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乔雪白的手腕已经被磨出几道深深的红痕,即使在晦暗的光线下也能看得十分清楚。鹤琛轻轻拢着她的手腕,心疼地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小屁孩儿,你手腕磨破了吗?”半晌,他才沙哑着嗓音问。
“没有吧?”时乔转过头去。
鹤琛轻轻蹙眉,他蹲下时明明闻到了血腥味,竟不是从时乔身上传出来的吗?
黑灯瞎火的他看不清楚时乔身上的伤,也不清楚时乔是否是被绑了太久手腕已痛得没了知觉。他走到前面,在时乔面前蹲下。
“上来,哥哥背你出去。”
“不用啦,我可以自己走!”
见到乞丐哥哥的喜悦让时乔浑然忘了自己小腿上的伤,刚要站起来,小腿上忽然传来一道刺痛,痛得她又一下子坐了回去。
“哎呦——”时乔小声惊呼。门口那高瘦男的呼噜声戛然一停,两人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时乔紧张地盯着那男人的身躯,两秒后,只见那人向另一侧歪了脑袋,继续响起了呼噜声。
时乔呼了口气,小手轻轻拍着胸口:“吓死我了,还以为把他吵醒了呢!”
鹤琛站起身来,这才注意到时乔左腿的白色长袜上渗出一片深色的阴影,心疼地无以复加,面色沉了下来,严肃地看着时乔:“腿上有伤为什么不告诉我?”
“嘤……”时乔委屈巴巴看了他一眼,嘟囔道,“凶什么嘛,人家还不是看到你太高兴才忘了……”
鹤琛的心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击中,原本紧绷着的脸也随之破功,轻轻叹了口气,心想自己真没办法和这小姑娘生气。
他再次在时乔面前蹲下来,说:“腿上有伤就别逞能了,乖乖上来。”
“噢。”
时乔抚着椅子慢慢站起来,单腿往前跳了跳,趴伏在鹤琛的后背上,双手搂住他的脖子。
“乞丐哥哥,我怎么感觉你比上次还要瘦呢?骨头都硌人……”时乔脸颊贴在鹤琛后颈说。
鹤琛把铁棍小心绕过她的腿弯,尽可能温柔地把她托起来,让她坐在铁棍上,嘴上却毫不留情,冷嗤道:“觉得硌是因为你身上的肉软,小胖妞。”
时乔像那晚一样拽住鹤琛的耳朵,冲着他小声嚷嚷:“都说啦不能说我胖!人家也是很在乎身材的好不好!”
鹤琛嘶了一口气,偏头把耳朵从她手里拽出来,皱着眉说:“你现在就很好看。”
时乔一怔,说:“可总有女孩子嘲笑我,说我胖胖的不好看。”
“那是因为她们嫉妒你,所以才贬低你。”鹤琛小心迈过地上不知哪个绑匪的腿,想都不想便说。在他心中,没有比身后的小丫头再好看的女孩了,这小丫头怎么可能不漂亮?
时乔嘻嘻一笑,说:“其实我也觉得我不难看。小任哥哥总是说,乔乔是全天下最可爱的女孩子。”
又是小任哥哥。
鹤琛嘴角向下抿着,不说话了。
时乔歪了歪脑袋,刚想问问他怎么了,头上早已松散的发卡忽然脱落,垂直砸在那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矮胖男脸上。
矮胖男在睡梦中,还以为老大过来视察,身体猛地一抽搐,从地上坐起来,闭着眼大喊:“老大我没睡!我就是躺一会儿!”
喊完这一嗓子,他仍处于半梦半醒,身旁的高瘦男猴脸男以及另外三个绑匪,却都警惕地睁开了眼睛。
然后便看到一个不属于他们组织的男人,正背着他们重要的人质,大摇大摆站在他们中间。
睡眼惺忪的几人仍觉得自己在梦里。
鹤琛却清醒得很,见事有不妙,拔腿便往门外跑。
坐在门口的高瘦男率先反应过来,抬手想拦,结果却听到自己的脖子传出“咯噔”一声。
“哎呦我草,老子落枕了!”
他抬到一般的手瞬间没了力气,另一只手捂着脖子,疼得呲牙咧嘴。哪儿还顾得上拦人?
鹤琛趁机一个大跨步迈出门槛,手里横出来的一节铁棍还不小心打到高瘦男的脸,又给他一剂重创。
“嗷——!!”高瘦男一手捂脸,一手捂脖子,坐在地上连声哀嚎。
房内其他人被他嚎得彻底清醒,连忙抄起家伙朝鹤琛时乔追去。
工厂地形复杂,能遮挡身形的掩体又多。工厂共有三个出口,分别在东西南三个方向,六个绑匪在愣神之间,谁也没看清鹤琛往哪个方向跑了,只能分作三组,朝三个方向追去。
绑匪手里有手电筒,鹤琛看到有一道白光从他身后打来,他转过头去,却看不清那光后面藏着几人。
他尽可能借着树干和建筑隐藏身形,那些绑匪的脚步声比他还大,听不到他到底朝哪个方向跑了。
鹤琛从脚步声判断,他身后应该跟着两人。
从这儿到工厂门口,大概还有五百米的距离。
再往前走是一片空旷的广场,若身后的人紧追不舍,他和时乔肯定会暴露位置。
他背着时乔,跑得本就不快,若被那两个成年男人追上,他们谁都跑不了。
不能让时乔再落入他们手中……
鹤琛跑到一个泛着铁锈味的货箱旁,停下脚步。
“乞丐哥哥,怎么了?”时乔不解探头。
鹤琛把时乔放下来,把她藏在货箱里,说:“乔乔,我们不能再往前跑了。我去解决掉后面两个人,你乖乖躲在这里,等哥哥回来,好不好?”
“好……”时乔点点头,眼里全是担忧,“乞丐哥哥你小心一点,千万别受伤!”
“嗯。”鹤琛又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说,“待会儿声音可能会有点大,害怕的话就把耳朵堵住。”
他拉过一旁的塑料破布,把箱子从上到下盖上,又拖了几块七零八落的铁块堆在箱脚。从远处看,这就是一堆破烂垃圾堆,哪怕他不敌那两人,他们也不会在短时间里看出他把人藏在了这里。
鹤琛手持铁棍,朝那光源的方向走去。
从这条路追来的是猴脸男和一个高高壮壮,一看就不好对付的男人。
看到鹤琛正面迎了过来,他们都颇为意外。
猴脸男把手电筒打在鹤琛脸上,警惕地瞪着他:“怎么不往前跑了?难道是回来找死?”
鹤琛把铁棍抽出,迅速朝他打手电筒的手打了过去。
“回来解决你们两个!”
鹤琛虽很少跟巷子里的混混还手,但不代表他不会打架。且他力气很大,一棍子敲下去,猴脸男顿时松开了手电,他挨了一棍子的手迅速变得青紫,肿得老高。
“啊啊啊!!!”猴脸男大声惨叫,另一只手捧着受伤的手,面容扭曲,目眦尽裂,“我骨折了!我的手一定骨折了!大壮,给我往死里揍他!!”
被叫做大壮的男人刚从口袋里掏出对讲机,听到猴脸男叫他,动作迟疑了一瞬。
鹤琛见机又一棍子打掉他手里的对讲,对讲机磕在地面的石头上,碎成七八瓣,彻底断了他们和其他人联络的唯一方式。
猴脸男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狰狞起来,声音尖锐刺耳:“你是废物吗!对讲机你都拿不住!”
大壮的手也被打疼了,但他没有猴脸男反应这么激烈,表情木讷看着他说:“你不也没拿稳手电筒吗?”
猴脸男一噎,似是觉得自己被这傻子质疑丢了面子,跳脚道:“手电筒重要还是对讲机重要!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动手啊!他逃了,咱俩都吃不了兜着走!”
大壮缓慢地眨了眨眼,这才意识到自己要做什么,掏出口袋里的刀对准了鹤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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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做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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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琛猜到了对方手里有刀,此刻看着在月光下反着冷光白刃,心里只微微一紧,却并不感到害怕。
那猴脸男估计是个废物,只要解决掉这个叫大壮的,他就能带着时乔安全离开。
大壮手里的刀并不长,与他手中的铁棍相比不占优势。
大壮率先朝他扑过来,想靠着一身蛮力除掉鹤琛手中的铁棍。
鹤琛猜到他要这么做,往旁边轻轻一跃,灵活躲过。
大壮扑了个空,顿了一顿,转身继续朝鹤琛扑来。
鹤琛再次往旁边一跳,又让他扑了个空。
看着大壮接连被人遛了两次,猴脸男额上青筋暴起,忍无可忍骂道:“你不会靠得近点儿再扑吗!你刚才笨得那样跟狗熊有什么区别?”
大壮听了他的话,朝鹤琛靠近了几步,然后举刀一个猛子扎过去。
鹤琛这次没有躲,在刀马上要落到自己身上时,忽然一矮身,把铁棍朝大壮腿弯挥去。
大壮没想到他能如此灵活,一时不察,膝弯处传来一阵剧痛,整个人“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半天也起不来。
“废物!废物!你给老子起来!这小子要是跑了,咱俩谁都别想活命!”
大壮强撑着身子站起来,深深吐了口气,看向鹤琛的目光瞬间变得凶狠。
“臭小子你敢打老子!老子杀了你!”
腿弯的疼痛激怒了大壮,他的动作比刚刚敏捷了许多,反手举着刀朝鹤琛左胸口刺去。
鹤琛没想到他这么抗揍,挨了那么重一下还能站起来,皱了下眉,侧身躲过刀刃,绕到大壮身后,提棍朝他后脖颈来了一下。
大壮一个踉跄,转身时刀刃直往鹤琛脸上招呼。
鹤琛微微收着下巴,白晃晃的刀刃贴着他鼻尖划过。
大壮刚才那下其实就已经被打蒙了,此刻快速转过身来后,直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脚底一个踉跄,险些站不稳。
鹤琛见状又朝他腿弯来了一棍,大壮在原地晃悠了两下,像一座歪斜的小山,轰得一声倒塌在地。
大壮两腿被废,痛得连叫的力气都没有,脸色苍白,额上冷汗直流。
鹤琛见他暂时没了行动能力,刚想转头,那猴脸男见情况不妙,抽出腰间别着的匕首,悄悄挪到鹤琛身后,举刀向鹤琛后心刺去!
恰好鹤琛转身,反应极快向一旁侧身,但猴脸男的刀已经落下,刺入了他的左臂。
鹤琛吃痛,紧紧咬了一下牙。右手挥起铁棍,朝猴脸男面门打去。
只一下,猴脸男便鼻骨歪斜,两眼上翻,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鹤琛缓缓呼出一口气,扔下铁棍,从猴脸男的外套上随手撕下一块布条绑住不断流血的伤口,抬步朝时乔藏身的货箱走去。
时乔早就将鹤琛的话抛在了脑后,听到外面打斗声听了,也不管鹤琛打没打赢,迫不及待扒着箱子探出脑袋,自以为十分隐蔽地朝外面望去。
鹤琛瞧见她在黑夜里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眸子,莞尔一笑,快步朝她走去,揭开她顶在头上的塑料布,用右手把她从里面抱了出来。
“走吧。”鹤琛说。
时乔被他单手抱着,两腿分开环着鹤琛的腰,脖子微微往后仰着与他对视:“乞丐哥哥,你不背我了吗?”抱要比背费力不少。
鹤琛淡淡“嗯”了一声,慢慢抬起左手把她的脑袋按到自己的肩膀上,让她老实些。
时乔下巴搭在鹤琛肩膀上,看到他手臂缠着的布条,布条上已经有血渗了出来,两手一下攥紧了鹤琛的衣领,说:“乞丐哥哥,你受伤了!”
鹤琛伤在靠近肩胛骨的大臂内侧,虽缠着布条,但仍有一小道伤口露在外面,涓涓往外淌着血。
鹤琛嗓音仍是淡淡:“嗯,不打紧。没伤到动脉。”
时乔眼睫轻颤,声音里多了几分颤抖:“我看到它还在流血,一定很疼吧……”
“还好。”
虽然确实有点痛,但这对常年挨打的鹤琛来说并不算什么。
只是听小姑娘声音里带了哭腔,好像又要掉金豆子,鹤琛不免头痛起来。
连忙说:“只要你乖一点,我就不疼。”
时乔转过头,看着他锋利的下颌钱:“怎么才叫乖?”
“老老实实抱着我,不要乱动,也不许哭。”
“哭也不行?”时乔嘟起嘴巴,眨了两下眼,眼看着泪珠就要从眼眶中掉落。
鹤琛僵硬着脸:“不行。泪是咸的,我怕你眼泪掉到我伤口上,会疼。”
“……哦。”
时乔吸了吸鼻子,使劲把眼泪重新憋了回去。
伤在手臂,丝毫不影响鹤琛脚下的速度。他健步如飞,很快便走出了工厂。
骑上摩托车,以最快的速度往城市赶去,直到踏上逐渐宽阔敞亮的马路,看到越来越多的行人,鹤琛一直紧绷的神经才松了下来。
他本意是直接送时乔回家,但小姑娘执拗要先陪他去医院。他想着时乔腿上的伤也需即使处理,摩托车在十字路口打了个弯儿,朝着医院驶去。
到院,挂号,拍片,缝针。
时乔的伤到没什么,涂了药打了针破伤风就算完事儿。但鹤琛的伤口略深,需要打麻药缝上几针。
这可给时乔心疼怀了,眼看鹤琛被带进手术室后再也忍不住,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一颗颗往下落。
鹤琛进手术室前特意嘱咐,让个值班的小护士看着时乔。护士不是儿科的,没有照顾小孩的经验,看到时乔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不声不响的掉眼泪十分手足无措。
好在时乔受了一天惊吓,早就身心俱疲。等鹤琛打着绷带从手术室出来,时乔已经哭累了在护士姐姐怀里睡着了。
鹤琛看到时乔乖巧地坐在手术室外面的长椅上,因担心他眉心轻轻蹙着,眼底泛着淡淡红痕。从未被人牵挂过的他心里蓦地一暖,小声谢过护士,在护士起身后不忍心叫醒时乔,而是坐到护士刚才坐的地方,抬起右手轻轻揽过时乔,让她枕到自己腿上,揉了揉她的眉心,想让她睡得安稳些。
许是感受到熟悉的体温,时乔的眉心被轻易抚平,呼吸也渐渐变得平稳绵长。
鹤琛带着时乔一直在医院带到后半夜,直到得到消息的任凌匆匆赶来,先是十分戒备地看了鹤琛一眼,然后一言不发,从他身侧抱走了时乔。
鹤琛张了张嘴,想要他把时乔放下,话到嘴边却没能说出口。最后紧紧盯着任凌的背影,十分不甘地攥紧了拳头。
……
“我与鹤琛如何,与我的母亲有什么关系吗?”
时乔问出这个问题后,音乐教室里出现了片刻的静默。
任凌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当年时乔就为了见那个仅有两面之缘的小乞丐,差点与他关系闹僵。若让她知道鹤琛就是那小乞丐,时乔岂非又要被他牵着鼻子走?
他闭了闭眼,不能告诉时乔真相,最后只能打出感情牌。他睁开眼,回望着时乔黑白分明的眸子,语气里透着无奈与乞求:“乔乔,你觉得小任哥哥会害你吗?”
时乔犹豫了一下,说:“小任哥哥自然不会害我。可鹤琛……似乎也没有要害我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