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宁正在中厅整理手稿,刚好要走,见到掌柜过来,便想走上前打声招呼。
“朱秀才,有人找。”掌柜道。
朱宁闻言,看向掌柜身侧的萧繁,目光平静,带着一点疑惑。
“你是‘吾爱吃梨’?”
“是我。”每次听到这个笔名,朱宁的嘴角都会露出一丝笑意,她最爱吃自家的阿梨。
萧繁看着她,沉默片刻后开口,“你写的文章我很喜欢。”
原来是书迷,朱宁笑着对他点头,“多谢喜欢。”
说罢,侧身与萧繁擦肩而过,今晚阿梨想吃街西头的荷叶鸡,去晚可就卖完了。
萧繁看着朱宁的背影逐渐远去,心跳有些失速。
只一面之缘,他便心动了。
朱宁长得自然是俊美的,但更吸引他的是朱宁散发出来的气质,温柔沉稳,安静内敛,不卑不亢。
而且还才华横溢,不慕名利,写出这么多精彩的故事,却愿意让杨秀去名扬天下,自己做一个默默无闻的乡间秀才。
太后祖父曾经答应过他,等他年满十八岁后便可以自己挑选妻主,不论出身,只要品行端正,他喜欢就好。
现在,他有妻主的人选了。
就是朱宁!
回到马车,萧繁眼中染上兴奋,“刘南,你说我是直接和朱宁表明身份,让她娶我,还是先回去向祖母请旨?你说朱宁会不会被吓到,祖母倒是一定会大吃一惊。”
刘南为难地看着萧繁,“殿下,朱宁已经有夫侍了。”
“什么!”
“前两日给您的手账里有的。”
来同阳县之前,杨秀和朱宁的生平以及社会关系已经被整理好,承在萧繁眼前。
但是萧繁根本没有详细翻看。
“我记得她没成婚的,估计只是陪床,走,去她家里,我倒要看看她身边养着个怎样的人。”萧繁面色有些阴郁。
朱宁先去了西街,是步行,而萧繁是坐着马车直接去她家的,因此萧繁达到时朱宁还在路上。
“咚咚”门外响起敲门声。
颜梨走过去开门,他虽然月份大了,但也不能总是卧床休息,他最喜欢的便是每日迎接朱宁回来,朱宁每次都会给他带东西,可能是吃的,可能是可爱的小玩意儿。
“妻主……”颜梨一边开门,一边道。
萧繁顿时竖起眉毛,“你喊的是什么?”
只有夫郎才可以喊妻主,一个女人可以有很多夫侍、小侍、暖床,但只能有一个夫郎。
颜梨不知道萧繁的意思,看到不是朱宁后立刻道歉:“不好意思,我以为是我家妻主回来了,公子,请问你找谁?”
“我找朱宁。”
“妻主还没回来,你要进来等吗?”颜梨觉得这人对自己好像有怒气,但还是尽可能礼貌地招待,或许是妻主的朋友呢。
萧繁踏进院子,院中的两颗樱花树已经长到屋檐,冬季树叶凋落,有些萧瑟的样子,南院墙角还有一圈菜地,上面种了些他叫不出名字的瓜果。
朱宁不应该生活在这样的地方,在京城一展芳华,在朝堂指点江山,才是萧繁期待的样子,这样的人才配做他的妻主。
朱宁一定是被这个男人绊住脚,才蜗居在这三尺庭院中。
孟九见有客人,回屋端了一壶茶过来,颜梨接过,给朱宁和刘南各倒一杯。
刘南不坐下,站在萧繁身侧,自然也就没有喝。
朱宁只是点了点头,没有拿起杯子。
颜梨有些尴尬地坐在朱宁对面,想和客人一起等妻主回来,在他坐下时,萧繁的目光轻轻扫了他一眼,颜梨顿时有种想站起来的冲动。
真是奇怪,这人看起来高不可攀,难以接近,没听妻主说过有这样一个朋友。
萧繁朝刘南的方向伸出手,“拿来。”
向来稳重的刘南难得愣住,“什么?”
“手账!”
“哦!”刘南将怀里的册子双手递给萧繁。
里面的信息是专人整理的,有人物画像,身高长相学识、生长环境、亲朋好友等等。
正是因为太过详尽,萧繁才懒得看完。
现在他刚好可以看看这个颜梨是哪里冒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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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颜梨见萧繁开始看书,右手摸着肚子,悄悄叹口气,原来是读书人家的小公子,会识字真好,他的宝宝以后也要读书识字。
萧繁懒洋洋地浏览着,颜梨,父母不详,幼时被丢弃在春满楼后门,被春满楼一个姓颜的爹爹捡回去抚养长大,十五岁开始接客……
“接客?”
看到接客两个字时,萧繁瞪大眼睛,“春满楼是什么地方,你要接客?”
备受宠爱的小郡主,虽然从小要什么有什么,但在这方面被保护地很好,根本没机会接触这些腌臜地方,只偶尔在话本中读到过,也没什么具体概念。
颜梨被萧繁吓了一跳,每次提到春满楼或者小倌这样的字眼时,他都会陷入自卑与自我厌弃,但这次,他意外地只听到惊诧。
“就是倌儿院……”颜梨换了一种叫法,试图解释给萧繁听。
“倌儿院是干什么的?”
刘南看不下去,俯身在萧繁耳边低语几句。
萧繁脸色大变,随后震惊地继续翻看颜梨的记录。
初夜卖了三两银子……下等小倌……被管事爹爹当众杖责……得罪常员外被打断双腿……丢在门外被朱宁捡回……
一个人的经历怎能如此凄惨?
“你、你早已没了贞洁,怎么好意思给朱宁做夫郎?”
或许是因为萧繁语气中只有单纯的疑问,而不见鄙夷,颜梨也变得大胆起来,“妻主说她不介意,只要我们两情相悦就好。”
萧繁像是非常不理解,无论是颜梨,还是朱宁,所做的事情都不符合他长久以来的认知。
“可她娶了你,不会被其他女人耻笑吗?”
“在村子里时,确实会有人指指点点,但妻主说是她们太闲,而且我们搬到县城后,便没人知道了。”朱宁长久以来的三观对颜梨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他已经可以平静地面对自己的过去。
萧繁换了一个问题,“朱宁这么有才华,她难道甘愿埋没在这个小地方?”
“妻主说当官容易被砍头,还是在小县城岁月静好最好。”颜梨面不改色地复述朱宁的话。
“你们!你们!”萧繁胸口像被压了块石头,气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人!
“阿梨~我回来啦!”门外的朱宁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看到院里的两个陌生人,朱宁顿了一下,“你们是……刚刚在书肆遇到的人,怎么来我家了,有事吗?”
萧繁紧紧盯着朱宁,只见她一手提着荷叶鸡,一手握着书卷,怪异的气质在她身上融合,独特而引人注目。
萧繁看看颜梨,又看看朱宁,突然道:“你一个读书人,娶这样的男子回家,你不知廉耻!”
朱宁听后顿时收敛起笑容,还以为这人是她的粉丝,没想到是来找茬的,“我要娶怎样的夫郎关你何事!没事的话请你们离开,我家不欢迎你。”
“你!”萧繁气息一滞,还从未有人敢这么对他说话。
“朱宁,你等着!”萧繁瞪了朱宁一眼,“刘南,我们走!”
朱宁莫名其妙地看着两人离开。
他们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还有颜梨以前的身份?
“阿梨,这两个人来者不善,你没事吧?”
“没事,”颜梨站起身,“妻主不认识他们吗?”
“不认识,只刚刚在书肆见过一面。”
“哦。”颜梨低头笑了一下。
同为男子,他看得出萧繁对朱宁的喜欢,只可惜他不会表达,而他可爱的妻主,也完全没有意识到。
“妻主,我们进屋吧,在外面坐久了有些冷。”
“好,今天虽然阳光不错,但气温低,不能在外面待太久。”
“嗯。”
萧繁回京后,辗转反侧间全是朱宁的身影。
明明是一个胸无大志、眼光奇差的女人,怎会让他如此念念不忘!
萧繁从来不是委屈自己的人,只要他想要,就一定会想办法得到。
想明白后,他去皇宫向太后请旨,希望太后赐婚。
太后是一国最尊贵的男子,他心爱的孙儿值得天底下最好的人,得知朱宁的情况后,自然是坚决不同意。
太后越是不同意,萧繁越是执拗。
腊月结束便是新年,全朝上下热闹非凡。
萧繁磨了大半个冬天,太后心疼孙儿,终究同意,给朱宁和萧繁下了赐婚的懿旨,也承诺向皇帝举荐朱宁。
萧繁想立刻到同阳县宣旨,但春节后皇家仪式众多,他一直等到三月份才坐上南下的马车。
同阳县。
颜梨的肚子越来越大,逐渐开始行动不便,朱宁每天都会给他打水泡脚,按摩四肢,陪他睡觉。
晚上颜梨因为肚子太大,只能侧卧,而一个姿势睡久了又会很累,有一次他背对朱宁入睡,朱宁意识模糊间听到吸鼻子的声音,她伸手在颜梨脸上摸了摸,指尖竟是湿漉漉的泪水。
“宝宝,你怎么了?”朱宁急忙起身,心疼地看着他。
“妻主,我没事。”颜梨的声音是清朗的,没有哽咽,但眼泪又是真实的。
他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眼泪突然就留下来了,我不想哭的,妻主,我现在好幸福,我好幸运。”
若是在一年前,他做梦都不敢梦到如此美好的场景。
有无微不至的妻主,有待他如亲子的爹娘,还即将迎来一个可爱的小宝宝。
朱宁作为一个女生,在现代时,或多或少了解过女性生育的各种情况,有的孕妇确实会经常感伤,容易流眼泪。
朱宁坐起身,用帕子将颜梨脸上的泪痕抹去,随后亲亲颜梨的眼角,“遇见你,我也好幸运。”
颜梨符合她对男友的一切要求,更何况,他还会生孩子,朱宁怎能不幸运!
第二天,朱宁找裁缝做了一个超大的抱枕,按照现代孕妇抱枕的样子指导裁缝做的,可以托腹护腰,这样颜梨晚上睡觉时会舒服一点。
时间一点点流逝,二月初时,颜梨的肚子足月,即将迎来产期。
高高隆起的腹部让他行动不便,长时间坐卧则让他四肢肿胀,原本的瓜子脸也逐渐圆润起来。
朱宁变得有些焦虑,古代生育是真正走一趟鬼门关,胎位不正、大出血、羊血栓塞等可怕的名词轮番出现在朱宁的脑海。
这里没有先进的医疗设备,也没有专业的产科医生,一旦出现任何意外,其后果朱宁想都不敢想。
她严阵以待,花高价请了三个稳公,提前安排他们住在隔壁的院子里,备好人参等有可能用到的药材,各种孕夫、婴儿用品更是不用说。
可到了预产期,颜梨的肚子迟迟没有动静。
大夫把过好几次脉,都说没问题,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只要安心等待羊水破裂便可。
越是到了这个时候,颜梨反而更加安稳,他总是笑着握住朱宁的手,和她说,不要担心,一切都会顺利的。
天气渐暖,颜梨倚坐在窗边的大榻上,他仍然穿得很厚实,手中捧着小暖炉,欣赏窗外的春景。
小花坛里的花草在春风的抚摸下长出嫩芽。
街上的柳树变得嫩绿,长长的枝条绕过墙壁,垂进院子里。
远处的天空一片晴蓝,几朵白云像棉花糖一样,随性地点缀。
朱宁看着眼前的颜梨与窗外的美景,心慢慢定下来。
阿梨的前半生已经够苦了,老天爷一定不会再给他降下劫难,阿梨和宝宝都会平安健康。
又过了两天,颜梨的羊水破了。
平静的朱家一下子忙碌起来。
朱宁不顾大夫的劝阻,跑到床边,握住颜梨的手,陪他生产。
颜梨躺在床上,双腿大张,跟着稳公的指令不断深呼吸,那种陌生而剧烈的疼痛仿佛要把他的身体撕裂,他疼得满头大汗,紧紧握着朱宁的手,仿佛这是他的力量来源。
朱宁在旁边早已泪眼模糊,她努力忍住眼泪,让视线恢复清晰,用另一只手给颜梨擦拭脸上的汗水。
她的夫郎很坚强,明明痛极了,却一点都没有哭,认真地强迫自己用力生宝宝。
“快了快了,看到头了!再加把劲!”床尾传来稳公激动的声音。
颜梨仰着头,闭了闭眼睛,握着朱宁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呜哇!”
婴儿的第一声啼哭响起,朱宁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朱秀才,是个女娃!”
稳公惊喜地抱来孩子给朱宁看。
和在网上看到的新生儿一样,宝宝的脸又红又皱,五官挤在一起,闭着眼睛哇哇哭。
朱宁看了一眼,想让稳公抱下去清理,余光看到颜梨正努力探着头看宝宝。
于是将宝宝接过来,放到颜梨的脸侧。
或许是感受到爹爹的存在,宝宝停止哭泣,大眼睛转了转,看向旁边的颜梨。
颜梨笑了,眼角沁出泪水,彻底放下心来,心里紧绷的弦松了,他眼睛一闭,累昏过去。
“阿梨!”
朱宁急忙喊来大夫,屋内又忙作一团。
一个月后。
颜梨做完月子,脸颊渐渐瘦下去,身形也恢复清瘦,但以朱宁的手感来看,自家夫郎还是胖了的,之前过于消瘦,现在刚刚好。
萧繁到的时候,朱宁正抱着宝宝,和颜梨一起站在院中的樱花树下。
粉色的樱花开了满院,远远望去,像笼罩着一层樱粉色烟雾,如梦似幻。
树下一对璧人相携而立,低头凑在一起说着悄悄话。
他们是如此安逸,如此般配。
这一刻,仿佛时间静止,路过的风都慢了下来。
萧繁站在巷子中间,透过敞开的木门,将院子里的景象尽收眼底。
朱宁和颜梨明明只离他不足百米,却仿佛在另一个世界。
是属于她们二人的世界。
这或许就是朱宁所说的岁月静好吧。
就像她故事里的主角一样,无论在世人面前有多大的成就,结局总是归隐田林,过上神仙般的逍遥日子。
萧繁的双腿变得沉重无比,一步也无法迈进。
他想起太后在他临走时说的话,“你之所以对朱宁有执念,不过是因为她和你遇到的人都不一样,你觉得新奇罢了,哀家今日给你这道懿旨,但朱宁若是接到后欣喜若狂,抛弃颜梨跟你回京,这样负心薄情的人也就不值得托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