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她回答,他挥挥手说:“走。”
陈屋雨跟在他后面一起过去,卖炒饭小吃的推车,后面小桌子上坐了几个人。
陈群看了看菜单问:“想吃什么?”
她吐完胃里空空,两人一起点了碗馄饨坐着吃完。
旁边桌的年轻人结账后边走边说着匡寺桥,陈群擦擦嘴说:“一会匡寺桥那边有烟花,去不去?”
陈群看她不拒绝也不答应,看出她今天不想回家待着,说:“走吧,你要不回家的话就走。”
陈屋雨跟他走了半个多小时,一路上都是同行的人,还没走进,先听见了喧闹声。
她抬头看去,桥两边拉了进条线把车堵在外面,桥上人满为患,摊子聚集。
陈群说:“还挺热闹。”
齐衡在桥上摆摊卖着孔明灯,唐沅刚给他发了消息。
他的摊子靠近桥边,眼神一转看见了陈屋雨,人贴人一开始他以为陈屋雨一个人来的,直至有个男的递给她一个棉花糖。
陈屋雨没看见他,跟那个男的并肩走远。
李康时随着一群人来到齐衡的摊子前,唐沅过去蹲下毫不客气的拿走,齐衡扯住一角,无情地说:“掏钱。”
唐沅使劲硬拽一把抽出来,又多拿了几个顺走李康时的打火机,带领几人走向旁边点火。
李康时提不起兴趣,走到齐衡旁边坐下闲聊,嗓音干枯嘶哑,“卖了几个了?”
面前人来人往,齐衡看了眼唐沅那边,故意的问:“没叫陈屋雨?”
齐衡听见李康时浓重的呼吸声。
齐衡嘴角讥讽,“刚看见她了,又跟个男的在一起。”,语气满是轻视。
李康时听清他的话微微愣住,睫毛轻颤的同时瞳孔滑动几下,反应过来听出他话里话外的不满,嘴角扬起却没多少笑意的斜睨他一眼,“你就是仇富。”
齐衡瞪了他一眼黑着脸。
卖出两个孔明灯之后,齐衡一转身李康时抬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齐衡顺着看去,除了光什么都没看见。
李康时听完齐衡的话,思绪像眼前的灯光一样发散开来,明亮的没有一丝黑暗角落的环境下,他突然想到了陈屋雨的夜盲。
想起这些他自嘲一笑,伸手拿了个孔明灯起身向着桥的另一边走去。
李康时一个人慢悠悠的晃,迎面走来的都是一堆一堆的人群,他眼神巡视,心里没有一丝期待。
马上零点,桥上的人渐渐都往桥中间聚拢,李康时逆势错开人群,渐渐面前的人越来越少。
他身后热闹喧嚣,可能永远不会停止一样。以他之隔分开两个世界,前面一片荒凉。
他就在这一片荒凉中看见了陈屋雨。
陈屋雨跟一个男生站在那,陈屋雨胳膊搭在栏杆上,手自然垂下,看清她指尖上是什么后,李康时眉头紧皱起来。
她身旁的男生背对着湖面双手支起靠在栏杆上,歪头四处打量,很快视线跟他对上。
陈群被一种熟悉的气势包裹住,他二叔训他时就是这样。他抬起胳膊推了推陈屋雨,下巴点了下那边,“认识啊?”
陈屋雨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李康时面目紧绷,黑眸阴霾,表露着她看不懂的怒意。
看见他陈屋雨才想起来今天还是他的生日,真好的生日,桥上这么多人一起庆祝。
李康时几步走到她面前,眼睛瞥了眼她的手指,又重新看向她,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声音低沉,“烟灭了。”
她夹着烟的手不自觉紧了紧,烟灰随她动作抖散,一瞬消失。
陈屋雨不想因为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跟他拉扯,看了看旁边没垃圾桶,拧开剩个底的水瓶,把半截烟头扔了进去。
李康时眼睛这才看向她后面的男生,顾不上说别的,火气对着他发,“她才多大你就教她抽烟?”
明明是她自己要的,陈群倍感无辜,呆呆的回答:“怎么是我教的?”
陈屋雨听着陈群的语气被逗笑,回头看了他一眼,陈群满脸憋闷。
陈群眼见他眼神不善,有越来越不善的趋势,忙开口说:“我是她堂哥。”
他说完的一瞬,李康时目光从他身上离开,没有再分给他一点余光。
陈屋雨转回来,李康时低头,眼睛同时撞进对方的眼里。李康时嘴唇微微抿着,眼神复杂。
陈群见两人之间的气氛,犹豫着是不是离开一会,前面的男生突然伸出手来。
手里拿着一个孔明灯,接着陈群听见他问:“放孔明灯吗?”
陈群确定听出了他赶人的意思,也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他伸手接过来,向一边走去。
陈群走后,上次不太愉快的一幕横亘在中间,静默无言。
李康时听见桥中心倒数的数字,不用看也知道是热切地一番景象,更衬得他们这边凝重。
剩下最后几秒钟,李康时目光转向湖面,流动的水面上倒映出星星点点,他开口问:“连句……?”,陈屋雨的“生日快乐。”同时响起。
截断李康时未说出口的几个字——生日快乐都不跟我说?
刚好零点,礼花声和远处的“新年快乐”声接踵而至。烟花点亮天空,照亮两人的身影,地上的影子贴的近了又近。
陈屋雨的这句生日快乐隐匿在先前被掩盖。
在声势浩大之前,李康时清晰的记住了这句近在咫尺的祝福。
李康时一字一顿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礼花硝烟味扑面而来,李康时微微转头,落向她扶在栏杆上的手上,接着刚才的话题说,“未成年不要抽烟。”
陈屋雨反问:“你呢?”
李康时提醒她,“几分钟以前我刚刚成年。”
“成年之前就清零了?”
李康时声线遥远飘渺,难以捉摸,“你就当我多嘴吧,反正你也不会听。”
听着他的语气,陈屋雨这个时候有些想跟他多解释两句,说:“没有抽,只是刚点起来。”
似是不再话赶话,语气也不再那么僵硬,她也不再倔强。
李康时还是没忍住开口:“我的前车之鉴,不要因为一时好奇去抽烟,过早抽烟对身体不好,等你有了完全独立的认知自然可以。”
陈屋雨凝眉,这就是她之前为什么会觉得,李康时某些时候体现出来的特质很像陈父的原因。
他有一种不属于这个年龄段的……兼容。
不是向下,是宽度的兼容。
没多久,陈群就走回来,说:“不早了该回去了。”
他跑去树丛里观察了下,也不像是谈恋爱的氛围,除了站的直挺挺的说话再没别的,看了会一阵冷风吹过来。
手机突然响起来,拿出来一看是他二叔的电话。
陈屋雨回到小区已经快一点,陈群在楼下不敢上去,摆摆手快步跑开。
她进家门后,看见陈父还坐在沙发上,看见她回来才起身卧室去,叮嘱一句,“早点睡觉。”
高二下学期开学后,除夕夜半真半假,李康时仿佛是消气消了一半,面对面碰见也会跟她聊两句,对她笑,但不会主动过来找她。
楼道里曾经有几次陈屋雨看见他身边围着女生,几次看见的还不是同一个人。
开学一月一场考试,她的成绩定格在中等,没了理科的拖累,她成绩比起之前反而下降了几名。
陈屋雨在名次表上搜寻着自己的名字,找到后她盯着名次表思索,预估着这个分数到了高三还会下降。
到时候发挥正常可能刚好擦过本科分数线。
画画一直在学,临放暑假的时候,陈屋雨在考虑走哪条路。
李康时之前问的是不是喜欢画画。
她学了多久,就想了多久。
第16章
深夜,陈屋雨仿佛半梦半醒,耳边好像一直有什么声音,眼前一片模糊,直到有了实质的画面,黑漆漆的房间。
陈母歇斯底里的喊叫声伴随着敲击木头“咚咚”的声音让她瞬间清醒,陈屋雨感觉不对,猛地坐起身。
声音还在持续,她慌忙下床打开卧室门,向前走了几步,客厅一片漆黑,光亮从前面房间的门缝漏出。
陈屋雨走到陈母的卧室门前,颤抖着手压下门把手。
陈母房间门的灯光无比刺眼,连同眼睛看见的一切。
陈母疯狂的抓打着陈父,陈父颈侧已经有几道抓痕,衣服被陈母拽的歪七扭八。
陈父偏躲几下,抬手对着陈母的脸打去。
“啪”的一声打进陈屋雨的眼里,她站在原地来不及阻拦,来不及反应。
陈母一下软坐在房间地板上,头发凌乱盖在脸上,一下被抽走力气,神情呆滞,似是没想到陈父真的会打她。
陈父急促的呼吸着,胸口剧烈起伏,见她进来后,陈父深呼出口气坐在床上。一下一下平复着呼吸。
陈屋雨快步跑过去,蹲下小心的拨开陈母面前的头发,看清后她心脏猛地被抓紧,难以呼吸,陈母脸颊高高已经肿起,嘴角有血冒出。
陈屋雨顿时手足无措,伸出手又不敢真的触碰到陈母的脸,冷静不下来应对眼前的一切。
陈父坐在床上自她进来一动不动,烟灰飘了一地,沉重的喘息着。
陈屋雨抬头,恨意一点一点凝聚在眼里。她稳住心神,先把陈母扶到客厅的沙发上。
大门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陈屋雨过去打开门,是她大伯伯母,两个人鞋都没来及换,匆匆从她身边擦过。
陈屋雨转身,站在玄关,陈贡万对着沙发上的陈母看了两下后,对着关听使了下眼色,转身进卧室。
卧室里传来陈贡万的声音,“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怎么还动手啊?”
陈屋雨没听到回答。
关听坐在陈母身边,伸手扶住陈母的肩膀小声宽慰。
所有声音都涌进她耳朵,陈屋雨站在原地浑身冰冷,脑子要炸开。
她呆呆看着陈母的脸,泪水再也忍不住从眼里流出来,
陈屋雨走进卧室关上门,从枕头边找到手机,按下110之后没有犹豫拨打出去。
接通圣贤平稳的声音传来,她对着电话低声说:“我爸家暴。”
接线人问了几句情况挂断,陈屋雨此时脑子混乱,打完电话后她脱力坐在地板上,伸手使劲抓了抓头发。
突然想到了陈群,被父母娇惯着长成了现在的天真模样,永远笑嘻嘻的看着你。
陈屋雨这会一点不想出去,想暂时隔绝外来的一切。
十多分钟之后,无边无尽的深夜,她家的门再一次被敲响,陈屋雨打开卧室门走向门边。
陈贡万刚从厕所出来,他趴着猫眼看了一眼。
关听站起问:“谁啊?”
“警察。”,陈贡万说了一句,没有开门的迹象,问:“谁报警的?”
关听转身对着陈母说:“你怎么还报警啊,这小打小闹的……”
陈母抬起脸,茫然看向客厅的众人。
陈屋雨走过去就要开门,刚触上门把,陈贡万抓着她的手紧紧抓住,客厅陈母说:“我没报警。”
陈父也从房间里走出来。
陈屋雨用力挣脱没挣开,陈贡万听见陈母的话,又见她的反应,一下反应过来,问:“是你报的?”
陈屋雨抬头看他,说:“是。”
“你怎么报警啊,那是你爸,这……”
陈贡万的话还没说完,陈屋雨感觉背后刮过来一阵风,还有掷地有声的脚步声,刚转头,脸就被扇到一边。
头发遮挡下来盖住她的视线,瞬间她耳朵里“嗡嗡”的响,陈屋雨抬手摸摸右脸,手指冰凉,脸上一阵阵灼热。
烧的她不会反应,疼反而是最后一步。
印象中,只在很小的时候,记得陈父指着她骂,动手还是第一次。
这些年,他们几乎没少交流。
陈父快的他们来不及阻止,陈贡万和关听过来慌忙拦住陈父,挡在她身前,拉扯间陈屋雨重重撞到墙上。
耳边响起陈父压抑着怒气的声音:“你还嫌我不够丢人?”
陈父这个人,面子看的比什么都大。
门口又响起急促的敲门声,陈母这时候也走过来,查看她脸上的印记,转过身推了陈父一把。
慌乱中,陈屋雨还是清晰的听见了陈母说的这句话,“你怎么还报警啊!”
陈屋雨终于抬起头看了陈母一眼,眼里充满疑惑,陈母脸上的印记像是又一个耳光一样打在她的脸上。
面前的几人都用那种家长式的目光看着她,好像她才是罪大恶极的那个人。
陈屋雨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低头紧紧闭了下眼睛。
陈贡万转身,“你一会别说话啊。”
关听过来拽着她往后扯,陈屋雨用力挣脱开,上前按下门把手。
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站在问外,问:“是谁报的警?”
“是我。”,她刚说完,关听过来拉着她往后扯。
警察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陈贡万侧身完全遮挡住她,赔着笑说:“没事没事。”
关听又走过来拉扯她,陈父走到她面前,抬手指着她,脸色黑沉,“你给我滚回房间去!”
两个警察接着说:“有人报警说家暴,报警的那小姑娘你过来……”
其中一个警察看见陈父走过来,一愣扫了众人一眼,随后语气熟稔的说道:“陈老板,是你啊。”
陈屋雨在后面看着陈父的背影,头顶的光从他肩膀倾泻下来,明明有光照在了陈父身上,她却在此刻又有了那种夜盲到什么都看不见的感觉。
背影像座山一样,不是给她力量,是压得她喘不过气,呼吸不过来。
“啊,麻烦你们过来一趟,没什么事。”,陈父一句话,调转了所有。
这个话题轻而易举的揭过,警察也不再多问,陈屋雨瞬间脱力,双手无力的垂下。
陈屋雨神色倦怠的挣开关听的手,后退了几步,向着自己房间走去。
锁上房间门,还能听到门外的各种声音,陈屋雨走到窗边,伸手拉开窗帘,那辆警车在下面,还闪着交错的灯。
她盯着有些出神,不知道什么时候开走的,门外安静的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陈屋雨脑子里渐渐平静下来。
异常清醒,眼里焕发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凉薄。
她在想,她爸妈这几天应该不会再吵,她能安静可能好些天了。
门把手传来声响,陈屋雨转头,把手快速按压几次,门外传来陈母的声音。
陈屋雨抿了抿干枯的唇,走过去开了锁,大门口的人早已不在,客厅传来说话的声音。
门外陈母拿着个冰袋看了她一眼,随即推着她进了房间,把她按坐在床上,陈母站着拿起冰袋敷在她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