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半月过去,夏浅陌一直在寻找出幻境的方法,却始终未得要领。她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也寻不到何人来帮忙。
直到半月之后的夜里,原本晴朗的夜空,不知何时阴云密布,狂风大作。阴风过处如群狼嚎叫般叫人毛骨悚然。
夏浅陌那夜睡得极浅,不知怎的翻来覆去睡不着。猛然一声巨响将她从床榻间扯了起来,凉风夺窗而入,吹散一室暖意,略显寒凉。
来去都睡不着了,所幸翻身而起。夏浅陌起身走于窗边,这才看到屋外地面上早已浸湿一片,竟下起了小雨。
雨势不大,却细细密密,遍布每一个角落。
楼下嘈杂着,吵得她心烦意乱。
刚刚合上窗户,便听得身后“砰”的一声巨响。猛一回头看,便见一队人马闯将进来。
夏浅陌眉目一凝,心中只觉不妙。
“你们是何人?”夏浅陌问道。
“我家大人有请。”当先之人冷声道。
“你家大人是何人?这般求人一叙的方式,好生无礼。”夏浅陌道。
“姑娘一去便知,还是不要做无谓地抵抗为好。”
“小女子何时说过不从,带路便是。”
她如今身在幻境,只是一寻常女子,并不似在鬼界堡,可以与对方一搏,或许可以打将出去。
既然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了,倒不如去看看对方到底是何目的。
如此,夏浅陌便随几人下楼而去,路过一楼柜台时道:“掌柜的,楼上房间给我留着。”
说罢,便转身跟着一众人马离去。方才还嘈杂的客栈慢慢平静下来,只剩下窸窸窣窣的交谈声。
许是怕她看到些什么,夏浅陌一双眸子上覆上一条黑布,严严实实遮住视线。
幸而有过先前失明的经历,她试着一边走,一边记方向和步数,一边认真听取周围的声响。
没过多久,当眼前布条被摘下来,重见光明之时,她有些略显不太适应地微微眯了眯眼睛。
待逐渐适应了周围的亮度,她方才打量起周围来。
她身旁两队兵士手持长矛整齐列于两侧,面色肃穆。面前端坐一对男女,女的她在熟悉不过,正是自己的姨娘。男的她却不识了,只是觉得分外眼熟,似乎在何处见过。
“主公,夏姑娘已请到。”当先之人恭敬一礼道。
“你们下去吧。”男子点点头,吩咐道。
得了命令,众人当即缓缓退去,堂上只剩下男女二人夏浅陌。
房门一闭,不知几人与夏浅陌之间聊了些什么,只在暗夜中,街角的黑猫恰巧从门前悄无声息地路过,走近门旁时,陡然停了下来,尖锐的叫声划破夜幕。
夏浅陌再见到濮阳明轩时已是两日之后,却并非是在长平城,而是在黄岭之上。
天气仍是那般阴沉,连续两日不见阳光,夏浅陌不知因何心内狂跳不止。
如今男人就在自己对面,他只凝眸瞧着她,却不上前一步。
“濮阳公子,你表哥都已投靠于我,这城中如今只你一人,我劝你早些投降,弃暗投明为好,免得受何苦楚。”
夏浅陌如今方想起来那般眼熟的男子正是濮阳明轩的表哥,司宏深。
那日初来长平城之时,便是他摘了菱角给她。她本以为那人是个好的,不曾想竟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道不同,不相与谋。”濮阳明轩拿着劫骨鞭的右手牢牢攥住鞭子,强自压下担心之情。
夏浅陌一个踉跄,被人推将出来。
男人淡色的唇微抿,唇色泛白,一向平静如水的眸子此时微眯起来,牢牢锁在她颈间的手上,恨不得一刀斩了对方。
“难道夏姑娘的死活你也不顾了?”
司宏深手上略一用力,夏浅陌当即疼的红了眼,水光在眼底活动,却倔强地不肯掉出来。
她如今脖颈受制,疼痛伴随着灼烧感同时侵袭而来,叫她说不出话来,只能扣着那只作恶的手,指尖泛白。
濮阳明轩面色冷了下来,不作答话。
“我怎么忘了,我的好弟弟,”司宏深邪狞一笑道,“如今这副身体里的灵魂早已易主,已经不是你所喜欢的那个了,所以是死是活对你来说无所谓了吧。”
“你放了她!”男人心中焦灼,瞳孔剧烈地瑟缩着,手心泛着冷汗,面上却仍是勉强维持镇定。
“要放她可以,你对外宣布濮阳家少主已然魂碎,新任少主是司宏深,然后自我了断,我便放了她。”
“晞朝不要,别听他的!”夏浅陌急道。
男人微敛了双眸子,嘴角勾起一个自嘲的弧度。风一吹,便带着银白衣襟荡在空中,似要消散在空气中一般。
近几日一直盘绕在夏浅陌心头的恐惧如今有了缘由,心里害怕起来。
“晞朝,你敢伤自己一下!”夏浅陌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竟是挣开了司宏深的手,抬脚便要往男人跑去,谁知却被对方反扭了双臂钳制住。
猛然的疼痛袭来,叫她一身力气消失殆尽。任她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晞朝快走,不要管我,待你出了幻境再想办法救我!”夏浅陌见他面色阴沉,当即便急了起来。
“呵呵!”司宏深狂笑,“懦夫,无能,上辈子救不了她,这辈子你同样救不了她,哈哈!”
“我本就无意家主之位,表兄要那家主之位我给你便是,何须如此?”男人苦笑道。
“你不死,我不放心。”司宏深道。
“晞朝!别听他的!”夏浅陌焦急道,“我救你不是为了让你魂碎的!”
男人低垂着头未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司宏深见他那般模样便觉他许是在考虑什么。
“听话,一命换一命,不是很值得吗?还是说夏姑娘死活对你来说真的无所谓?”司宏深继而又对夏浅陌道,“看来你确实救了一个白眼狼啊,要不你便跟了我吧。”
脸上一股凉意传来,在她额角,面颊,下颌肆无忌惮地滑动。她只觉便觉胃内一阵翻江倒海,恶心至极,当下便干呕了起来。
“放开她!”濮阳明轩方才还故作镇定的面上此时方带了明显的焦急。
“还是这样的表情适合你。”司宏深恶劣道。
“我若魂碎,你便放了她?”濮阳明轩道。
“那是自然。”司宏深道。
“晞朝!你别信他,你若敢如此,我绝不独活!”夏浅陌急道。
“罢了,木子,此生遇到你,已然足够。”
男人说着当真取了把匕首出来,利刃出鞘之时,银光耀眼。调转刀头,锋利的刀尖直指自己心头,抬手便要刺下去。
“不要!”夏浅陌一声大喊。心脏似被一只手紧紧扼住一般,疼的她不能呼吸。
说时迟那时快,便是在刀尖距离濮阳明轩只有一寸之时,自树上不知何处射下来一只箭矢,直向司宏深背心射去。
几乎与此同时,濮阳明轩眼疾手快地将匕首一转,向司宏深笔直掷去。
前后夹击,纵司宏深反应多块,仍是被伤到肩头。
夏浅陌便趁此机会挣脱了司宏深的钳制,一溜烟跑到男人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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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银虫噬灵坚如铁,花容失色怒火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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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头殷红不停渗出,司宏深却仿若毫无痛觉一般,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那人本已受伤,夏浅陌心头一直笼罩着的不安却仍旧未消。
司宏深嘴角微咧一侧嘴角,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对了,忘了告诉二位,长平城火药遍布,再有一时半刻想来便会嘭的一声……”
那人虽未继续往前说,夏浅陌却知他话中之意。如今夏浅陌心头的那股不安算是彻底应验。
若是司宏深所言属实,怕是整个长平城都会被为平地。
“我劝你还是听我的话,尽快自我了断,也许还能救得了这城中众人。”
“你闭嘴!”夏浅陌抬步上前,拦在濮阳明轩身前道,“晞朝,别听他的。”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夏浅陌刚刚说完话,便听得山下城中一阵剧烈的声音响彻天地。
众人面前一懵,皆向山下望去。
远远便见长平城东北角一处不知名的地界烟火四起,原本晴蓝的天空逐渐转灰。
火光之中,滔天的烈焰灼烧空气,热浪扑面而来。
夏浅陌似是能听得到众人的惨叫声,求救声,在她耳边萦绕不止。心脏被狠狠地扼住,星眸大睁着,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她从不知晓,那人竟是残忍至此,竟要一城的人给他二人陪葬。
“卑鄙!”夏浅陌恨道。
“承蒙夸奖。”司宏深收回略显诧异的目光,竟是直接承认了下来。
又是“轰”得一声巨响,长平城又一处地界爆炸开来。
“啊呀,都要怪我的手下,说了不要那么快引燃第二枚,就是不听话。”
山下顿时乱作一团,轰鸣声震得山上鸟兽四散。
“如何?你还是尽早决定,以免又一次爆炸,”司宏深嘲讽道,“我想你也不想看到更多的伤亡吧。”
夏浅陌担心起来,男人生于行伍世家,骨子里的骄傲不允许他低头,但他又撇不下城中的人们。若是逼得他紧了,怕是真会遂了那人的愿。
濮阳明轩许久未曾说话,似乎在想些什么。他不言语,夏浅陌心里担忧更甚,却也不去逼他,只握了他的手,静静打量着他。
这幻境实属逼真了些,她只盼男人能想起来如今他们所处之地并非现实。
“怎么样,想好没有?再不决定,可就来不及了。”司宏深仍旧催促道。
濮阳明轩却不回答,只抬眸瞧着对面的男子道:“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这话倒是让司宏深一时半会未能反应过来,面上带了稍许慌张。
“你什么意思!”司宏深问道。
听了男人的回答,夏浅陌一直提着的心方才算慢慢放了下来。看来,男人显然并未被幻境迷惑,分得清虚幻与现实。
“你的心思路人皆知,你想用当年之事设计他,要他听你摆布,绝无可能!”夏浅陌道。
司宏深有些害怕起来,眼神不受控制地向山下瞟去,他等着的第三次爆炸一直没有出现。
“怎么?你是在等他吗?”濮阳明轩道。
自旁边上来一队人马,为首的二人押着一发丝散乱,衣衫褴褛的男子上前来。
夏浅陌凝眸细瞧方才看出对方不是别人,竟是先前在锦上帮工的苏祁。
“苏祁?怎么会是你?”夏浅陌意外道。
苏祁却未回答,只对司宏深道:“对不起主公,属下还是失败了。”
“无用!”司宏深愤然道。
“带下去!”濮阳明轩一声令下,便有军士将苏祁又带了下去。
男人微微低垂着头,山风带起他的发,不受控制的肆意飘荡,浓烈的悲伤将其裹着在其中。
濮阳明轩与司宏深之间的关系夏浅陌亦知晓一二。他二人虽是表兄弟,却比亲兄弟还要亲密。
然司宏深却受下属挑拨,认定濮阳明轩要抢他的家主之位。挑拨之人便是苏祁。
自那以后,二人便分道扬镳,成了劲敌。
“表兄,收手吧,”濮阳明轩道,“只要你收手,我可以秉明父母,让他们从轻发落。”
“从轻发落?”司宏深讽刺笑道,“怎么个从轻发落发?是既往不咎,亦或是惩罚减半?亦或是,直接魂碎?”
那人说的越来越重,夏浅陌蹙了一双秀眉,想来那人必是不想心平气和地谈一谈了。
“表兄,听我一句劝,你我二人亲若手足,有我在,你定不会有有何要紧事的。”
“我害死夏姑娘,让整个长平城生灵涂炭。听信谗言拒不出兵,让你孤立无援最后战死,致使南郊险些落入外人之手。如今又害你差点魂碎。已经晚了,如论如何也还不清我的罪,既如此,那再多一项又有何妨,便同归于尽吧。”
那人癫狂地笑着,抬手之间便见一通体墨紫的大剑出现在他手中。
这剑同一般法器不同,健身并非光滑如镜,反而上覆不甚规则的条条状状,似是缠绕在其上一般,从剑柄一直蔓延至剑尖。
“这是……”夏浅陌第一次见,自然不识得这宝器。
濮阳明轩却是再也熟悉不过。上辈子夏浅陌便是因这把剑而陨落,他自己亦是险些在这剑下魂碎。
“噬灵!”夏浅陌第一次见男人面色焦灼起来,连声音都有些难以察觉的颤抖,“小心不要被那些虫碰到,会损失灵力。”
“老伙计,没想到他还记得你,你也很高兴吧。”司宏深说着,剑身紫芒更甚,发出一阵阵“嗡嗡”声。
司宏深足尖轻点,立时便浮于二人头上,逼得两人不得不抬头看去。
剑身盘绕处缓慢松散开来,竟是两条通体银白的异虫,上覆银色鳞片,在血月下泛着嗜血的光。
三角形的虫头上遍布小指般粗细的触须,在空中摇晃。猩红豆眼泛着冷光,紧盯着下面两个人。
“小心那两只虫和触须。”男人单手持着劫骨鞭,与司宏深相对而立。
“嗯!”夏浅陌点头,赤鸢的红芒染红天际。
二人相视一眼,皆举兵而上。
“噬灵!今日便放肆地吃吧!”司宏深扬声道。
那两只灵虫得了命令当即昂头对月长啸一声,蛇样的口中花白的獠牙如箭,只需一口便洞穿灵魂。
噬灵此名是剑名,亦是灵虫的名字。剑本身并不可怕,令人谈之色变的并非剑身,而是那两只灵虫。
虽未曾见过这般法器,但回想起初次见濮阳明轩时,男人一身的伤,破损的灵魂,夏浅陌大致可以猜测出这法器的特点。
噬灵虫向二人直扑过来,夏浅陌抬刀格挡,刀刃撞上虫身之时被光滑的鳞片划将出去,发出一声刺耳的尖鸣,却未对那虫子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
夏浅陌墨眉一凝,再次挥刀而上。那虫子狡猾至极,也不正面交锋,只放了触须意图锁住她身子。
反观濮阳明轩那边,却是截然不同的情况。那缠住男人的噬灵虫獠牙大张,屡下黑手,血口直取他周身要害之处。
濮阳明轩身形灵活,穿行在那只虫的攻击之下。
那噬灵虫见久久伤不到他,顿时震怒。一直与夏浅陌纠缠的那只噬灵虫亦转而攻击起男人来。
夏浅陌迎面与噬灵虫相抗,冷声道:“你的敌人是我!”
银虫似能听懂人语一般,当真转头与她缠斗起来。然而叫她猝不及防的是,原先攻击男人的那只噬灵虫,竟然也转向了她。
面对两只噬灵虫,夏浅陌多多少少有些仓促起来,却仍强自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