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浮心里突然有个主意, 看这厨子也不像穷凶极恶之徒, 妇人的手还在一直微微发抖。
看来他们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不对,看了看在地面上不断蠕动的陌生人,应该是第二次。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她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硬生生逼出泪意, 呜呜哭诉道:“大叔,你放我们姐妹俩走吧。我们姐妹俩也是被这伙人抢来的。”
她恨恨地瞪了地上的几人一眼:“这几个二世祖, 为富不仁,凡是看到貌美女子, 都要抢回家去。”
许是她的外表太有欺骗性, 厨子恻隐之心动了, 问道:“小娘子是哪里人?”
姜浮忙道:“我是越州人, 家里离这不远。”她装模作样抹了几下眼泪,哽咽道:“本来是和家中阿姐出门游玩, 没想到被这几个恶霸看上,掳掠至此,说他们是玉京中富商的子嗣,要带我们回玉京享福。可我阿姐是嫁过人的有夫之妇,我也只想承欢父母膝下,并不想过什么富贵日子。他们几人就恼了,连吃喝都吝啬。”
厨子和女掌柜相对一眼,不约而同回想起来,昨日的确是如此,这几个男人根本没把两个娘子叫下来吃饭。
妇人也是女子,心中悲恸之意大起:“妹子,那些虚的也不说了,我们夫妻俩也是头一遭做这黑心肝的买卖,实在是因为没钱。我把你们姐妹放了,今天这事儿,咱们大家都当忘了怎么样?”
姜浮心中大喜,想着脱身后就去报官,但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只眼中含泪,点头道:“我更是要求之不得,大姐如此好心,我们虽然不是富贵人家的女儿,但也是清白人家,如今丢了贞洁,虽回家去,恐也要受人白眼。如果大姐能守口如瓶,那真是再造之恩。”
女掌柜一想,觉得说得也没错。好好的姑娘家,被狂徒掳走一日,这事儿,肯定得烂在肚子里。
其实如果女掌柜仔细想想,就能发现漏洞百出,可如今气氛已然烘托到位,别说是她,就连那傻儿子都低声道:“可怜,可怜。”
女掌柜问道:“是哪个杀千刀的做出来这种事情?跟大姐说,我让你姐夫,把他卖到最苦最累的煤窑。”
姜浮心中暗道对不起了,丝毫没有犹豫,手指指向了睁圆眼睛的谢闻。他如今被捆成了条麻花,可谓是丝毫没有还嘴之力。
“就是他!”说话这句话,她直接伏到苏嫦怀里,嘤嘤哭泣起来,余光偷看被塞住了嘴巴,脸涨得通红的谢闻。
对不住对不住,她这也是想救大家嘛。
女掌柜叹气道:“好好好,我们一定给你报仇。现在天也大亮了,你们姐妹俩就回家吧,从这条路一直走,到天黑的时候,就能到越州城了。”
姜浮含泪点头:“我晓得,我是越州人,从小儿也到这边玩过,认识路的。”
她挽着苏嫦的手,从客栈出去,一步三回头,频频道谢。
直到客栈的大门关上,她才松了一口气,拉着苏嫦往相反方向的路上走。
一直沉默的苏嫦终于开了口,淡淡表扬道:“你演得真不错。”
姜浮把脸上的泪水擦干净:“那当然,我们赶紧走吧,等一会儿,他们反应过来就不好了。”
苏嫦道:“我们要去哪儿?”
姜浮:“当然是去报官。”
苏嫦疑道:“这里荒山野岭的,山路复杂。我们又没有地图,你知道该怎么走吗?”
姜浮道:“昨日我们不是路经官衙吗?只要原路返回,不就回去了吗?”
苏嫦笑问:“你居然记得路?”
姜浮道:“在马车中无聊,睡觉也睡不好,只能多掀开帘子,看看沿路风景了。”
她怕夫妇俩追上来,走得又急又快,等太阳完全升上来,已经气喘吁吁得很了。她的体力实在是很不好。
苏嫦道:“要不然咱们歇歇再走?”
姜浮摇头道:“不用。”她心里也有点担忧,要是他们几个人真被卖去挖煤了可怎么办……
不知道还找不找得回来。
还是她受些累,赶紧去报官吧。
苏嫦脸上面色不改,徒步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她望着气喘吁吁的姜浮,倒觉得有趣得很。
其实那一家三口,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要他们的命,轻而易举。
就算是谢闻他们,也未必是真的受困。谢闻姜渐滕光意是蜜罐子里泡大的,那个赵登临可不是。
昨夜的时候,她也被叫过去嘱咐过,若夜里发生什么事,先护着姜浮逃走。
只有千日抓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这根本就是他们做得一个局。
那客栈主人所用之迷香,是魏国特产,被陈列为禁品,怎么会在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客栈出现?
昨日姜浮倒头就睡,又怕她胆小坏事,所以才并未告知。
若如原计划,清晨那对夫妇动手后,她应该带着姜浮逃走,可看着姜浮故作镇定隐隐把她护在身后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
那不如,就看看她能怎么办吧?
没想到,她还真是给了自己一个好大的惊喜。
既然如此,她也愿意陪她一起演下去。
谢闻被绑住手脚,随意放在地面上,心里生无可恋之感大生。
在预想之中,苏嫦应该带着姜浮早就逃之夭夭了啊,为什么姜浮还会出现在这里,如此狼狈落魄的样子都被看到了就算了,还信誓旦旦指控他是强抢民女的恶霸!
他心里委屈极了,虽然知道姜浮是为了逃离去找救兵,但怎么能这么说他?
他们俩明明是两情相悦呀。
地上还有横七竖八的好几个人,为什么非指着他?
就算说了其他人他也会不高兴就是了……
听厨子夫妇的交谈,他们昨日就联系了人牙子,想要把第一个中招的倒霉鬼卖掉,没想到三年不开张,晚上又来了好几个倒霉鬼。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起卖掉。
人牙子估计要到中午才能来。光天化日之下,居然一点儿都不想掩人耳目。不过想想也是,如果晚上宵禁时分,被巡查官兵撞到了一定会好好盘问,但在大中午的,盘查相对来说会宽松许多。
谢闻憋了一肚子闷气。
那厨子明明做得是坏事,却还要充当什么正义使者,狠狠踢了一脚谢闻,数落道:“看你这个小白脸,长得人模狗样的,又不是我儿子这样的傻子,家里还有钱,好好娶个媳妇不行吗?非得做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
谢闻气得要死,他一个开黑店的,居然还敢教训他。
傻儿子也有样学样,模仿他爹给谢闻来了一脚,边流口水边拍手道:“坏人,坏人……欺负漂亮姐姐,打你,踢你……”
要不是口被塞住,谢闻真怀疑自己会吐血。
滕光意想笑又不敢笑。
姜渐吸入迷香最多,这时候才悠悠醒转,发出“唔唔唔”的声音,滕光意忙给他使眼色,姜渐这才停下,转着眼珠子打量周围。
夫妻俩出去了,这里只剩一个流口水的傻儿子,因为一直昏迷的缘故,姜渐被绑得最宽松,只绑了手腕和脚腕。不像其余几人,简直被捆成了个蚕蛹。
他已经醒来,滕光意看了一眼傻子,他正踮着脚在门口看飞着的鸟雀。每次一有小鸟靠近,就开心得大喊大叫。
滕光意便放心,偷偷把袖子里藏得匕首递给了姜渐。这匕首又细又薄,小巧得很,他平日里从未用过。虽然打造精巧,但看起来太小家子气,不够威武,比不上刀剑的潇洒帅气。
这次带来,本也是想以防万一,没想到真派上了用场。
姜渐将匕首接过,却有些犯难,反手用岛,他还没有这个本事。先隔开别人身上的绳子,他也害怕伤到别人……
本来他是想给滕光意先解开的,但滕光意因为穿得最好,被绑得也最多圈,想想还是算了。
谢闻他不敢食堂,怕一不小心伤到了人,那只有一个赵登临了。
这个角度,也最是合宜。
等外面有人声传来的时候,姜渐终于成功了,虽然手抖个不停,但总算是把赵登临手腕上的绳子割断了。
赵登临的上半身恢复自由,把口中的破布塞子吐出来,然后接过手中的闭上,利落的把下半身的绳子也都清理干净。
紧接着不忙着给其他人松绑,反而先走向傻子。能做到校尉,后来又被拉来补霍尧的缺儿,他自然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傻子还没察觉,就被一记手刀打晕过去。
解决了傻子,赵登临才给别人松绑,第一个就是谢闻。
到最后还剩个麻袋里的人,几人犯了难。
这人是谁,要不要顺便一起松绑了?
麻袋里面的人不能言语,但似乎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呜呜挣扎起来。
谢闻怕他惊动了外面的人,低声道:“别出声。”
那麻袋果然安静下来。
给赵登临使了个眼色,赵登临会意,走上前来,一下把头上的麻袋扯开,这人便露出真实面容来。
几人都看清了,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纷纷对视,总算知道了为什么只有他有套麻袋的待遇了。
赵登临手上的匕首便不动了,本来是想救人的,现在犹豫起来。
第109章 知县
这人长得实在是……极其凶神恶煞。虽说人不可貌相, 但真的有人,看起来就不像个好人。眉毛长成一字,眼睛如牛凸出来, 本就凶恶, 更兼脸上表情狰狞, 是在是吓人得很
赵登临看看谢闻, 想要寻求他的意见。这时候,外面的人已经商议好了价格, 厨子打头,掀开门帘子往屋里走。
这里估计是柴房之类的,里面堆积了不少杂物, 他被绊了一个踉跄, 低声骂了一句脏话。
后面是两个人牙子,一个高瘦,一个矮胖,看了这满屋子的青年男人愣了一下。
高瘦精明的先开口:“不是, 这么些清醒的大活人, 还都是年轻小伙子, 你不捆一下,让我们怎么带走啊?”
矮胖地已经悄悄往门外退了, 他反应快得多,疑心这是厨子做的局, 故意要引他们上钩。
这年头, 人牙子虽然是正经生意, 但他们这种的, 显然不是。
厨子也傻了眼,自己的傻儿子倒在一旁不省人事。
除了那个灰眼睛的, 这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他不怎么放在眼里,看着高高壮壮的,都是花架子。真打起来,五个也不是他的对手。
他这一身腱子肉可不是花架子。
可他没想到的是,他所看不起的花架子,居然轻轻松松把他按住了。剩下的两个人牙子也没跑过,被赵登临一手一个摁在门框上,呲牙咧嘴地喊救命。
谢闻拾起匕首,并未把地上之人身上的麻绳割断,只是取出来塞在嘴里的破布。
这人……面相实在不好,还是别轻易放开了吧。
滕光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直把厨子用麻绳包裹成个粽子,问道:“这底下的是谁?不会是你同伙分赃不均闹翻了吧?”
地上那人嘴巴得了自由,忙道:“我呸,谁跟他是一伙儿的啊?我就是个住店的,没想到这是一家黑店,真他娘的倒霉。”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讨好起来:“几位英雄,先把我身上的绳子解开行不?我跟他们真不是一伙儿的。”
正在这时,女掌柜察觉到了不对,从外面冲进来,看见这个场景,脸色煞白。
这几人虽然身配刀剑,但如今武风愈重,挂几把漂亮的刀做装饰,是富家子弟经常做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这几个人,居然真是练家子。
她并非什么绿林人物,当下就两腿发软,连跑也难得。
滕光意看她这样,当下就放下厨子,转投新目标。厨子是个硬骨头,一脸不服气。
问他这婆娘也一样。
他笑着靠近,那把匕首又回到了他手里,“大娘,这地上这人到底是谁啊?你给个准话,要不然我这手,好久没杀人,都痒痒了。”
女掌柜当下把事情和盘托出。
原来,他们并非是黑店,要不然官府名册上,也不会收录了。
夫妻二人只有一个儿子,小时候发烧无钱医治,烧坏了脑子,除了这件事,还算过得顺心。
这里地势偏远,没什么客人,夫妻俩种地打猎补贴家用,反正这是自家的房子,也不用租金,所得银钱,够勉强生活罢了。
直到前日,有个穷凶极恶之人到访,就是这地上之人。当时厨子在外打猎,傻儿子也一并跟着,只有女掌柜一人守在客栈。
没想到居然遇到了这尊凶神,几乎要把胆子吓破。
她只战战兢兢侍奉,等到厨子回来,泪水忍不住哗哗得很。
厨子是个壮汉,自恃有几分力气,这还能忍,直接一个椅子把这男人砸晕。
后来几人恢复理智,发了愁。不过这丑男人身上有不少现银,夫妻俩搜罗过去,居然比几年所赚得还多。
至此之前,还可以说是自保,至此之后,却是一念之差,财迷心窍。
几人到底不是真的恶人,手上并不敢沾染人命。想起不远就有私底下贩卖人口的高矮两兄弟。
这男人虽然不是妇女儿童,但总有几分力气,但面容丑恶,去挖煤是唯一的去处。
厨子和掌柜二人本意,虽然不知道这男人到底是谁,是善是恶,但看他这幅模样,就绝不可能是个好人。他们如此,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说到底,还是收益大于风险。
没成想,当夜又来了人投宿。
厨子一看,就生了歹意,这几人中,只有一人穿着华丽,但看那马车做工和所用木料,更兼马匹肥壮,绝非平常人家所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