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何慕记起的都是美好的部分,始终记不起的反而是事出的那天,对于那天的记忆还不如那个梦清晰。
“嗯,你倒是豁达,”向繁洲说,“是我谨小慎微了。”
何慕纠正:“是你细心,其实我很享受很多细微的情绪会被感知和保护,但是我也不想这些会成为你的负担。我这个人这么多年活得还算自洽,所以我自己也是很能说服自己的,自己的矛盾问题都能很快消化,情绪也不会停留很久,你不用担心。”
“嗯。”
“你这些鱼都好漂亮啊。”何慕仍回头看鱼缸。
向繁洲:“因为好看所以才养的。”
何慕被逗笑,这个原因确实质朴。
她看完鱼,便不加遮掩,要直奔那被锁着的房间:“我能进去看吗?”
他本就是做好了准备带她来看的,直接把钥匙放在了她的手心。
因为向默岑那般提醒她,向繁洲上一次答应的也不爽快,所以何慕早就被勾得有些好奇,猜想过这里到底藏着什么,想过是不是有什么小时候的情书或者重要的信物之类的东西。
但进来之后,这里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几乎是空的,连桌椅都没有,四周都是白墙,只是面积更大。
她茫然回头看了眼向繁洲。
向繁洲犹豫了一秒,说:“有点傻,你真的要看吗?”
“嗯。”何慕坚定地点了点头。
他这才去开了角落里放着的白色全息投影设备。
没一会儿,眼前出现了一个女孩的背影,她穿了件颇有设计感绿色的裙子。那真实的质感,简直令何慕忘记了这是虚拟的,她直愣愣盯着,因为那背影如此熟悉。
女孩转身,看到那张青涩的脸庞的刹那间,她屏息了,脚步都是迟缓的。潜意识在牵引着她往前走,一直到面对面,几乎要碰上鼻尖的距离她才停下。
确认那“女孩”是带着瑕疵的——这么近的距离,可以看出整体没远处那么实,并非如人的皮肤质感,完全可以看出类似像素块的构成,她才松口气。
“女孩”完全是她十几岁的的模样,面容青涩,却太写实,如果技术能够如此3D还原一个人的体型、样貌,实在是有点令人后怕。
但退一步,整体又恢复了些真实的质感。
她的心仍在乱跳。
“女孩”笑着:“向繁洲,今天工作顺利吗?”
她又回头,那声音是带着冷感的,尾音确实像她,仔细辨别却能分辨出微妙的机械感。
向繁洲:“对不起,未经你的同意,私自用你的肖想制作全息,是我唐突。”
何慕的眼神仍在看这个如同影子般的形象,沉默了片刻,才说:“这么多年,你是靠这个坚持下来的吗?”
“嗯,”他席地坐下来,沉声说,“不瞒你说,我确实有很多次想要放弃,放弃去寻找线索,放弃相信你还活着,放弃相信爱,甚至放弃我自己。有时候,我真的会觉得,黑夜永远不会结束了,而我会永远困在黑色里,那里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
他越说声音越不平静:“我并不信鬼神,所以我也想不到下辈子,只是知道我们可能永永远远都不会再遇见了,我从没有如那些时刻一般,如此讨厌过‘永远’这个词。”
何慕已然不敢听下去,心脏跟着钝痛,她环住他的脖子,与他的额头抵在一起,像是传递能量。
“可是,我没想到的是,我还是坚持下来了,”向繁洲哽咽,“因为你,是你救了我。”
何慕眼角的泪簌簌滑落。
她怎敢揽功,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甚至是她让向繁洲陷入这般境地。
“是你自己救了你自己,向繁洲,”何慕努力平息呼吸,“也是你赤诚的爱与坚持,让我们有重新相遇的机会,让我有机会再一次见到爸爸妈妈还有哥哥,也让我有机会认识自己,并且直面自己的内心。是爱让我们更勇敢。”
向繁洲抱住她,把下巴埋在她的肩窝,泪水染湿她的脖子。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或者人真的有轮回,我仍然愿意遇见你,一千次,一万次。”何慕又摇头,“不够……正无穷次……”
说完,就被自己的幼稚给逼得破涕为笑了。
以前,她其实是很不喜欢用“永远”许愿的人,总觉得一切终会有结局的时刻,人总要接受,可她遇到向繁洲后,太多次太多次,想要给相遇加上这样的期限,即使知道这是违背自然规律的。
“我是不是太幼稚了?”
“难道人就不该纯粹一点吗,追逐身外之物终究会困之其中,”向繁洲说,“生命本就是个人自作注解的旅程,你的心是什么样的,就会看到什么样的宇宙。走了这么多的路,即使世间仍然混沌污浊,我仍不改答案,愿以清澈的心面对爱与世界。我眼中心中的才是春天,是万物。”
何慕点头表示赞同:“心有万千盎然春意,方能眼见漫山遍野的爱意。”
如果可以给灵魂做注解,愿写一首旧诗于灵魂扉页上,写春夏秋冬,也写山河荒原,写短暂也写永恒,写雨雪风霜,也写你我。只为寻找,只为经历,只为既知结局,仍愿奋不顾身,星夜兼程,不远万里。
只要人间流淌着赤诚,爱便永生。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