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悦妍盯着她的目光里有嘲弄,但傅思漓姿态大方,丝毫没有局促。
她并不打算遮掩自己被弄脏了的衣服,反而坦然地直视着对方。
“你用了什么办法?”
见她的脸上没有露出预期的表情,李悦妍的笑容终于落了几分,不自觉咬紧了牙关。
她最讨厌的就是看到傅思漓这样的姿态,明明是落败狼狈的那一方,却看起来比她这个胜者还要从容不迫,底气十足。
李悦妍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语气嘲弄地开口:“你说你好不容易嫁给了裴总,在家里当个豪门太太不好吗?何必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她似是替她惋惜似的语气,目光上下扫着,说出的话却极尽恶毒。
“堂堂傅家小公主,千金大小姐,我还以为你有多傲气,没想到最后也用那些外面的女人用的下三滥手段,爬了裴总的床,鸠占鹊巢。”
话音落下,傅思漓的指尖无声收紧,眼里终于透出几分冷色。
看见对面的人终于有了变化的表情,李悦妍的笑容重新在脸上绽开。
她踩着高跟鞋靠近一步,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在耳边低语。
“要不是尹家当年出了事,裴太太的位子,也不见得能轮到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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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临近午夜时分,裴氏集团总部大楼,一场跨国会议刚刚结束。
收购环亚航空的后续进程异常繁琐,一场又一场的会议接踵而来。
会议室里的高层们陆续走出,裴时隐也回到办公室里,文柏紧跟在男人身后,继续汇报一些会议安排。
今晚还有工作要处理,他只能住在公司。
办公室内的冷光洒下,笼罩着他俊美深邃的轮廓,又映照出他眉眼间淡淡的疲色。
靠在办公椅上,男人微微扯开领带,沉声问:“太太回家了吗?”
文柏措不及防被打断,连忙回答:“保镖说太太下午一直在酒店,晚上说出去有事,就没让他们跟着。”
他下午一直跟着裴时隐开会,没有时间去分心关注太太回没回家。
意识到自己失职,文柏连忙给家里管家打去电话。
得到答案后,文柏顿时一阵心惊,挂掉电话后,他意识到自己恐怕季度奖金难保,却又不得不出声。
“太太还没回去。”
男人眉心微蹙,刚要拿起手机给她打电话,像是有什么心电感应似的,屏幕在这一刻亮起。
接通后,电话里传出女人清柔悦耳的嗓音,只是有些含糊不清。
“喂?”
只需要一个音节,就能听出她喝醉了,而且醉得厉害。
裴时隐当即面色一沉,“你现在在哪?我去接你。”
男人瞥了一眼文柏,站在一旁的文柏立刻明白,打开手机定位系统查询傅思漓现在的位置。
电话对面安静了几秒,只有略重的呼吸声,像是在迟疑,又像是在辨认他到底是谁。
傅思漓喝醉后的确有这个毛病,容易认不出人,甚至连最亲近的朋友站在面前都会分不清谁是谁,让人头疼。
裴时隐拎起椅背上的西装,一边通着电话,快步往外走。
电话里传来微弱的电流声,几秒后,那道嗓音再度响起,夹杂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
“你是....时隐哥哥吗?”
他的脚步停了一瞬。
第11章
冬夜冷寂,夜幕深沉,仅有点点星光点缀其间。
江边公园里的灯光都灭了,只有几盏路灯投射下来的稀薄微黄的光亮,树叶斑驳的倒影落在方形地砖上,冷风呼啸着吹过,树影便摇曳不停。
一道纤细的身影此刻独自坐在秋千上,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孤单寂寥。
她轻轻晃着脑袋,今天意外的没像平日里一样精致到头发丝,身上的大衣脏兮兮的,像只找不到家的花猫。
“这么晚不回家,在这里做什么。”
听见那道熟悉的低沉声线,混在晚风里,傅思漓才懵然地抬起头,看见伫立在面前的挺拔身影。
夜色朦胧,撞进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里。
傅思漓盯着他的脸仔细地看了几秒,醉意朦胧的目光描摹过男人的五官后,才认出了他是谁。
片刻,她娇声开口:“我要荡秋千。”
大半夜不回家,跑到这里荡秋千,这样幼稚的事情也只有她做得出来。
见男人没动,她又眨着那双湿漉漉的眼眸,望着他催促:“你推我吧,快点....”
裴时隐低垂着眼,看着她眼里不自觉流露出的一丝期盼和央求的意味,在路灯晕黄的光亮下与他对视。
他太了解她,只一眼就知道是刚哭过的模样,连眼底还是微微泛红的。
不知怎的,心口像是被什么轻轻拂过。
他敛下眸,冷硬的线条不自觉柔和几分,还是绕到了她身后。
一旁的不远处,纯黑的迈巴赫安静停在路边,透过车窗,陈屿看见不远处的那副唯美至极的画面。
陈屿是总裁办刚刚上任不久的一名助理,今天司机临时请假,陈屿就负责了开车的任务。
原本是以为有什么工作上的急事才让总裁抛下未完成的工作,半夜匆匆从公司赶到这里,却不成想只是为了接太太回家。
只见不远处,只见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半蹲下身,和坐在秋千的娇小女人视线平齐,两道身影极为登对养眼。
夜晚光线昏暗,虽然看不太清五官,却也能看出女人是极漂亮的,乌发如瀑,身材纤细窈窕,丝毫不输荧幕上的那些女明星。
陈屿有些好奇,转头低声询问一旁的文柏:“那位就是太太吗?”
文柏点头,“对。”
陈屿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太太,之前只听说两人是豪门联姻,也年纪相仿。毕竟总裁性情冷淡倨傲,喜欢的类型大概也会是温婉知性型的大家闺秀,强强联合,没想到是这样......
活泼明艳,又娇俏动人的。
不过又转念一想,大概也只因为太太是这样的性格,才能让铁树开花,枯木逢春。
平日里只见男人在公司里冷贵稳重的上位者模样,虽然年轻,但手段杀伐果决,像浸淫商场多年的老手。
大半夜不在公司加班,而是陪着太太胡闹,在公园里像小孩子一样荡秋千。
看见这一幕,陈屿不禁感叹:“真没想到,总裁还有这一面。要是让那些记者看见,发到网上,恐怕真要炸开锅了。”
闻言,文柏也笑了笑,更正了他的说法。
“准确来说,只有在太太面前会这样。”
与此同时,秋千上,傅思漓彻底玩得开心了,她被推得很高,感受到了呼啸的晚风,白皙的脸庞微微透着绯红,发丝随着晚风的吹拂飞扬在空中。
直到她撞到身后男人的胸膛上,被他牢牢拥住后,秋千才停稳了下来。
他身上的清冽味道温吞地钻进鼻腔,让傅思漓本来因为酒精就已经迟钝下来的大脑变得更加混沌,有些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看着她雀跃的神情,裴时隐抬手,将她被冷风吹乱的发丝挽回耳后,嗓音低沉磁性。
“回家吗?”
傅思漓朝他伸出手,委屈地撇了撇嘴:“脚痛。”
想表达的意思显而易见。
要背才能走。
一个又一个的要求提出来,裴时隐有些头疼,蹲下身来平视着她。
“裴太太,知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
可显然,喝醉的人不懂得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又或者说即便是懂了,她也会装作不懂。
她还是固执地朝他张开双臂,一双明艳动人的狐狸眼就这么巴巴地望着他,眼尾还有些泛红,让人狠不下心拒绝。
从小她便是这样,用一双漂亮的眼睛看着别人,百战百胜。
对视了几秒,裴时隐还是败下阵来。
男人就这样背着她,在公园里慢慢地走着,路灯将他们重叠在一起的身影无限拉长。
他的声线低沉磁性,又夹杂着不易察觉的宠溺。
“玩够就回家了。”
傅思漓不自觉收紧了圈着他的手臂,摇了摇头,宛如撒娇的语气说。
“没够,再走几圈好不好....”
男人的背很宽阔,步伐很稳,身上的味道让她的潜意识里觉得安心,于是傅思漓便把下巴放心地抵在他的肩上,已经想不起晚上买醉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又或者说,是潜意识想要让她去逃避那些不愿回想的记忆。
走着走着,傅思漓忽然想起什么,歪了歪头,朝他摊出手:“对了,我的钻石呢?”
她说的是那天在纽约,他在车上给她,最后她却没要的那颗粉钻。
醉成这样,认不清人,却还能想着钻石这回事。
他沉声开口:“先看清楚,我是谁。认不出来就没有钻石。”
她的声音含糊懵懂:“裴时隐....”
男人有意逗她,于是淡道:“不对。”
闻言,傅思漓的指尖抓住了他的衬衫,软声撒娇:“快点给我....”
“不是说了吗,认不出就没有了。”
哪怕是醉得不省人事了,她也没被骗到。
“明明就是.....”
电话里听见的那一声仿佛只是他的幻觉,无论怎么引诱哄骗,她也不肯叫了。
男人忍不住勾了下唇,侧脸冷硬的线条柔和下来。
“在办公室,明天让文柏给你拿。”
听见这话,傅思漓才终于满意了,开心地弯起眼睛,像是偷吃到了的小狐狸。
可没过几秒,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尾又垂了下来,闷声说:“你对我一点也不好.....”
裴时隐稳步朝前走着,闻言挑了下眉。
“怎么不好?”
她语气控诉,夹杂着丝丝缕缕的哭腔。
“那你怎么不给我发微信?”
说着,傅思漓又委屈地垂下头,卷翘的眼睫忽闪忽闪的,刮蹭过他的颈侧,掀起一片痒意。
“难道还要我主动给你发吗.....”
微信这种工具他其实用的不多,尤其工作忙的时候,更无暇去浪费时间。裴时欢还总是说他沉闷无趣,他还不以为意。
他的母亲温柔独立,而他的妹妹自幼无法无天,她们都会更多地去依赖他的父亲,而不是他。
只有傅思漓,喜欢缠着他,让他去做那些他本不会去做的事。
以前如此,现在亦是如此。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早已习惯了向她妥协。
裴时隐目光微暗,嗓音辨不出情绪:“告诉我,谁欺负你了?”
像是思索了一会儿,傅思漓张了张粉唇,才闷声地吐出一个音节。
“你。”
男人怔了一下,又听见她执拗地道:“你欺负我了。”
片刻,他耐着性子,低声问:“说说看,我怎么欺负你的。”
她却抿紧唇瓣,却不说话了,小声喃喃自语着。
“裴时隐,我讨厌你....”
闻言,他不自觉勾了勾唇角,“讨厌我,还答应和我结婚?”
傅思漓虽然脑子混沌一片,但还是听懂了。
她不自觉提高了音量,仿佛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我那是为了合法花光你的钱,谁让你当初说….”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身后的人没了下文,男人挑了挑眉:“说什么?”
说当她是妹妹。
他很缺妹妹吗?明明裴时欢才是他的妹妹。
月光盈盈,不知绕着这座公园走了多久后,背上的人彻底睡着了,她的手臂松了力,没再勾着他的脖颈,而是放松地垂在他的胸前。
借着银白的月光,裴时隐的目光微微一顿,心脏霎时像是被什么紧紧攥紧。
他看清了,在她柔嫩的掌心上,布着一道浅浅的疤痕。
那是她身上唯一一处疤痕,而他无比清楚,这道疤痕的由来。
从小裴时隐就明白,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而他生来就是强者,毋庸置疑。虽然拥有无数,但同时也肩负着很多责任。
而傅思漓,更像养在温室里的一朵玫瑰花,被精心呵护浇灌着长大,经不起什么风吹雨打,也吃不了一点苦。
可就是这样的她,救过他的命。
十六岁那年,裴时隐曾经被人绑架过,对方是记恨裴氏集团的生意人,破产后走投无路,才打算拉着裴氏集团下一任继承人同归于尽。
醒来时,他身处在一个废弃仓库里,绑他来的歹徒已经逃离了,他被独自一人困在那里。
炸弹倒计时的响声滴滴答答,像是宣布死亡即将到来的倒计时。
门口传来拍门的急促声音,还有熟悉而焦急的声线。
“时隐哥哥,你在里面吗?”
是...傅思漓的声音?
他活动了一下被绑死的手臂,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在。”
门外,她明明急得快要哭出来,发抖的声线还带着哭腔,却还反过来安抚他:“时隐哥哥,你别怕,我会救你出来的,警察马上就来了......”
他不知道傅思漓是怎么跟到这里来的,但她本不该过来。
在明知有危险的情况下,她还是孤身一人跟来了。
裴时隐闭了闭眼,感到心跳在逐渐加快,令他的声音喑哑异常。
“别开了,你自己先走。”
如果这里真的有炸弹,再耽搁下去,她也会死。
可她不知道在做什么,像是从哪里找来了什么工具,一下下用力砸着锁着仓库门的门锁,试图打开那扇紧锁的门。
他唇线抿紧,心脏从未有过如此震动的时刻,可眼下的情形下,却不得不狠下心来,冷着声线:“傅思漓,我让你滚,你听不懂吗?”
他从未用过这么重的语气吼她,门外的女孩愣了一下,眼泪流得更凶,拼命地摇头,一遍遍地重复着。
“我不走,我不走.....”
不管怎样,她都不会丢下他自己走掉的。
那是裴时隐第一次感觉到如此无力的时刻。
不仅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她。
她那么瘦,那么娇弱,十几岁的女孩子,怎么打得开那么厚的锁链。
可她却怎么都不放弃,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锄头,一下又一下,用尽了全力,那么执拗,想要打开关着他的那道门锁。
明明平时那么爱掉眼泪的人,此时此刻却听不见她的哭声。
因为她没有时间去哭,她在用尽全力救他。
每一下金属碰撞发出的声响,都仿佛重重敲击在他心上,像是要把什么固如冰封的东西彻底击碎。
就在他快要彻底放弃时,仓库门终于被人打开,灰尘在空气中飞扬,恰逢落日时分,余晖照进来,裴时隐看见那道娇小的身影跑进来,连发丝都泛着金色的光芒,映照在他漆黑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