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害怕蛇了。
留在外面的姜渐瞪着谢闻,阴阳怪气道:“殿下去睡吧,我换你守着。”
该死,他就应该坚持,不让谢闻守夜。荒郊野外的,还不放弃勾搭姜浮,呸呸呸。
被一直瞪着的谢闻悻悻找了个干净地方躺下,就算闭着眼睛也能察觉到,姜渐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来回巡视。
额,总觉得不太安全。
他又想起刚才的阿浮说的话,人总是格外贪心的。之前两人不相识的时候去,他总想着,如果阿浮能多看他几眼就好了。
等到两人相识的时候,又想着如果阿浮能跟他说几句话就好了。
现在,两人婚约光明正大,阿浮也很乐意和他亲昵,可他又想着,若是阿浮满心满眼只有他就好了。
可他心里也知道,阿浮的小担忧不算什么,反正将来他会证明得,他和阿耶不一样,和那些三妻四妾的人都不一样。他会一心一意,一生一世只有阿浮一个人,把她当自己的妻子,尊重她,爱护她,直到生命消逝之时。
第一缕清晨的阳光透过绿叶,照到马车顶上,最后一个守夜的滕光意把众人叫起来。
姜浮还有些昏昏沉沉,昨天实在是体力透支,不过她不用骑马,还可以在马车里眯一会儿。虽然山路颠簸,并不能睡得很好。
又过了两个时辰,日头快移到头顶的时候,才终于来到越州城。
这里和玉京虽然相距不远,但风土人情大不相同,房屋样式由宽阔变得小巧许多。
这里比起南宁县来说,地势平坦,商贩人来人往,也繁华得多。
只不过,几人这副尊容,一个铜板都拿不出来,整理仪表也免了。去拜见越州刺史滕新觉的时候,费了不少力气,幸好滕刺史早早得到消息,提前和下边人吩咐过,这几日,会有贵客上门。
这几人看起来落魄,丝毫没有贵客的样子,但守门人还是去通传了。
滕新觉此时刚处理完公务,正准备和夫人一起用午饭,守门人就进来通报:“刺史,外面有人想要见您……”
滕新觉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太子和族弟滕光意,喜道:“是不是两个年轻人?快请他们进来。不对,我应该亲自去迎接。”
守门人犹犹豫豫道:“是几个年轻人没错,可是,这几个人都灰头土脸的……”实在不像是刺史的朋友……
旁边老管家也道:“郎君,这也还不知道是不是……您冒然前去迎接,岂不是失了身份?老奴也识得十六郎,要不然等老奴前去辨人,郎君先去梳洗换衣。若真是十六郎等人,再去拜人不迟。”
滕新觉顿觉有礼,滕光意也就罢了,来人可还有太子,何等尊贵。他刚换下官服,家常打扮,怎么看怎么不合适。
只不过太过奢华也不行,若是让太子以为他是那种只会享乐的人,就不好了。
他看向旁边的夫人,询问意见道:“阿凝快帮为夫参谋参谋,要见贵人,该是如何装扮。”
旁边夫人周凝刚才不知道在想什么,皱着眉头微微出神,她最近睡眠不好,总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听了滕新觉的话,勉强回过神来,道:“妾倒觉得,夫君这装扮就好。若是特意装扮,恐怕显得媚上了。”
滕新觉今年二十八岁,和周凝成婚已经七年,两人琴瑟和鸣,伉俪情深,虽一直未有子嗣,但滕新觉也并未有纳妾的打算。
子嗣这东西,他看得很开,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周凝还是他年少就一见钟情,谋划着好不容易娶回家中的。
许是滕家人骨子里就是花孔雀,和滕光意一样,滕新觉也分外注重穿衣。这身家常衣服,别说是见太子了,就连平时穿出门他也是不肯的。
滕新觉道:“阿凝此言差矣,媚上不至于,若是让太子觉得不恭敬,反而是我们的不是了。”
他哪里知道,太子怎么会觉得不恭敬,毕竟他们现在,才是真的灰头土脸……
第111章 刺史
滕光意一眼认出来老管家:“三叔, 你原来也在这儿。最近身体怎么样,可还康健?”
老管家看见他们几人形容狼狈,先是一惊, 然后才笑着问好:“托主子们的福, 老奴年纪虽然大了, 身体还硬朗着呢。”
他眼睛在几人之间来回, 赵登临形貌明显是异族人,是以他眼神只在姜渐和谢闻两人身上徘徊, “这哪位儿是贵人呐?我家郎君为免辱了贵人耳目,要去换身衣服。还请贵人莫怪。”
滕光意看了一眼,房内并无其他人, 只有一个一道进来的仆人, 也退了出去。他介绍道:“这位便是太子殿下。”
老管家忙要跪下行礼,谢闻无奈将人扶起,“此次在外行走,本就是掩人耳目, 不需行此大礼。”
老管家忙道是。
这时候滕新觉换好了衣服, 正好进来。他是在玉京城长大的, 也曾进宫赴宴,是见过谢闻小时候的, 只略微思索一下,就认出谢闻。
他也要行叩拜之礼, 这次轮不到谢闻出手, 滕光意忙将族兄扶起来, 笑道:“三兄, 别拜了,这次太子是微服出巡, 不能让别人知道。”
滕新觉道:“是下官考虑不周了。”
说完要引几人入席,“骤然到访,没来得及准备,还请殿……郎君不要见怪。”
跟自家兄弟说话,滕光意放松得很,他笑呵呵道:“别说什么责怪不责怪了,三兄还是先给我们几人寻身干净衣服吧。我穿着这身衣服,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滕新觉本来以为,做戏做全套,所以几人才弄成这副模样,听了滕光意的话,他惊讶道:“你们……不是故意穿成这样的吗?”
滕新意笑着抱怨:“我们只是想掩人耳目,又不是要扮乞丐。”
滕新觉迟疑道:“那这是……可是路上出了什么事?”他汗颜,这是越州城,是他治下,若是真在这儿遇到了什么劫难,他作为一方父母官,恐也难逃问责。
滕新意道:“等之后我再跟你说。”
滕新觉匆匆安排,先找了几套衣服胡乱搪塞,又赶紧差人到外面买合身的新衣服。
家里的主子就他和夫人两个,几人身形各异,少不得要委屈了。
姜浮穿上新做的衣裳,这应该是滕刺史府内女使的,并不十分华贵,胜在简单舒适。
脱下鞋袜的时候吓了一跳,因为昨天的行走,脚底被磨出了个大水泡,怪不得疼得很。
苏嫦懂药理,凑过来看,眉眼含了一点儿笑,“还好,不是太严重。”
她问女使们借来针,将水泡刺破,又涂上药,嘱咐道:“这两天注意点,最好别碰水,很快就好。”
姜浮点点头,一个长相俏丽的女使走上前来气,含笑问:“两位娘子可准备好了?我家夫人已备好筵席,静待贵客。”
姜浮忙道:“好了。”
这女使名唤海棠,引着两人到后院去,随着路程越来越深,这有点不对劲吧……
后宅内院,不应该是请客的地方呀。
她试探着开口询问:“我们同行的几位,已经都在了吗?”
海棠笑着回答:“娘子说笑了,几位郎君由我家刺史在前院招待。”
姜浮便懂了,原来是男女不同席。
脚还有些疼痛,她努力让走路姿势看起来正常一些。
海棠引她们到了一个房间,周凝已经在那里等着,不知道坐了多久。看见两人,忙整理衣裳,站起来迎道,“两位娘子来了,原本应该我去带两位娘子过来的,但这里又离不得人,两位娘子莫怪。”
姜浮道:“夫人说笑了,本来就是我们打扰在先,能收留我们,就已经是千恩万谢了。”
谢闻要瞒着身份,刺史夫人大概率已经知道了,但还是要装作不知。至于她的身份嘛,她不打算透露,要是被有心人知道了,被拿来做文章就不好了。
周凝忙道岂敢,两人寒暄一趟,才终于入席。
姜浮昨日就没有正经吃过饭食,已经饿得很了,案几上菜肴琳琅满目,摆盘精致。
周凝作为东道主,吃得不多,这两位娘子并未介绍身份,观两人雪肤花容,她便猜测,有可能是太子的姬妾。
猜测也只能是猜测,还是要问清楚的,这可是重要事,若说话不注意,闹出乌龙球,平白得罪了人可不好。
饭毕,她旁敲侧击:“我姓周,应该比两位大个几岁啊,便托大,两位也不必夫人夫人的叫了,喊我一声周姐姐就行了。不知两位该如何称呼呢?”
姜浮微笑道:“我姓伍,是…谢郎君的表妹。这位姓苏,是东宫的千牛侍卫。”
她刚才短暂地考虑了一下,要不要也说自己是东宫的侍卫,但立刻放弃了。自己几斤几两,她心里还是有点数的。
周凝笑道:“原来东宫还有女侍卫的吗?”
苏嫦跟着姜浮一起撒谎:“我们内率府的副率就是女子,侍卫是女子也没什么稀奇的了。”
周凝点点头,被她们的说法说服了。她虽然久不在玉京,但也知道,东宫十率府中的确有一位女副率,还是太子的亲表姐。
想到这,她目光不由看向姜浮,听说太子的母家应将军府,就一位女郎,怎么又冒出来一位表妹……
还是姓伍的,她思来想去,玉京权贵之中,并没有这样的人家,恐怕不是真名。不过太子的表妹应该不会造假,一般人哪有胆子冒充皇亲国戚,几位长公主的女儿,也都能称得上是太子的表妹。
这位娘子不想说真名,她自然也不会强求,女儿家的名声,总是要比男人更珍重些的。
她只道:“娘子身份贵重,让我斗胆称一声伍妹妹了。我看两位妹妹,脸上有劳累之色,今日不敢在多烦扰,还是早些去歇息吧。等明日休息好了,我带两位去逛逛越州城如何?这里虽不如玉京繁华,但也别有一番景色。”
姜浮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这次带她们去卧室的还是海棠,她应该是周凝的得力女使,周凝好像身体不太好,什么事情都是交代给海棠来做。
这是朝廷赐的官宅,并不豪奢,布置中规中矩,特有的威严不经意间就会显露出来,向来人宣告,这宅子的主人是朝廷命官。
和谢闻姜渐被安置的客房相距不远,就在隔壁,但他们可没有这等好运气,滕刺史没有这么有眼力见,或者说,不敢怠慢了他们,放他们回来早早休息。
昨夜挤在马车上,睡了一夜,人看起来还是好好的,总感觉骨头都错位了。
被褥一概都是新的,应该是不久前刚刚在太阳底下暴晒过,是阳光特有的气息。
姜浮脱了外裳和鞋袜,盖上了被子,很快两眼一闭,睡了过去。
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是苏嫦在唤她。
窈窕无双的美人此刻正坐在她床前,琉璃般的眸子带着丝丝无奈,“娘子,该起来了。”
姜浮迷迷糊糊地问:“天亮了吗?”
苏嫦和身侧的女使都忍不住笑了:“没有,天刚要黑呢。到用晚饭的点了,刺史大人请我们去赴晚宴呢。”
姜浮这才彻底睁开眼睛,脑子还有些不清明,她侧头去看窗外,果然天色已经昏沉。
她想起来,本来是想睡个午觉的,没想到一下子睡到了这个时候。
柔软的被子带着体温,温暖迷人极了,可姜浮却不得不起来,她打了个哈欠,坐起身来,刺史夫人周凝那已经送来了新衣服,应该是成衣铺新买的。
她一边闭着眼睛一边往身上套衣服,在苏嫦看起来,就有几分滑稽,她一向是笑容挂在脸上的,此刻却也笑得真心实意:“就困得这么着?”
姜浮叹气:“昨日你跟我不是一起走的吗,为什么你还神采奕奕的,昨天夜里还好,今早醒来,感觉我的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连脚上水泡的疼痛都盖过了。
苏嫦笑着帮她整理衣服和发髻:“这算什么,你只走这么一天就不行了,我小的时候,每天可比这个累多了。”
姜浮想起来,苏嫦也是会些功夫的。她突然很好奇,雪簇很勤奋地天天早起习武,可从来没看到过苏嫦练武。
她想问苏嫦用的是什么兵器,但时间已经来不及,发髻因为睡觉弄乱,重新梳了一个最方便的双螺髻,然后便是匆匆地去前边厅堂。
比起中午简单吃个饭,这次可谓是正经宴会,谢闻理所当然做了首座,陪客不单单有刺史和夫人周凝,还有越州城诸官,别驾长史司马参军等都在,大多都携了夫人前来。
这场宴会只说,刺史的故人来访,其余什么都没说。诸人能入官场,不可能是什么也不懂的毛头小子,看滕新觉极为恭敬的模样,肯定是哪家权贵的公子。
滕国公府盛名犹在,但朝中并无重臣,一族之人,官职最高得也就是担任越州刺史的滕新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