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医不给寻常人看病。她爹看起来身份厉害,深得圣宠。
春喜:“老爷名明达,字通德。是宣圣三年的状元郎,如今年纪轻轻官至二品,为户部尚书。夫人出身江南柳家,名娟。与老爷早年定了婚约。”
苏千轶闭眼继续听,心中思量。听起来她娘也很厉害。光说姓氏就让人知道是哪一户,说明是大户人家。
春喜:“您是将来的太子妃,陛下和娘娘收到消息,马上派了御医过来。太子殿下事务操劳,预计得了消息,也会派人前来。”
苏千轶:“……”她听起来更厉害!
苏千轶震撼睁开眼,惊诧望向春喜。
动作太快,当场发晕,苏千轶闭上眼缓着痛苦:“哎——”
春喜慌忙上前:“小姐,您动作别太大。头还伤着呢!”说着这些,手上动作没停。她回头拿巾帕沾湿了水,轻轻替苏千轶擦拭干唇,无奈道:“小姐还有什么想知道的?春喜知无不言。您可千万别乱动头了。”
苏千轶想不起来任何的事。
她能感受到自己与侍女以及刚才爹娘的亲近,可再多想又想不起来。
苏千轶慢吞吞开口问关键问题:“我为什么……会撞到头?”
堂堂未来太子妃,难道不该被人护得很好?
春喜飞快瞥了眼门口,见没人,当场垮了脸:“小姐自小在老夫人身边长大。老夫人身体不适,在郊外庄子养身体。小姐每逢初一、十五必去看老夫人。谁知道这次出郊外,正好遇到大批商人进京,城门动乱,马惊了。”
无妄之灾。
自己好惨一女的。
出城门去看祖母,结果马车惊动,自己磕马车上撞了个失忆!正常人寻死都做不到这样!
她又问:“我和老夫人很亲近?”
春喜应声:“是。老爷为官事务繁忙,没法常常看望老夫人。小姐本就和老妇人亲近,也是在替老爷尽孝心。”孝之一字,对天下人来说都极为重要。
苏千轶恍然,大致明白。
“我可有兄弟姐妹?”苏千轶问春喜。
春喜撇嘴交代:“有。小姐有一弟一妹。公子尚在国子监,二小姐正在离家出走。”
苏千轶茫然:“……离家出走?”
春喜应答:“嗯。小姐因身份高,不似本朝先前的太子妃,婚事暂没下圣旨,但京中几乎人人默认。二小姐认为小姐能嫁太子,她自然也该有个好身份配对。被夫人教训后离家出走了。”
苏千轶震撼极了。
一扭头,脑袋又痛,哀声赶紧瘫平。
春喜细说:“公子十五岁。二小姐今年刚八岁。”
哦,八岁小孩,那没事了。
苏千轶瘫在床上,幽幽惆怅。
半响过后,春喜以为小姐头晕睡了,便不再开口。没料过了一阵,苏千轶的声音响起:“我和太子关系如何?”
春喜斟酌片刻,回答:“相敬如宾。”
苏千轶放下心:“知道了。”
春喜想再说点什么,可见小姐面色惨白需要休息的样子,还是把话吞了回去。她寻思着,小姐一直以来对太子很是上心,可太子和小姐每次见面都极为客气。用一个“相见如宾”没有问题。
反正要说的事,以后有的是机会说,不差一时半会。
苏千轶哪知道自己侍女藏着掖着,话只说冰山一角。她确如春喜所见,很需要休息。
撞了脑子,没了记忆,好在没傻。
苏千轶幽幽在脑中梳理着自己的情况。
家中父母身份不简单,在朝中势力较大,在帝王面前估计是红人。家里人感情看起来尚佳,连二小姐离家出走的事都能发生,算对孩子宠溺过度。好在她妹妹的这个行为,虽会影响家中风评,以后教教能成。
自己和老夫人亲近,和皇家关系也不错。
不过身为权臣之女,作为太子妃必然有人支持有人反对。
以她的身份若是婚事不成,往后找个高门男子嫁了也行。皇家人希望他们站在帝王这一边,没说非要站在太子一边。
若是真成婚,往后做好本分即可。孝敬好长辈,应付好皇室。嫁人后可以趁着没有彻底被封在宫中,找机会回家看看。
至于她苏千轶怎么想,在其中不太重要。
她区区一个户部尚书的女儿,婚事必然长辈做主,个人能重要到哪里去?
问题不大。
苏千轶安然放下心。一切都是意外,一切都很寻常。她睡久了浑身难受。不能动头,便缓慢在被子下动身子。
被褥面丝滑,手脚其下舒展。苏千轶神情缓和,好似头痛好转不少。
她右手贴上床边微凉的床幔,突然手一顿,眼皮一颤。
苏千轶闭着眼,面无表情翻转右手确认了一下。贴近床幔的墙面上有着一个浅浅凹槽,凹槽四周有细缝,大约是有她两掌宽,半掌高。
私房钱?小金库?春喜知道她床边有暗格么?
苏千轶:“……”
头好痛!好像要长第二个脑子了。
屋内熏香浅淡安神,她没法爬起来去探究暗格,惆怅松手放弃。算了,等身体好点再说。
困乏劲再上来,苏千轶很快陷入昏睡。
……
再醒来,吃饭喝汤,定时该吃药。
饭菜清淡、良药苦口。
苏千轶被春喜扶起来,半倚靠在床上。她心情沉重,苦大仇深接过难闻的药碗,脑袋上顶着布听春喜雀跃说自己睡觉时的事。
春喜声音轻巧,俨然替苏千轶高兴:“太子殿下亲自来了一趟,在前厅与老爷聊了两个时辰,送来一箱补品、两卷布料和三罐蜜饯。他带话让小姐多休息,少回想。记不得事不要紧,身子养好最重要。”
苏千轶皱眉:“蜜饯难吃。”
春喜惊喜:“小姐记得自己不爱吃蜜饯?”
苏千轶:“……不记得。”
她本能认为蜜饯好似糖不要钱,咬一口连嗓子一起发齁。
她借势回想片刻,发现头脑空空,顿了顿:“……太子殿下看来和我是相敬如宾。”不太熟,连她爱吃什么都不知道。
春喜当即笑开:“殿下也不能到处打探闺房女子的事呀,当然不太了解小姐。但殿下每回送来东西,小姐都会好好收着。这三罐蜜饯不一样,是光禄寺做的,外面买不到。小姐要不要尝尝看?”
苏千轶:“……”
看来她把相敬如宾的表面功夫做得相当完美。
她配合露出虚伪笑容:“好,我尝。”
春喜出门,很快折返替苏千轶取了蜜饯。
苏千轶朝春喜手中看过去。
光禄寺做的蜜饯专供宫中,用的是上等青釉罐。素雅简洁,低调华贵。罐头打开,里面隐隐飘出的甜味散在空中,意外带着雨后青松的味道。
春喜稍嗅了嗅,随即拿配套的小夹子取出一枚,放在罐盖子上,递到苏千轶面前稀奇着:“小姐,是蜂蜜糖青梅哎!”
苏千轶犹疑。
很多蜜饯本身就甜,加了糖更甜。药苦味混上齁甜,能让她恨不得当场咽气。
青梅不同,本身清甜带酸。或许好点?
春喜试探问了一声:“小姐?”
苏千轶长叹一口气:“他该记下我这份情。”试试容易逝世。要是不好吃,以后要从太子身上讨回来。
她先微仰头,皱着眉像痛饮一碗酒把药一口闷,随即将糖青梅塞入嘴里。
去了核的青梅被蜂蜜腌渍入味。满嘴苦涩药味莫名被青涩的味道勾起了一点与蜂蜜不同的回甘。这么一来,嘴里真没那么难受了。
苏千轶含着青梅,神情微妙。有点好吃。
她怎么觉得自己好像又是爱吃蜜饯的了?
慢慢将其咽下,苏千轶盯着青梅罐头:“东宫殿下身边,现在有几位女眷?有无子嗣?”
春喜笑嘻嘻低声回答:“太子妃未立,无子嗣。钦命选侍有是有,不过只被随意养在东宫中。太子昼出夜归,为人勤勉,不太注重男女这事。”
苏千轶:“……”身边没女眷,那糖青梅难道是太子自个吃药时搭配的么?
堂堂太子,喜欢甜食?
春喜小脸皱起,还在边上努力思考:“东宫里总共就没多少女子,要说身份尊贵一些,就……嬷嬷?”
太子为人,听起来还成。
苏千轶琢磨一瞬,很快递过去盖子:“再来一颗。”
春喜给自家小姐补上一颗,内心嘀咕:东宫女子少到几乎没有,明明是小姐做的事。但小姐说过不能对任何人提,现下是该说还是不该说?
春喜多看了两眼自家小姐。
自家小姐吃得一脸高兴,看起来脑袋都好了。
小姐做的事很多,不会什么事情都告诉她。这种事情背后牵连了太多人,还是等小姐自己想起来为好。
想通这些,春喜压下细说的念头,更多关注苏千轶本身。她察觉苏千轶吃完第二颗,伸手试图够罐子,立刻警惕:“小姐!最多吃三颗!不准偷吃!”
苏千轶怒瞪。
可恶,她可是堂堂未来太子妃!怎么还能被限制吃食!
第3章
病床之上无小姐,侍女凶残撑半边天。
苏千轶怒瞪也没用,委委屈屈吃了三颗糖青梅,再被迫封在床上休息,直到晚间。
苏家并不吵闹,后院颇为雅静。
苏大人苏明达不方便多进苏千轶的房间。苏千轶又迎来自己娘亲,柳氏柳娟。
柳夫人一双含泪美眸轻声细语:“你祖母知道你受伤的事,差人送信让你好好休息。她实在行动不便,不然必然亲自来看你。你那些好友很讲情义,听说你是在城门口被商人惊扰,纷纷在走动关系。”
外天天色暗下,屋内烛火通明。
躺在床上的苏千轶眨眨眼:“好友?走动?”
柳夫人笑笑。
含泪带笑,风韵十足,如同江南细雨中的春风拂面。
苏千轶下意识开口:“娘真美。”
柳夫人听到这话,眼泪吧嗒落下。她笑得更厉害,拿起手帕轻按眼角,嗔怪说:“以前天天和我以礼相待,比你祖母还讲规矩,现在伤着了,知道撒娇了。”
苏千轶:“……”
没懂自己这个话怎么算撒娇。
她不想惹娘亲再哭,转移话题:“谁在走动关系?走动什么关系?”
柳夫人放下手帕,耐心解释:“徐家姑娘,徐祖月,大学士徐大人之女。郭家姑娘,郭妙华,金吾卫郭指挥使的妹妹。主要是这两人在走动。这事说来话长,我是听你爹简单讲了讲。”
苏千轶听着。
柳夫人:“宫中人多,吃食用度都关乎光禄寺。这些年光禄寺和固定的那些商户关系匪浅,免不了中饱私囊。陛下知道民间价格和宫中价格差异如同天与地,大怒,将此事交给四皇子处理。四皇子诚邀一些大商户进京,与固定的商户比价比物。来的人多,有点乱套。”
一大堆商人来京城,一路开销不小。离京城远一些的商户只敢送一些不容易坏的,近一些的商户送过来的东西则五花八门。
关乎公家供给,利益值得人拿生命冒险,自是闹腾。至于背后其余那些绕绕弯弯,柳夫人当然不会和苏千轶说。
一件小事,背后透露出的信息很多。
苏千轶刚转念头想思考,就听娘亲说着:“这事和你无关。你不要去多想。”
她对上娘亲眼眸,听见娘亲再度加重强调:“你该多休息。”
苏千轶听话不多思考,一脸乖巧:“我知道了。”
柳夫人很快被女儿乖巧姿态逗笑:“你这撞了脑袋,怕是因祸得福。性子外露不少。我一直担心你太收着。不管是高兴还是难过全憋在心里,”
烛火晃动,柳夫人替苏千轶掖被子:“春喜和你说过了吧,太子殿下今日来了。殿下天资仁厚、倾贤好学。你对他有意,他对你有心。往后若是入住东宫,你的性子是妥帖,但娘亲还是希望你不要全憋着。夫妻之间太过守礼,反倒离心。”
苏千轶依旧安分应下。
柳夫人声音柔和:“早些睡。春喜自小跟你。有事你多叫她。”
苏千轶再度“嗯”了一声。
柳夫人没再多留,起身施施然往外走。到了门口对着春喜吩咐了好几句:“对小姐多上心。她不喜闹,但要是忙不过来,府上可以多调几个人过来帮忙。”
春喜在门口连连应声。
屋子里再度安静下来,春喜端了水盆过来,帮苏千轶洗漱。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两副药作用好,苏千轶缓慢动弹下,觉得脑袋好差不多了。她尽量不动自己的脑袋,带着一丝懒散:“春喜,你自小跟着我。那我有没有私房钱?”
春喜今天跟着小姐遭遇大起大落,到现在见小姐没事,总算平和下来。
一平和,她的俏皮劲上来,低声直笑:“小姐就算记不得事,也聪慧。小姐像极了老爷,一样悄悄藏了私房钱。”
苏千轶:“……”
不得了。她的侍女不仅知道她的私房钱,还知道她爹的私房钱。看来春喜很得苏家信任。
苏千轶朝着春喜眨眼:“我爹的在哪里?”
春喜眉开眼笑和小姐分享:“藏在书房右书柜第三个瓷瓶里。要用铁丝戳开遮盖片才能勾出来!”
苏千轶佩服极了。
堂堂户部尚书,为藏私房钱不择手段到这种地步。
她又问:“那我的藏在哪里?”
春喜声音压到几乎是气音,又恰好让苏千轶听得清清楚楚:“好些呢。有些我知道,有些我不知道。小姐床边有个暗格,里面藏了点。小姐书房几处也藏了点。”
苏千轶轻微倒吸一口气。
她比她爹听起来有钱!
狡兔三窟,她藏钱听着不止三窟。苏家家庭和睦,她私下更有如此家底,今后简直是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用什么用什么。人生赢家,快乐无边。
苏千轶心头雀跃,跟着春喜紧张小声询问:“我屋里暗格放了什么?”
春喜思考了下:“大概是地契、银钱以及一些物件。”
苏千轶意满躺平,笑容上脸。
很好,虽然失忆了,虽然有暗格,但拥有不少的是藏私房。
说明什么?说明苏家有钱,她受宠。问题更不大了。
春喜回答完问题,见小姐不再问,起身去将窗户开了一条缝:“小姐头疼不能吹风,但一直关着窗户会令人心生烦闷。要是冷,小姐记得告诉我。”她在屋里留了偏远的一小处烛火,“小姐,我睡在外间。有事您喊一声,我能听见。”
苏千轶:“好。”
春喜退出房门,将房门关上。
……
苏千轶躺在床上合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