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依旧在(重生)——枕月长终【完结】
时间:2024-03-30 17:15:07

  听她这么说,明熙有些惴惴,她赶忙出门。
  听闻赵姝意一早就去了酒馆,明熙便径直赶去。
  赵姝意将人约到了厢房内,首当其冲问道:“陈儒昨夜险些被人杀了。”
  “跟你有关系吗?”
  坐在对面的季飞绍笑意淡淡:“赵姑娘真是说笑了,在下来郴州是奉陛下之命有要事要办,自不会做多余之事。”
  赵姝意没说话,只是掏出昨夜刺客们的长剑放在二人中间。
  “陈儒被害时,刺客用的也是这样的长剑。”她抬头,眼神冷冷,“能如此大规模锻造硒钢作武器的,除了我爹的越琥营,便只有大人手下的队伍了。”
  赵姝意望着他逼问道:“看在我们在汴京时常喝酒切磋的份上,你告诉我,这事是不是你干的。”
  季飞绍沉默了一会儿,颇为无奈地笑了。
  “我手下的人真是没有脑子,怎么赵姑娘也敢下手啊。”
  他好像又变成了在京城会与她一同谈心喝酒的,熟悉的同僚。
  季飞绍拿起那柄长剑,在剑刃处弹了下,啧了一声:“内行人就是麻烦。”
  赵姝意见他默认,咬牙切齿道:“为什么这么做?!”
  “当时是官家的意思啊。”季飞绍混不吝地坐着,一手持剑一手撑着自己的脸,“既然你们查了齐家又去看了陈儒,应当知道此番我来郴州的目的了?”
  “大政财政吃紧,区区商户却都过得比天子还要逍遥,若是安分守己也罢,却还要贪心地去挣那些不该挣的,陛下如何能容忍。”
  “那为什么还要杀陈儒?为什么要杀我们?!”
  季飞绍忽然爽朗地笑了两声,摆摆手:“抱歉啊小姝,真是我疏忽了,我只是下令追杀所有探视陈儒的人,没想到他们这么蠢,认不出将军府的姑娘。”
  他明明在笑着,说出的话却寒凉无比:“至于陈儒,他可能必须得死吧。”
  “毕竟你知道,陛下缺钱,若是郴州的官员们连根拔了,新官选拔,走马上任,接手适应,这些都是劳民伤财的,只要不是什么大错,陛下是不会轻易更替官员的,更何况牵扯到的是整个郴州的上层。”
  “此次只要能顺利将齐家人拉下水,将盐行收回朝廷,官员们被震慑一番,这就最顺利不过的结局。”
  季飞绍亲昵地喊着她的乳名,就好像他们仍在汴京的酒馆里说着明日要去哪个练武场比划两下,看看她的赵家枪有没有退步。
  但不是,赵姝意遍体生寒,陈儒的生死,在这个人眼中好似还没有手中的长剑来的重要。
  她想起自己刚跟着父兄入军营时,她大哥赵伯祁语重心长地对她说。
  “虽然我们在战场杀敌无数,但永远要对生命保有一颗慈悲之心。”
  她又想到明熙这些年总是在她耳旁的喋喋不休。
  “她说的是对的。”赵姝意怔愣喃喃,“你根本就是个恶鬼。”
  即便被称为恶鬼,季飞绍也依旧是面带春风的浅笑。
  “谁说的?你那个妹妹,叶明熙?”他一字一顿,好像在口中拒绝这个名字。
  脑海中回想起一个稚嫩的身影,勾起了他还算愉悦的记忆。
  他起身道:“看在咱两的交情劝你一句,陈儒的事不要管了,等过两日回京再请你喝酒。”
  说罢带着剑离开。
  他说的那样潇洒,好像陈儒的死不过是再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
  明明郴州那样闷热,坐在窗边沐浴着日光的赵姝意,却仍旧感觉寒冷。
  从心底升起的,无法压抑的寒冷。
  贪官污吏只需被敲打,而陈儒那样的正义之士却因得知的真相而必须要死。
  他们赵家所忠诚的,她用这条命去奉献守卫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位帝王?
  明熙赶到时,问清了厢房便快速跑上楼,将木质地板踩得砰砰响。
  直到撞到什么人被扶了一把,明熙仓促抬头:“谢谢……”
  她愣住了。
  季飞绍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眼神中带着些戏谑。
  明熙猛地垂头,往一旁让去,但许久没有动作。
  她强装镇定抬头,季飞绍正歪头打量她,见状笑道:“久别重逢,不打个招呼吗?”
  鬼跟你久别重逢,巴不得这辈子都不见了才好。
  明熙心中暗骂,面上却面无表情俯身行礼:“见过季大人。”
  “原来还记得我啊,”季飞绍笑得凤眼眯起来,“见你方才不说话,以为你忘了呢。”
  “小女不敢妄自攀附大人。”
  季飞绍垂眸望了一眼她低顺的眉眼,莫名觉得有些不对。
  她不应该是这样的。
  眼前的姑娘眉眼明丽,模样娇俏,她不该是这样沉恹恹的神色,这让他无端觉得烦躁。
  她该是肆意,娇衿,像方才自己远远就听到的上楼声那般,充满活力的。
  他突然想起三年前在渔阳秀丽的行宫别院,眼前人对自己说的那番惊人言语。
  “如今还在做我的春-梦吗?”
  明熙猛地抬起脸,面上是无法掩饰的愤怒和惊诧。
  她立刻左右看了眼,发觉没有人听到他这番疯言,这才眉眼紧皱地叱骂:“你疯了?!”
  明熙再也装不下去,出言嘲讽道:“还让我尽快忘了那些,自己倒是记得清楚,我看这些年念念不忘的,是大人您吧?”
  “哦不对,大人怎么会念念不忘,大人还要忙着与我那表姐打好关系,好依附她背后的将军府和梅府不是吗?”
  季飞绍被她逗笑了,很奇怪的,好像自从知道了这人看透了自己,就连伪装都懒得做了。
  于是他凑近:“如何?要不要考虑以身救姐?我看你们姐妹的感情还挺好的吗。”
  反正都是梅晟的孙女,季飞绍想,比起赵姝意,或许眼前这人更合自己胃口。
  明熙一阵恶寒,她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即使是秋水为神玉为骨的天仙,我也不会痴迷到无法自拔。”
  季飞绍神情淡了淡。
  明熙唇角一扯,还了他一个满是嘲弄的嗤笑:“怎么,季大人忘了曾经自己说过的话了?如今还想吃回头草,可别叫旁人知晓,到时再丢尽了颜面。”
  肆无忌惮的嘲讽让季飞绍眼神有些冷意,他深深望了明熙一眼,终归是没再继续纠缠,稍一转头,便干脆离去了。
  明熙站在台阶上,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嫌恶的呸了一声。
  “渣滓。”
第68章 识破
  找到赵姝意时, 她正神情恍惚地望着窗外。
  听到动静回身时,看见明熙一脸关切,她落了泪:“你是对的, 明熙,是我太蠢了。”
  明熙上前抱住她:“发生什么事了吗?”
  “今日一早,我爹就跑来问我,昨夜是不是去见了陈先生。”
  赵姝意埋在她怀中说道:“我将昨夜我们遇险的事都与他说了,我爹面色很不好看,我再三追问他才告诉我。”
  “昨夜我们走后不久, 便有人去刺杀陈先生, 听闻刺客身手比我爹手下的人还好, 若非我爹昨夜留心,派了暗卫守着, 恐怕人早就死了。”
  区区郴州, 怎么可能有能力比肩将军府的侍卫。
  赵姝意即便再蠢, 也能猜到幕后之人究竟是谁。
  将二人的交谈都说了出来, 明熙听后长叹一口气,不知是在为表姐终于看清了那人真面目而庆幸, 还是在为李榷的选择感到悲愤。
  明熙安抚道:“其实救下陈先生的办法,也是有的。”
  赵姝意瞬间从她怀中抬起脸, 满是泪的一张脸狼狈的很:“怎么救?”
  “季飞绍所要的, 无非就是揭发齐家, 震慑当地官员, 收回盐行的利润为国有,至于陈儒这个人, 并不是非死不可的。”
  明熙想,季飞绍或许并不知道陈儒和梅晟的关系, 他如今最缺的就是文臣的簇拥,为了在梅晟面前留下好印象,只要上述结果能够得到,区区一个陈儒,保下也无可厚非。
  只要能将齐家盐引造假一案提前揭露……
  她想到了昨夜见到的那位姑娘,她那时说的那句语焉不详的话,总感觉是在暗指什么。
  一方面让赵姝意去府衙看好陈儒,一旦情况有变立刻将人带到梅府中藏起来。
  一方面给品秋描述了那位姑娘的样貌,让她去盯紧齐府,若是那姑娘出门了就立即通知她。
  果不其然,当天傍晚,品秋便回来赴命,只是神色有些奇怪。
  “怎么了?”
  品秋道:“那位是齐府不受宠的七姑娘,名叫齐苗,听闻是婢生子,平时存在感很低,今夜她出门去见了……”
  她飞快地看了眼明熙,语气别扭:“去见了殷寻。”
  明熙霍然站起:“殷寻?”
  “是……”品秋道,“我跟着她到了一座茶馆,与她相约之人便是殷寻。”
  明熙隐隐有了些许猜测,便不敢耽误地问了地址。
  齐苗有些气急败坏地将手中的东西摔到桌上:“你在羞辱我?我说了可以帮你脱身,你今日还去找我爹谈什么?”
  “你这样,难道不怕日后追查起来,将慕家也牵扯进去吗?”
  慕箴将摔在桌上杂乱的挂牌和账本整理好,一条条看过,见慕家在郴州所有的盐行证明都在这里,这才喝了口茶。
  “我来郴州就是为了处理这件事,本就不需要旁人帮忙。”
  况且官家铲平齐家,是因为背后官商相护,造假走私,只要将郴州盐行这块肉吃到嘴里,暗地里那些波涌,李榷才不会在乎。
  齐苗愠怒道:“这算什么?宁愿上赶着被我爹嘲笑也不要我来帮忙?你不信任我?你也因为我是女子就看轻我?”
  突然以经营有难的托词来向齐家主交换慕家在郴州的生意,齐家与慕家也算是生意场上相处了很久的朋友了。
  只是齐家主这人向来愚蠢自傲,面对找上门来的世侄的请求,竟是连想都不想便答应了。
  明着暗着说了许多嘲讽的话,慕箴都面有难色的接受,许是这副窝囊的神情取悦了他,大手一挥将慕家在郴州盐行的生意摘得干干净净。
  还给了慕箴比市价更高的价钱。
  慕箴掏出那叠厚如书本的银票,抽出了几张放在桌前。
  齐苗:……
  “你什么意思?”
  她脸色冷了下来,这才真真正正地动了怒气:“可怜我?”
  慕箴只觉得麻烦,他平淡道:“你救了明熙,这是你应得的。”
  “不是说了那件事已经扯平了吗?”
  扯平?
  慕箴眼睫低垂,心里暗道,明熙的安危,怎么能那样轻而易举地扯平。
  他像是开始不耐烦了,声音有些低沉:“救了我珍视的,用你珍视的来交换,很公平。”
  齐苗顿了顿,还是上前拿起数了数。
  ……整整十万两。
  她原本想着从齐家脱身后,能从慕箴这诈笔百余两银子傍身就够了。
  没想到这人如此豁达,即便是她那锦衣玉食的小叔叔,也无法这般阔绰吧。
  齐苗有些无语地想,就这他爹还嘲讽慕家落寞呢。
  这十万两,她肆意逍遥活几辈子都不是问题。
  突然一阵开门声,齐苗转头望见一路赶来喘息不止的明熙,挑了挑眉:“哦豁,你的心头肉来了。”
  明熙:?
  “谢谢你的慷慨,不过我从不收不属于我的东西,”齐苗将银票放下,“就不打扰你们了。”
  “等等!”明熙拉住要走的她,一本正经道,“我是来找你的。”
  齐苗:?
  慕箴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到来,只是伸手摸了摸面具,见仍好好戴在脸上,才又怔怔放下来。
  “你那天说的是什么意思?你不是齐家的人吗?为什么要帮我?”
  明熙的疑问流畅快速地说出,让齐苗有些招架不住。
  她自小被人欺负,摸爬滚打地长大,说出去只怕别人都不信,家大业大的盐商齐家,竟还会有个从小饿肚子的姑娘。
  齐苗早慧,隐忍,足够审时度势,恶劣的生存环境让她学会察言观色,应付所有虚与委蛇的人。
  但像明熙这般赤忱明亮的人,她实在是没什么抵抗力。
  同明熙说了自己与慕家公子的交易后,见她有些怔愣。
  “所……的目的也是要齐家遭殃?”
  齐苗皱眉:“我可没这么说,齐家遭不遭殃都不关我的事,我的目的是在齐家出事之前溜之大吉。”
  明熙看了眼被她扔在桌上的银票,点头道:“所以你现在要走?有钱吗?”
  齐苗有些难堪:“我总有办法的!”
  明熙眼睛一下变得明亮无比:“那不然这样,你将这钱收着,你帮我一个忙!”
  “让贪污案这两日就揭发,越快越好!”
  齐苗无语道:“可以是可以,但我为什么要帮你?”
  一旁一直安静聆听的慕箴起身,将慕家在郴州所有的挂牌账本拢在角落,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吹亮。
  丢下去时,不过几息之间,火焰顷刻燃起,逐渐吞噬慕家在郴州的所有关联。
  “若是身为齐家的你,想要助成这件事应该很容易吧,”火光在慕箴眼里跳动,他声音淡淡,“就算你成功脱身,没有足够多的金银傍身,你又怎么生存下去呢。”
  “办成这件事,十万两就真正属于你了。”
  齐苗想了想,让齐家尽早倒台而已,换往后余生的富贵,也挺值得的。
  “行吧。”她拍了拍厚厚一沓银票,揣进怀里,“你们两也真是够坏的呢~”
  她没再说什么,回齐府准备去了。
  茶室里只剩下二人,和墙角那堆仍在燃烧的火堆。
  明熙走到他身旁:“烧的是慕家在郴州的账本?”
  “嗯。”
  “做得这么着急,不怕日后被查出来?”
  面对明熙,就全然没有了面对齐苗时的不耐烦。
  慕箴耐心解释道:“等李榷得到了他想要的,之前如何,之后如何,他都不会在意的。”
  “是不是有点冒险?”
  “在这个世道,若想要明哲保身,就必须冒险。”
  明熙听后沉默了很久,问:“包括骗我吗?”
  慕箴没有回答。
  明熙转脸去看他,看他的身形,看他露出来的下颚一角,看他始终戴在脸上,就像枷锁一样束缚住的沉重面具。
  她没有说话,只是又上前两步,凑得更近了些。
  明熙垫起脚,呼吸打在他下颚,她轻声问:“我可以看吗?”
  我可以看这块面具之下,究竟是谁吗?
  慕箴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弯了腰,好让明熙能够轻而易举地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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