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沅跟在后面,走进几步时看清了是刚才上菜那个服务员,身边是一个男孩,脸上稚气未脱,向下瞥了一眼,还穿着校服,看起来也就是个初中生。
现在的小孩已经这么早熟了吗?唐沅不可抑制的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初中生涯,也没有这么歪啊。
巷子里的两人听见脚步声,男生停下动作,转头看去,两个俊朗的男人朝着他们一步步走过来,穿着很是讲究,周殷右看不出牌子,却也能看出那贵重的质感。
前面的那一个男人眉目沉下,眼睛紧盯着他,手里捏着一个矿泉水瓶,好像把他当成了假想敌一样,脚步没有停歇的意思,看着就要过来收拾他。
唐沅不想让他动手,伸手拽住他“哎”,对方还未成年,李康时喝了酒,下手没有轻重,再打出个好歹来。
唐沅眼看快拉不住他,对着那脸上已经有了惧意的男生,厉声说:“快走。”
周殷右年纪尚小,挡不住眼前两个男人的气势,转头瞪了他姐一眼,从另一侧快步离开。
唐沅放了手,李康时瞥了一眼靠墙站着那个逆来顺受的女生,转身想走。
“我见过你。”
李康时多看了这小女孩一眼,没什么印象,不打算理会。
唐沅不正经的插嘴道:“小妹妹,这个哥哥家里管的很严的。”
周蓝看了一眼这个说话一直不正经的男人一眼,“之前你来画室门口找陈老师。”
李康时停住要走的脚步,看过去,“你是她的学生?”
“嗯。”
唐沅一乐,“巧了。”
周蓝:“你是陈老师的男朋友吗?”
李康时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烟,含在嘴里低头点燃,抬起头没回答她的话,“我跟你们陈老师认识的时候,她也像你这么大,不过她比你厉害点。”
“小姑娘不要任人欺负。”
烟雾下,男人的面容更加英俊。
周蓝眼里看着这一幕,觉得他跟陈老师真的很配,都是很好很好的大人。
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压得住陈老师的气场在,之前他来画室门口找陈老师的时候,画室里的人小声说陈老师站在他身边,瞬间没那么高冷了。
周蓝点了一下头,“我以后也想成为陈老师那样的人。”
听见这话,李康时手指一顿,看向这个眼里泛出憧憬的小女孩,“什么样的人?”
“温暖强大的人。”
李康时觉得第一个词跟陈屋雨根本没什么关系,嘴上也懒得辩驳。
唐沅被这话逗笑,说:“小妹妹,你对你们陈老师是有多深的滤镜啊?”
“你们陈老师温暖吗?”
周蓝对着他深深的点头。
李康时问:“她对你很好?”
“很好。”
李康时有点好奇,似是嘲笑一声,问:“怎么个好法?”
周蓝觉得可以跟这个男人说,因为陈老师喜欢他。
女孩嘴有点笨,也不知是在遮掩什么,李康时听的费劲,从她断断续续的讲述中,李康时听出几句,陈屋雨打算借给她上大学的学费。
唐沅听完,“噗呲”一声笑出来,“陈屋雨什么时候会管别人的事了?”
他转头看向李康时,倾身用肩膀撞了他一下,“这事你熟啊,你们两口子专干这事儿。”
唐沅脑子里浮现出来一个词,他扬起调侃的嘴角,对着李康时说:“散财夫妇。”
说完,唐沅自顾自笑了,幽深的巷子里,只有他一个人的笑声,两声过后,站直正对上面前女孩满脸怪异的表情,仿佛他精神不正常。
唐沅干笑两声,自觉没趣,清咳一声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李康时被撞了一下也没反应,头微微低下,思索着女孩刚才说的话。
是挺好的,好到李康时想不通为什么,她的善心温暖会在这个女生身上迸发。
对一个家庭贫困的学生都能这么好,对他却始终没有多少感情。
这个女生心里确信得到了她巨大的关怀,他心里却一直空落落的,始终存疑。
李康时醉意上头,没忍住,“这就算好了吗?”
周蓝懵了一下,抬头看他。
他声音有点冷,“钱对于你们陈老师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周蓝理解不了这个男人的逻辑,还不懂得爱之深责之切,更听不懂这是他的醉话以及是气话。
周蓝脑海里浮现出陈老师的模样,就算再不重要,也得陈老师愿意给,“不是的。”,周蓝认真的说道:“陈老师想帮我是真的,对我好是真的。”
这个女生为什么心里就能笃定陈屋雨对她好,在他心里,陈屋雨的感情忽上忽下,可以瞬间结冰,李康时一直没有这么笃定的落实过。
在酒精干扰下,李康时不想承认,心里萌生出一丝羡慕。
对于从小不缺爱的李康时来说,陈屋雨的爱显得不够看。
可对于没怎么感受过温暖的人,一点点好,哪怕是一句话都会放大无数倍,变成救命稻草。
李康时闭了闭眼,呼出一口酒气,不想再问什么,扔下烟头踩灭想走。
听见这个女孩说:“陈老师说她身边有很好很好的人。”
这个年纪的女孩,已经懵懂了感情,这个男人再说起陈老师时,神情才会专注,眼神才会聚集。
就如同陈老师一样。
见男人的眼神看过来,周蓝猛吸了一口气,接着说:“不管发生什么,哪怕是世界末日,保留着最后一口气,都会来找她的人。”
在风陵,古镇的街道上,周蓝一个人出去,碰到陈老师也是一个人。
那天陈老师看着心情不太好,碰到之后,两个人找了个地方坐。
周蓝想让陈老师开心一点,说:“我觉得我很幸运,碰到陈老师这么好的人。”
陈老师当时笑了一下,问:“怎么样算好?”
她列举出来一系列陈老师的举动。
陈老师听后久久沉默,接而说出了那句话。
周蓝问:“是上次画室门口那个人吗?”
陈老师点了点头。
陈老师当时的原话只有第一句,后面整晚的聊天,让周蓝觉得陈老师要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李康时听完久久没有说话,也没有动,脸上没有任何波动,表情冷淡到让人怀疑他有没有听见。
唐沅看了他一眼,脸上没表情,心里不定汹涌成什么样了。
周蓝看着面前的两人没什么反应,有点无措。
唐沅转头,“小妹妹不早了,赶紧回家吧。”
女孩转身之际,听见那个一直没有开口的男人说:“不许跟你们陈老师说我说她坏话。”
周蓝下意识应了一声,一时间没想起哪句是坏话,“嗯。”
周蓝听不出来,可她告诉陈屋雨,陈屋雨一听就听出来了。
等人走远,唐沅看着身边沉默着点燃第二根烟的人,“陈屋雨这是拿准你了,我说让你不要去捐赠,你不听啊。”
唐沅背上现在还隐隐作痛,他砸吧了两下嘴,故意说道:“也还行,捐了那么多钱换来这么句评价。”
李康时没心情跟他计较,依旧沉默的抽着烟。
唐沅知道他在介意什么,玩笑开够。
唐沅也低头点了一根烟,认真起来说:“有时候吧,我觉得她爱你。”
“但你们分手的时候,就冲她把你折磨成那个样,我又觉得不爱。”
“说起来,你们到底为什么分手的?”
身边人不搭腔,唐沅自言自语,“在我们看来就是你帮她举报之后没多久,她就把你踹了。”
所以他就更不能理解李康时的这些个行为。
唐沅自问爱吉艺书,但做不到这一步。
他一碰上陈屋雨简直是疯了,根本不能用常人的思维来理解。
李康时扔下烟头踩灭,转身向车的方向走去。
唐沅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哎,说说啊,每次一问你都不说。”
李康时不是不说,是他也想不通,陈屋雨的感情急速冷却成那样。
有那么几个时刻,他感觉他从来没有好好了解过陈屋雨。
在一些瞬间,陈屋雨愿意的时候,他能感觉到走近了她心里。
余下的时刻,说的好听一点基本是对半开,陈屋雨不愿意让他走近,封闭住了缺口。
李康时生来骨子里带着霸道,后天里更加重了他的这种心理,
从小想要的一切都很容易,后来高中碰见了陈屋雨,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他想要陈屋雨的百分之百,却连百分之五十他都要怀疑够不够。
唐沅喊完,看前面的背影一步没停,他就知道问不出来,迈腿慢悠悠走到车边。
他没喝酒,光看李康时一杯又一杯,唐沅坐进驾驶座,瞥了一眼李康时放在腿上的手,已经看不见任何伤痕。
唐沅发动车,问:“还是没法经常开车?”
李康时闭上眼睛,靠向座椅,低声“嗯”了一声。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陈屋雨来到了李康时家的小区,刚把车停到他那栋楼下,还没熄火,单元门里就走出来个人。
穿着灰色风衣,跟李康时上次穿的那件有点像。里面一件紧身长裙到小腿,脚踩着不低的高跟鞋。
陈屋雨眯起眼看了看她的脸,是上次跟李康时在咖啡馆的那个女人。
那女人没看见她,径直走到上次那辆红车前,开门坐了进去。
陈屋雨等那辆车离开,下了车,走到门口,按下了李康时家的门铃。
门铃响了两声,通话口传出李康时的声音,嗓音和煦,“什么东西忘拿了?”
他话音还没落下,门开了锁。
陈屋雨伸手支住门,愣了许久,她不知道还该不该进去。
昨天说的女朋友,她以为李康时再说气话,现在她很不确定,李康时对不喜欢的人根本就不会这么亲近。
以前陈屋雨从不需要担心这些,他身边没一个女生跟他这么近。
陈屋雨一直站在门口,身后响起脚步声,她回神走了进去,进了电梯按下了八层。
到了他家门口,门给刚才那女人留着一条缝隙,没有关闭。
陈屋雨拉开门走进去,门里面还是那股子药味,玄关处隐隐飘着一股香水味,在满是药味的房间不是很明显,她还是清晰的闻到了这股甜腻的女香。
李康时的声音从房间内传出来,“拿了给我关上门。”
陈屋雨往前走了两步,被另一股中药的味道冲散,她走到中间看向厨房,药壶里又在煮着药。
李康时坐在椅子上,正看着颜须依拟的法务合同,看完几张纸察觉到不对劲,客厅里寂静无声,没听见回话,也没听见关门的声音。
他起身走出书房,看着客厅中间站着的人脚步顿了下,“你怎么来了?”,语气听着就不是很欢迎。
陈屋雨紧盯他的脸,刚才他一走出来看见是她,下意识看了眼大门的方向,全身那一瞬的僵硬被她捕捉到。
李康时的脸色看着比昨天好了很多,只是突然变得陌生。
她轻声问:“那就是你昨天说的女朋友?”
李康时看着她不说话,眼眸里没有变化。
陈屋雨垂下视线,不知道他这算不算默认。
厨房的药壶声响打断两人间的沉默,李康时绕开她走去厨房,把药倒好后走出来。
路过她身边时,陈屋雨开口说:“你不爱我了。”
李康时转头,对上她的眼神后,嘴角弯起个讥嘲的弧度,“我们已经分手三年了。”
原来很多裂缝修复不了就是修复不了,时间真的抹去了一切,陈屋雨舔了舔嘴唇,直说起两人重逢的契机,“不爱我为什么来找我?”
李康时神情没有任何波动,故意装作听不出来,说:“不是你来找我的吗?”
陈屋雨听出了又一句嘲讽,重逢以来他一直这样,她重重点了几下头。
“你不要我就别来找我。”,陈屋雨放弃的说了句,说完转身就要走。突然被一股力道扯得踉跄几下。
有李康时的手支撑,她没有跌倒。
李康时看她这副无所谓的样子,还有刚才那句话,脖子上的青筋绷起,弯腰凑近她的脸。
李康时死死的拽着她的胳膊,凑到她耳边,贴着她耳边的肌肤低声说:“我们之间不一直都是你不要我吗?”,声音低的如同夜间的鬼魅。
陈屋雨耳边的肌肤不由得泛起一阵寒颤,带至全身。胳膊被他收紧几下,最后猛地甩开。
她站稳,说:“不是。”,一抬头对上他躁动复杂的眼神。
李康时又处于上次那种发火的状态,眼睛逐渐变得赤红,胸膛停不下来的起起伏伏。他的呼吸渐渐深重,突然抑制不住的咳嗽起来,手扶着桌子越咳越厉害。
她走到他身边,对着他的后背拍了拍,想伸手扶他,李康时推开她的手,走回到卧室里。
陈屋雨跟进去,卧室跟昨天一样没有光照进来。
等他缓了一会儿,陈屋雨对着他的背影说:“我不说了,你喝药吧。”
李康时没有理她的意思。
陈屋雨绕到她面前,李康时手按着胸口,眼睛紧闭着,一下一下喘息着。
她蹲下身,看着他这样子,眼里渐渐湿润。
李康时一直没有挣开眼睛,过了一会儿他呼吸不再急促,逐渐平稳。
第51章
陈屋雨感觉她跟李康时被堵进了死胡同,李康时完全不愿意跟她聊起之前那根刺,一说他就开始暴躁。
或者说从她上次让他原谅开始,李康时每一次见她情绪波动都很大。
见了面还不如不见的好,之后几天陈屋雨没有再去找过他,想等他身体好一些再说其他的。
这天中午,陈屋雨刚去学校,黎曼从婚宴上回来,叫嚷着说:“我好饿。”
“婚礼上没吃饱?”,陈屋雨放下包随口问。
黎曼瞪大眼睛,夸张的说:“我一坐下,一桌子的亲戚开始围攻我。”
“催婚?”
黎曼点点头,“我才25啊,也不知道他们着急什么。”
“我一回家,我爸妈也没完没了。”
黎曼问:“你没有这种困扰吗?”
“没有。”
“还是你好,爸妈都不在身边,干什么都自由。”
同事两年,黎曼只知道陈屋雨的家庭条件很好,没听她过多提起她爸妈。
陈屋雨笑笑说:“是啊。”
黎曼说:“真羡慕你。”
这些年陈屋雨跟陈父基本处于不联系的状态,偶尔会匆匆见一面。
暑假的时候陈母会来她这边住一段时间,全程不怎么提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