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前驸马他小叔——咎书【完结】
时间:2024-03-29 17:18:24

  汝阳长公主心生出了万般情绪,她瞧着展岳,沉声道:“你既叫我一声舅母,舅母便把你当自家孩子看待。这些话,也大概只有舅母会和你说。”
  展岳的背脊牢牢绷直,他低下头听训。
  汝阳的目光映着火烛,幽幽暗暗地,她盯着展岳:“你都在想什么?”
  “你心里放不下傅家,是不是?”汝阳长公主视线清明,甚至带了些咄咄逼人,她拔高音调道,“你想借着嘉善之力,为傅家平反?”
  展岳的心里有一根弦狠狠地绷紧了,他声线清润:“舅母误会了。”
  “傅家是傅家,嘉善是嘉善。”展岳的眼神冷静,双目一眨不眨地看着汝阳,“我再如何卑劣,也断不会不择手段地利用女人来达到目的。这点,舅母尽可放心。”
  汝阳长公主如何能放心,反倒觉得更难办。
  她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这么说,你是对嘉善心怀喜欢了?”
  展岳眼睫微垂,嘉善那张丽雪红妆的脸缓缓地映入他的脑海里。
  她曾说,祝他得偿所愿。
  展岳的神情,在火光的照耀下苍白而坚韧,他点头:“是。”
  “我对她,情有独钟。”展岳微微张嘴,他喉头微动,莹润的耳尖在隐隐地发烫。
  清冷如展大人,约莫是头次说出这样的话来。
  汝阳长公主见他的紧张不像假装的,这才抿了口茶,问他:“若是娶不成呢?”
  展岳的指尖覆在茶盏上,他的指腹冰冰凉凉地,他哑声道:“在我心里,没有这个若是。”
  汝阳睁着眼睛看他,思绪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的一个夜里。那时候,永定侯刚刚被削了爵,传承百年的傅家一朝倒台,许多奸险之徒趁着傅家只剩下孤儿寡女,都雪上加霜地上来踩了两脚。
  汝阳那会儿还没被封长公主,只是个庶出公主。
  她母妃虽有几分姿色,家世却不是特别显赫,又因为母妃与傅皇后交好,亦被永定侯府一事所牵连,失了父皇的宠爱。
  即便汝阳有心想护傅家一二,却也无能无力。
  同样是在一个寂寥的深夜里,汝阳问小姑子傅时瑜:“若是傅骁活不下来怎么办,若是傅家绝了后又该怎么办”。
  那年的傅时瑜刚满十六岁,尚不及汝阳年长,可她说了句与今时今日的展岳一模一样的话――“不会有这些若是。”
  后来,安国公求上门,傅时瑜嫁进安国公府做了妾。多了安国公府的照拂后,宵小之徒们才总算收了心思。
  傅家剩余的人得以保全,傅骁也得以平平安安地长到了现在。
  几十年过去,傅时瑜的儿子长大了。
  他似乎和所有傅家的人一样,隐忍而固执,一旦有了什么想要的,便绝不放手。
  如今,他想要嘉善。
  汝阳长公主长长地叹了口气。
第021章
  汝阳不禁轻揉了揉鬓边的额角,试探着问:“你如今这个年纪,莫非闻老太君,还没有为你定亲事吗?”
  展岳顿了顿:“祖母有意于湖广巡抚的女儿,冯氏。”
  “湖广巡抚,”汝阳的视线清淡,她道,“也是个好差使。你祖母待你,倒比我以为地更上心些。”
  展岳目光微垂。
  脑海里蓦然浮现起闻老太君那已半花白的额发,想到了母亲走后,祖母无微不至的照护,他微微往后靠了靠,语气放轻一些:“冯大人有一子侄,今年十六,想走金吾卫的路子。最近,我有关注此事。”
  后面的话,展岳没有全部说完。
  像安国公或者冯家这样的勋贵之族,一般都不会像裴家那样走科举的路。金吾卫是天子身边的人,说出去光彩有门面,如果做得好,上升途径也很光辉灿烂,可以说得来不易。
  湖广巡抚已是高官,展岳不愿娶冯氏,却也不能平白得罪了冯大人,更不好辜负祖母一番心意。
  他虽然无法与冯氏结成秦晋之好,但如果能出手帮助冯大人的子侄,想必冯家知道了,也不会有多余的怨言。
  汝阳长公主看他思虑周全,是铁了心想要嘉善,便说:“你如此煞费苦心,什么都想到了。”
  “但有一点。”汝阳望向他,她唇瓣一颤,似乎不忍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展岳说:“我知道。”
  “舅母,想说出身。”他抬眸,望向明明灭灭的火光,语气淡淡地。
  汝阳长公主听他这么讲,却是又可惜又心疼。这孩子,是傅时渝拿后半辈子自由换来的,本也该有个高贵命啊。
  汝阳闭了闭眼,复又睁开,仿佛终于下了一个决定:“下个月圣上过万寿,我也要进宫。”
  她看了眼身材修长的展岳:“我会找机会,向陛下提此事。”
  展岳的双眸一动,他瞳孔里有光影交替,他凝视着汝阳长公主。
  汝阳长公主与宫中那些保养极好的妇人不同。她年过四张,脸上已呈现轻微的老态,眼角处有细细的皱纹,面目却始终安宁平静。
  这是他的舅母。
  世上为数不多还会关心他的人。
  展岳的嘴唇蠕动:“多谢舅母。”
  “也不必谢我,”汝阳平静地看向他,“你既送嘉善钗子,多少就打着这个念头在吧。”
  被汝阳长公主说中了心中所想,展岳身形微顿。
  汝阳没有深究,她说:“你母亲去得早,多半没教过你这些。舅母只与你说一句话,你若喜欢她,真心才是最重要的,少使一些鬼祟手段。”
  “觉得她戴上了你送的金钗,便会是你的人了?”汝阳觑着他问。
  展岳抿紧了唇。
  汝阳教他道:“我去与陛下提是一回事儿,但你还是得尽早与嘉善说清楚。我瞧她是个主意大的人。且不说圣上会不会同意这桩婚事,即使圣上同意了,以嘉善的脾气,恐怕非得亲自点头,才愿意下嫁。”
  “明白我的意思吗?”汝阳轻声问他。
  展岳蹙眉,却也点了头:“明白。”
  汝阳见他态度诚恳,终于慢吞吞松了口气。她说:“不早了,早些去歇息。再过几日,你们也该回宫了。在宫里需恪守礼仪。”
  展岳颔首:“是,我知道。”
  他望了汝阳长公主一眼,缓缓说:“劳累舅母为我的事操心了。”
  汝阳笑道:“有能劳累的地方便是好的,舅母最怕的,是根本无处为你操心。”
  知道展岳心悦嘉善后,汝阳长公主虽有过担心不安,同时却也觉得有些踏实。
  至少,他心里还愿再装下一个人。
  既如此,她也愿意为他,在帝王面前去开这个口。
  作为章和帝的庶姐,汝阳长公主即便多年来都住在观里,但凭着血亲的缘分,她说话,总比旁的人说话要管用。
  希望真能帮到这孩子吧。
  汝阳想着。
  她回了里屋,本是想看看赵佑泽会不会半夜踢被子。走近了却发现,赵佑泽正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他目光单纯,小手还挠了挠下巴,似乎正在若有所思。
  汝阳觉得有趣儿,笑道:“元康在苦恼什么,是在等着姑母回来与你讲故事吗?”
  听到她讲话,赵佑泽却咧了咧嘴,摇头说:“没什么,这就睡了。”
  他从被窝里冒出半张脸,嘴唇一开一合地:“姑姑也要早些休息,要梦到元康哦。”
  汝阳莞尔,心里所有阴霾刹那间一扫而空了,她笑道:“是,小机灵鬼。”
  过得几日,赵佑泽终于艰难地抄写好了剩下的经文,他整理好了纸,带着原经书一起,到了嘉善的院子里去,向她交差。
  “我都抄完了,阿姐。”赵佑泽将手上那一摞白纸给嘉善,他的字写得很工整,一点都不像是一个身有残缺的孩子写的。
  嘉善翻了几页看以后,忍不住地伸手去帮赵佑泽将鼻尖上的汗拭去了,她温柔道:“元康是好孩子。”
  赵佑泽则自己爬上椅凳坐好,他挨着嘉善道:“阿姐,你闻。我昨晚用的是表哥给我的头油,好闻吗?”
  赵佑泽这么一提,嘉善这才察觉出他发上确实有股与之前不一般的味道。以为是小孩子图新鲜,嘉善心里没怎么在意,只是道:“是和原先有些不同。”
  她望向他:“元康很喜欢?”
  赵佑泽抓抓脸:“还好。”
  他停顿片刻,含笑说:“其实,我是帮表哥问的。”
  嘉善不解,她看了赵佑泽一眼:“这话倒奇怪了。”
  赵佑泽的睫毛又黑又长,他生得白,每当眨眼的时候,那被衬得极明显的睫毛就像一把小扇子。
  他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儿,小大人似的开口道:“阿姐,我有件事和你说,你好好考虑一下。”
  若是在以前听到这话,嘉善多半会不以为意,可如今,她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赵佑泽一番。
  她低声问:“什么?”
  “表哥和展指挥使,都喜欢阿姐。”赵佑泽抬首,他不紧不慢地说。
  嘉善面上的神情霎时变得十分精彩,她杏目微睁,转过身来仔细看着赵佑泽。
  她嘴唇轻轻张了张,颤声道:“什么?”
  赵佑泽径自说:“徐大人教过我一句话,叫‘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
  他捧着下巴,语气诚恳道,“可我觉得,这话太片面了,男人难道不是这样吗?”
  “我们在长春观待了尚不足一个月,表哥来过三次。”赵佑泽伸出了三根手指,他冲嘉善笑说:“三次,我都在表哥发上,闻到了新鲜头油的味道。”
  也就是说,裴元棠每次来之前,都曾好好拾掇了自己一番。
  赵佑泽道:“而且,表哥给阿姐的那封信,也很可疑呢。”
  裴元棠几天前来的时候,不仅人到了,还亲自写了一封很厚的信。信上洋洋洒洒地列举了,章和帝替嘉善挑的所有备选夫婿的名单。
  不仅如此,名单后头,额外名列了他们所有人,每个人的缺点。
  是的,只有缺点,无一优点。
  嘉善现在已经知道了齐乐候家的公子平日里爱去找小倌,长乐伯的公子爱吹牛,写文章还喜欢找人捉笔,英国公家的世子爱收集美人……裴元棠特地在后头备注了,此人以后纳妾可能性极大。
  反正就差明着说,这些人都是菜鸡了。
  不用赵佑泽说,嘉善也明白这封信奇葩之处太多,她不过是没预料到,赵佑泽会如此细心。
  自从那天与裴元棠谈过以后,嘉善心里多少存了疑,忽然被赵佑泽说破,她虽有惊愕,倒不至于太讶异。
  可是,展岳。
  展岳又是怎么回事儿……
  “那展大人呢?”嘉善目光复杂地看着赵佑泽。
  赵佑泽道:“我歇在姑姑院子的那天夜里,听到了她和展大人的谈话,他们以为我睡了。”
  “展大人他说――”赵佑泽的声音慢慢放低。
  嘉善扬眉,紧紧盯着他:“说什么?”
  赵佑泽声音清冽,他一板一眼道:“说对阿姐情有独钟。”
第022章
  情有独钟,多重的四个字啊。
  嘉善的脸色几变,最后才逐渐镇静了下来,声音却仍有着自己想不到的发哑。
  她轻声问:“还说了些什么?”
  “还有簪子。”赵佑泽说,“阿姐那天去见姑姑,戴了个新的簪子吧。那是展大人的外祖母,留给孙媳的。”
  嘉善下意识觉得摸过那簪子的指腹开始发烫。
  她从来没有想过,从来没有想过展岳会……
  嘉善的嘴里仿佛堵了一喉咙的话,她脸色绯红。
  上辈子,嘉善也不是没有见过冯氏。冯氏是女子,同样爱穿绫罗绸缎,爱戴珠宝金钗,可她从未见过冯氏头上出现过这只簪子,这才一时大意了。
  展岳,这是蓄谋已久,还是临时起意?
  嘉善想到之前的展岳,他说他心里住了一个姑娘,说她知道了他喜欢的姑娘是谁后,大概会后悔……想到上一世两人相逢在东直门前,他将父皇的遗言说给她听,还让她日后多保重。
  是从那时候就开始的吗?
  嘉善的神经紧绷了一下,她不敢往后深想了,怕翻出一些存在脑海里的,更细枝末节的东西来。
  这世上,大概本就没什么心思可以藏一辈子。
  她从前不懂,现在却明白了。
  赵佑泽见嘉善不吭声,识趣儿地没打扰她,一直到许久以后,他才张嘴问:“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阿姐了,阿姐是怎么想的呢?”
  嘉善的舌尖有些发干,她现在的脑子里简直就是一团浆糊。裴元棠也就罢了,原先还露了些端倪,展岳却是实在让人措手不及。
  他喜欢自己,这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嘉善沉默了一会儿,老实答道:“不知道。”
  “那,不如听听我的看法吧。”赵佑泽双手捧着腮,他低下头道,“我倒觉得,表哥的话讲得对。”
  裴元棠那日来的时候,并没有避开赵佑泽,他混不赖地对章和帝为嘉善选驸马的事儿表达了意见,说了句“这些高门子弟,除了世袭爵位光鲜点外,其他都狗屁一通,没一个配得上你。”
  为了他这句大放厥词,裴元棠还挨了嘉善一顿教育。她让他在官场上小心,别因为逞口舌之快给人抓住了小辫子。
  如今,赵佑泽说表哥讲得对,大抵也就是指这句话了。
  赵佑泽的音调平稳,并没有太大起伏,他未经变声,声线还有些青嫩:“与其嫁给那些不熟悉的世家子,表哥是一个最稳妥的选择。如果阿姐嫁到裴家去,至少,舅母不会刁难阿姐,以舅舅的脾性,更不会允许表哥纳多余的妾。”
  “表哥是科举入仕,未来极有可能成为中兴之臣,”赵佑泽道,“阿姐嫁表哥,是最不会出差错的。”
  他条理清晰地替嘉善分析着,简直就是个小狗头军师。嘉善已经顾不得惊憾了,她十分有深意地看着赵佑泽,眼尾淡扫:“展大人呢?”
  “唔,展大人。”赵佑泽微做停顿,“我猜,展大人日后,应该前程万里,不下于表哥。”
  他定定神,接着道:“安国公已立了世子,可我听说,展大人好像也是被记在嫡出名下的。虽然大家都知道,展大人非真正的嫡出,但是父皇如果愿意重用他,别的人自然不会扫兴地去提了。”
  “武将以功勋封爵,”赵佑泽说,“他即便继承不了安国公的爵位,未来也有可能会自己挣一个勋爵的名头来。”
  嘉善深深吸了口气,她早知元康聪颖,但没料到他的想法会这样深远,竟然将日后的谋划都帮她想好了。
  赵佑泽淡淡道:“其实,展大人虽不如表哥和阿姐的关系亲近。但我觉得,他的性子,或许更配阿姐一些。”
  “嫁给表哥,要多操许多心吧。”赵佑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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