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蝉鸣——一明觉书【完结+番外】
时间:2024-03-31 14:44:20

  游照仪说:“我没有和他玩,他不知道我的名字,听见你叫我灼灼,便以为我叫灼灼,并不是真的想叫这个名字,若是他知道我叫游照仪,就会叫我游照仪了。”
  宣峋与听她讲道理,闷闷的应了,说:“那你以后不许让别人叫你灼灼。”
  见游照仪点点头,他才高兴了,依旧去拉游照仪的手,二人去找兰许二人。
  他们住在山门进来不远处,因着他们是广邑王府,便一人住了一间,许止戈又见公主府的侍从太小,便主动让他和自己一间。
  他们的职责除了保护宣游二人,便是为广邑王府和世子传信传物,别的倒也没有什么了,游照仪晓得他们了在何处,便拉着宣峋与走了走书院,将他送回了学宿。
  原以为不会有变故了,谁知苡華到了夜晚游照仪正准备去院中洗漱,便听见院外有人小声的叫自己灼灼,她连忙走出去,果然看见宣峋与可怜巴巴的站在院门口,眼睛湿漉漉的看着她。
  她连忙去抱他,问:“是不是想裴王妃了?”
  见他点点头,她只好抱紧他在墙根坐下,夜晚凉风习习,仔细听还能听见院中不少女童的哭声。
  大家都在想家。
  大家都有家想。
  游照仪抬头望着清冷冷的月亮,低头轻声安慰宣峋与。
  过了不久,书院的侍卫便出来寻人了,因着是世子,也不好多加斥责,只让宣峋与和他回去,他几乎要哭,游照仪连忙转移话题,说:“就你一个人跑出来了吗?”
  宣峋与哽咽着回答她:“没有,好多人都跑去兰姐姐住的那里了。”
  游照仪说:“那我陪你回去好不好?”
  宣峋与点点头,他们照旧拉着手,在月光下跟着侍卫往回走。
  游照仪给他擦干净眼泪,说:“你记不记得,裴王妃说半个月后会来接我们?你每天在心里默数十五下,马上就可以见到裴王妃了。”
  她继续说:“今天是第一天,马上就要过完了,然后便是第二天,很快很快我们就回家了,你现在回去睡一觉,明天一睁眼就可以见到我。”
  慢慢的宣峋与也平静下来,点点头,终于一步三回头的走进了学宿。
  第二日卯时一刻,游照仪便到了宣峋与学宿的院门口等他,宣峋与昨夜回去后倒是没哭,只是情绪依旧不高,此时甫一出门,便看见灼灼在金灿灿的日光下等他,他的心情一下子飞扬起来,连忙朝游照仪跑去,扑进她怀里。
  覃山主昨日见游照仪颇为胆大,原以为她做什么事情都会争强好胜,没想到今日上课之时从未见她举手答题或是自告奋勇的演武,又观察了几天,发现只有有关她或宣世子的事情她才会站出来说话,更多的时候她自己的事情也不大说,只一心一意的护持着宣世子。
  这种事情之前也有不少学生有,大多都是家中大人不放心,选了个人保护照顾这些世家公子,见此状,渐渐的他也失了对游照仪的兴趣,不再关注她了。
  赫明山的课程与广邑王府的其实很像,只是习武的时间比习文多了些,宣、游二人对课程应对有余,除却前两晚想家外,后面的日子倒也适应了下来,宣峋与甚至还与郑集安交上了朋友。
  等到了半月归家的日子,饶是游照仪都有些兴奋,山脚下皆是来接孩子的达官显贵,镇国公主府和广邑王府的马车依旧在最前面。
  镇国公主府来的自然是驸马郑畔,他率先下来与裴毓芙打了个招呼,行了个礼,叫道:“三嫂。”裴毓芙连忙下马车来扶他,寒暄道:“我想也是你来,应雍怕是又回封地了罢?”
  郑畔点点头,语气里竟有一丝抱怨:“半月前便走了,连集安都没送。”
  裴毓芙找到一丝同病相怜的同感,说道:“你在也好了,哪像应亭,一年就回来那么几天。”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苦涩。
  正说着话,山门那便传来孩童的嬉闹声,半月过去,家中人叮嘱的事情大多都忘了,什么要让着世子和郡王,不要与各家闹矛盾之类的,此刻孩童们拥做一团,打打闹闹的下山,宣峋与和郑集安上山的时候还是孤零零的两个人走在前头,下山的时候倒被挤在角落,看的下方的大人们心惊胆战的,生怕广邑王妃和驸马爷不高兴。
  好在二人也没觉得有什么,孩子们像小雀儿一样从拥堵的马车里穿来穿去,乳燕投林般回到父母的怀抱,宣峋与见到母亲,也有些着急的想往前走,可刚走了两步却觉得手上空了什么,连忙转头拉住游照仪的手,急匆匆的向下跑去。
  见宣峋与拉着她要扑到裴毓芙的怀里,她立刻有些退缩,正想挣开他的手,却被裴毓芙一把抱住。
  这是她第一次抱裴毓芙。
  不是,这是她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这样被大人抱在怀里。
  裴毓芙抱着他们两个,宣峋与话不多,只喊了一句阿娘就抱紧她的脖颈不说话了,倒是游照仪,直到上了马车,才缓过来。
  她在怀念那一个拥抱的触感,裴毓芙身上很香,很暖和。
  她有点想哭,但克制住了,只和宣峋与一起回答裴毓芙关心的问题。
  宣峋与说到第一天来想阿娘想哭的事情,倒也不觉得害羞,说:“是灼灼陪着我的。”
  裴毓芙听的有些酸涩,又觉得游照仪懂事的让人心惊,摸了摸她的脑袋,说:“多谢你了,照仪。”
  游照仪连忙摇头,说:“这是我应该做的,裴王妃。”
  宣峋与闻言点点头,在母亲面前终于露出了孩子气的一片,有些得意的说:“对啊,灼灼就只对我一个人好。”
  裴毓芙失笑,又问了二人宿友是谁,游照仪这回终于想起那位叫宁康朝是谁了,正是广邑王麾下振威校尉宁酣的嫡长子。
  于是她便将知道的都说了,原以为裴毓芙会问询郑集安等人,谁知她却对焦十安有几分兴趣,想了想说:“这位焦小姐家中富可敌国,买下半个京城不是问题。”
  她吓了一跳,半月来她只能看出焦十安长得格外漂亮,性格也文静,也从不争强好胜,谁知背景如此豪奢。
  裴毓芙见她瞪大了眼睛,笑着说:“怎么了,她人好相处吗?”
  游照仪点点头,说:“都挺好的。”狄却非活泼,焦十安娴静,两人都是好相处的人,半月来几人从未发生什么矛盾。
  裴毓芙点点头,又问宣峋与:“你呢?”
  宣峋与也点头,说:“都好。”
  裴毓芙放了心,又与他们闲话了几句,说徐襄理要过来吃饭,都是些家长里短,宣峋与听着听着就睡着了,没过一会儿,游照仪也靠着车壁睡着了。
  马车轻颤,春光明媚。
  窗外物换星移,几度燕回,五年匆匆而过。
  前年开春,宣峋与终于高过了游照仪,面上不显,背地里却多裁了两身衣服,穿着到游照仪面前晃,游照仪多看了他好几眼,才笑着说:“我知道你比我高了。”
  宣峋与闻言心里便格外高兴,不知从何时起,他便喜欢灼灼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他身上,仿佛她多看他一眼他便会开心一分。
  游照仪的武术和轻功都有小成,裴毓芙考校了她的功课,见她都对答如流,便做主把她的文课停了,她在赫明上便不用再上文课,只专心跟着武师傅便可。
  至去年开始,裴毓芙觉得二人都长大了,再加上游照仪武艺卓绝,便开始让他们自己上山下山,兰屏和许止戈也就留在了家中,不用再每月跟着二人上山。于是这年宣峋与和游照仪照旧自己策马前往赫明山。
  马是裴毓芙亲自挑的,宣峋与的叫映雪,通体雪白,格外漂亮,游照仪的那匹叫做乌夜,顾名思义是一匹黑马,矫健非常。
  行至途中,遇到镇国公主府的马车,郑集安兴冲冲的掀开帘子和他们打招呼,游照仪轻轻瞥了一眼,发现这次公主驸马竟然一起来了。
  二人坐在马车里一言不发,只有郑集安半个身子探了出来与他们说话。
  话没说几句,郑集安也来了兴致,非要自己骑马,拆了四架马车中的一架与他们同骑,公主不赞同的掀开帘子喊他:“集安,做什么?”
  郑集安还未回话,驸马边拉住了她,说:“好容易回来一次,便要管动管西?”
  公主咬牙切齿:“ 你也知道好容易一次,他就这么走了!”
  驸马不甘示弱:“谁家孩子几年见一次母亲?你还觉得他会舍不得呢?”
  公主被戳到痛处,语气示弱:“你怨气倒是不轻。”
  驸马更进一步:“是啊,我在这边带着集安,也不知你在并州如何逍遥快活。”
  公主语气古怪,说:“你可别乱搞给我扣帽子,我府中一个男人都没有。”
  驸马不以为意:“谁知道呢。”
  再后面就不太能听清了,三人已经并驾齐驱走了好一段路,父母吵架郑集安倒是丝毫不受影响,依旧笑呵呵的和他们说话,等到了山脚下,又遇见了刚下马车的焦十安,她依旧温柔娴静的和马上的游照仪打了个招呼,又与宣峋与行了个礼。
  一行人一起上山,来赫明山书院的第三年,他们便搬到了西山,这边较之东山更为僻静,半月一次的休沐也改成了一月一次。
  好在除了下山上山的路再远些,其余并无什么不同。索性这路也都是走惯了的,不再觉得有多累。
  今年已经是他们再赫明山待的第五年,再有一年,他们便要从赫明山结业,开始参加文试武试,或是入朝为官,或是点兵入军,都是各自的选择。
  这一行人中,除却游照仪是肯定要从武的,其余三个之前都还处在做选择的阶段,经历了一个春节,也导致了郑集安又满怀好奇的问东问西。
  宣峋与依旧模棱两可,只说还未想好,焦十安倒是直接给出了答案——点兵入军。
  焦十安是以武考进入的赫明山,这也能猜到,不过她又说了一句:“不知宋将军今年会不会来点兵。”
  她口中的宋将军正是裴毓芙的故旧同袍宋凭玄,焦十安无不可惜的说:“我幼年练武便是因为仰慕裴将军,希望往后能入她麾下,谁知等我准备赫明山的考试之时,裴将军已经卸任在家了。”
  宣、游二人倒是第一次听她说这些,宣峋与思忖了一会儿,说:“那这次休沐你想回我家见见我娘吗?”
  焦十安吓了一跳,她和世子不太相熟,他从来只粘着游照仪,饶是她和游照仪是宿友,一年到头也说不上几句话,此刻听闻此话,颇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朝游照仪看去,见她面色平静的点了点头,才小心翼翼的问:“可以吗?”
  宣峋与点点头,说:“可以,此次休沐你就和我们一起回家罢。”
  郑集安在一边听着,也来了兴致,说:“那我也要去!”
  宣峋与倒是无所谓的点点头,几人商定了事宜,便依旧有说有笑的往上走。
第5章 劝君莫惜金缕衣
  (3)
  焦十安的家里人也与讲武堂打了招呼,让她停了文课,狄却非却还是摇摆不定,便还是依照往日的课程在上。也因着这,游照仪也不能再每日去宣峋与的学宿门口等他一起上课,只每日和焦十安一起直接去演武堂。
  课堂中也有不少座位被撤走,郑集安便占了游照仪的座位,坐在宣峋与的身旁。
  今日的课程是文言,上课的是当朝大家江寻也,幼年时曾写了一篇散记名动京城,传到先圣宣懿皇帝耳中,亲去寻了来看,赞其文意可观千秋,此后江寻也也不负众望,一路考到殿试,入朝为官,只是等先圣宣懿皇帝沉疴难起,溘然辞世后,他便主动请辞,离开了官场。直到赫明山书院创办,覃衔青山长及镇国公主殿下亲自去请他出山,书院才有了这位文言大家坐镇。
  江寻也今日所讲文章是前朝戴公名篇《相思曲》,解析了对仗、脚注之后,他便让学生来前来释义。
  宁康朝正昏昏欲睡,结果就被点兵点将,茫然的站起来才听到江寻也的问题:“ ‘恨满牙床翡翠衾,怨折金钗凤凰股’这句如何释义?”
  宁康朝学文一向聪慧,思忖了几息,说:“便是说这女子痴恋郎君,与郎君一别经年甚为思念,面对着家中的象牙床绿被子只剩满腔苦恨,看见了金钗凤凰股也因怨折断。”
  江寻也满意的点点头,让他坐下,又叫了狄却非起来,问:“那‘井深辘轳嗟绠短,衣带相思日应缓’又如何释义?”
  狄却非想了想说:“因为井太深了所以连辘轳都在嗟叹井绳短,女子太过相思使得消瘦,于是衣带渐渐宽松。”
  江寻也点头,面色舒缓,看样子比较满意,他便回了上首盘坐而下,继续讲解:“这下一句‘将刀斫水水复连,挥刃割情情不断’便是说用刀砍水水又连在一起,挥舞宝剑割不断深情……”待讲解完整首诗之后,他又轻点了郑集安,说:“小郡王,你来表表见解。”
  郑集安说:“我觉得……不知道啊先生,我还没有喜欢的人。”
  他一说完,学堂中便有些低笑传来,江寻也也笑了,示意他坐下,说:“大家在座的,最小也快二七年华了,若是在民间许是不少人都已经成家生子,只是因着如今战事,推着你们入这书院学文学武,好到时候能护国安邦,”江寻也喝了口水,继续说道:“只是年少而慕少艾,这是人之常情,此《相思曲》幽怨哀婉,道尽愁绪,确乃动情所作,可我要和你们说的是——情此一字,不堪追逐。”
  见坐下大家颇有些茫然,江寻也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高深了,思忖了两息继续说:“好罢,小郡王说他还未有喜欢的人,难道其他人也一个都没有?我们这是书院,又不是和尚庙尼姑庵,总不可能绝了七情六欲罢?”
  他这么一说,果然有些人便红着脸低下头了,他便继续说道:“喜欢一个人是很美好的东西,大家不必为此感到羞耻、害怕,但喜欢一个人,却也不能像《相思曲》中的女子一样,深陷思念,落得憔悴。”
  宣峋与闻言,便低头去看书中一字一句:
  高楼重重闭明月,肠断仙郎隔年别。
  紫萧横笛寂无声,独向瑶窗坐愁绝。
  鱼沈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间别离苦。
  恨满牙床翡翠衾,怨折金钗凤凰股。
  井深辘轳嗟绠短,衣带相思日应缓。
  将刀斫水水复连,挥刃割情情不断。
  落红乱逐东流水,一点芳心为君死。
  妾身愿作巫山云,飞入仙郎梦魂里。
  游、焦几人上了一天武课,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今日下学之人都有些不对劲,甚至有个人经过焦十安的时候,盯了她两眼突然就红着脸跑走了,惹得焦十安直皱眉头。
  好在宣峋与一行人倒还正常,几人结伴去饭堂吃饭,狄却非才与游、焦二人说了今日江寻也上课的内容。
  游照仪立刻就反应过来了,对焦十安说:“那张长鸣就是喜欢你。”
  闻言,郑集安和狄却非都揶揄的看着她,焦十安茫然道:“张长鸣是谁?”
  游照仪说:“就是刚刚红着脸跑走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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