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语气太温柔了,宣峋与没办法拒绝她,凑上去亲了亲她嘴角,可怜兮兮地说:“我乖,你别丢下我。”
游照仪点点头,说不会的。
宣峋与就怀着这份惴惴不安的心情一直跟游照仪回到了上京。
已经快到六月中了,府中的紫叶李繁华已谢,塘中芙蕖含苞待放,游照仪从门口走进去,她和宣峋与的院子还是原模原样,屋中的陈设也丝毫未变,唯一多了的东西是宣恒之的摇篮。
知道他们要回来,府内院中已经收拾干净,摇篮也垫了干净的褥子。
游照仪让宣峋与把孩子放在摇篮里,宣峋与却摇摇头,说:“他不喜欢这个摇篮,会哭的。”
游照仪诧异,问:“摇篮还有喜不喜欢?”
宣峋与嗯了一声,熟练地轻摇怀中已经睡着的孩子,轻声说:“我抱着就好。”
游照仪怕他累,想伸手接来,却被对方躲过,埋怨着说:“我来,灼灼你都抱不好。”她都不会带孩子,每次跟宣恒之玩都没有轻重,颠来颠去把他吓得半死。
游照仪无奈地笑了,并没有跟他争,放下手中的东西就准备踏出门去,却被宣峋与慌乱地声音叫住:“你去哪?”怀中的孩子一动,他压低声音,紧紧盯着她,又问:“你去哪啊?你要实在想抱孩子就给你——”
“我去给你们弄点吃的。”游照仪温和的声音打断他,头也没回地补充了一句:“别这么草木皆兵的。”
此话一出,宣峋与立刻委屈地眼睛都红了,抿着唇低下头,看着孩子无知无觉的小脸,心想:这都是谁害的?
如今他已然是风声鹤唳,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缴械投降。
“你可要帮我留住你娘啊,”对着儿子喃喃,又道:“若是连你也留不住他……”
若是孩子也留不住她……那他便是彻底穷途末路,无计可施了。
……
游照仪厨艺一般,做得东西说不上好吃,也说不上难吃,这会儿又有孩子在,她便去叫了兰屏帮她一起。
兰屏给孩子弄了些软烂的面条,游照仪便也煮了两碗面,一起端到房里。
回来时孩子还没醒,便给了兰屏抱着,宣、游二人先吃饭,吃饭宣峋与也一副急匆匆的模样,时不时的看孩子一眼,恨不得马上塞完立刻去抱孩子。
他那些从小养成的规矩习惯,此刻竟全都没有了。
游照仪伸手把他脸掰回来,语气不容拒绝:“专心吃饭。”
宣峋与看她神色不虞,立刻听话地嗯了一声,克制自己只盯着眼前的吃食。
吃完饭,孩子还没醒,游照仪拿起孩子的那碗面,对兰屏说:“兰姐姐,劳烦你再照顾一下阿恒,我和殿下有话要说。”
兰屏点点头,单手接过面碗,抱着孩子出去了。
两个侍从也走进来,把吃完得碗收下去,端来饭后漱口的水和一些果茶点心。
宣峋与目送着兰屏出去,听闻她要和自己说什么,又扭头回来不安的看着她。
游照仪看着他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一时间不知苡華道什么感觉。
待一切收拾完毕,房门也被轻轻阖上。
二人面对面坐着,让宣峋与想到了那年她去往须山县赈灾,遇到母亲弟弟,回来之时二人也是这副样子,然后她就说出了那句让自己做了多年噩梦的话——宣峋与,我不喜欢你。
怎么会不喜欢呢?这么多年,怎么会不喜欢呢?
他生怕当年那一幕会再次上演,只敛睫看着地面,半分不敢抬头。
知道游照仪开口问了第一句话:“你为什么要生阿恒?”
宣峋与想回答,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不该说出那句话。
游照仪见他不言,便替他回答:“为了我回来?是吗?”
良久,宣峋与睫羽乱颤的嗯了一声。
下一刻便听见游照仪说:“可我不是那种为了孩子驻足的人。”
历史重演,当头棒喝。
宣峋与骤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一股黑暗深重的情绪不知道从哪里涌出来,慢慢把自己吞噬,眼前游照仪的脸渐渐变得恍惚不清。
他到底还能怎么办?他到底还能怎么办?
镇定……镇定,宣峋与,还有办法……还有办法,还没到绝路……
可是已经耳鸣如蝉,生阿恒那一夜的苦痛骤然翻涌上来,他那时真的几乎死掉——
“别咬!你疯了!”游照仪气急的声音穿透噪音,勉强传入了自己耳朵,一只手伸过来掰开自己的嘴巴。
全是血。
游照仪一把扣住他的下颚,眼里都是戾气,声音冷沉:“怎么?真想死了?还是用这种办法威胁我?”
他没有……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无力地摇了摇头,游照仪才皱着眉头给他喂了一口水,血水吐出来,舌尖上露出一个触目惊心的咬痕,下一息又被鲜血浸润。
游照仪松手,托了托他下巴:“自己含着。”
宣峋与发出一声鼻音,不敢说话。
游照仪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了,问:“你爱孩子吗?”
宣峋与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但还是嘶哑着声音回答道:“爱。”
游照仪又问:“更爱我,还是更爱孩子。”
“你。”这是下意识的回答。
游照仪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一时间没说出来话。
宣峋与手动了动,摸到她的手拉住,语气里含着祈求,问:“这两年,你想过我吗?”
游照仪正要张口,他又补充了一句:“我要听实话。”
他认命了,如果孩子也不能让游照仪回到他身边……那、那只剩最后一个办法了。
游照仪脸色无奈了,说:“你到底是把我想得有多冷血无情?我自然是想过你的。”
这个答案出乎了宣峋与的意料,他怔怔地看着游照仪,眼泪蓦然留下来,可怜地问:“那你为何还要走?走得如此绝情?你可知我这两年……我这两年——”
他语气颤抖,惨痛难当。
游照仪叹气,说:“我……我那时以为你会过得苡華好,是我错了。”
那时宣峋与识破了她那些伪装,开始寻求她没付出的那份爱,又为此日夜悬心,备受折磨,她原以为二人分开或许能生活得更好。
至始至终,至始至终,她都希望宣峋与能过的好。
可是他好像真的一点都不好。
自从那日在客栈,他哭着对她说完那一大段话,她就知道自己错了。
宣峋与急促地摇头,眼泪落到游照仪的手背上,哭着说:“我不好,我一点都不好!”
“好好,我知道。”她有些心疼,伸手把宣峋与抱起来,整个拢进自己怀里。
亲了亲他的额头,语气低缓下来,带着哄劝:苡華“我知道了,别哭、别哭。”
宣峋与哭得喘不上来气,双手却死死得抱着她的腰,像是要把自己揉进她的身体。
游照仪给他一点点的擦眼泪,说:“这两年我去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风景,看到特别好看的,我就会想到你,想你为什么不在——总之、我是想你的,阿峋。”
宣峋与止住眼泪,泪盈于睫地看着她。
游照仪继续说:“就算没有孩子,就算不是为了广邑王府,我也是喜欢你的,只是还——”
“好,”宣峋与伸手捂住了她的嘴,说:“到这里就够了,后一句我不想听。”
他知道她要说什么,但只要别真的从她嘴里说出来,自己就还能自欺欺人掩耳盗铃。
可游照仪却拉下他的手,坚定又残忍地说了出来:“只是还不够爱你。”
宣峋与白了脸,泪眼里浮现出些许怨恨。
可游照仪继续说:“但我愿意试试。”
他愣住了,尔后又突然挣扎起来,从她身上下来,踉跄地站定,哭喊道:“骗子!”
什么会试试,都是骗他的!之前也说要试着喜欢他,还不是一次又一次的抛下他!
游照仪重复:“真的。”
宣峋与也重复“骗子!”
游照仪神色平静,只问:“你希望我怎么证明?”
宣峋与愣了,半晌突然又神色痴狂的说:“成亲,”他点点头,像是认同自己,继续说:“对,成亲!正妃!我要你入广邑王府,成为正妃!”
他上前两步跪在游照仪面前,双手放在她膝上,似乎想极力说服她:“我们成亲后,你想做官、想游历,想干什么都可以,陛下已经掌权,开了恩科,我这两年也有好好帮她,献言献策,你不知道,朝中已经多了很多许多女官女将,我们先前的担心已经没有了,”他语速越来越快,瞳孔颤动:“而且广邑王府也有了继承人,我、我只想要和你在一起,或者你娶我,你娶我也可以,”他又找到了一个可以劝服她的点,轻轻地微笑起来,说:“我为你料理家务,为你铺床叠被,为你生儿育女,你喜不喜欢女孩?我、我再为你生一个好不好?”
游照仪低头看着他期待的眼神,只觉得心口软得一塌糊涂。
把对方从地上提起,抱在怀里,她尽量温柔的给了宣峋与一个吻。
良久,游照仪说:“好。”
第67章 劝君莫惜花前醉
(2)
入夜之时, 宣峋与又喂了一遍孩子,在自己房中,自然没怎么遮掩, 一片透亮腻理的皮肉, 在灯光下隐隐泛着柔光。
却没想到刚喂完,游照仪便让兰屏把孩子带了下去,他还狐疑,说:“让阿恒跟我们睡罢, 他很乖的。”
游照仪嗯了一声, 走上前去握住他纤弱的脖颈,说:“等会儿再送来。”
他这才反应过来她要干什么,红着脸说:“把灯熄了。”
游照仪恍若未闻,只拉了帷幔, 隐隐的灯光还是能透进来,若隐若现,比之更是引入入胜。
上一次在这张床上的记忆, 还是两年多前游照仪离开的前一夜,那时他怀着最后一搏的绝望和希冀, 几乎要把自己彻底撕碎,再一点点的哺喂给她。
第二天早上起来, 她就走了。
不知为何, 他有些害怕, 却也不想拒绝, 一时间有些僵硬。
他以为游照仪没发现,谁知她吻下来, 说:“别怕,我轻轻的。”
宣峋与抖着声音嗯了一声, 朝她摊开一身骨肉停匀的皮肉。
……
不知过了多久,帷幔里传来宣峋与破碎的声音:“你、你怎么还和阿恒抢吃的……”
游照仪轻笑,慢条斯理地蚕食分解这道珍馐美馔。
……
待到云收雨歇,料理干净,游照仪才把孩子抱了回来。
宣峋与穿了一件薄薄的里衣,手都有点抬不起来,却还是勉力接过孩子,放进自己的臂弯里。
游照仪也吹了灯躺下来,听着他小声地哄着孩子睡觉。
今天才刚回到广邑,一路风尘,一大一小都累了,很快就沉沉地睡过去。
等了两刻,游照仪想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衣摆被宣峋与紧紧攥着,她一动,他便立刻惊慌失措地梦呓:“灼灼……”
游照仪立刻坐了回去。
又等了几息,游照仪才小心翼翼地脱下那件里衫,搭在床边,换了一件衣服,轻手轻脚地走出门去。
兰屏正在房中等她。
门吱呀轻响,桌前已经放了一杯热茶,微抚杯壁,恰好温热。
游照仪坐下来,轻唤道:“兰姐姐。”
兰屏笑着应了,说:“是想问世子的事罢,我想你是要来的。”
游照仪嗯了一声,啜饮了一口茶,说:“这两年总以为他能过的好,现在才发现不是每个人都能轻易地拿起放下。”
兰屏:“你这两年想事情倒是通透了许多。”
游照仪:“大概是这两年走了很多路,也看了很多事,心境也变了许多……”她摩挲了一下杯壁,问:“兰姐姐,你们……怪我吗?”
兰屏不明所以,问:“怪你什么?”
游照仪说:“怪我如此狠心,害的殿下吃了那么多苦,裴王妃……裴王妃会怪我吗?”
兰屏笑了笑,说:“孩子出生刚一个月的时候,王妃就知道了,殿下没瞒着,她虽生气殿下用此虎狼之药,却没有怪你,只说这都是殿下自己的选择。”
闻言,游照仪捏着杯壁的手紧了紧,一时无言。
良久,游照仪才道:“和我说说吧,我走了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游照仪是建寰一年三月初七离开上京的。
其实在兰屏看来,一开始宣峋与并没有什么不对劲,许是知道自己要怀孕的缘故,一直尽量保持心情,注意饮食,连她都以为自己想错了,觉得或许游照仪离开,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直到六月的时候,许止戈出了任务,她便和盛道谙听令随宣峋与去往皇寺,到这里为止,她还不知道世子怀孕的事情,还天真的以为他真是奉命前往皇寺为国祈福。
直到过了一段时间,她才发现有些不对劲。
宣峋与显怀了。
一开始,她都没往那方面想,宣峋与虽没有刻意瞒着,但也未曾主动告知,盛道谙一早一晚给她号脉,她一个女子也不大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