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质听罢若有所思问道:“所以当初宁世子是在安国公府向太子殿下解释清楚的,还是在皇宫,亦或是在太子府?”
这个问题很重要。
蕙质其实也觉得这几个人都不太可能主动泄露风声,像孟愫儿都是很谨慎的人,太子殿下就更不需要讲,至于孟愫儿的丈夫估计也不太可能,毕竟能做夫妻,孟愫儿都这般谨慎,他必定也差不到哪去。
至于宁世子会不会主动往外说,那就更不可能了,她都要做太子侧妃了,这宁世子稍微有点脑子也该知道要和她撇清关系,避免引起太子的猜忌。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府里伺候的人走漏了风声,或者干脆点,府里的人被有心之人安插了眼线,这三块都是奴仆遍地的地方,就算再小心也保不准有眼线。
“当然是在我府上。”孟愫儿毫不迟疑说道。她可不敢说是在宫里,端木砚清可是明确指示过,不让她现在就跟蕙质讲他搞错赐婚对象的事,她才不会冒这个险。
蕙质听完,意味深长看了孟愫儿一眼,提醒道:“表嫂,你可得小心,咱们几个当事人都是小心谨慎的性格,大概率是哪个不长眼的下人走漏了风声。”
孟愫儿怔了怔,但旋即犹如醍醐灌顶般眼前一亮,“你是说……”
蕙质不言,只默默点了点头。
孟愫儿的神情也严肃起来。不过她担心的并非是自家府上,而是宫里的情况。看来,是宫里人的手笔。
……
前厅,热闹非凡,宾客云集。
蕙质乖巧地跟在孟愫儿身后,由她牵引着认识一个又一个贵妇。
蕙质一味笑着说客套话,好似全然不知,有无数双雪亮且穿透力极强的目光在她身上一寸寸打量。
因为有孟愫儿为她挡着,所以那些人倒也没机会问太多让蕙质难回答的话。等到在所有人面前混了个脸熟后,蕙质才终于得到一个缓口气的机会,也才终于反应过来,从开宴到现在,自己已经挺长时间没见到元筠姌了。
“表嫂,我姐姐呢,怎么这么久不见她人影。”蕙质环顾四周问道。
孟愫儿此刻正与一丽服丫鬟说话,闻言,对蕙质笑道:“别找了,你姐姐正在后面与我母亲说话。我母亲说了,让我把你也带过去给她瞧瞧。”
后厅。德宁郡主坐在长椅的正中间,王蔓宜挨在她右手边坐,元筠姌则坐在她左手边的位置,另有几位眼生的夫人小姐坐在下首陪德宁郡主说话。
德宁郡主见元筠姌闷闷不乐,知道她在为家里的事烦心,好歹是自己从小宠大的姑娘,又是故人之后,便轻声安慰道:“姌儿,大喜的日子,别垮着一张脸。马上就是要做新娘子的人了,要多笑笑,开心些。”
元筠姌强笑着点了点头。
王蔓宜见状忙道:“表姑,元姐姐多了个妹妹,你可不能偏心她妹妹,要像以前那样宠她呀。”
在座的人都知道德宁郡主派人去请蕙质过来,孟愫儿这些日子与蕙质走得有多近大家都看在眼里,因此心底都明白德宁郡主有意与蕙质拉近关系。
德宁郡主捏着王蔓宜的脸,宠溺道:“行行行,表姑一定不厚此薄彼。不过表姑会不会继续宠你可就不一定喽。”
王蔓宜一把扑进德宁郡主怀里撒娇:“蔓儿不许表姑不宠我。表姑宠元姐姐和蕙质妹妹,蔓儿不反对,但一定也要继续宠蔓儿。”
王蔓宜的祖母和德宁郡主的父亲是亲兄妹,虽然驸马爷在她出嫁没多久就去世了,但她却对自己的父亲感情很深,因此跟父亲那边的亲戚也非常亲近。
这顿女儿态十足的撒娇算是把在场的氛围彻底活跃起来,下首一个夫人借机问道:“郡主,宁世子可来参宴?我家几个小子慕世子大名久已,迫不及待想与他结识呢。”
此话一出,引得在场其她几位夫人连声附和,坐着的小姐们也都不约而同红着脸,眼神亮晶晶看向德宁郡主。
一般情况来讲,这话应该是他们男宾之间的话题,毕竟这话的目的是引荐自家男丁,就算宁如风来了,这些夫人也见不着。
然而能当主母的都不是蠢的,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这位夫人依然这么说了,那自然是别有深意。
德宁郡主眼神微闪,知道这些人的用意,无外乎是对宁家的权势财富动了心,想将女儿嫁过去,故此来找她探个口风。
“哟,这可真是不巧。我那外甥前些日子接到家书,说他母亲病了,他急着回去探望,故此几天前就坐船南下了。”
这话让在场不少人失望。尤其方才那位夫人,她家可是有三个待嫁的闺女呢,万一其中一个被宁世子看上,那就是破天的富贵。
虽说全京城都知道圣上有意将五公主嫁到宁家,可这不是八字还没有一撇么?那宁世子是个狂妄任性的主,可不一定甘愿娶娇生惯养的公主,她们家的女儿正好,温柔得体,贤淑端庄,最适合配宁世子这样的人物。
只是可惜,偏偏镇南王妃在这个节骨眼病倒,浪费了结缘的机遇。
在座大部分人听到这个消息都挺失望的,气氛自然也就冷了下来。王蔓宜从小在德宁郡主面前耍宝耍惯了,见状忙扯开话题说道:“诶,我倒想起来,镇南王和王妃是指腹为婚,怪不得宁世子如此聪慧机敏,原来父母就是这样情深义重,才把宁世子养得这样好。”
镇南王宁岩明面上只有孟氏一个妻子,没有纳妾,唯一的孩子宁如风也是孟氏所出,所以大家都以为宁岩和孟氏夫妻关系非常好。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王蔓宜本来是想借这桩上一辈的婚姻佳话活跃气氛。
事实上,在座的夫人小姐听到有关宁家的事确实热情上来些,纷纷附和。
但是知晓些许内情的德宁郡主和元筠姌都挺尴尬的。
第31章
尤其元筠姌, 她最明白自己舅舅舅母因为她母亲的缘由几乎已经形同陌路,况且舅母孟氏还是德宁郡主的亲小姑子,这就更尴尬了。
至于德宁郡主, 一副缄默的神态,面上瞧不出丝毫喜怒。她和元筠姌一样,只知道自己小姑子因为宁氏和丈夫闹得很难堪,但同样也不晓得究竟是因为什么才闹成这样, 只当是兄长过于宠爱这个妹妹导致的,并没有多想。
元筠姌眼见德宁郡主的脸色逐渐冷漠, 怕这些人再说出什么意料之外的话来, 忙将话题引到自己身上。
“说起指腹为婚,我父亲母亲也是指腹为婚。听我爹爹说,外祖父与孟相爷交好,定了我大舅舅的婚事, 外祖母与我祖母交好, 指了我母亲的婚事。两个都是还在肚子里就约定的婚事, 说起来真是一桩美谈。”
都说慌不择言,话一出口元筠姌就后悔了。
如今蕙质的事闹得满城风雨, 宁氏和元振的这桩“美谈”未免有些名不副实。
本来大家碍着德宁郡主的面, 都不好当面向元筠姌询问这桩八卦, 哪里想得到,元筠姌自己先绷不住,给人递话柄,这回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与宁氏不和的几位夫人对视一眼,正要抓住机会向元筠姌发难。
好在王蔓宜机灵, 连忙开口,给自己未来婆婆和大姑子护起短来。
只见王蔓宜眼珠子一转, 也不避讳众人,拉着德宁郡主的胳膊就问:“表姑,元姐姐的大舅舅和母亲的婚事既然都是在他们还在老王妃肚子里就定下的。元姐姐的舅舅与舅母同龄,指腹为婚我能理解。”
“可据我所知,元姐姐的父亲却比她母亲大上好几岁,怎的老王妃尚在孕期就一定知道这胎是个女儿?倘若生的是儿子,那先前定的婚约又该如何处理?”
德宁郡主好笑地点了一下她的脑门,说道:“你这孩子,平时瞧着挺机灵,怎的这种时候反倒糊涂起来?倘若生的是儿子,就互相结为结拜兄弟呀。”
王蔓宜一听,佯装恍然大悟。
元筠姌见德宁郡主终于有了好脸色,怕她想起伤心事——老王妃甫一生下小女儿宁氏就难产血崩而亡——楚国大长公主和老王妃年轻时关系颇好,自然德宁郡主也很亲近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姨妈。
再者说了这是大喜的日子,偶然提到多年前的一桩白事总归是不妥的,于是连忙说道:“郡主,听蔓宜说,您最近在收集泼墨大写意的画作?可巧,”元筠姌一笑,道:“去年我生日,我舅舅送来许多礼物,里面就有不少我小舅舅留下的画作。郡主若不嫌弃,筠姌便借花献佛,赠于郡主。”
德宁郡主顿时眼前一亮,使劲眨巴了几下眼睛。
“当真?”仔细一听,还裹挟着几丝颤音。
元筠姌含笑点头。德宁郡主愈加看元筠姌顺眼,连夸好几句元筠姌聪明懂事。
蕙质随孟愫儿到了门外却没有立即进去。孟愫儿先是派人去里面打探了一下她们不在的时候说了哪些话,让蕙质有个心理准备才带她进去。
而里面的德宁郡主也等的不耐烦了,又派人去催。侍女得了命令往外走,不妨刚踏出门,正好就在门口撞见蕙质和孟愫儿。
于是转身,笑着上前回禀:“郡主,小姐她们就在门口。”
德宁郡主闻言,将视线转向门外,孟愫儿正笑意吟吟拉着蕙质进门。
德宁郡主凝神打量着孟愫儿身后的蕙质,越看越觉得古怪,看静下心却又不知究竟哪里古怪,只是心中因着偏向宁氏母女而对蕙质产生的反感一下子驱散而空,反而越看越觉得蕙质顺眼。因心中下意识的想法,面对蕙质时,德宁郡主的脸色不由自主缓和下来。
“这就是元家二姑娘吧,啧啧,长得可真俊呐。”
“是啊,简直像仙子下凡,镇国公真是好福气,有这样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
“谁说不是呐,我儿子以后娶媳妇,就要照着这个标准娶,准没错。”
“……”
底下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声音并不小,反正蕙质是能够清清楚楚,一字不差听见,若是看得仔细些,甚至可以看清究竟是哪些人说了哪句话。
蕙质微垂着头,脸颊微红,内心也隐隐有些激动。这还是第一次,从素不相识的口中听到毫不避讳的赞美之词。
自她一进来,有无数双目光投向她,打量着她,但有一道视线极其强烈,强烈的让她想忽视都难。
蕙质迟疑了下,还是决定抬头看看究竟。然而刚一抬头,就听到座上那位雍容华贵的美妇人说话。
“愫儿,你身后的可是镇国公家的二小姐?”
嗓音清润,却隐隐透着些许威严。
孟愫儿笑着将蕙质拉到德宁郡主面前,握住她的肩膀说道:“是啊娘,您不是早就想见见她么?女儿可不就给你带过来。”
德宁郡主含笑点了点头,站起身,面向蕙质,牵起她的手,略微凝眉对站在她面前微垂着头的蕙质近距离打量着。
蕙质不明白她究竟在看什么。不是像其她人一样用略带审视的目光评判她的美貌,而精准到她每个五官,像是在对比一样。
蕙质抿了抿唇,心下觉得怪异,可顾及到德宁郡主毕竟是长辈,又是东道主,所以到底没表现出来。
一旁的孟愫儿可就急了,大庭广众之下,忙笑着说道:“素芝,你看你,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儿呢,客人进来这么久,也不晓得搬张椅子过来让客人歇歇脚,传出去还以为我们公主府怠慢贵客。”
素芝就是刚才德宁郡主使唤出去寻孟愫儿和蕙质的侍女。
听了这话自然是说着抱歉麻利儿招呼人搬了两张椅子过来。
德宁郡主被这么一点也不动声色回过神来,吩咐侍女将蕙质的位置挪得离她近些,拿起她的手,轻轻揉搓她的手背,正要轻言细语与问蕙质几句,哪里揉了几下,脸上的笑意蓦地僵住,手上的动作也钝了几下。
“你乡下的叔叔婶婶对你可还好。”德宁郡主对蕙质说着,余光却不着痕迹瞥了眼旁边坐着的元筠姌。
蕙质乖巧点头,“叔叔婶婶对我一向很好,待我如同亲女,来时还万般不舍,尤其我婶婶,哭得如同泪人一般。”
德宁郡主将视线转向蕙质,挑了挑眉,眼中没了一开始的怀念,反而多了几分深意,不过到底没说什么,只是照例关心了几句,就没再与蕙质说话,态度瞬间冷了下来,没了最初的亲昵和热情,只维持着淡淡的客气疏离。
蕙质被德宁郡主这冰火两重天的态度搞得十分失落和无措,心里甚至在怀疑是不是自己哪句话说错哪个眼神不对让对方不高兴。
坐她旁边的孟愫儿见蕙质低着头,一言不发的绞手指,回过头瞥了一眼与众位夫人正聊得热火朝天的亲妈,眼神微闪,略微侧过身子对蕙质安抚:“我母亲就是那样,喜一阵怒一阵的,从小被我外祖母惯坏了,想到什么做什么,你不用暗自揣摩她的心意。依我看,她对你的印象很好,没有不喜欢你。”
蕙质抬起头,看向孟愫儿,抿嘴笑道:“你怎么这么说你母亲,你怎么知道是你外祖母惯坏的你母亲?你难道亲眼见到过?”
孟愫儿笑道:“我怎么不知道?我外祖母就我母亲一个孩子,物以稀为贵,自然对我母亲爱若明珠。何况你不知道,我母亲郡主的爵位可是一般来历,本来只有各个王爷的女儿才能获封郡主,可我外祖母疼我母亲,在我母亲及笄那年特意向先皇求了这个恩典。高祖皇后传给我外祖母的嫁妆,我外祖母原封不动给了我母亲,我当年出嫁的时候都没我娘风光。”
叹了口气,又道:“得亏我娘生性不跋扈,否则我爹可够受的。依我外祖母对我母亲的宠爱程度,他俩要闹起来,我外祖母可不会劝和,指定逼着我爹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