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走？”
他没有起身的打算。
兰寻真正不解，汤怀远就用一只手背挡住了上半张脸：“身体有点不舒服，你把药给我一下。”
他身体不好是常态。
“药呢？”
“在我兜里。”
“你自己拿不是更方便？”
汤怀远：“……”他压低声音咳了咳。
兰寻真无语，俯身在他外套兜里找，靠近她的那一侧兜里没有，她就去另一个兜里找。
背后突然袭来了一道力度，推着她往他怀里摔。
兰寻真双手搭着他的肩膀：“……”
汤怀远垂眸看她，得意地笑开了。
“汤怀远，交易时约定好了不能做违背我意愿的事。”她动作不变，严肃地盯着他的眼睛。汤怀远的手还按在她的背上。
两个人默默对视了一会儿，汤怀远松了手，她回到原来的位置。
“你生气了？”他弯下腰，凑到她脸前问。
“没有。”兰寻真盯着自己的休闲鞋，“约定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不想你拿自己的病开玩笑。”
汤怀远又看了她好一会儿，随意道：“我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的，本来说出生也活不了多久的，现在不也活了十九年吗？”
也不知道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说出这番话的，好像随时准备了去死似的。
这对兰寻真来说太沉重了。
她见过别人的死亡，乔回舟的爸爸，那么鲜活的一条生命，说没了就没了，最后只剩下冰冷的墓碑还有亲人无穷尽的悼念。
死亡太可怕了，人所拥有的一切在死亡来临的那一刻都烟消云散了。
“你过来一点。”兰寻真拉了拉这个生死看淡的少年的衣袖。
汤怀远虽然疑惑，但很听话。
兰寻真转身抱住了他，很扎实的一个拥抱，她的双手笼在他的后背。汤怀远的呼吸蓦然急促。
这是个莽撞的举动。
她觉得在某一刻发现了有个人需要帮助，所以她就做了。就像帮许霁月打架，坐在被孤立的梁梵天身边，替身处照片危机的谢珂在教室里里说话。
她大部分都是顺从大众的，并不出格的，偶尔会有姗姗来迟的自我助力，促使她完成一些冲动的事。
就在刚刚，汤怀远的眼神传递出孤独脆弱，他好像需要一个亲密接触。
在兰寻真的认知里，拥抱会达到一个传递安全感的作用。
所以她就抱了。
“这是你允许的拥抱。”他的声音很近。
“嗯。”
汤怀远双手从她的肩膀绕过，双手一上一下扣住她的背，加紧了这个拥抱。
他喉头滚动了几下，克制住了即将溢出来的咳嗽。
“兰寻真，我是个坏人。”
他在利用她的善良和同理心，即便是病弱之躯，也想要接近她，自私地想要得到她的感情。
“作为坏人最后一点的良心发现，我愿意给我们的交易加个截止日期，当你遇到你喜欢的人，你就跟他在一起吧。”
兰寻真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
“我应该很难有喜欢的人。”
汤怀远笑起来：“那样最好。”
*
“寻真，国际法那边不是要案例展示吗？我俩一个宿舍的肯定一组，但还差一人，刚巧有个人主动联系我了，说想要加入到我们小组。”
“那好啊，那我们今天下午四点在教学楼讨论区集合一下，定个方向，下下周应该就要展示了。”
教学楼讨论区，下午四点。
那张熟悉的唇红齿白的脸近在眼前。
兰寻真：“……”
室友没发现她的不对劲，她对眼前这位交换生帅哥打了个招呼：“你好，法学四班，赵冉玉。”
“你好，我是许霁月。”
介绍完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她。
许霁月好似忘记了她，看她的样子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一年不见，他的五官越发有种咄咄逼人的精致感，每一分每一毫像是女娲精心打磨过一样。
“法学四班，兰寻真。”她用比自己想象中更平静的语气介绍。
“你的名字真好听。”他看向她。
“谢谢。”兰寻真学着他的样子，礼貌又客套，“你的名字也是。”
“你的国籍是本国的吧？”赵冉玉很喜欢看帅哥，对他很热情，“在国外读书？”
“对，我父母在国外工作，我也在国外读书。斯特夫兰大学跟平桥政法有友好的合作关系，我参与了其中一个交换生项目。”
“交换生一般学期开始前就回来吧。”赵冉玉有些纳闷，“之前上国际法没看到你啊。”
许霁月不急不缓地解释：“我前天飞回来，昨天选了课，今天是我第一天上课。交换生项目本来是下学期开始，但我申请了提前跟进学习，早点回来。我在这里长大，我很想念这里的一切。”他说这话，若有若无地看了眼兰寻真。
兰寻真却想到了跟moonlight最后一次聊天。
――[兰寻真：不光是这样，我准备和一个人交往看看，所以可能会多花点时间在他身上]
――[moonlight：原来是这样]
会是这个原因吗？
moonlight真的会是他吗？
她压下心中的怀疑，没有太多语气寒暄，直接进入到了学习状态：“我们现在来讨论一下课堂展示吧。”
许霁月的视线停留在她的脸上。
兰寻真迎上他的视线，没有任何掩饰地皱了皱眉。他愣了一下，然后就低头翻自己的教材。
*
讨论了两个小时，没有结果，这是一次无效讨论。
兰寻真觉得心累，许霁月刚来，国际法没学多少，就算在线上听过，但做不到活学活用，他没有自己的想法，常常起到附和的唯一作用。
赵冉玉能提供一些点子，但琢磨来琢磨去，又都一一排除了。
“今天先这样吧，我回去再查查资料。”兰寻真收好笔记，往教学楼出口走。
迎面就遇上了汤怀远。
“兰寻真小朋友，虽然你让我不要打扰你学习，但是也不能饿着肚子学习呀～”
汤怀远走了过来，顺手接过了她的包。
赵冉玉发出惊讶的声音。
兰寻真侧过身，跟她介绍：“这是我男朋友。”
赵冉玉更惊讶了：“什么时候谈的？”她完全不知道。
在她的映衬下，兰寻真显得非常平静：“昨晚。”
赵冉玉对她比了个大拇指。
“不好意思喔，我俩先走了。”汤怀远对着赵冉玉说，视线落在靠后位置一点的许霁月，闲散的表情一瞬间变得警惕，“是你啊。”
许霁月维持着表面的微笑，表达不解：“你是……？”
兰寻真主动握住了汤怀远的手，打断了两人的交流。一个是她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的前男友，一个是曾经说出“有男朋友又怎么样”的狠人，两个人要是持续交流，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
“怀远，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她第一次表达亲昵地喊了他的名字。
――在有她前男友的场合下。
第47章
◎“稍微碰一碰我，这里就跳得好快。”◎
汤怀远似乎是炫耀般晃了晃两人牵在一起的手，果然被她转移走了注意力。
“好啊。你想吃什么？”
两个人说着话就走远了。
“寻真男朋友真帅啊，时尚潮男。”赵冉玉感慨，回头看了眼漂亮乖巧类型的许霁月，心里一惊。
他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是赵冉玉却在一瞬间察觉到了他在生气。
他生气？为什么这么突然？没理由啊，不可能啊。
赵冉玉心头咯噔一下。
再联想到兰寻真打断对话的异常举动和刚才讨论时许霁月频频看向兰寻真的行为，常年看狗血小说的脑子高速运转。
――不会吧不会吧，她好像吃到瓜了，是她想的那样吗？
*
“怀～远～？”
两人并行走在小道上，汤怀远语调不明地重复她喊他的称呼。
兰寻真诚恳地发问：“怎么了吗？”
“偏偏是在那个人面前，怕不是故意利用我引起那个人吃醋。”
兰寻真进行杂志拍摄时，提到过她有男朋友。汤怀远暗地调查过，有姓名有照片的，但现在却一口一口“那个人”指代。
“他吃不吃醋我不知道，我确认你吃醋了。”
汤怀远脚步一顿，拉着她往一边的小树林里去，最后寻一处隐秘的看不见过往行人的地方站定。
“你是不是还喜欢他？”
茂盛的树林将日光遮挡得稀薄，被枝叶切割得细碎的光线斑驳地落在她脸上，她的表情晦暗难明。
汤怀远感到心慌，感到委屈。
明明这是一场交易，但是……不喜欢他，也别喜欢别人，他看不了。
兰寻真笑了，声音放得很轻，隐隐透着些无奈：“你这是什么脑回路啊？我不可以叫怀远吗？”
她一直称呼他是小汤总，刚才在其他人面前，她没好直接暴露他的身份。
出门在外，还是低调一点。
“当然可以啦～”汤怀远这才放下心来，但见她这么好说话，又试探地得寸进尺，“除了叫怀远外，你还想做什么都可以。”
他弯下腰，凑近了些，故意离她很近。身上喷着浅淡的松柏香水，这么一会儿功夫，香气就完全笼罩了她。“来的路上，我吃了颗柠檬糖。”
他的心思昭然若揭。
“摄糖量还是不要那么高，以免长痘。”兰寻真一本正经，故意歪曲他的意思。
汤怀远果然把不开心挂在脸上，没说话，只是离她更近，他的眼睛不是纯黑的，有淡淡的棕色，像是琥珀一样：“我想亲你。”
兰寻真没有躲开，任由他自助主张地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你之前亲过别人吗？”
“……没有。”
于是兰寻真扬起下巴，轻轻印了上去，只是碰了一下，盖个章似的一触就分。
汤怀远被刺激得浑身一激灵，然后低头就在兜里翻东西。
“你在找什么？”
“感觉快犯病了……这次没有开玩笑。”他急匆匆地说，“心跳频率过快，呼吸阻塞，大脑发嗡。”
他掏出药片，又表演无水生吞狠活。
兰寻真抚了抚他的背：“现在好点了吗？”
汤怀远茫然地点点头。他的唇上亮晶晶的，是刚才沾到了她的唇膏。
兰寻真伸手，用指腹轻轻擦拭他的唇瓣，不断有从鼻腔里喷出的气体吹拂在她的手指上。
汤怀远可怜兮兮地“呜”了一声，引着她的手划过他的下巴、挂着的项链，到达他胸膛左边。
“这里又难受了……你稍微碰一碰我，这里就跳得好快。”
她有点意外，汤怀远看起来又潮又拽的，像是一口气能谈八个，不应该是这么纯情的。
她很快找到了理由，他病弱，亲一亲就跟要了他的命似的，估计也不敢谈太多。
“啪！”
兰寻真抽出手，在另一只手臂上打死了一只蚊虫：“我们还是出去说话吧，树林蚊虫很多。”
汤怀远只盯着她的唇发愣。然后低头，两片唇瓣又贴在一起了。
兰寻真“唔”了声，揪住了他腰侧的衣摆。
没有被推开。
他得到了某种应允，悄悄地吮吸她的唇珠，然后又探索她更加饱满的下唇。
兰寻真浑身跟过电似的酸麻，情不自禁地微微张开嘴，他便兴致昂扬地再次探索更多的区域。
这次他没犯病了，或者说已经习惯了心跳加速和呼吸堵塞，一路高歌猛进。
像是在嘴里慢慢润一颗糖，把带着甜味的津液一股一股吞进肚子里。只不过糖不是糖。
两个人出来后，没被衣物遮挡的部分或多或少多了些小包。
兰寻真：“都怪你！”
汤怀远只盯着她发愣，喉结上下滚动，作势又要亲她。
兰寻真伸手挡住了他的下半张脸：“还在外面呢。”
“怕什么？宿舍楼门口不都是拥吻的小情侣吗？大学正是谈恋爱的好时机。”
兰寻真捂着自己心脏部位，学着他的样子：“这里又难受了……你稍微碰一碰我，这里就跳得好快。”
汤怀远：“……”
兰寻真勾住了他的手：“但是牵手可以。”
*
和汤怀远吃完饭，刚好就收到专业课老师的信息，让她整理某个领域的资料，写个文献综述。
兰寻真带上电脑，一个人去图书馆从七点忙到十一点闭馆。
她拟了一个初稿，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给了老师。然后提上了电脑，跟着很多期末月复习的同学一起大脑放空地往外走。
图书馆前有几阶步梯，兰寻真一个不留神踩空了，正匆忙稳住身形的时候，旁边有人伸出援手扶了她一把。
“谢谢。”
夜幕漆黑，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旁边人的面孔，就先道了谢。
那人却喊了她一声：“寻真。”
――许霁月。
兰寻真抽出了被他拉住的手，礼貌体面：“你也在图书馆学习？”
“过来查国际法的案例，不想拖你后腿。”那双水汪汪的眼睛藏了点歉意。
兰寻真不为所动：“这也是你的课堂作业，所以是该好好努力。”
分别一年，兰寻真在最初的惊讶后，已经能以正常的态度对待他。
但是许霁月不行，他在作无谓的解释――他以为解释了，兰寻真就会理解他、原谅他、接受他。毕竟才一年而已，兰寻真又那么心软。
“家里遇到了一点事情，我不能丢下我的父母不管，当时一片泥沼，我经常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我怕我回不来，所以……”
所以他就冷处理，直到兰寻真亲自斩断两个人的关系。
兰寻真声音平静：“没关系的，都过去了。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宿舍吧。”
“寻真，你亲手为我做的毛毡小狗，我都留着。”他急匆匆地从书包里掏出白色的小狗，躺在手心递给她看，“我从来没忘记过你。”
兰寻真垂眸看到了憨探可掬的白色毛毡小狗，这是以流浪小狗为原型制作的。
她问过他流浪小狗的安置，他说委托了家政阿姨定期遛狗、喂食，兰寻真没有饲养一只狗的条件，所以慢慢的，也就没关注了。
兰寻真收回思绪，不带任何一丝情绪，平静客观地叙述事实：“许霁月，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我们之间在一年前就已经结束了，请你也过好自己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