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朱宁很惊讶,“是腿太疼了吗?明日我找大夫买一些镇痛的药。”
颜梨哭着摇头,止了眼泪,缓声道:“小姐,伯父对奴太好了,奴实在受之有愧,求你告诉他们奴的真实身份吧,他们看不起奴也好,唾弃奴也罢,奴只求有一处容身之地,等伤好之后,再做牛做马来报答你们。”
朱家父母对他太好,他心中的罪恶感越来越重,他不敢想象孟九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会有多难过,一想到对他和颜悦色的伯父,瞬间对他横眉冷对,他的心脏就疼得像要碎掉一样。
朱宁听后皱起眉头,“不要奴来奴去的,既然离开了那种地方,你就与别人没什么不同,以后要自称我。”
颜梨没想到朱宁听完他的话后,在意的是称呼问题,他便从善如流道:“是,小姐,奴……我记下了,但是我身份的事……”
“这件事你不用管,我自有安排,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把伤养好,不然现在腿不能行,能做什么事?”朱宁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是,小姐。”颜梨应下,他向来习惯顺从,既然朱宁这么说了,无论如何他也不能继续反驳。
朱宁进来只是想见见他,现在人也见完了,话也说完了,却不想离开,反正爹爹一时半会回不来。
窗外月色静谧,屋内烛光摇曳,床上坐着一个小帅哥,头微微低着,非常乖顺的样子。
朱宁原本就对颜梨有好感,不管是颜值、性格,还是声音,她都喜欢。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相对而坐,或许是受女尊世界观的影响,朱宁心里痒得不行。
她突然伸出手,轻轻托住颜梨的下巴。
颜梨顺着她的力道抬起头,他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
之前在春满楼时,他因为个子太高,嗓音不够细软,不像其他小倌一样会讨客人开心,向来是最不受待见的,他接的客人大都是粗人,进了屋子便直奔主题,从没有这样安静而暧昧的时刻。
虽说自己双腿尽断,无法配合,但朱宁若想与他欢好,也不是不能做到。
朱宁的手指顺着颜梨的下巴缓缓向上,抚摸过他的脸颊,停到他的眼角,那里还有未干的泪痕。
朱宁轻轻将泪痕抹去,颜梨长长的睫毛颤动着,在眼下打下小扇子一样的阴影。
这个世界的女人需求更加旺盛,眼前的人本就是朱宁喜欢的类型,虽然之前做过小倌,但周身气质干净清爽,像处子一样无害诱人。
看着他顺从垂下的眼帘,朱宁有种错觉,那就是自己可以对他做任何事。
朱宁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几个黄色镜头,有想把颜梨压倒的冲动。
手指的温度逐渐升高,连带着身体都热了起来,腿部不自觉地夹紧,朱宁被自己的身体反应吓到,急忙把手收回来。
“颜梨,你好好休息,我改天再来看你。”说罢便仓惶离开。
颜梨看着她逃跑般的背影,面色白了一瞬,她明明是有些情动的,却戛然而止,是突然想到自己的身份,觉得自己污秽肮脏吗?
朱宁从东屋出来时,脸颊有些泛红,朱有义抬头看她一眼,又悠悠躺下。
小样儿,也就和人家牵了牵手,亲个小嘴儿算顶天了,就羞成这样,没出息。
第二天,朱宁去春满楼上课时,迟到了几分钟,好在没人和她计较这个,去小教室时,好几个小倌已经坐好等她了。
朱宁隐约听到他们在谈论前几天被丢出去的小倌,也就是颜梨。
“我第一天来时刚好遇到他了,他是为什么被丢出去的?”朱宁突然出现在两个聊天的小倌身后。
“朱夫子,真是的,吓奴家一跳~”一个小倌被吓到,娇嗔着往朱宁身上甩手帕。
上了几次课后,朱宁偶尔也会和学生们聊几句课外话,小倌们时常对她撒娇,只是出于职业习惯,并没有真要勾引朱宁的意思。
另一个小倌稍微正经些,回答道:“夫子有所不知,被丢出去的人叫颜梨,年纪不小了,论辈分儿还是我们哥哥呢,只是他长得五大三粗,还不会哄客人开心,有一回,常员外想和他玩点新鲜的,没想到他不仅不配合,还把常员外打伤了。”
果然是得罪了客人,朱宁想着,自家颜梨看着就是好脾气,能让他奋起反抗,那个常员外肯定很过分!
“什么叫玩点新鲜的?”
小倌暧昧地看了她一眼,“自然是小皮鞭、红蜡烛和一些可爱的小玩意儿啦。”
朱宁面色变得凝重,这些东西在别的小倌那里可能是情趣,但颜梨不会撒娇说软话,这些东西对他来说怕是和酷刑差不多。
“然后呢?”
“自然是大爹爹让颜梨给常员外磕头认错,但常员外不高兴呀,说让颜梨在大厅里自己玩自己给大家看,这事就算揭过,要奴家说呀,这常员外也是个坏心肝的,我们的身子要是被旁人都瞧了去,以后还有谁愿意找我们呀!后面夫子您应该就知道了,颜梨哥哥誓死不从,被大爹爹打断腿扔出去了。”
朱宁心疼得厉害,她猜到颜梨在春满楼里过得不好,却没想到实际情况比她想象中的更严重。
春满楼根本不把小倌当人看,而可悲的是,她眼前这些十来岁的孩子们早就见怪不怪。
下午,朱宁去了茶楼一趟,发现杨秀已经开始讲新故事。
“话说一天傍晚,王秀才回到家中,刚踏进院子,天色便忽地阴暗下来,阴风乍起,枯叶纷飞,眨眼间,院中突然出现一个貌美男子,他身着白衣,身形飘渺,只见他轻启朱唇……”
茶楼里的人们发现这是个全新的故事,纷纷竖起耳朵听起来。
杨秀知道这是第一场,大家的反应非常重要,于是她中气十足,声情并茂,将自己的看家本领全部使出来。
“……可谁知,第二天早上,王秀才怀里的人儿,却变成一只雪白的大狐狸!”说着,杨秀拍了一下醒木,“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堂下众人纷纷叫好,有直接往台上扔铜板的,有笑骂杨秀故意留悬念吊大家胃口的,也有问怎么回事的。
杨秀见大家反响不错,暗中松了一口气,向众人解释说这是自己刚构思的新故事,故事比较短,三天说完一个,大家明天记得来。
杨秀看到坐在角落的朱宁,朱宁朝她点点头,伸手往门口指了指,意思是自己马上就走,不打扰她了。
离开茶楼后,朱宁去了镇上一个老木匠家里,订了一张大床,老木匠家里倒是有现成的床,但是从镇上拉去朱家村太远,成本太高,于是朱宁雇了辆大驴车,把木材和老木匠一起拉到朱家村,到家后现场搭床。
回村子的时候,朱宁又收获了许多好奇的目光。
村里的女人们大都会点木匠活,家里的家什物件都是乡里乡亲一起帮忙打的,谁会把镇上的木匠请来打造家具,这一来一回,一家人大半个月的伙食费没有了。
看热闹的人交头接耳地讨论朱宁赚大钱了,至于怎么赚的,大家都没打听出来,问过朱宁她爹,她爹只说自己一个夫道人家不懂女儿的事。
回家后,朱有义和孟九下意识地想责备她乱花钱,但想到孩子要成家了,总要有个新房,也就没说什么。
村子里虽然生活条件不行,但都独门独户的,居住面积比较大。
朱宁家北屋有两间卧室,一间是朱有义和孟九夫妻俩的,现在是朱有义和朱宁暂住,还有一间卧室原本是朱宁爷爷奶奶的,但十年前她们相继去世,空下来成了杂物间。
东屋是后来新盖的,给朱宁住,里面还有个小书房,现在是孟九和颜梨暂住。
西屋则是厨房和柴房。
没盖南屋,孟九在南边靠墙的地方开垦出一小块菜地,种了南瓜、茄子、豆角之类的蔬菜。
这两天,孟九已经把北屋里的第二间卧室收拾出来,朱宁和爹娘商量后,决定把北屋的这间卧室当客房,让颜梨先住着。
原本有些糟烂的老家具被抬出来,老木匠拿着工具直接在卧室里做床,这样也省得做好再抬进来。
日暮西斜,老木匠终于赶完工,孟九想留老木匠用过晚饭再走,老木匠坚持要回去,于是一家人把老木匠送出门。
邻居家的大婶正坐在门口,等自家夫郎准备晚餐,看到朱宁一家出来送人,便聊了两句。
院子里的朱钰突然出来,手上还沾着面粉,看来刚刚正在和他爹爹做饭。
“朱宁,你家具做完了?”朱钰突然问道。
“嗯。”朱宁点点头,她有些纳闷,刚穿越来的时候,她以为朱钰和她是邻居,从小一起长大,应该关系很好才对,结果人家对自己爱答不理,大概是到了婚嫁年龄,要避嫌吧,朱宁便很少与他说话,这两天怎么又突然和自己热络起来了。
但她也懒得多想,和邻居家的大婶打个招呼就回家了。
留朱钰拧着手,愤愤地看着她的背影。
邻居家的大婶多少对自家孩子是了解一些的,便道:“钰儿,你和朱秀才有缘无份,人家都要娶夫郎了,你也老老实实和田力过日子吧,田力虽然长得不如朱宁好,但家里有钱,人又老实,也算是良妻了。”
“娘,你不懂,朱宁肯定是被人给骗了,那个姓颜的绝对有问题!”
见儿子不听劝,大婶也只能叹口气,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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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回屋后,朱宁和朱有义把家里简单收拾一下,孟九则去厨房准备饭菜。
朱宁回家时又拎了两斤骨头回来,一到家孟九就拿去炖汤了,和冬瓜一起炖的,现在刚好出锅,热气腾腾的,肉香四溢。
昨晚没吃完的肉被孟九做成了炸肉,裹上面糊炸得金灿灿的,让人看着口水直流。
素菜是清炒豆角和凉拌黄瓜,主食是白米饭。
孟九觉得今天大家收拾家里都累了,应该吃顿好的,于是多做了些,快赶上往常的年夜饭了。
“爹,今晚的菜好丰盛,好香!”朱宁毫不吝啬地夸奖道。
“宁儿,把我珍藏的好酒拿出来。”朱有义也非常高兴。
朱宁和孟九一起摆好碗筷,见属于颜梨的那个碗里没有被提前装好菜,不敢确定地开口:“爹,颜梨不吃吗?”
“今晚让他出来和我们一起吃吧,总在房间里闷着也不好。”孟九主动道。
颜梨这几天的表现孟九都看在眼里,虽然腿动不了,但每晚都坚持给他按摩,美名曰感谢他的照顾,早上会叠好被子,晚上再提前铺开,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为了晚上不起夜,嘴唇干了也不肯多喝水,这样乖巧懂事的孩子,他看着也心疼。
“真的吗!好,我去把他抱出来。”朱宁高兴道。
“用不着你,我和你娘去。”孟九瞪她一眼,喊朱有义进屋。
朱宁听到屋里传来说话声,大概是颜梨在推拒吧,最后还是被放在椅子上抬出来。
朱宁在他的小腿下放了一个凳子,这样就可以伸直腿吃饭了,会舒服些。
那晚朱宁仓惶跑走后,颜梨心中愈加自卑,有些躲避朱宁,饭桌上一直避免与她对视,和她说话时眼睛也是朝下看的。
未出阁的男子面对未婚女子总是害羞的,朱有义和孟九没觉得有什么,只当是颜梨家教严格知礼数,不是那种不三不四的人,心里对颜梨的好感更胜一筹。
只有朱宁觉得不对劲,之前颜梨和她说话时不是这样的。
晚饭后,颜梨坐在座位上帮大家把碗筷收拾好,朱宁接过来,拿到院子里清洗。
随后,朱宁和孟九一起把客房的床铺收拾好,以后颜梨就住在这里,孟九和朱有义夫妻两人回到主卧,朱宁也睡回自己的房间。
客房收拾好后,孟九去收拾主卧,趁着孟九看不见,朱宁再次溜进颜梨的房间。
颜梨见她进来,面色变白,眼神躲闪着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朱宁做到他床边,“颜梨,今天上午我去春满楼,听说了你被赶出来的原因。”
颜梨闻言,肩膀瑟缩一下,心中酸痛不已,她去了春满楼,果然就像楼里其他哥哥说的那样,女人没有不偷腥的。
是了,她第一次遇见他也是在春满楼,可她竟然毫不隐瞒地告诉自己,怕是觉得自己没有资格介意吧。
至于后半句,他被赶出来的原因,常员外私下里的喜好很变态,家里的小侍被她玩死好几个,后来干脆来烟花之地折磨小倌,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
“朱小姐,去见了谁?”颜梨垂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一样。
朱宁以为他的意思是问谁告诉她的,便道:“好像是叫,艳青?”她教的这一批小倌都是艳字辈的,第二个字以颜色取名,还有叫艳红、艳绿的。
颜梨对这个人的印象不深,只记得是个娇俏可人的男孩子,他放在被子上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不抱希望地问出一句,“那朱小姐为何还来找我?”
说罢,豆大的泪珠终于从眼眶中脱落,由于低着头,泪珠直接一滴滴砸在被子上,像断了线的珍珠。
他以为自己遇到良人,原来终究是自己痴心妄想。
朱宁见状,终于意识到颜梨低着头不看他,是在忍眼泪,她急切地握住颜梨的肩头,“颜梨,我就是来看看你,和你说说话,没别的意思,你别哭啊,有什么委屈告诉我,是身上还有其他伤吗,常员外到底怎么对你了?”
朱宁以为是她提到常员外,颜梨才突然伤心起来。
颜梨见她真的一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伤心,索性一股脑说出来,“朱小姐既然嫌弃我,为何还去春满楼找其他小倌?找了其他小倌,为何又回来找我?”
朱宁不理解地看着他,“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我从第一眼见你就很喜欢你,要是嫌弃你,我能把你洗干净带回家吗?”
朱宁是现代人,不像古人那样含蓄,她从不吝啬表达自己的情感。
颜梨愣住了,朱宁说喜欢他,从没有人对他说过喜欢,即使是恩客的逢场作戏也没有。
他止住眼泪,呆呆地问,“那你昨晚碰了我的脸后,为什么厌恶地走开?”
“颜梨,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厌恶了,我明明是心动,喜欢,隐忍!当时我要是继续待下去的话,就会忍不住和你做那种事了。”
颜梨知道是自己误会,心中的阴霾散去大半,抬手用食指擦拭干净眼泪,突然笑了出来,目光真挚地看着朱宁,“我可以的。”我现在就可以满足你,只求你不要去找其他人。
朱宁顿时笑出声,她笑着捏了颜梨的脸一下,“可以个屁,养好伤之前不准再胡思乱想。”
她总算明白症结所在,颜梨平时不言不语,乖巧顺服,但内心极度自卑害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多想。
朱宁回忆刚才颜梨说的话,和他解释道,“还有,我去春满楼可不是去寻欢作乐的,你看我像是有钱的样子吗?当然,我有钱也不会去花天酒地,我是里面的教习师傅,教小倌们读书念诗,第一天过去时,刚好遇到你被丢出来,这才有机会把你带回来,你看,也是缘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