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霄野拳头都捏紧了,颇有些兴师问罪的意味,他们转过那几个帐篷,见到一堆人围成一圈在烧烤,说说笑笑的,很热闹。
荀秋也在其中,她和她的室友以及谢知意坐在一起,几个人手挽着手,旁边还搁着喝剩下的饮料和啤酒。
荀秋本来是靠在谢知意身上,不知悄悄说着什么,眼睛都笑弯了,转过眼一看过来,顿时变得很严肃,两只眼睛像安上了滑轮,来来去去就是不敢和他对视。
“学长?”她喊李霄野,眼睛又扫过薛均,却没有喊他。
这时候距离她上次见到薛均已经过去了将近2年,她是慢热型,和室友们混久了,也琢磨出一些友谊来,她的生活开始变得充实而有趣,已经有段时间没去看那枚落叶书签了。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已经放下了,可现在薛均就在眼前,怎么会这么巧,荀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依然紧张到无所适从。
“荀秋。”李霄野阴恻恻地喊了她一声,目光又在对面几个男的身上巡视了一圈,呵呵,一群歪瓜裂枣,他把视线转回荀秋,说道,“这么巧啊?”
“啊,是啊?”荀秋说道,“这么晚了,你们怎么会来?”
李霄野理直气壮,“研究所团建。”
其中一个高个子歪瓜站起来,把手中烤好的东西放进了女孩儿们的餐盘,顺势就坐到了荀秋旁边的空位——看来他一直是坐这里,只是刚才去烤东西,所以让开了一会。
和严知分手半年多,荀秋也陆续遇见过一些烂桃花,比如网球选修课上隔壁系学长、图书馆遇见的学弟、学城拼桌认识的、或者人人网上的大学城同学之类的。
大学男生真的很寂寞,他们大都无意于某个具体的女生,只要长得过得去,好上手,他们都可以将就下去。
这几个都在不到一两周内转移了目标,段一没有明说是以追求为目的,他们断断续续闲聊了一个月,这次邀请她来南山露营,也是因为他有拍摄日出的打算。
由于是要过夜,他很绅士地建议双方都带朋友一起过来玩,费用他已经付过,让她不必担心。
段一有180+,穿着件白色衬衫和休闲短裤,额前几缕碎刘海,白皙透亮的一张脸,很有日系帅哥的范儿。
李霄野说段一是歪瓜实在有失偏妥。
雄性动物的本能促使两个人一眼之下既不合,段一同时也打量了李霄野,侧过脸对荀秋笑道,“小秋,是你认识的吗,不介绍一下?”
李霄野听了都要想吐,小秋小秋,这孙子已经把图谋不轨写在脸上了。
“嗯,是我们智科的学长。”荀秋可不擅长为双方介绍,好在谢知意也都认识,段一站起来和他们握了握手,又指挥几个人挪动位置,热情地邀请他们几个人也坐下来一起吃。
圆圈扩大了一轮,薛均刚好就坐在荀秋的正对面,有人把房车旁的灯拧亮了一格,昏斜的光落进薛均蓬松的头发,半明半灭的阴影下,他看起来有点难得的颓废感。
他今天是不高兴吗?荀秋捧住可乐,看向了他右边的女孩儿。
第四十章
崔思盈比照片上漂亮得多, 吊带衫,牛仔裤,两个辫子绑成丸子, 性格很活泼, 聊过两圈,现场的气氛高涨了不少。
可她和薛均看起来并不亲昵, 荀秋暗暗地疑问着, 真的是情侣吗?
酒足饭饱,大学生自然要玩那些无聊的KTV小游戏。有人抢做了主持, 拿着卡片选择了“有或没有”的游戏。
游戏规则很简单,每个人都需要提问, 其余人只要按照事实举手或者沉默就可以了。
段一被主持人选中, 只好来起这个头, 他看着荀秋笑, 又转向大家,提的问题很和谐, “我没有逃过课。”
所有东大的人都举起了手,一片笑声中, 崔思盈不可思议地看向唯一一个举着手的雾大学生——也就是薛均——笑道, “真的假的, 师兄还逃过课啊?”
薛均点头, “一次。”
荀秋真的非常讨厌自己如此简单就失稳的心跳, 她仿佛又回到了17岁的生日那天, 薛均从北京回来, 送了她钢笔, 他用校服包住她的书包,两个人偷偷摸摸地跑出教室。
她的脸慢慢红起来, 好在她坐在暗处,不会显得突兀。
下一个就是荀秋,她早就想好了要提的问题,中规中矩的,她提高了一点声音,笑道,“我没有去过北京。”
薛均微微愣了愣,随着人群看向荀秋,抬起了手。
后面几个女生的问题都一样含蓄,轮到雾大一个男生,他和旁边的人打闹着,说道,“我没有谈过恋爱。”
到大三还没谈过恋爱的人也太稀有了吧,但挖人一点点隐私确实有趣,大家笑得东倒西歪,目光落在三个没有举手的人身上。
薛均没有举手。
那就是说,崔思盈不是他女朋友。
荀秋的手不自觉地开始发抖,好在下一个人很快提问,她慌忙地把手放下来,握着旁边的可乐喝了好大一口。
下一个人的问题更加尖锐,女生清了清嗓子,小声说道,“我没有喜欢过现场的任何一个异性。”
“喔——”所有人都吵闹起来,互相看向对方,荀秋和段一对上了一眼,心照不宣地选择了沉默。
其实撒谎又会怎么样呢,不过是个游戏而已,谁会在意你的答案,大家不过是萍水相蓬,一起吃一次烧烤罢了,或许今天过后就再也不会见面。
没有人会让自己成为这场游戏的话题之一,一开始所有人都没有举手。
“没人?骗自己可不行啊?”提问的女生笑着说道,“有没有点游戏精神,说谎话让你喜欢的人倒霉一辈子啊!”
话毕,薛均慢慢把手抬高了。
荀秋愣住了,再也注意不到陆续举手的其他人。
他旁边的崔思盈不可置信地捂住了脸,研究所的同学开始起哄,把女孩儿往薛均这边推,薛均笑,往旁边躲了一下,耳根明显地红起来,他很快站起身,说了一声抱歉,离开了这里。
荀秋怔忪地看着他们闹,就像一个偶像剧里边没有台词和正面镜头的旁观者,见证男女主角的爱情,并且为之鼓掌雀跃。
也许有些不同,她不会鼓掌,更不会雀跃,薛均早晚会和别人在一起,她已经不在意这个人究竟会是谁,但是能不能别把这一幕演到她眼前来?!
造物者究竟有什么恶趣味,要让她看到这些?
她忍着眼泪,低头看了一眼怀里震动的手机。
机械社的社员看见了她写的新程序,有几个问题想问她,这里太吵了,荀秋走到帐篷后面和他探讨,喂了好几声,信号断断续续的,怎么都听不清楚。
她又往远处走了一些,靠住最远的一辆房车,希望能找到信号,可惜事与愿违,最后刘明浒挂掉了,发信息过来,【还是等你回来再说吧,对了,今天野哥好像找你。】
荀秋不明白,【找我?】
【对,他说有个问题没给你讲清楚撒,下次他来了社团你和我打电话,我也有问题要请教他。】
荀秋还在打字,肩膀却被人拍了拍,她吓了一跳,忙蹦开了一步,回过头去。
说曹操曹操到,李霄野大概是喝得有点多了,白皙的脸攀上绯云,他捏着一支水,无声地靠在了房车上。
来得正好,荀秋忙问道,“刘明浒说你找我啊?”她不记得他们上次有什么问题没讲清楚,“是哪里出bug了吗?”
李霄野是醉了,盯了她好一会儿,才迟钝地反问,“我为什么要帮你找bug?”
“……”社员们经常一起互相帮助,这也是社团的规定,李霄野向来来者不拒的,原来其实心里并不愿意吗?
荀秋感到抱歉,说了一声,“不好意思,我就是问一下,刘明浒说你找我,所以——”
“我找你就是为了帮你修bug?”李霄野点头,说着逻辑不通的醉话,“我就不能找你有点别的事儿了?”
荀秋:“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啊?”
“那是你的新男朋友?”李霄野一扬下巴,示意人群那边。
荀秋愣了愣,摇头,“还不是。”
“还不是…”他冷笑着复述,神情有些不屑,“哦,预备役啊?准备什么时候转正?”
荀秋不懂李霄野为什么总是用这种讥讽的语气和她说话,诚然,他是很厉害,发表SCI,雾大研究生,在ST科技有项目,机械社元老,也帮过她很多次。
可这不代表他可以对她的私生活指手画脚,他明明可以友好待人,机械社的人都说他很好,可为什么他偏偏对她那么刻薄?
平日里的荀秋不过把不爽藏在心里,郁闷一会儿就作罢,可是今天薛均举手的一幕实在让她心情down到了低谷,只差这个导火线就可以炸翻这个世界。
荀秋咬牙切齿地瞪了他一眼,反唇相讥,“关你什么事?”
李霄野噎了一下,眼神游离,“严知让我看顾你啊。”
荀秋:“关严知什么事?”
他们都分手这么久了,难道还要她给他守寡三年不成。
“那男的不像好人啊!”李霄野说。
“学长的意思就是说,我交男朋友都要你来把关了?”荀秋不可思议,“而且你不过才见段一一次,说的话不超过五句,凭什么定义别人不是好人?”
“好人?好人会认识半个月就喊你出来过夜看什么日出吗?”她维护段一的那种语气让李霄野心理骤然失稳,好像他就是那个棒打鸳鸯的大棒槌,“都是男的我还不知道他想干嘛吗?”
他自知失言,按了按额角,忍得整个手臂都绷起来。
“他想干嘛?”荀秋没察觉他的额外意思,只觉得可笑,“你和我说说看,他想干嘛?他想干嘛所以喊了一堆人一起过来?你说啊!”
李霄野盯着她,不说话。
“别把人想得那么龌龊!”荀秋恨恨地踢走了地上的小石头。
她的手机适时地响了好几下,晚上李霄野那几个没打通的电话被10010联通小秘书发成通知短信送到了她面前,看看时间,肯定在他们出发之前。
荀秋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她抬起头,面无表情,“所以不是什么团建,是你把他们带来的?”
李霄野简直窘到想从山上跳下去,她怎么会开这种无聊的服务项目啊?!他闷闷地“嗯”了声,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道,“对啊,那又怎么样?”
不是巧合,也不是天意,是这个李霄野把那种令人肝肠寸断的场面带到了她面前,这一刻她的愤懑好像都找到了出处,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啊?
委屈的泪水涌了上来,荀秋恨自己一想和人吵架就会先流泪,气势一泻千里,简直像个傻瓜,她颤了颤嘴唇,完全想不明白,“你到南山来干嘛啊?就是为了给我和段一捣乱?就是因为你臆测人家别有用心?”
“他没有吗?”李霄野真不敢相信,他就说了那男的两句,她就哭成这个样子吗?眼泪开闸了,山洪爆发一样,至于吗?不就半个月吗?要不是他接了那个路线策划的项目,他早就——
李霄野完全愣住了,什么意思,他没接那个项目他想干嘛啊?或许他会请荀秋吃饭看电影,或者陪她跑步找灵感写论文,她想看日出,他也可以陪啊,总之不会让那什么段一趁虚而入。
这些时日那种淡淡的愁绪好像一下子就寻到缘由了,什么当妹妹了,什么习惯了,他明明为她和严知分手窃喜,也厌恶其他接近她的男人,所有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借口都不作数,一切不过是因为他喜欢她罢了。
这种发现实在让他感到又惊又怕,这简直不亚于大灰狼喜欢上一根胡萝卜,他怎么会喜欢她呢?
荀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都快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她摘了眼镜,眼泪多得两只手都擦不过来,但那张讨人厌的嘴巴还是一张一合,就算说得断断续续也要指责他的多此一举。
原来嫉妒可以让一个人彻底失去理智,在她错愕又惊恐的眼神里,李霄野用力地揩去她的泪珠,把她的脸蛋像戳面团那样乱揉了两轮,恶狠狠地命令,“别他妈哭了!”
他的压迫感太重了,两只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肩膀,好像下一秒就能把她捏碎,荀秋险些吓到打嗝,紧紧闭上了嘴巴。
李霄野的目光在她脸上巡了巡,往前走了一步,两个人离得有点近了,荀秋下意识地后退,“砰”一下后背抵在了车上。
她惊疑地回头看了看,李霄野却又靠近了一些,温热的呼吸几乎都洒在她脸上了。
他滚了滚喉咙,淡淡的ⓨⓗ水果酒气味和着清润缱绻的嗓音,李霄野喊她的名字,“荀秋。”
“想谈就和我试试吧,别让那个男的离你那么近,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