好不容易与我碰面,定是要向我打听他的消息。其实这倒没什么,关键她不知听谁胡说八道,说如风对你有情意,因为你嫁给太子殿下,他受了很严重的情伤,所以连我外祖母的寿辰都没参加就急着南下。”孟愫儿忧心忡忡说道。
此刻孟愫儿很想骂人。究竟是谁嘴欠瞎扯这么段鬼话,她好不容易才撇清如风和蕙质的纠缠,偏偏有人硬是想让他们扯在一处。
蕙质听了也顿感不妙。这五公主以后就是她的小姑子呀。圣上子嗣并不多,只有两儿两女存活,这五公主的亲妈还是宫里位份颇高的淑妃,尤其这裴淑妃还当过太子一段时间的养母,太子殿下可是对这位养母敬重有加,这……
蕙质懊恼不已,果然人不能太得意,这些人她一直在憧憬嫁进东宫后的幸福生活,真是没想到,会在姑嫂关系这块翻车。
想到那天杏花树下与宁如风唯一的一次照面,蕙质皱眉思索,这件事只有包括她在内的少数几个人知道,她和孟愫儿是不会说的,那么究竟是谁走漏了风声呢。
蕙质第一个怀疑宁氏母女,最见不得她好的就是她们两个,可下一秒就否定了这个猜测,她们不可能知道这件事,还是说……
”表嫂,我和宁世子见过面这件事,太子殿下知不知情?”
“当然知道。当初要不是如风主动向太子殿下说清来龙去脉,太子殿下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呢。”其实当初的情况是这样的,宁如风找她坦白,她便派人去宫里通知杭瑜,再由杭瑜告诉端木砚清,就这样一环接一环在宫里滚过好几遭才传到端木砚清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