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峋与看见这一幕,一股委屈心酸瞬间涌上心头,伸手快速地擦了擦泪。
好在游照仪正不知所措,双目只紧紧盯着孩子,生怕自己把他摔了,并没有关注他。
孩子咿咿呀呀得说着话,发出几声断续的言语,游照仪听不懂,但宣峋与却明白,他是在叫娘。
他日日拿着游照仪的画像教他,这也是他学会的第一个字。
良久,游照仪才开口道:“男孩吗?”
“嗯。”
“叫什么名字?”
“宣恒之。”
宣氏这一辈是之字辈,洛邑王的两个孩子也是如此。
游照仪问:“你不娶她?”
宣峋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在说谁,声音也冷了下来,说:“娶,怎么不娶,已经纳为妾室了。”
游照仪神色变得有些复杂,眼底涌出阴冷,被她敛睫遮掩,只说:“既如此,你还是回去为好。”
宣峋与充耳不闻,说:“我说了,现而今已经不是你说什么是什么了。”
游照仪抿唇,在心里狠狠的遏制自己逸散的戾气,软了语气:“阿峋,听话,回去罢,你还有官职,还有孩子——我会回去看你的。”
听到最后一句话,宣峋与一下子眼眶发红,咬牙瞪她,语气冷戾:“放屁,你就是个骗子!”
是说好要回去看他,却只在围墙上看了他一眼,他求她下来她却头也不回的走了。
两年来,只那一次,只那一眼。
本来想等孩子再大些,可是他实在是忍不了了,再不见到她,他整个人、整颗心都要再次碎掉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吵,吵了半天都没个结果,倒是孩子一直扯着游照仪的头发乐,直到他咂摸了一下嘴巴,向宣峋与伸出手去。
宣峋与知道他饿了,伸手接过他。
孩子已经一岁多了,到了快断奶的年纪,他也是吃食和奶水一起喂,可现如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准备食物也来不及……
他抬头张望了一下四周,抬腿轻轻踢了一下游照仪,示意她捡起地上的帷帽,说:“帮我挡着点。”
游照仪不明所以,问:“挡什么?”
宣峋与没好气地说:“还能挡什么?我要喂——”他意识到自己露馅了,一时噤声。
但游照仪好像并没有反应过来,只问:“你喂?”
宣峋与暗骂自己怎么一到她面前就没脑子了,一边强撑着扯谎,说:“我怕他没吃的,就用了点药。”
游照仪脑子还懵着,竟也没觉出什么不对劲,只依言将帷帽的布拉直,为他遮掩。
宣峋与一手抱着孩子,一手解开了自己的衣扣。
孩子估计是饿了,双手胡乱地在空中挥舞,宣峋与只能轻声哄他:“别急、别急,阿恒,很快就好了。”
他手上动作急了些,可越急越有些解不开,下一息一只手伸了过来,三两下解开了那碧玉盘花扣。
腻白的皮肉一下子暴露在她眼下,宣峋与羞恼的拍开她的手,嗔骂道:“流氓!”
游照仪一时无言,收回手继续拉着帷帽。
宣峋与轻轻拉了拉衣衫,将宣恒之放至胸前,孩子熟练的张嘴咬住,一时间只有细细的吮吸声传来。
天色将暗,他雪白的肌肤几乎泛光,被孩子咬住的那一处也……游照仪也被眼前香艳的一幕震到脑子发麻,一时失语。
直到他喂完孩子,把衣服穿好,游照仪才艰难的从脑子里捋出一点思绪。
宣峋与怕她发现端倪,忙道:“我饿了,给我弄吃的。”
游照仪道:“你……”却没说出什么话来,放弃地说:“来吧。”
宣峋与面色稍霁,戴好帷帽举步跟在她身后。
贺尔雅见她们回来,便给她让了个位置,说得:“再不回来兔子都烤焦了。”
游照仪示意宣峋与坐下,伸手阻拦公仪盏想帮她拆兔子的手,说:“我来就好。”
她伸手拆了兔子身上的棕绳,又寻了个干净的厚帕,贺尔雅等人正狐疑她要干什么,却看见她抽出一把匕首,一片一片地把兔子肉削下来。
公仪盏藏不住话,只问:“昭姐姐,何至于如此麻烦。”
游照仪没应声,差不多削了大半只兔子嫩肉,才拿好递给宣峋与,他想伸手接,可怀中还抱着孩子。
游照仪便示意他别动,把剩下的兔子插在树枝上,拿着厚帕坐到他身边。
宣峋与知道她要干什么,想要拿下帷帽,可手刚一动就听见游照仪说:“不用,就这样。”
她洗净双手,细心的点了油渍,再一口口的喂给他。
贺尔雅等人看得咋舌,心道这也太过宠溺,但人家是姐妹,外人也不好说什么。
等宣峋与吃完,游照仪才三两下的解决了自己的晚饭,宣峋与正拉着恒之,试图教会他走路。
游照仪问:“他多大了?”
宣峋与骗她,说:“一岁没到。”其实已经一岁三个月了。
闻言,游照仪皱眉道:“一岁没到还不会走路呢。”
宣峋与不理她,骄纵地说:“你管我。”
游照仪无奈,只能站在二人身边,时不时地伸手扶一把。
很快,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只有篝火劈里啪啦的燃着,在暗夜中温暖明亮。
游照仪见他一副要带着孩子睡在野外的架势,忙道:“你把兰屏叫出来,送你去城里住。”
宣峋与不听,说:“你说叫就叫?我凭什么听你的。”
游照仪:“……”
她实在招架不住宣峋与这副样子,默了默才说:“我有事和你说,你让兰屏把孩子带去城里睡,你留下。”
宣峋与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问:“真的?”
游照仪点头:“对。”
宣峋与勉强信了,让她陪他到了一个荒僻之地,轻轻的吹了一声口哨。
很快,熟悉的身影就从不远处走了出来,二人对视了一眼,兰屏笑着和她点了点头。
游照仪也点头以示回应,宣峋与叮嘱了几句,把孩子递给了她。
兰屏看起来也像是常照顾,孩子并没有认生,咿咿呀呀地就过去了,宣峋与低头亲了亲孩子额发,才示意兰屏离开。
游照仪见他这副模样,那种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可一时间却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劲。
暗夜沉沉,宣峋与有些害怕,孩子一走,他就忙不迭地退到游照仪身边,说:“你要说什么?”
游照仪听他声音发颤,伸手把他揽到怀里。
宣峋与却抗拒的推了推,说:“说话就说话,挨这么近干什么?”
游照仪几乎想扶额,又放开了他。
哪知宣峋与又说:“说不抱就不抱了?你何时这么听我的话?”
游照仪:“……”
宣峋与正想继续说什么,突然感觉到身子一轻,自己已经被她整个人打横抱起来,忙伸手去揽她的脖颈。
两年来再一次被她如此完整的抱进怀里,这种感觉几乎让宣峋与落泪,一时间所有的伪装俱都破功,只想没有骨头的黏进她怀中。
游照仪感觉到他的脑袋轻轻地靠在自己肩头,总算松了口气。
二人回到营地,贺尔雅等人正在安排值夜,游照仪便说:“你们休息吧,今日我值夜便好,顺便和我妹妹有些事情要说。”
贺尔雅看她抱着妹妹,便点了点头,那边公仪盏好奇地想说什么,被公仪盈一把捂住了嘴巴拖走了。
游照仪将他带到马车边,正打算将他放在车门口的横板上,宣峋与抱着她脖颈的手突然紧了紧。她顿时被他带得俯身,宣峋与才反应过来似的松了手,坐在横板上。
游照仪也坐在他身边,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问道:“你……孩子到底是谁的?”
不知是不敢相信还是不愿相信,她还是再问了一次。
她没看见宣峋与在暗夜里得逞的笑,只听见他不以为意的声音:“我不是说了吗?遇着个像你的人,说爱慕我,喜欢我,我就用了,这不就是你希望的吗?”
游照仪吐了两口气,声音也冷漠下来,说:“那你还来找我干什么?你应该在京中好好过你的日子。”
宣峋与背地里咬牙,强撑着说:“好歹我们也从小一起长大,我自然是想给你看看我的孩子的,你也不知何时回京,我便来找你了。”
游照仪木然道:“那你何时回去?”
宣峋与说:“我爱什么时候回去什么时候回去,你现在可管不着我。”
游照仪沉默,气氛再一次凝滞下来。
篝火熄灭,一时间只有虫鸣之声,清脆的在阒寂的夜里响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游照仪感觉到肩头一沉,扭头看去,宣峋与已经靠着车壁睡着了,歪身靠在她肩上。
她看着黑夜里他模糊的脸,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从他出现的那一刻起,后面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就跟一场梦似的,两年未见,竟多出了个孩子,一岁不到——那应该在她那次回京之时就有了。
心里第一次感觉到一丝难受,这种难受不同于其他,还多了一种被烈火炙烤的感觉。
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让他找一个爱他的妻君,携手共度,相爱一生。
可如今他做到了,为何自己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
宣峋与……也喜欢那个人吗?
应该是喜欢的罢,如若不喜欢,照他的脾性不会允别人近身,他当年被杨凝章触碰,在她怀中哭的和天塌下来似的……他们床事之上……他那么美,也会被别人看见吗?
不要再想了。
游照仪遏制住自己的念头,烦闷的摇了摇头。
她没去揽宣峋与,只动也不动的让他靠着,抬头默然的看着月亮。
过了一会儿,暗夜中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公仪盏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昭姐姐。”
游照仪轻轻嗯了一声。
公仪盏走到她身边,说:“我有些睡不着,来陪陪你。”
游照仪轻声问:“怎么睡不着?”
公仪盏说:“许是白日里吃多了罢。”他席地而坐,也抬头看月亮,问:“小孩呢?”
游照仪随口道:“先送到城里去了。”
公仪盏说:“这真是你妹妹?”
游照仪嗯了一声,又听见他说:“怎么你妹妹连孩子都有了,你还孑然一身。”
游照仪无奈,正说:“我……”却被公仪盏的话打断:“你瞧我怎么样?”
游照仪顿了顿,不知为何有心心虚,说:“你还是个孩子。”
公仪盏:“我都是十八了,不小了!”
游照仪:“我比你大了快十岁。”
公仪盏:“那又如何?昭姐姐,我觉得你跟个英雄似的,我特别喜欢你。”
游照仪知道他不是真的喜欢,只是日日听她说那些征战沙场的故事,有些崇拜而已,正想着用什么理由拒绝他,靠在自己肩上的人突然一歪,整个身子往她怀中倒去。
游照仪下意识地伸手把他接住,牢牢地扣在怀里,心想:睡着了还不老实。
又公仪盏道:“我无此心,这事你也不要再说了,回去罢。”
第65章 一往情深深几许
(3)
宣峋与不知道自己昨夜什么时候睡着的, 只记得队伍中那个叫公仪盏的少年走过来和游照仪说话,说什么自己睡不着,他本想忍了算了, 可对方却又说什么喜欢游照仪, 他一下子妒火中烧,难以克制,便弄出了点动静。
现而今醒来,他正七手八脚地缠在游照仪怀里, 脸还埋在她胸前, 这种一早醒来看见她的日子恍如隔世,让他几乎想哭,再次无比贪恋的蹭了蹭。
然而游照仪感觉到他动,也睁开眼, 有些无奈地说:“醒了?”
她眼下青黑,显然一夜没睡。
宣峋与诧异地问:“你是没睡?”
游照仪扶额,说:“两年未见, 你睡相怎么成这样了?”
明明看着像睡着了,却跟有意识似的, 一点点地往她怀里爬,她被这一下一下弄得无奈, 直接伸手把他整个人彻底笼在怀中, 他这才消停, 谁料没多久, 又开始说梦话,又哭又叫, 手摸到她脸上,似乎在确认她是谁, 确认了之后便要来亲她,她一躲开,宣峋与就开始哭,呜咽着说你不喜欢我了,你不爱我了,你不爱我我就去死,快点亲我。
游照仪一时无语,他再亲上来便没有躲,可他见启不开她的牙关,又继续哭,说你张嘴,你不张嘴我就去死。
这都什么和什么!
她木然地张开嘴,两人刚濡吻了两口,心里的戾气和欲望也好似随着口齿被启开了,不再被动接受,反而用力地亲回去,直到他难受地低吟了两声才被放开。
到这为止,游照仪真的以为他彻底消停了,谁料到了后半夜,他又开始故态复萌,拉住她的手让她摸,一下说摸这里,一下说摸那里,不摸就哭,就说自己要去死,游照仪几乎给他跪了。
闻言,宣峋与才意识到昨天晚上做的梦都是真的,心虚地看了她一眼,转移话题说:“我去接阿恒。”
兰屏把宣恒之送来,说已经喂过一次了。
宣峋与点头,接过孩子,柔声问:“有没有想爹爹?”
宣恒之现而今只会说些字句,闻言奶声奶气道:“泥、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