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还好心情看着姜渐滕光意两人斗嘴的谢闻,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第一反应不是想昨夜的窘迫,而是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
完了,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他这身衣服一穿上,肯定好看不起来了。阿浮她最爱俏呀,万一嫌弃他了可怎么办……
他慌忙得很,口不择言,语气强硬,“你怎么在这?”
这时候他又想起了,昨夜……阿浮明明知道今天要同行,却故意不告诉他,看他为了讨好安抚她做出那种事……
又骗他!
明晃晃的日光下,他脸色一白。
姜渐看着他的脸色变化,也吃了一惊。他本以为,把阿浮带上,谢闻会开心呢,怎么会是这副表情?
他试探着开口:“要是觉得她麻烦,那我让她打道回府?”
姜浮立马道:“不行,我可是准备了好久的,你怎么能这样?”
谢闻也道:“不用,既然来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姜浮,只字未说,转头要往城门处走:“快走吧。”
姜渐若有所思,放弃骑马坐在车架上,撩起帘子很是幸灾乐祸,“怎么了,吵架了?我就跟你说过,男人不能信是不是?”
一切还算在姜浮预料之中,冲姜渐笑笑:“阿兄知道我们吵架,就这么高兴吗?”
姜渐笑容藏都藏不住:“那哪能啊,你们吵架,我心痛得很呢。”
姜浮没忍住哼了一下,还心痛得很,嘴巴都要咧到耳根了。
拉着缰绳的苏嫦嘴角抽了抽,这姜渐,还真不是一般的可爱。
到了门口递出路引,还是个熟人,正是被亲爹押送到此地受罚的李寻非。即使是坐一个守城门的小兵,他也是站得笔直。看见谢闻等人虽然有片刻惊讶,但很快就通过放行,并未说什么。
看来,李寻非的特训还是有成果的,要是以前,估计要直呼太子殿下了。
高个子灰眼睛的人叫赵登临,和姜浮有过一面之缘。其实和姜渐也有,但那次他烂醉如泥,根本没有记忆。
霍尧去了阳州,赵登临调任到十率府,补霍尧的缺。
正好这次要去江南,需要扮成商人,有个异族人下属在江南商人中就极流行。
异族人多从穷乡僻壤来,但身材高大,很有力气,很受商人青睐。
赵登临自幼在玉京城长大,是实打实的陈人。
他母亲是异族女人,随商队来到陈,在此扎根。他的相貌随了母亲,卷头发,灰眼珠,和扶月人类似。
第107章 投宿
柳梢淡淡, 鹅黄染就,花动一城春色。
出了玉京,一路往南行去, 便是越州的南宁县, 众人计划在南宁县停留一晚, 然后明日到越州城, 越州刺史滕新觉正是滕光意的族兄,顺便看一下当地治理如何。
因为假借身份, 驿站自然是不能住的了,只能找一家客栈住下。南宁县虽然是个县,但和村子无异, 此地多山, 道路阻塞难通,百姓们靠山吃饭。
县里只有一间客栈,按照大陈律例,凡是客栈食肆, 都要先在官府报备过, 才准许开业。这一举措, 虽然耗费人力,麻烦许多, 但成果喜人。
最起码大家都在官府备案过,食客旅人们住着也放心, 不用担心那种杀人越货的黑店。
陈之前历代, 实行的是重农抑商, 但至现任皇帝登基, 大力推行和邻国互市,扶月的牛羊马匹, 原燕国的绫罗绸缎,原柴国的茶叶酒水,还有魏的水车等技术,也都要学过来。
师人长技,倒比一味重农抑商还好些,百姓富庶,就算商税要比农税要贵些,但均算下来,还比在家里种田得的多些。
商人走南闯北,食宿就成了问题。开店报备的条律,也就应时而生。
国师周了非,也并非完全只靠求神问佛,于奇巧物多有精通,土脉历时代而异,种性随水土而分。土壤、气候、栽培方法,皆有影响。是以橘生淮南则为橘,淮北则为枳。
仓廪足而思进取,商业必定发展起来。
地图上报备的客栈都有标注,好不容易寻到这唯一的一间,也是破旧不堪,到处都是灰尘和蜘蛛网,滕光意看了便“啧”一声。
这破地方,能住人吗?
店里只有个中年妇人,不似寻常那般热络,来回打量了他们一眼,方才问道:“住店吗?”
滕光意收起脸上嫌弃,换了一副笑容,上前道:“是,来五间上房。”
又问道:“掌柜的,您这儿有什么吃的吗?”
妇人打量她们一眼,道:“咱们这小地方,只有平常菜式,郎君不嫌弃吧?”
滕光意道:“不嫌弃不嫌弃,能填饱肚子就行了。”
苏嫦拎着包袱,姜浮从马车上下来之后,眼睛一直没闲着,一直在四处打量。破旧虽然是破旧了一点儿,但也并无什么异样,可这掌柜的神情,怎么有点儿不对呢。
明日只要再向东行十里路,就是越州城。这几日虽然在赶路,但也说不上风餐露宿,住得都是中上等的客栈。只有一点儿,马车就算再平稳,也是晃荡的,她天天坐在里面,闷得要命。
她也尝试着跟谢闻搭话儿,但对方气性不小,从玉京城出来到现在,一句话也没跟她说过。
难不成,真欺负得太狠了,玩脱了?
不会,谢闻虽然不和她说话,但好几次都鬼鬼祟祟地偷看她,被她抓到了,就慌张转过脸去。
他才不会真的不理她。姜浮的心安定下来。
她跟苏嫦各自回了房间,两这两天关系倒还不少,除了苏嫦,也没人能跟她讲话。
在马车里坐了几日,连骨头都要散架了。这客栈虽然破旧,但还算得上整洁,被褥也并未有灰尘异味。
姜浮并不是个挑剔的人,和衣躺下。平稳的感觉就是好呀。
她迷迷糊糊闭上眼睛,睡意顿生。
过了一会儿,客栈的厨子做好饭了。这小小一间客栈,由夫妻俩经营,一共就六间房。
比起眼神闪烁的女掌柜来说,厨子看起来憨厚老实,神态自若地多。
滕光意也发现了这女掌柜不太对劲,含笑问道:“掌柜的是出什么事情了,怎么我看着,好像很慌张的?”
厨子瞪了一眼自家媳妇,将女掌柜拉到自己身后,陪笑道:“我家这婆子怕生,几位郎君一看就器宇不凡,绝非普通人家的公子,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看了,心里自然害怕。”
谢闻几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观其举止,这夫妇二人并不会武功,言谈举止皆是寻常百姓。
难不成,是他们想多了?
商人行走在外,也多佩刀,所以谢闻和滕光意都随身带着刀剑,只不过用布条包裹住。这也是不成文的规矩,官府明面上是禁止携带利器招摇过市的,但只要裹上布条,官府也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姜渐道:“我去叫阿浮下来吃饭。”
他踏上楼梯,刚到二楼就在拐角处遇到苏嫦。
“姜娘子说她困倦得很,先不吃了,我陪着她,你们吃吧。”
姜渐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不吃就不吃呗,反正半夜饿得是她。
她那里应该还有昨天买得糕点。
回到一楼餐桌上坐定,谢闻和滕光意手里拿着筷子,却并未伸手。
姜渐道:“都等我呢?”他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面子了?
那夫妻俩都去了后院,不知道商量什么去了,大堂里并不异样,袅袅香炉里燃着香,有烟雾袅袅升起。
滕光意用手捂住嘴,压低声音:“我总觉得,这里不太对劲,再赶两个时辰的路,去越州城再说吧?”
谢闻道:“可。”他环顾四周,看不出来一点儿错处,但总觉得,老板夫妇俩,说不出来的古怪。
姜渐道:“昨日就是在野外将就,马都没好好休息,此地多山,出了县就是一座又一座山,在地图上看着是两个时辰的路,但实际上还不一定呢。”
他说得的确有道理。谢闻沉吟片刻,心里还在犹豫,若是有他们三个也就算了,可阿浮还在,有两个女子,是半点意外都出不得的。
姜渐又道:“要是实在担忧,不吃这顿饭就算了,夜里也换着守夜,这总行了吧?”
此处荒郊野岭,虽然还在南宁县内,但出去方圆几里也见不到一户人家,山中说不定还有野兽,趁夜赶路的确不是个好主意。
两人目光都看向谢闻,在等他拿主意。
谢闻最后还是决定,先在这里休息一晚吧。
三人什么都没吃,便要回房,姜渐特意解开布条,露出明闪闪的剑光,在那夫妇两人面前绕了两圈,故意让他们知道,自己可不是好惹得。
那夫妇俩觑着剑光,果然噤若寒蝉。想来也是,他们三个都是青年男子,苏嫦也会些拳脚功夫,这畏畏缩缩的两人,应该不必放在眼里。
但出门在外,小心驶得万年船。
转悠了一圈,复上楼去,敲了敲姜浮的房门,是苏嫦打开的。姜渐嘱咐了几句,晚上警醒些。
苏嫦点头应了。
关上门的时候,手上无意识得去触摸冰凉的刀柄,这已经成为了她的习惯性动作。
天色刚蒙蒙亮,姜浮从沾床开始,一觉睡到现在。
要不是苏嫦摇晃她的手臂,估计还能一直睡下去。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周围还处于一片模糊之中,她打了个哈欠,看见苏嫦衣服整齐,丝毫是不像刚起床的样子。
屋内并未点灯,纸糊的窗户外透出些许光亮,一看天就未大亮,她睡眼蒙眬,“苏姐姐,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呀?我们是着急赶路吗?”
苏嫦似笑非笑:“还赶路呢?你再睡下去,只怕就要被当成小猪崽被卖了。”
姜浮听了这话,睡意全消,倏忽警觉起来。阿兄和谢闻是肯定不会卖她的,那只有这客栈了,难道是有问题?
可惜她明白得太晚了,刚得知这个消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有人踹门进来,她吓得一激灵,慌忙往苏嫦身后躲。
只是须臾,又反应过来不妥。苏嫦长那么好看,要被歹人看到了,死了色心怎么办?
她从苏嫦背后出来,幸好昨日没脱衣服,下床穿了鞋子,把苏嫦往自己身后拉了拉。
来得人正是那健壮的厨子,后面还跟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也是同样的膀大腰圆,眉眼相似,一看就是父子。
看见两个女人还醒着,厨子回头瞪了一眼少年:“我嘱咐你干的事,又偷懒是不是?”
少年挨了几下打,脸上还是挂着傻笑,吸了一下鼻涕,为自己辩解:“没有,没有偷懒。”
回答他的是厨子的一巴掌。
这时候那个女掌柜出现,她扫了一眼姜浮和苏嫦,都是纤弱女子。第二次做这种事,她心中还是有些仓惶,“就两个弱不禁风的女人,能掀起什么风浪。”
厨子也觉得有理,不再训斥少年。
姜浮和苏嫦被赶到后院,这里已经被绑了好几个人个人。
谢闻、姜渐、滕光意、赵登临都在,还有一个高大男子,脸被套上了麻袋,看不出来面容。
姜浮抓着苏嫦衣袖的手紧了紧,心里明白,这是遇到黑店了。可这客栈,明明官府收录的,怎会如此……
谢闻姜渐滕光意都已经苏醒,眼睛能睁开,但显得萎靡不振,估计是被下了药。
单纯的好阿兄,还在闭着眼睛睡得香甜。
挣扎得最厉害的还是那个套着麻袋的人,不断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
看不清他的情况,但从地上横七竖八的四个人来说,他应该也是嘴里被塞了东西,手脚被绑住。
姜浮手脚冰凉,现在唯一能行动自由的只有她和苏嫦。她是一点儿能耐都没有,苏嫦就算会些拳脚,可那父子两人壮硕得像小山一样,苏嫦怎么会是他们的对手……
她后悔起来,还是应该带着雪簇啊。
厨子夫妇二人都蹲在地上,面前放着好几个包袱,姜浮看了就知道,那都是他们的。把金银搜罗出来,这几个人的处理犯了难。
那妇人说:“要不然,把他们都放了吧?平白无故的,咱们要钱就行了。”
姜浮心里一喜,对对对,千金散尽还复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厨子却眼睛一瞪,牛似的眼珠子凸出来:“妇人之仁,把他们放了,让他们报官抓我们吗?别忘了,我们可都是在官府登记过得。”
那妇人便不作声了。
姜浮努力将存在感降到最低,希望的小火苗弱下去,她只能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听听他们接着怎么说。
厨子轻蔑地瞥了地上的几人一眼,呸了一声,“朱门酒肉臭,这几个小子身上居然有不少钱,家里老子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估计不是贪官,就是奸商。老天开眼,让他们落在了我手里。”
姜浮心里咯噔一下,不会吧?他们才刚从玉京出来几天啊,就要命丧于此了?
厨子摸摸下巴:“把这几个都卖到河西挖煤。”他得意地笑了,显然是对自己的打算很满意,“至于两个女的吗……”
第108章 黑店
姜浮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但那个厨子一直摸着下巴,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傻大个儿子留着口水,摇着妇人的手, 说话也含糊不清:“好看, 媳妇, 媳妇, 媳妇……”
姜浮心中苦笑,她宁愿也去挖煤。
没想到这厨子良心未泯, 给了傻儿子一巴掌:“就你这熊样,还想要媳妇,这不是祸害人家姑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