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实渕玲央因为知道大概的故事而更多侧重在弥音父母相濡以沫的爱情上,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的叶山小太郎反而是凭直觉吐槽着,“虽然父母很恩爱,可我怎么觉得小弥很可怜呢。她毕竟才高一吧,几年前更是国小初中的时候,再怎么独立也会觉得孤单吧?”
实渕哑口无言,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搭档似乎也没有那么单细胞。
细细一想,好像也确实是。
弥音作为闲院家和迹部家的后代,在上流社会中却是出乎意料地存在感低,又何尝不是因为父母的缘故。父母都天生追求自由,不愿意受家族束缚,又互相守护着,一起打拼事业,一起放手享受人生。
一切对于他们两人来说都可以说的上是和和满满,唯独缺少了家人的存在。
这样的人,作为旁观者确实可以羡慕他们的拿得起放得下以及他们轰轰烈烈的爱情,可作为女儿,
那份因为父母之间的浓重到无法容下第三人的羁绊而缺失的亲情,又该怎么计量呢?
实渕玲央竟觉得无解。
那可是弥音,平日看起来开朗又自信、似乎浑身都散发着光芒的女孩。
如果叶山不这么说,似乎没有人会觉得她的家庭会给她带来任何负面的影响?那实际上呢?
他不由得侧目看了眼那个和弥音羁绊更深的少年,入目的却是赤司微沉着面色若有所思的表情。
而此时的赤司,心里却唯有一个想法。
他不应该放弥音一个人回神奈川,一个人去面对闲院家所有人的。
至少在这个节点,他应该陪在弥音身边的。
38.
距离老爷子生病送医院已经有两天的时间,弥音一直在医院近身陪护着祖父。闲院雅纪第一天匆匆来过之后,又因为手上的事务脱不开身,不多时便回了东京。大伯父,也就是闲院雅纪的父亲,当晚匆匆来看望了一眼父亲,得知一切平稳,只需住院一周观察后便松了一口气,拍了拍弥音的肩膀,把闲院家老宅这边的事情托付给了侄女弥音。
弥音父母当日也得知了老爷子住院的消息,慌忙改签机票赶回日本,回到日本来到病院的时候,时间已是两天后的下午。
病房里,刚走了一波来看望的好友,闲院老爷子靠着摇起的病床正休息,旁边的弥音则是正在给老爷子削苹果后切成一块一块的。
这两天想来看望老爷子的人不在少数,除了和老爷子本人交好的那几家,剩下的人都被弥音吩咐人拦在了外面不让进来,总算是维持了两天的清净。
老爷子皱皱眉头,看不得孙女连着在医院里呆了两天,“弥音,你不用在这里陪着我,忙你自己的事情去就好。”
弥音头也不抬,手上不停,“我这几天还没开学,作业也都做完了,没什么别的事情。”
老爷子自小看着弥音长大,又怎么会看不出来这几天自家姑娘略微别扭的态度,显然是在气头上,只是却不知道在生什么气。难得温和了冷了一辈子的脸,慈爱地拍了拍弥音的脑袋,“怎么了?我们弥音不开心?谁惹你了?祖父去给你出气!”
一副土霸王的样子逗得弥音终于露了笑颜,把切好块的苹果连着水果叉递给老爷子,又作出佯怒的样子插着腰噘着嘴,“当然是和您生气啦!柳生医生都和我说啦,都怪您老是抽烟,这次才会这样!我和藤川爷爷都说好了,这次回去,要把你的烟全都藏起来,再不给你找到!”
在政坛上曾杀伐果决的老爷子配合着孙女苦了一张脸,“那可不行,我就这么点乐子了。要是被真田那老头子看到我身子连烟都抽不了了,还不得笑话死我。”
弥音朝着老爷子吐了吐舌头,“那我可不管,谁让您不克制点,还当自己大小伙子呐!”
祖孙两个笑闹间,病房门被敲响,推门而入的正是已然得知老爷子身体没有大碍、所以刚从南欧飞过来的弥音父母。
甫一进门,老爷子就眼尖地注意到弥音面上的笑容收了收,敞亮的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
“父亲,你没事了吧?”匆匆进门的两人站在床前关切地看着老爷子,“抱歉,我们收到消息的时候在比利时的一个小镇,时差原因早起才看到信息,火车前往主要城市搭乘航班耗费了大半天的时间,没有直达的航班所以转了几次机,所以现在才回来。”
老爷子不咸不淡地回应着,“嗯。弥音一直都陪着我。既然你们来了,让弥音也回去休息休息吧。”
39.
“弥音!”医院电梯间,弥音父母跟在出了病房就闷声不吭走到电梯间的女儿身后,叫住了她。
闲院幸树拍了拍弥音的肩膀,“今天怎么见了爸爸妈妈还这么沉默?”
弥音母亲闲院唯嗔怪一声,“半年多没见,弥音怎么就和我们生分了呀?”
弥音没有接话。“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三人前后走进电梯。
按下了楼层,弥音沉默了片刻,这才接话,“你们之后是什么安排?”
闲院幸树摸了摸下巴,“我来之前问过大哥了,你祖父的病情没有什么大碍。既然这样的话,我们应该下周的样子就回到欧洲吧。下周在瑞典有一个很出名的宴会,今年正好邀请了我和你妈妈两人,我们也去凑凑热闹放松一下。”
“是啊,听说不少欧洲国家皇室的人这次都会参与。”闲院理子也兴致冲冲地接着话茬。
听着两人的对话,弥音神色莫名地勾起唇角,轻笑了一声,“‘回’到欧洲。呵。”
电梯稳稳停在了一楼,弥音冷着脸毫不犹豫地迈出了电梯。身后的弥音父母对视了一眼,试探着问道,“弥音是不希望我们离开日本吗?这次……应该一两个月就会回来了。”
深吸了一口气,弥音努力平复着略微有些急促的呼吸。可身后这两个人,却是自己的至亲,也是她曾经最为依赖的人,再也难以压抑自己起伏的情绪。
弥音转身,靛蓝色的双眸却是凌厉地投向自己的父母,声音难抑沙哑,“因为祖父的身体没有大碍,作为子女,你们就没有陪护的义务了吗?就算祖父自己再怎么不承认,他也确实年迈,身体不如以往。这次是藤川管家发现及时,没有大碍,那下次呢?”
弥音父母似是被女儿这突如其来的怒气给吓到了,一时竟是无话。
弥音胸膛狠狠起伏着,眼眶微微泛红,却还是倔强地不肯眨眼,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如泄洪一般爆发了出来,“一直都是这样,你们一直都是这样!你们愿意打拼事业的时候,我可以不在乎你们常年让我寄住在赤司家和迹部家;你们愿意环游世界享受人生的时候,我也可以不在乎你们留我一个人。可就算你们尽不到为人父母的义务,可为人子女的责任难道也要一同抛诸脑后吗?
“就算是大伯父和雅纪哥那样繁忙的程度,也知道要抛下手头的事务来看望,可你们却是不急不躁地两天后才赶到。
“柳生医生也说了,祖父最需要的是家人的陪伴,保持心情的开朗。可你们呢?
“闲院家也好,迹部家也罢,祖父和外祖父母都已经年迈,难道在享受二人世界和陪伴家人之间,你们就不能找到一个平衡点吗?”
弥音又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眸中的水光,“我知道这些话不应该由我来说。爸爸妈妈曾经是我最憧憬的人,拿得起放得下。可是这一次,我真的……”
她没有说完,可弥音父母却还是很明确地捕捉到了女儿眸中的含义。
——太失望了。
她深深地看了父母一眼,终是在情绪彻底失控之前转过了身,小跑着冲出了医院。
刺眼的阳光在奔出大门的那一刻肆意袭来,弥音呼吸紊乱,试图平缓自己冲动的情绪。
可眸中的泪水,在看到不远处逆着光走来的红发少年时,终于还是肆无忌惮地落了下来。
第30章 这些转变
40.
或许是弥音那番话起到了作用,或许是闲院幸树夫妇确实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责,说好的欧洲贵族晚宴并没有成功。甚至于,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两人选择了留在日本。
夫妇两人把东京的房子收拾了出来,又在京都添置了一套房子,让弥音搬了进去,每隔一段时间会抽空去京都陪女儿住几天,周末的时候又都会按惯例聚集到神奈川的闲院老宅陪伴老爷子,间歇也去东京迹部宅看望迹部家老夫妇。
日子似乎悄无声息地发生着改变。
而此时的弥音,正在不同于她当初单人公寓的宽敞复式公寓里,咸鱼一般瘫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当初如果不是她强烈抗议一个人住在太大的房子里过于空旷、上学也不够方便,恐怕那对极致享受的夫妇非得在京都的富人区买下一幢别墅不可。
环视着偌大的客厅,弥音叹了口气,好在自家不着调的父母至少还有因为隔段时间就要来住一住而帮她安排钟点工定时来打扫卫生,不然这偌大的双层公寓光打扫起来就够她炸毛的。
不过过惯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独居生活的弥音对于家里多出了那习惯于满世界各地跑的父母这件事情,还略微有些不习惯。
不过那天在医院发了一通脾气之后,双方似乎都默契地揭过了那场争吵,只是用着自己的方式在默默做出着改变。
唯一要说有什么不满的人,大概就是赤司征十郎了。
弥音回想起那场争吵几天之后,临近开学,闲院幸树夫妇才在晚餐结束后小心翼翼地询问着弥音,“那天在医院外的男孩子……是弥音的男朋友吗?”
弥音犹豫了一下,选择了坦白,“是。”
“是……哪家的孩子?”闲院理子提起了心。
“是征十郎。你们见过的。”
“赤司家的征十郎?”夫妇俩异口同声。
只是比起闲院理子听后像是松了口气彻底放下心的样子,闲院幸树的神色显然要更为复杂一些。
一种夹杂了女儿长大了也到了谈男朋友的年纪男朋友很优秀那也说明我女儿当然也是最棒的但是臭小子管你是谁居然想要拐走我的乖乖女儿混蛋混蛋混蛋……之类的复杂情绪。
对此弥音在一开始的不适应之后接受了闲院理子的处理建议:“别管他。”
只可惜赤司少年,在女朋友的父亲大人不定时在放学时间出现在洛山门口用着无比“温和”又“慈爱”的眼神从他身边接走弥音,又在周末说好了要约会的时候不小心被带去神奈川祖宅的打岔下,这学期与女朋友的相处时间竟然还不如交往之前,更多还是在课上作为同桌的时候的小小互动。
正在马场骑马的红发少年冷着一张脸,思索着怎么把自己的身份明朗化。
咸鱼瘫在沙发上的弥音少女不经意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起身关了客厅的窗户。
41.
每年秋季开学,便意味着迹部景吾的生日近了。
那个生于十月四日的天之骄子,每次生日总是会大肆操办一番。而今年,因为恰好是他的十六周岁生日,意味着他已经逐渐开始以迹部家继承人的身份正式接手部分家族事物,算得上是半个成年人了,宴会的规模自然格外隆重一些。
近年来常居英国的迹部父母也回到日本,更不用提那几乎囊括了大半个日本政商界名流的请柬,不用等到宴会开始就能够想象到这场宴会的盛况了。
弥音自小就不爱人多的场合,对于这些所谓的名流宴会更是敬而远之。往年迹部景吾的生日宴会也规模不小,经常会邀请很多冰帝的世家少爷小姐们。彼时,大家也都不过以为弥音是作为迹部景吾好友(女友?)的身份受邀参与宴会,没有人怀疑过她这个冰帝帝姬出现在迹部景吾的生日宴上有任何不妥当的地方,自然也就没有人深究弥音的身家背景。
而弥音,虽然知道自己既然接受了家族的福泽长大,早晚都是要作为家族的一员被介绍给所有人,却依旧秉持着能拖一天是一天的心态乐见其成。
只是今年的生日宴会,既然闲院幸树夫妇都难得在日本国内,那弥音定然是要和父母一同正式出场的。
穿着一袭带有闲院家族徽的正式礼服、挽着母亲的手走进这个曾被她戏称为“迹部家白金汉宫”的建筑内的弥音,自然而然地收获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灼热目光。
虽然近些年闲院夫妇鲜少出现在国内的宴会上,可并不代表没有人认识他们。
毕竟闲院幸树和原来的迹部理子都算得上是天之骄子,在那一代的名流中也算得上是离经叛道的代表人物,不依靠家族的力量也依旧在商界闯出一片天。
而随着今天作为主人的迹部景吾亲自走到门口迎接,对着两人优雅地行了一个绅士礼,并喊出“姑姑、姑父”的称呼之后,所有人都回忆起了这两人的存在。
闲院幸树夫妇和迹部景吾打过招呼便径直去找迹部夫妇叙旧,留下弥音一人站在迹部景吾身前。
弥音还没来得及找到借口开溜,迹部景吾已经朝着她伸出了自己的胳膊,挑起了眉毛,语调一如既往的嚣张,“怎么,本大爷的生日宴还不足以华丽到成为你的出场仪式吗?”
作为闲院弥音,正式被介绍向整个上流社会的出场礼。
弥音悄悄吐了吐舌头,顺从地挽上了迹部的胳膊,“遵命。”身影回转间,腰间丝制腰带上精致的银莲纹样清晰地映入了所有人眼中。
不少曾经和两人同时就读于冰帝学园的年轻人眼眸中纷纷露出恍然的神情,这才知道曾被他们凑对的“国王和帝姬”组合,其实是血脉相连的表兄妹。
……虽然表兄妹好像也能够结婚就是了。
此时的弥音显然无暇顾及那些昔日同窗的碎碎念,挽着迹部的胳膊、嘴角噙着优雅而矜持的微笑,在迹部景吾的引导下接待着各方的来客,以闲院家二小姐的身份被正式介绍给所有人。
……虽然还要时不时接收昔日同学们或惊讶或揶揄或羡慕的眼神就是了。
刚和曾经在联合学园祭上打过照面的绿间真太郎和他父母礼节性打过招呼,回过头的弥音和门口两人的眼神不期而遇。
站在门口的两人又成功引起了不少人的瞩目。
年长的男性一身银灰色的西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到了脑后,凌厉的目光如同鹰隼一般,有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而身旁的少年,一身黑色的修身西装,胸前的口袋里露出红色的丝巾一角,蔷薇色的头发,异色的双眸眸光流转,相较于父亲,脸庞轮廓虽然还略显柔和稚嫩,疏离之感却溢于言表,完全不会给人好相处的感觉。
弥音还没来得及惊讶,就已经被迹部带着走向两人,在两人面前站定。
“赤司先生,很荣幸今晚您能够到来。”迹部朝着赤司征臣鞠了一躬,又朝着赤司征十郎点头,“征十郎,好久不见。”
“很久不见,景吾。”
一旁的弥音一头雾水。
虽然赤司征十郎对于同龄人向来没有敬称,但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已经是互称名字的关系了???
只是场合不及她多想,她便微提裙摆,朝着父子两人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