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到右手手臂一紧,忙从桌布下伸手探去。
触手是几张薄薄的纸张。
穆易那张清冷俊逸的面容在我脑海中闪过,我这才想起,自从上次匆匆一见,我约他查的事就再无了音信。
我端起茶杯作喝茶状,低声细语,“他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公主有何要问的,可以告诉我。我总是有法子见到云卿。”说罢,一双含情有神的桃花眼定定地看向我,“公主是何时认识穆易的?”
我微微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淑妃见我不语,好看的桃花眼微微上扬了下,一抹明丽闪过她的眸光,她轻声道,“公主可知穆易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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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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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下错愕,我曾以为穆易是淑妃的胞弟,但后来知道不是后,便再没有试探地猜测过。我知道他肯定不简单,但是他给我的那种稳稳的安全感,总让我觉得身份无从重要。
此刻,被淑妃一脸好奇的问道,我还是不由询问,“淑妃可知?”
见我一脸好奇的神情,淑妃脸上的表情很是玩味,你竟不知他是谁。”旋即,她轻笑一声,“不过没事,很快,你就知道他是谁了。”
我闻言一愣,不由看向淑妃,这家伙却停了话题,很是闲散地捧起一碗茶惬意道,“这茶果真是清香呀。啧啧啧,皇后娘娘待雍翠宫真是不错。”
“华贵妃娘娘驾到。”门外老嬷嬷突然低哑着嗓子道了一声,我心里一惊,忙将手里的纸张塞进袖口,淑妃看了看我,笑道,“这宫里,到处都是不透风的墙呀。”
说罢起身,慵散着神情侯在了门外。
我检查了下袖口,纸张被完好的藏起来了,便也起身低头敛神侯在淑妃身旁。
今日的雍翠宫,真是热闹呀,我嘴角不由一苦笑。
华贵妃今日未着华服,只着简单深绿色家常裙服,头梳高髻,未戴花钗珠冠,两耳只配一对珠光极好的素珠耳饰,衬得香腮粉润,肌肤如雪,青黛细眉,伶俐有神的丹凤眼在看见淑妃后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就隐去眼底的情绪,伸手扶起淑妃的同时,示意我起身。
“好些日子没见淑妹妹了,没想到在七公主这能见到淑妹妹呀。”
淑妃被拉住了手,身形微微怔了怔,但很快就笑道,“这不是小十九公主在屋里待不住,老嚷嚷着要出去玩,我想着能和她年龄一般大小的,也就誉王殿下了。”
“妹妹有心了。”一旁的华贵妃一语双关的回笑,丹凤眼微微一挑,看了看落后几步的我,玩笑道,“七公主今非昔比呀,我想归了我宫里抚养她们姐弟仨,都是不能够的。妹妹自是该来多走动走动,如今我那长信宫,都快没有七公主的雍翠宫热闹。”
待她们都进了屋子,我命沁香将茶水添上,装作不明道,“华贵妃娘娘言重了,这世间哪有一成不变的事物呀?”
“唔?愿闻其详。”华贵妃娘娘刚准备把茶盖轻轻撇开,见我说话,缓缓问道。
“娘娘您也今非昔比,一日美胜一日,今日美过昨日,昨日当然不能跟今日比,难道不是吗?”
华贵妃微微一愣,敛眸细细品了口茶,“战事吃紧,今年贡上来的龙井不多,能喝到公主这品级的实属不易呀。”
我忙轻声道,“这龙井我也很是舍不得喝,今日贵妃娘娘和淑妃娘娘来,这才舍得拿出来喝的。”
华贵妃瞥眼看了下我,莫名道,“这明前龙井呀,我原是不当回事的,如今细细品来,果然清香,和七公主一样,值得人细细品味呀。”
说罢,她将茶杯放下,笑道,“我说我那娇惯了的六公主,前段日子嚷嚷着七公主伶牙俐齿,今日一见,果然非同。”
说完,不待我回话,轻轻拉过我的手,很是亲密地继续说道,“我家那个长不大的丫头,还当小七是个闷嘴的葫芦,谁知人家像她这个年龄,不仅嘴巴伶俐,一把短刀也很是伶俐呢,别说割耳朵了,就是杀人,怕都不眨个眼睛。”
许是感到我手下一紧,握我的手还是温柔地不容抗拒,我明白过来,赵嬷嬷这一笔账,华贵妃是清清楚楚地记到我头上了。
我心中冷笑,也好,我还没有跟你算账,你自己先找上门了。
我抬头灿然一笑,问道身旁的淑妃娘娘,“对了,淑妃娘娘,我母妃生我皇弟的时候,身边有一嬷嬷,姓赵,说是宫里的老人,您可有印象?”
淑妃皱眉思索了好一会,迟疑道,“赵嬷嬷吗?许是我进宫时间短,见得人少,脑海里没什么印象,怎么了?”
我不紧不慢地呷了一口茶,“说来真真好笑,那婆子,活做的一般,话却很是能说。”
“她说啥了?”淑妃反应过来,捧哏道。
“我母妃生孩子难产,当时急个要命,这家伙倒好,在那一个劲地掰扯自己怎么帮华贵妃娘娘生敬王哥哥,又怎么劳苦功高地帮华贵妃娘娘生庄王哥哥。”我慢慢地轻道。
一旁的华贵妃眼见坐不住要回嘴了,我这才忙道,“华贵妃娘娘,您说说,这敬王哥哥和庄王哥哥都是娘娘您十月怀胎劳苦功高地生的,怎么就到这就成了他的功劳呢?”
见华妃张嘴要说,我反手一握,轻轻反覆住了华贵妃的手,“可惜我母妃就这样难产而亡,华贵妃娘娘,您说这认识的还知道她这是来帮忙的,这不认识的,还不知道这赵嬷嬷是来干嘛的,您说是与不是?”
华贵妃被这般一说,一张粉黛未施的鹅蛋脸儿,一会红一会白的,好一会才堪堪道,“这些个作死的宫人们,干了两天差,就忘了自己几斤几两了,活该皇后娘娘收拾了她。”
说罢松手,用锦帕擦了擦嘴角的茶水。
院子里太阳的日头过去了,原本取帕子的入画回来了,正好赶上冬蓉和冯嬷嬷分别抱着晒的昏昏欲睡的逸之和十九公主进了屋。
淑妃见十九公主快要睡着了,便起身打着招呼要离开。一旁的华贵妃见淑妃要散了去,也起身理理衣服,嚷嚷着跟着一块走。
临出门了,华贵妃像想起什么一样,突然道,“对了,七公主可否听说,你五姐姐和六姐姐的婚事怕是要定了?”
我心里猛然一愣,呆了呆。
华贵妃身边的淑妃闻声停下了脚步,看了看我,状似不经意地笑道,“呦,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不知道?都定了谁家呀?”
华贵妃伸手挽了挽鬓角的碎发,装作不经意般笑笑道,“我家那不长进的小六,被指给大晟的肃王殿下,估计过不了多久,大晟就要派使臣来把这事给定了。”
“什么?大晟肃王”淑妃惊异道,声音不自觉地高了,快速地看了一眼我,又轻声问,“是前太子的嫡长子肃王殿下?”
“哎,可不就是吗,听说那肃王很是少年有成,还未有过婚取,小六嫁过去就是王妃,可是。”正欢说着,就见华贵妃兀地取出帕子试起眼角,”哎,我可怜的闺女,和花朵般在我身边娇滴滴地养了这么多年,谁知一朝竟要嫁到那么远。”
一旁的淑妃怔忪不语。
对于大晟,我了解的并不多,只知道他们当今的皇帝年事已高,子嗣众多且各个能文能武,尤是前太子,很得大晟皇帝赏识与宠爱,可惜天妒英才,前几年,突发暴病身亡,老皇帝因此身体大受打击,卧病缠身,这才使得其他有野心的皇子争权夺嫡,一发不可收拾。
至于肃王,听华贵妃的言语,想来应该不差,甚至还很有潜力?
不管怎样,好不好,坏不坏跟我又无关,华贵妃不过是来炫风头来了。
虽见华贵妃这般我心生厌恶情绪,可面子上还是安慰道,“大晟国强兵壮,我朝公主嫁过去历来都不是正宫娘娘,贵妃娘娘这下就再也不用担心六姐姐的婚事了,姐姐她定会洪福齐天的。”
原本垂首拭泪的华贵妃,听我这般安慰,抬头微微一笑,“对了,光说我家小六了,把最关键给忘了,你们可知五公主许给了谁?”
我心里漏了一拍,一旁的淑妃道,“五公主不是……不是一直心悦忠义侯府家的……”
华贵妃那伶俐的丹凤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目光,“可不是,如今小侯爷杳无音信,贺老将军塞外佣兵不救不寻,这不,忠义侯府家的急得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天天巴巴地求荣妹妹定下五公主和小侯爷的亲事呢。”
看着华贵妃一脸探究的表情,我敛下眸子,状作轻松道,“五姐姐和小侯爷郎才女貌,珠联璧合,小侯爷若得贺老将军相救,也算佳人救英雄,算的一段佳话。”
“可不是嘛。”华贵妃笑的一脸讳莫高深,“如今呀,荣妹妹实在挨不住五公主的苦苦哀求,应下了这婚事,这会子,估计后宫都传开了吧。”
我听见身后沁香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气,一旁的华贵妃很是自得道,“对了,还有一门婚事,是陛下要定的。”
一旁的淑妃闻言,沉声道,“谁的婚事?”
华贵妃一摆手笑,“听说北漠同意与咱大晋和亲,只不过到时候来娶咱大晋公主的不是我那日说的北漠骁勇善战的四皇子,而是摇身一变,成了北漠那五十岁高龄的老皇帝。七公主,你说陛下这会子,会考虑谁去和亲呢?”
说罢便是一阵娇笑。
突然,门外传来一个细细的脚步声,我转头看去,只见华贵妃身旁的琳琅轻轻走了过来,待走到门口便轻声立在一旁候着,不再进来。
身旁的淑妃见状道,“我说怎么不见琳琅姑娘,怎么这会子才来?”
“回淑妃娘娘,奴婢刚才肚子不舒服,去小解了一下,所以才迟来了会。”
我看着琳琅那不动声色的脸,指甲深深地嵌进了手掌中。
华贵妃笑着摆摆手道,“哎,别关心我身边这些丫头了,这会子呀,该关心,皇后娘娘是否忍心将七公主嫁过去呢,你说誉王殿下这么小,没了七公主日常照顾,誉王殿下岂不是得落得皇后娘娘一人手中了吗?”说完,看了看我,笑着拉过身边一脸担忧的淑妃走了出去。
我根本没精力去回淑妃离去时投来的关心的目光,只感到心中狠狠地一揪,身旁的沁香忙轻轻扶了扶我。
“公主,这会子小侯爷还没有回音呢,如果小侯爷还活着,段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我强作镇定道,“没事的,我们先不要乱了阵脚,容我想想。”
说完,伸手从袖口取出帕子想擦擦额角的汗,却触手碰到了几张轻软的东西,是淑妃偷偷递给我的信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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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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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贵妃和淑妃走后,我让其他人都退了下去。
小九想是也听到了华贵妃刚才的话语,很是担心,不舍离开,我只道自己实在累了想休息休息,安慰了安慰她,便让沁香陪着小九一并下去了。
待所有人都离开了,我房间的门被闭上后,酸楚的泪水,终于不用再憋着,像决了堤般流了下来。
我趴在自己的床榻上,低着声音,任由自己情绪释放。
其实不是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早在五姐姐去年的生辰宴,向父皇求赐婚的时候,我就想过,也许会有这么一天,陈祎会娶与他门当户对的一个人,怪只怪自己自欺欺人,痴人说梦,一直不愿清醒罢了。
这下好了,梦醒了不说,自己也深陷和亲的风波中自顾不暇了。
逸之、敏之、还有陈祎的面庞在我脑海中一一闪过,最后化成母妃去世前凄惨的面容。
耳边响起她绝望的声音,“莫再唤我娘了……没有了娘……我的悦儿敏儿还有……还有我那刚出生的孩子……你们可怎么办呢?”
一滴热泪滚滚流下。
母妃,这偌大的后宫,女儿撑的好累,什么时候是个头,什么时候,逸之和敏之才能快快长大……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哭累了,手上的帕子已经浸透,身体慢慢不再抽泣,只是整个人躺在床榻上,任由思绪放空。
指尖轻软的触感,让我慢慢回了神,我低头,是那几页信张。
我拿出,首页上隽秀的簪花小楷细细写着安平宫关于药材购买的细细详情,密密麻麻。
我心下大骇,忙一转身,坐起来,匆匆打开第二页。
“勿担心,一切有我。”
笔迹刚毅,力透纸背,原本不安的心在看见这几个刚劲的字后,生生踏实下来。
最后这张虽未注明名字,可我却知道是谁写的。
我将信笺轻轻折好,掀开被褥,床板边缘的一个不起眼的圆弧地方,指尖轻轻一扣,一个小小的四四方方的,存放东西的隔间被打开了,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黄玉玉佩,一把扇子,和一个折叠的整整齐齐,周边因经常摩挲而有些折损的信笺,这是陈祎那次拖陈韫寄来的信,我一直舍不得销毁,被保存在这。
我轻轻抚了抚那个信笺,将手中的信也一并放了进去,盖上隔间盖子,恢复了原状。
哎。
做好一切后,我深深地吐了口气。
不管未来如何,我都没有退步可言,更没有机会懦弱或者犯错,逸之和敏之已经没了母妃的庇护,如果我再倒下……
不,不能。
我尽量给自己打气,让自己精神起来。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急的脚步声,小九啜泣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皇姐、皇姐……”
我心下一紧,忙打开门。只见小九抱着一只兔子,双眼通红地站在门外,我心下狐疑,刚想问她发生了什么。只见小九怀中,那只雪白兔子,身子沉沉地滑落在地上。
小九声音惧怯道,“皇姐,兔子,有一只兔子,突然死了……”
什么!?
我愣愣地看向那只兔子,这兔子日夜在小九的寝室,有专门的人悉心照顾,怎么会突然死了?
小九怔怔地看着手里的兔子,声音里满是恐惧,“沁香姐姐刚才发现的,皇姐,兔子口鼻流血,像是像是被毒死的……”
我轻轻环抱住瑟瑟发抖的小九,一双手不由地紧紧捏成了拳头。
身旁传来冬蓉匆匆的脚步声,“公主,不好了……”
我只感到额上的青筋一跳,忙回头,见冬蓉面色雪白地向我跑了,我心下一滞,忙一把抓过冬蓉道,“是逸儿,是逸儿也出事了?”
冬蓉被我生生一拉,不由一怔,见我这般焦急,忙道,“不是,不是,不是誉王殿下。”
不是逸儿,我轻轻松了口气,可冬蓉下半句直接让我跌进底谷,“是陈小侯爷,小侯爷有消息了,北漠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小侯爷在他们手里。”
“公主!”
“皇姐!”
我只感到眼前一黑,心像被狠狠地捏了一把。
刚强鼓起的精神,霎时间被打回原形,我沉沉地跌坐在地面。眼中的泪水无声地一滴滴滑落。
我想起陈祎临走前,在藏书阁,骄傲又不服输的样子,他清朗干净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我,不容置疑道,“小丫头,你相不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