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江辞的身影。
“阿辞。”夏倾月叫他,迎了上去。
“嗯?”江辞后知后觉才知道自己进了夏倾月家里,应该要回对面,“走错了,有点感冒……”
夏倾月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略烫,关切地问:“有没有量体温,你发烧了你知道吗?”
发烧?江辞没感觉出来。
测了体温,三十七度七,不是很高。
夏倾月找到存放各类药品的药箱,翻了翻才看到退烧的药,仔细对照服用说明,她递给江辞:“这个吃两片,温水在这。”
吃过药,不知道江辞是故意,还是真的没力气,他身子一倾倒在了她的身侧。须臾,他又偏了身,眼睛看着她,也不说话。
“你干嘛?”夏倾月更疑惑了,他不说话的时候看着她,到底在想什么。
“夏倾月。”江辞的手落在她的尾发上,尾发有些长了,堪堪盖住她的肩膀。又换了个称呼,叫她:“姐姐。”
她看不透他要说什么,“……嗯?”
帮她挽头发,江辞已经很熟练了。
许是他发了烧,不忍让她觉得,他的指尖温度比火息还盛,还炽烈。
话音却是慢的,字字微顿,带了些恳求的意味:“留长发吧,我想看你长发的样子。”
第65章 微喘
齐肩短发, 夏倾月留了将近十年。
从十七岁,十八岁,十九岁……一直到二十六岁。
十七岁的那场意外伤到了她的右臂, 也让她留下了轻微后遗症, 右胳膊不能提过重的物品、要避免磕碰。
回想起那段过往,夏倾月的情绪称得上糟糕。记得, 好像是高一, 她终于找到自己所喜欢的事情——服装设计, 可又因为意外右臂重度骨折。她太害怕了, 害怕伤势不能痊愈, 害怕从此再也无法执起画笔完成自己的梦想,潜伏在心底的恐慌使得她静不下来心,看到任何事物都焦躁, 自己留有十余年及腰的长发,一刃之间,长发变成了短发。
如果提前知晓赴临那场意外必然受伤,她还是会去。
她要保护他,尽管保护微渺,根本不堪一击。
“我知道,我是自私的。”顺着帮夏倾月挽头发的动作,江辞的指尖微然拂过她的耳骨,“因为我,你剪掉了多年的长发,可不可以再因为我……选择再留长发呢?”
空气极度安静,安静到, 能听闻微风掠过合窗的声音,簌簌似弦。
还有, 她和他心跳的声音。
说真的,她的短发在一天天衍长,刚及肩膀,夏倾月又不适应了,本来今天的打算就是去理发店再次剪掉长发,依然保持短发,不想,却忘记了这件事。
而现在,她听到他说想让自己留长发,原本无论如何也要去剪短发的决心,突然间犹豫了。
夏倾月不自觉地弯了弯指节,那枚银戒单独收拢了浅白色的光,很细碎地闪。她先是回答了她最开始留有短发的原因,不是因为江辞,而是因为自己:“阿辞,我留短发并不全是因为那场意外。留长发也能度过手术后的疗愈期,是我自己太害怕了,当时,我只想找个纾解负面情绪的方式。”
她的眼睛与他的视线相迎,认真说:“你不要自责,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两人对视,似若能看出彼此心中在想什么。
她不怪他,可是,他愧疚。
“长发……”
夏倾月理解江辞说的这句话的内里意思,她摸了摸自己几近过了肩膀的头发,温吞说:“我短发,是不好看吗?”
“好看,姐姐长发、短发都好看。”她不动声色地转了话题,江辞重新把话题定回来,“夏倾月,你知道我想表达什么,怎么还装不懂了?”
夏倾月的确有扯开话题的意图,可,谁让他在她最想剪头发的时候提这个要求啊。明明知道她不适应要长不长、要短不短的头发,所以也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留,要么剪。
留了头发,意味着她在慢慢接受他;剪了头发,意味着在追她的这条路上,他还得继续努力。
你不做决定,那我帮你做。
江辞就是这么想的,他不想等了,等了太长时间,数不清的日夜,以至于,他都忘记了自己到底等了多久。
“我明白……”夏倾月忽而想喝点水压一下在心里徘徊不定的犹豫,她起身想去岛台那边给自己接杯水喝,江辞的声音从身前传来,问她去哪儿,像怕她跑了似的。
“口渴,想喝水。”她解释,加快了步子。
端着水杯再次回到客厅,江辞靠坐在沙发上,双臂交叠抱着。他微低着头,可能是因为发了烧没多少精力,也没多少力气,只想闭眼好好休憩一下。
抑轻动作把水杯放在桌子上,夏倾月双手撑着膝盖,身子半弯,莫名其妙地驻足走不动道了。
目光停留在江辞身上,他今天外穿了件纯白色的羽绒服,里面搭了件淡灰衬衫,领口解开了颗扣子,微敞着,两件衣服同为浅色调的搭配衬显其皮肤更白,似玉,也似瓷,与生俱来的少年气扑面而来,满身不灭。
他……好乖。
那颗红痣,她也注意到了。
小小的一颗,跟着他稍缓起伏的呼吸在微升微落。
腰弯得有些累,夏倾月看了江辞一会儿,想去卧室拿条毯子盖在他身上,以防感冒加重,只是刚直起身子——
她的手腕就多箍了一道力气,紧接着,紧紧桎梏她的那道力气重了些许,刻意控制力道回扯,没弄疼她。
因受了力,夏倾月脚步不稳地向后趔趄,再回神,她整个人坐在了江辞腿上,腰间也缠上了他的气息。
随之愈发盛烈,像炽火,浸入她的骨髓。
整个过程不足五秒钟。
时间过短,夏倾月没能反应过来,呼吸停滞一刻,眼睛里盈满讶然,“你不是睡着了吗?”
他们的距离实在太近,她的侧身贴着他的心口,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一记又一记、不停歇的心率,仿佛起潮的海水纵了月亮的引,不断拍击着边际沿岸。
江辞轻地笑了下,声音略低,乜着股痞坏的野劲儿,清澈,也勾人,像是要了她的命。
“装的。”他倒是很大方地承认了,放在她细腰上的手移向她的肩膀带向自己,坦言:“为了引你上钩。”
关键是……她还成功上钩了。
她怎么没想到呢,就是倒个水的功夫,这么短的时间他怎么可能睡着。
“夏倾月,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江辞对前几分钟的那个问题念念不忘,“所以,我用了些小手段把你困住,这样你就跑不掉了。”
“能不能留长发?”
说着,他倾身靠近她,将她半揽在怀里的姿势。
他们的距离再度近了毫厘,江辞的侧脸轻碰了碰夏倾月的脖颈,浮水般漾过,可由于他现在的烧还没退,温度比不生病的时候要高一些。当两人的皮肤互相贴合,哪怕只是短暂一瞬,夏倾月也遭不住,呼吸即刻跟着热了起来。
“你先……放开我。”夏倾月移着手腕后退了几分,想挣开他的束缚再明显不过,然而这个办法并不管用。
江辞圈住她的手腕,在放开她和留住她两个选择,选了后者。六年前,他就“放开”了她一次,现在再让他放开她,说什么都不行。
“姐姐。”看得出他们离得太近,她不适应,他退了些距离,但手仍然握住她不放,“从小到大的这么多年,我都有在好好听你的话……”
他的话还有半句,只不过被夏倾月打断了——
也许是因为江辞发着烧,他说一个字,她颈侧就会升热一息,敏感得不行。没等他说完,夏倾月也不用力气挣开他了,投降似的失去了重心倒在他身上,挽在耳后的头发落了下来,触及他的耳骨,不分离。
她的意识好似被他的温度烫模糊了,微微喘息着,低又轻地唤了他一声:“……江辞。”
听此,江辞怔了下,圈住夏倾月手腕的力气松开,她唤他的这一声,像是将濒临失控的他救了回来。他扶着她的肩膀,带着人破开极近的距离,长睫下压,入眼的她眼尾泛了微不可察的绯色,犹怜生韵,快要哭了。
“对不起姐姐。”他不停地道着歉,想着自己握住她手腕的力气应该弄疼她了,央浼道:“我的错,不欺负你了。”
夏倾月没哭,眼尾的淡红其实是江辞发烧的热温递给她的。她抬眸,眼里干净如清水,朦胧的思绪在稍稍缓和、恢复,而后对他说了一句话,但江辞错过了,没听到,“什么?”
再问她刚才说的什么,她不回答了。
是夜,他失了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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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到了和帆晟的客户约定会谈见面的时间。
为客户设计服装,必然要先得知客户对服装的需求,而且,一件成品服装从灵感构思,到设计绘图,再到定稿,最后到选物料制作,工期耗费周长不短,每个步骤的过程都是有确定节点的,不容耽误。
文件上注明了客户的详细信息,考虑到后者是明星、演员,行程和落地会时常发生变化,夏倾月不清楚今天对方有没有外出拍戏,于是打了个电话询问在什么地方见面。
接听电话的是这位女星的助理,听对面的声音伴着机器时不时移动擦地的声响,有些吵,估计在拍戏现场。助理是个经验丰富的,简单两三句话点名了时间和地点,了然具体情况,夏倾月和郑悠韫一起开着车前往拍戏的取景地。
上车前,郑悠韫在百度百科搜刮了一通。
这位女星客户名叫尉迟落棠,二十五岁,中国内地影视女演员,自童星便出了道,简介下方罗列参演过的电视剧高达几十部了,其中有几部获得了影视界和演艺界的不同知名奖项,而这一次出席活动是她主演的一部电影入围了电影界金穗奖最佳女主角的候选人。
不得不说,实力这么强大,倒有骄纵跋扈的资本。
“倾月姐。”郑悠韫在主驾开着车,开车要专心,她一边说着一边直视前方的车流进度,“你有没有追过她的剧啊?她的演技真心不错。虽然我不怎么了解娱乐明星这个圈子,但像她这样才二十五岁各类奖项拿到手软的演员少之又少,搞得我都对她特别佩服了。”
“我不常看电视剧。”夏倾月整理好需要用到写填的记录本,检查无误装进包里,和郑悠韫闲聊了几句:“感觉进入社会之后,围绕身边最多的就是工作了吧。”
郑悠韫对他人的感情不太八卦,但夏倾月左手无名指指节的戒指真的太耀眼了,笑着,两个酒窝的印记像两朵绽放的小花,“怎么会啊倾月姐,你除了工作不还有爱情呢嘛?下了班回家就能看见爱人,对我一个单身狗来说简直要羡慕哭。”
爱人……?
这还没完,郑悠韫论着爱人的话题浅浅地八卦了一丢丢夏倾月的情感,“倾月姐,你老公是哪里人呀?”
老公……?!
两个字刺得夏倾月喉间一疼,她慌忙偏头连着咳了几下,耳朵都红了。视线看向车窗外没有收回,一手拿起置放在控台里的矿泉水,咳嗽不止,喝了些水才缓和下去。
“怎么了吗?”郑悠韫不知所以。
难道是自己问的问题不合时宜?可是这不就是很正常的聊天嘛,问一下哪里人而已啦。
夏倾月在思考到底该怎么跟郑悠韫解释,真要说这戒指不是爱人送的,而是追求她的竹马弟弟送的,这小姑娘肯定会追问不止,有关情感方面的事情还是不说太多了。
那要怎么说……
想忽略带过这个话题,哪知车遇红灯停下了,郑悠韫偏过身,圆润的杏眼直勾勾地看着夏倾月,等待她的答案。
“……”
夏倾月陷入纠结。沉思已而,她拧好矿泉水的盖子,说了三个字:“……清溪人。”
“!”郑悠韫直呼缘分,“我有个远方表弟也是清溪人。都说清溪的男人特别疼老婆!呜呜又羡慕你了倾月姐。”
“……”
红灯转绿,爱人的话题也随着车身的前行带过去了,夏倾月轻叹了一声。
正想着继续看窗外交织的街景,视线无意往前方一睨,一辆通身深蓝的车子骤然从街道的另一侧冲了过来,大张旗鼓、毫无掩饰的。
危险突发袭临,夏倾月的心本能一降,当即提醒郑悠韫:“小心前面——”
第66章 脆弱
那车子犹如一只冲扯枷锁的凶猛困兽, 逃离管辖,以湍急飞驰的速度横行于十字街口。
霎时间,声浪蛰起, 车轮与地面擦撞升燃的白尘缭缭腾绕, 聚成了浓烟,接着下一瞬, 汇涌的烟流刺炸爆发点般四面八方地向周遭扩散开来, 如同乌云破坠。
停滞了现场车行秩序。
汽车在垂直道路出其不意的骤现, 在主驾开车的郑悠韫险些没反应过来, 思绪置外。好在夏倾月及时提醒, 她立马踩紧刹车滞停了车子,成功避险,而因惯性作用使然, 两人皆是向前一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