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浅陌点点头,从他怀里分开稍许问道:“晞朝怎么会在这?之前去了何处?”
“我也不知道,自当日离了浓雾便是此处地界了。你呢?又是如何到这来的? ”
夏浅陌微愣,心下略微犹豫着,不知是否应将先前之事告知濮阳明轩。
濮阳明轩也不催她,只拉了她的手,寻了一处不是太高的石台抱她坐了上去。
夏浅陌抬头望着泛白的天空,感觉身边一暗,转过头去,是濮阳明轩坐在她身旁。
心思如秋千般摇摆不定,夏浅陌暗暗深吸了口气,最终还是决定将一切都如实相告。
“晞朝可曾听过长平城?”夏浅陌问道
“自然知晓,那是你住的地方。”濮阳明轩问道。
他虽是寻风楼的主人,收售消息不计其数,却仍对夏浅陌原身少时的境遇知之甚少。
“晞朝也知道原来的夏浅陌自小便父母亡故,借住在姨母家。寄人篱下总是低人一等。”
夏浅陌后面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濮阳明轩却知晓她话里的意思。想来,这次夏浅陌遇险定是与她那姨母一家脱不了干系。
男人眉目渐凝,面色不悦,身侧双手攒在一处。
“罢了,先从这里出去再说吧。”夏浅陌安慰道,“有你在,我有何惧?”
男人微微颔首,握了她的手,二人一同寻找出路。
此时恰巧阴天,熹微的日光艰难地透过云层,堪堪照在地面上。
凉风骤起,夏浅陌扯了扯自己衣衫,将自己裹得再紧一些。
身子一暖,是濮阳明轩将外袍披在她身上。夏浅陌转身看去,便见男人双眸含星地瞧着她,不禁莞尔一笑。
天色渐晚,二人走了许久,仍未走出巨石岭。若是在天黑之前仍是出不去,便是凶险万分。
眼见夜幕降临,阴云遮蔽星月,寒风四起,肆意咆哮。
“先找个地方休息,明日再做打算吧。”夏浅陌道。
濮阳明轩点点头,最后二人寻到一处山洞暂且安顿下来。
“我去寻些野果来,你自己当心。”濮阳明轩说着便出门道。
“你自己也要小心。”夏浅陌叮嘱道。
“好。”男人应声而去。
山洞里,夏浅陌取了火折子,放好在周围寻到的木材,将其点燃。火堆虽不说如何大,却也能支撑他二人度过这个寒夜。
待濮阳明轩回来之时,夏浅陌已然睡着了去。
她今日太过乏累,一早就被人撇在此处。为了寻求出路便在此走了整整一日,身心俱疲。如今突然放松下来,便被睡意笼罩,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濮阳明轩没舍得打扰她,只坐在一旁看着她精致的容颜。
与以往在鬼界堡和南郊的时候不同,她如今面色红润,呼吸轻浅,与普通活人无甚两样。
男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她,不知不觉便看痴了。
这姑娘与原身那般懦弱怕事的性子不同,却是个不怕得罪人的主。
他那几百年未曾跳过的心脏,如今却是不受控制起来,跳个不停。这般感觉熟悉而又陌生,叫他一时半会难以适应。
他将外袍搭在夏浅陌身上,无意间听得一声嘤咛,红唇微张,贝齿若隐若现。
濮阳明轩眨眼间便觉一股热流直冲脑海,似乎连这寒冷的山洞都回暖了不少。
若是夏浅陌醒着,便会看到男人泛红的耳尖和不太正常的眼神。
夏浅陌身心疲惫,濮阳明轩不欲打扰她休息。只是他如今同正常活人一般无二,确是会有些吃苦。
许是再受不住,男人猛地起身,直奔洞外而去。却并未走远,只挑了洞口旁略高处坐下。
待夏浅陌再醒来时,洞外寒风已散,洞中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翻身坐起,身上盖着的衣服偶然滑落。低头一瞧,正是濮阳明轩的外衣。
洞内洞外不见男人身影,夏浅陌不知对方去了何处,心下便有些许担心。所幸没过多久,男人便回了山洞。
“你醒了?”濮阳明轩问道。
“你去了哪?”夏浅陌点头问。
男人一抬手,夏浅陌便见他手上提着几条鱼,显然是刚刚打上来的。
夏浅陌适时地腹中轰鸣起来,脸颊不受控制的微热,淡红的颜色衬得她如玉的面色,格外娇艳动人。
“我去捉了些鱼,饿了吧。”男人说着,走进来,动作熟练地处理起来,又将其串在树枝上。
“晞朝,有件事我想问你很久了,”夏浅陌道,“你是如何学会烹饪的呢?”
“少时随军征战,有时战事吃紧,来不及用饭,待战事过去也不好再麻烦他人,我便自己试着做了。”
虽说濮阳明轩未曾细说,夏浅陌生在和平年代亦未曾经历过战乱之年,许是无法真切地体会这其中的艰辛。
但到底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自然了解过,学过这其中的艰难。
加之她本人也时常因为工作太过忙碌而顾不上吃一口热饭,最后胃病缠身。这其中的痛苦滋味,她最是清楚。
但生活是她自己选的,她做不得悔,便只能生生受着。
“如今倒是未有如此多战事,可以轻松一些。”男人道。
夏浅陌暗自叹气,那般艰难的苦日子如今便算是过去了。
“罢了,不提那些,鱼好了,”男人将一条烤鱼递给夏浅陌,笑道,“快些吃吧,小心烫。”
夏浅陌接过来,闻着那般香气,只觉胃肠似要打架一般,叫个不停。
“好香。”轻轻地吹着气,夏浅陌试着咬一小口,确定不是很热之后,方才放心地吃起来。
说来也怪,她吃东西最怕烫嘴,但凡有一点超过常温,她便吃不下去。而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是越烫越好。
“晞朝的手艺还是那么好。”夏浅陌边吃边道,“有没有考虑过开一家餐馆?”
“若非出生在行伍之家,想来我定会开一家餐馆。”男人手里第二条鱼也烤好了,便同夏浅陌一道吃起来。
“晞朝若是开餐馆,想必会有很多人来,生意一定很好。”夏浅陌道。
“但愿如此。”
“待此间事情结束,寻一合适时机,开一家餐馆,我卖花,你做菜,不是正好?”
“确实不错。”男人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温和道。
“只是晞朝可知道我们因何会在这里?”夏浅陌问道,“这里的事有些怪异。”
濮阳明轩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当日雾气散去之后,我便在此地了。”
“对了,刚来这里时我遇到了一个人。”夏浅陌道。
“何人?”
“是个男的,年龄身量都与你差不多,样貌也与你有几分相似。”夏浅陌略加思量道。
濮阳明轩手上拨弄着柴火,火光明灭中,墨眉微蹙:“以后见到他便绕开走,实在躲不过去也不要过多接触。”
“怎么?晞朝认识他?”夏浅陌问道。
“他那个人化成灰我都认得他。”濮阳明轩道,“我怀疑当日要我魂碎之人就是他,但没有证据。”
“此事还需慢慢查清才是。”夏浅陌道。
男人点点头。
第二日天一亮,夏浅陌二人便出了山洞,继续寻找出路。
今日风清气明,万里无云倒是一个好天气。皓日当空,夏浅陌以此判断方向,二人朝长平城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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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凌空一箭昔时客,无尽石崖心内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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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得巨石岭,便是镰山。此处距离长平城虽不说太远,却地势险要。
镰山地形特殊,山北怪石丛生,难以通行,山南好似被镰刀自上而下径直劈开一般。
然而若要回长平城,则必要翻过此山方可。
夏浅陌自未曾来过这镰山,不知这山中险峻。濮阳明轩却是清楚地记得他曾与原身在此遇险之事。
站在山脚下,抬头望着面前丛生的杂草,夏浅陌不知前路为何,面上泛起了难。
她本想像植物们打听一条出路,却不曾想此时她竟是连这个能力都暂时失去了,夏浅陌内心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
“无须担心,跟紧我便是。”男人似是看出她的心思,在一旁道。
夏浅陌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呼吸,点头跟上了男人的步伐。
山上狂风呼啸,如梗在喉咙中的闷哭声。濮阳明轩替夏浅陌紧了紧身上的外套,二人一同爬上山峰北面。
此地日照不足,并无多少植物阻挡。饶是如此,夏浅陌也走的不甚容易。
脚下尽是怪石嶙峋,常年的风沙侵袭,使其一侧光滑如镜,难以落脚。
偏偏夏浅陌无法使用灵力,便只能靠濮阳明轩护在一旁。
身旁“咻”的一声响起,一个黑色的物件笔直飞过,正正圈在凸出来石头上。濮阳明轩用力扯了扯手中的绳索,结实得很。
腰间一紧,夏浅陌低头一瞧,骨节分明的手正将绳索的另一头牢牢系在夏浅陌腰间。
“晞朝,”夏浅陌奇怪道,“你是从何处拿了些绳索?”
濮阳明轩道:“前几日打鱼时碰巧寻到的。”
“这山中有人?”夏浅陌疑惑道。
“应是之前有人落在这里的。”
夏浅陌自是对濮阳明轩深信不疑,便未再多说,只同男人一道朝山顶爬去。
越往上空气越凉,道路越不好走。夏浅陌不敢向下看,只控制着自己的视线朝上望去,脚下动作缓缓上行,不敢加快一点。
濮阳明轩始终护在一旁,生怕生出什么意外来。
然有时,事情的发生偏不如你所愿。
就在二人即将爬上半山腰时,利刃破空之声传来。
说时迟,那时快。夏浅陌神思敏捷,身子一荡便干脆利落地转于一旁,后背紧紧贴着山石。
“锵”的一声响起,原先的位置上,箭矢深深扎入岩石。
夏浅陌周身血液倒流,粉面上失了颜色,煞白一片。
“你怎么样?”濮阳明轩话虽是对着夏浅陌说的,一双眸子却直盯远处。
若是那人此时就在他面前,他定要将那人碎尸万段。
但此时那人身在暗处,他们又身处险境,若要与之硬碰硬,实属艰难。
“无妨,不用担心。”夏浅陌道。
“阁下箭艺卓绝,何不出来一见?”濮阳明轩朗声道,希望能将对方引出来。
用不了多久,便见一身着银色劲装的青年男子出现在一旁的树枝上,嘴角带笑,却未达眼底。
“呦,这不是少将军吗?瞧我,真是眼拙,竟是看成了两只大型山猫。”男子笑道,
自打这人出现,濮阳明轩便面色阴沉了下来。
“苏祁?”夏浅陌惊道,“你怎会在这里?左弘呢?也与你一起来了吗?”
“夏姑娘还记得鄙人,实是荣幸。”苏祁搭简只知濮阳明轩道。
“苏祁?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夏浅陌问道。
“夏姑娘,不要怪我,怪只怪他不应出生在濮阳家。”苏祁道,“我既应下这门差事,便全力以赴,不要怪我!”
苏祁说着,锋利的箭尖直指濮阳明轩,在阳光下泛着冰冷的蓝芒,显是刚刚淬过毒。
“晞朝,小心!”夏浅陌双眸一缩,提醒道。
“别担心,我会带你回去的。”男人面上不甚在意道。
“今天你们便留在这里,哪也别想去!”话音刚落,苏祁右手一松,箭矢弹射而出。
“晞朝!”夏浅陌焦急大喊,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支箭向男人射去。
夏浅陌呼吸停摆,似乎连心跳都停跳了两拍。她第一次恨透了自己,偏偏这个时候一点忙都帮不上。
然而她却忘了,此地用不了灵力不假,濮阳明轩却不是普通人,少年挂帅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俱是事实。
只见男人手上一拍岩壁,脚下往山上猛地一踹,整个人便弹将而起。一手攥着绳索,顺势一个翻身避过那只箭。
还未待夏浅陌放松下来,便有接二连三的箭向濮阳明轩射去,苏祁此人当真善箭。
好在濮阳明轩身手不凡,每次都被他避了过去。
苏祁面上浮上一股焦急之色,手中的箭渐失准头,好几箭都射偏了去。
“可恶!”苏祁气急败坏道。
看出二人身手差异,夏浅陌方才放下心来。谁知对方不知何时竟看了自己一眼,只这一眼便见她头皮发麻,似是被毒蛇盯上。
果不其然,蓝色的箭尖直冲自己射过来。
夏浅陌瞳孔微震,那只箭不偏不倚,正正巧巧对着夏浅陌她一双星眸。
她浑身动弹不得,似被摆布的木偶,只在傀儡师提线时方才一动。
“木子!”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夏浅陌腰上一轻,紧接着便被一只胳膊缠住。
眼前一花,耳边风声大作,夏浅陌某些害怕地闭了眼睛。待脚下踩到地面,方才试着睁开眼睛。
此时他二人已是身处一方难得一见的平台上,对面便是苏祁。
“苏公子,想我二人昔日待你不薄,你为何屡下杀手?”夏浅陌气道。
“那又如何?苏某只忠于主公一人!”苏祁道,“今日誓言取你二人性命!”
“找死!”濮阳明轩怒极。
单手自腰间一抽,顺势甩将而出,通体黑亮的鞭子直冲苏祁而去。
苏祁堪堪避过第一鞭,便有接二连三的鞭子雨点般密密麻麻向他袭去,招架不住。
夏浅陌第一次看到那般震怒的男人,那些鞭子似乎是在发泄他的怒意。
只消片刻,苏祁身上便落下大大小小的伤,银色衣袍逐渐沾染上血色。
夏浅陌别过头去,她还是对打打杀杀之事不甚感兴趣,不过濮阳明轩所做之事她却不会阻拦。
劫骨鞭卷了苏祁,直直甩在山壁上,震得他哇的一口血就喷了出来。再要起身,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了。只能看着濮阳明轩向他走去,无能为力。
濮阳明轩并未出手,反而冷声道:“苏祁,表哥他当日是救了你不假,但他只拿你当棋子,并不曾真心待你,你看清楚了!”
“不可能。我这条命是主公救的,他不可能如此对我!”苏祁不信道。
“他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了。”濮阳明轩说着,失落地垂下双眸,“不信便不信吧,只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你走吧。”
男人说着,竟就这样放了苏祁。
夏浅陌听他话里有话,却并未直接问他,反而给他一段缓和的时间。
二人一同坐在石台上,看夜幕夕阳如约而至。夏浅陌记得男人说过,尽量夜晚前离开镰山,如今就是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