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什么形式和媒体声明刚才的事情,你说了算,决定好了通知我一声就行。”
语气极其诚恳,倒显得是他小心眼了。
他开了门,这就要走,想了又想,没有看她的脸,声音却软了下来:“发表声明的事情就忘了、当我没说过。这本来就是我的事,没有让你一个孩子去承担后果的道理。”
她呵呵地笑,果然,他只把自己当孩子,从来就没动过要和她结婚的念头。
纵使世人已经知道,纵使三番两次地昭告天下,他始终都没有过要和她共度一生的想法,从未有过。
在他心里,怕是只有姐姐,才是他唯一和他一起能够迈上红地毯的人,任谁都取代不了。
整整三年的梦,终于如同最绚烂的泡沫,被自己亲手戳破。
她流着泪,强迫自己,一定要笑着看他走。
他开着车要出大门,虽不是这里住户,但几个值班的人都认识他,停车也从不需要登记。他进来的时候也是毫无阻拦,现在要出去了,栅栏却还是横在那里,丝毫不动。
他有些急,烦躁地按喇叭。值班室里却忽然有人开了门。仔细一看,原来是江大叔。
江大叔过来敲的窗户,他有些诧异,摇下了窗户问为什么不开门。
江大叔最是热心,指着他说:“若是我没看错,你是殷小姐的男朋友吧?她已经出国了,这房子现在是她妹妹在住。按她走的时候跟我说的意思,怕是有一段时间不能回来,小伙子别再等了。”
他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您。”
老人家却还没说完,他搓着手,梁洛展这才注意,江大叔的手上皴裂了一条极长的口子。
“你听大叔一句劝,小两口吵架是常有的事。别说你对殷小姐好,她对你也是一样。我活到一把年纪,绝不会看走眼。她是个好人,你们是绝配。等殷小姐回来了,好好谈谈,大叔支持你啊!”
梁洛展淡淡地笑,心里却是不能言说的疼。他的心连眼前这位连大学怕是都没上过的老人家都看得出来,她却视而不见。
他什么都不想说,只是点头致谢。忽然没来由地羡慕起眼前这位老人家,他连他们之间的复杂感情史都不知道,怕是连八卦杂志都不读。
就算江大叔这样简单的老人,卑微地活在社会的一角,他也有自己的快乐,简单而实在。
他羡慕不来。
把车开出来,他恣意乱开,脑子乱成一团。明明警告过自己,不要再想那个女人、别想以前的事情。都已经分手了难道自己要守着一段过去式的感情过一辈子?!
他忍住了胡思乱想,看向前面,自己晕头晕脑的,竟到了夫子庙。
金陵城的标志性建筑之一。虽然大门和贡院还有几分古色古香,可是主干道早已变成了商业街。连秦淮河都已不再是八艳的天下,早已载满了现代的“龙舟”,两岸被封锁,收费才能进入。
中秋时节这里总会有灯节展出,大红灯笼一路挂到尾,像是看不到尽头。还有很多五彩的小灯笼,极其缤纷,写尽了奢华。
前几年他忙完了工作,就带她去的夫子庙。他已经不记得到底玩了多久、逛了多久,只觉得满目的缤纷颜色,还有她明亮如星辰的笑。
三分眉黛青山远,诉与东风总不知。
他第一次见她就想起了这样的诗句,但那天晚上的她笑得就如同最纯真的孩童,竟让他挪不开眼去,比起背后秦淮河畔绵延不绝的灯火,竟是毫不逊色。
她还是笑,忽然越过他的肩膀看向不远处,他顺着看去,原来是那棵赫赫有名的“夫子庙的树”。
不过是棵假树,几个人合抱才绕得过来的树身被红火色的栏杆围着。金色的叶片,极大的树冠,整棵树就如同刚绽放的金色烟火,盛世中国。
现在和刚搬来时却不一样了,小贩为了赚钱,提供火红色的许愿条,一端绑着一个钱币,供游客许愿,然后奋力扔上树枝去。据说,挂得越高、挂得越牢,愿望越容易实现。
她不信这些哄小女孩的东西,难得和他一起来,特别想试试。不过五元一幅许愿条,图个高兴而已。
他不说话,只是站在一边宠溺地看她极其认真地写下自己的愿望。
“祝我们:平平安安,一生幸福”。
周围挤满了人,她站在树下,用最虔诚的心向上扔去。旁边一对大学生模样的情侣也扔出了他们的,两个钱币碰到了一起,同时掉在了地上。那个男孩一阵可惜,捡起来再扔,这次却是牢牢地挂在了枝头上。
殷复颜扔出去的那个却落在了栏杆里,这里的规矩,扔多少次都可以,可落在里面的就不再算数了。
她有些怅然,明知这只是玩,还是说不出的可惜。
梁洛展却是笑笑,又买了一个写上同样的文字,执了她的手,把那火红的条子向上扔去,牢牢地挂在了树枝上。
摇摇晃晃的金色树叶,缀满了红色的布条,就想是已经结出的果子,承载着多少人的希望——
平平安安,一生幸福。
第25章 25章
在外面找了一天,所有可能的方法他全都试过了,拇指都隐隐作痛。他一筹莫展,若不是需要失踪达到四十八小时以上,他真的想报警去了。
漫无目的地瞎找也不是办法,他无可奈何,竟只剩下守株待兔这一个方法。到酒店前台查了一下,她的房间倒是还没退。他坐在大堂的沙发上,无论如何都要等下去。
她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要么是卷入了什么麻烦当中一时脱不了身;要么就是遇到了难题、心情不好。
可无论是哪一种,他都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让她连公司都不去。而且他查过记录,她根本没请假。
她是极为仔细的人,尤其不愿意给周围人带来麻烦,他无论如何都想不通。
大堂经理忽然走过来,抱歉地微笑:“明先生,时候已经不早了。若是蓝小姐回来我们一定会告诉她你来找过她,您看是不是先回去?”
这家酒店的老板是明武的好朋友,经理自然怠慢不得。
他抬头看向挂在墙壁上的钟,已经是凌晨一点多,她却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确实也坐不住了,既然只剩下大海捞针的办法,怎么样都要试一下!
站起来正要穿外套,经理却越过他看向门口,高兴地指着那个方向:“明先生,她回来了!”
他心里打了个突,朝门口的方向看去,从黑幕中走进来一个人,他只觉得一颗心总算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她看起来疲惫不已,靴子上沾满了泥巴。她像是藏了一肚子的心事,连面前忽然多了一个人都不自觉。
明武就站在她面前,她怔怔地抬头顶着来人的脸,半晌才像是终于认出了他,傻傻地笑:“阿武,怎么是你——”
他心疼极了,不管是为了什么事情心烦,她都不该这样对待自己。她像是在外面转了一天,脸蛋、手背都冻得发紫。
“吃饭了没?饿不饿?”
她怔怔地摇头,半晌又重重地点头,冲他恍惚地笑:“我真是饿了,一天都没吃过。”
什么都不再多说,他轻轻搂过她的肩膀:“我带你吃饭去。”
她却摇头:“我想先洗澡……好冷……”
她这到底是怎么了——
连经理都看出了她的不对劲,小心翼翼地问道:“要不带蓝小姐去医院吧,我看她的样子——”
“胡说什么!”
明武沉着脸,低声把那个经理呵退。
但是蓝羽妮这个样子着实令人担心,她的手冻得跟冰块一样。眼下已经是三月份的天,可她依然冷得发抖。
叫了一个女服务生看着她洗澡,他就一直等在门外。
一定是遇到了极大的惊吓,她才会如此失神。
廖习枫那个混蛋的脸忽然浮现,一定是他,一定是他,又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让她不得不搬出来不算,眼下竟把她逼成了这样!
他咬着牙,等搞清楚了原因,一定把那个混蛋碎尸万段!
等了许久她终于出来,看样子洗了澡后精神像是好了很多。
桌子上已经摆好了宵夜,最清淡的白米粥,还配了几样点心。她真的是饿了,吃完了绿豆糕又吃沙琪玛,明武怕她噎着,盛了一碗海苔粉果芋圆放在她面前。
总算是吃饱了,她捋顺额前半湿的刘海,心满意足。
她从不亏待自己,心里难过的时候对待吃下去的食物更是应该挑剔。
明武就坐在对面看着,直到她脸上重新恢复了红晕,芭比娃娃般的大眼睛又有了神采,总算是放下了心。
蓝羽妮绞着发梢,神智清晰了,她反而觉得不好意思。
“阿武,天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
他不以为意地笑:“两个错误。第一、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钟,所以应该说今天;第二、今天是星期六,国家的法定假日,我不用去公司。”
顿了顿,他低声说:“倒是你,今天一天都没有工作,实在有违劳动人民坚持不懈的伟大精神。”
她呵呵地笑,即使听这样的冷笑话,也比一个人守着墙壁强。
虽然他一直没有问什么,可是,她还是要把很多话说清楚。
“阿武,我今天去以前的学校了,高中也是、大学也是,都去过了。”
他点点头,难怪找不到她,那是很偏僻的郊区,他根本也没想过她会去以前的学校。
“是不是想起了很多事情?”
她恍惚地笑:“是啊,曾经年少轻狂的事,好像不去想就真的会忘掉、不再属于自己一样。”
明武不禁缓缓坐直身,对面的她还是勉强地笑,却比哭更让他心疼。
“然后我想起习枫,想起我是怎么喜欢上他、爱上他、坚持不懈地追求他。呵,这么多年了,真的跟做梦一样。”
他忍不住站了起来,再也不想听下去:“你累了,早点睡吧,有什么事等你休息过了再说。”
她仰起头看着他,眼底有什么一直在闪,就像是易碎的娃娃,苍白地让人心疼。
“阿武,你是不是也猜到我想说什么了?你说的对,我累了,真的很累了。Michelle说的也很对,她才是看得最清楚的那个人,我死心了。隔了这么久,整整十四年,我终于明白了过来,所以我死心了。”
他锁着眉,眼底掠过一闪而过的痛楚,眉宇间永远是淡淡的忧郁。
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沙哑而低沉:“然后呢?你想怎么办?”
她摇摇头,绝望地闭上眼,一瞬间重又睁开:“我想走了,妈妈一直想让我去美国陪她,因为他我才不停地推辞,可是我现在没有办法再推了。”
不了解她的人一定不知道,其实黑发黑眼的蓝羽妮有四分之一的美国人血统,她妈妈定居在美国。
“再然后呢?”
她不由一怔,随即坚定无比地回答:“我会一直在那边生活,可能永远不回来了——”
早已猜到的答案,他还是不相信她就真的这样毫无顾忌地说出来。他重新站得笔直,视线却放在屋内她挂在床头的黑色史努比睡衣上。
她酷爱各种动漫人物,从小就是如此,不管是什么,只要是她的东西几乎都会印上这样或那样的卡通。
连去年冬天去他和她家里吃火锅,他喝得太多实在没办法开车回去,她翻出了件灰色睡衣,两边袖子上各有一只狗,他翻开来看吓了一跳,难不成廖习枫在家里就穿这样的睡衣?!
她摸着头呵呵地笑,说:“这是我刚买的,习枫还没穿过。好在他还有件旧的,你先穿一晚上应急。”
往事历历在目,那样温柔的笑容却要这样从自己的视野里消失。他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那我呢?小妮,这么多年了,你追廖习枫了十四年,那我呢?”
她声音哽咽:“我只能说对不起。”
他转过头看着她的脸,这才发现她早已泪流满面:“你明明知道我要的根本不是你的道歉。”
她还是摇着头,泪痕狰狞地爬满了整张脸,喃喃地说:“对不起……”
明武再也控制不住,这么多年守着她的背影,即使她为了别人哭、为了别人笑,也从来没有哪一刻像此刻一样为自己不平。
他上前一步狠狠地抓住她的肩膀,强迫她看着自己,那双自己迷恋了整整十四年的芭比娃娃的眼睛此刻却充满了泪水,再也找不到初见时的那份开朗和纯真。
往事如烟,她如烟的往事却从来没有他的份。
“我从来没有要求你什么,只是想静静地躲在角落里看着你,难道连这样的要求都不能答应我?!”
“因为我希望彻底忘掉廖习枫,只要还在这里一天,我就不可能忘掉。只有彻底斩断跟他所有的联系,我才有可能重新过我的生活。”
她每说一个字,他就觉得心死了一分,比母亲当年抛弃自己还要疼,如同一把极钝的刀,在最脆弱的地方来回地磨,血会慢慢地留,疼痛却是入骨的,从那个地方渗出来,慢慢的把自己淹没……
蓝羽妮却看着他的脸,忽然一怔,露出极心疼的眼神,默默地伸手抚上他的脸。他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哭了出来。
自从失去了完整的家庭后他就再没哭过,今日竟然当着她的面哭了出来。
可他什么也顾不得,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我带你一起走,一起离开这里,不回来就不回来。小妮,我会对你好的,会让你忘掉所有伤痛,你相信我!”
和她永远离开,永远生活在一起——
她轻轻摇头,洗过澡后身上的沐浴露淡淡香气,萦绕在两人中间,绝望而悲伤。
“我一定要斩断和他所有的关系,才有可能活下去。”
他一愣,他们三人是高中到大学的同学,他甚至可以说是她和廖习枫十四年爱情的见证人,确实算是某种联系。
不是自己比不上廖习枫优秀,不是自己不够爱她,不是她不愿意接受自己,只是若她和他在一起,剩下的日子只要一见到他就想起那段年少轻狂的爱恋,永远都不能被救赎。
他只是从来都不想逼她而已,从没想过今日,他会把自己逼到这种绝境。即使她是单身一人,自己依然没有机会。
他颤颤地攀着她的肩膀,连话都说不清楚:“你真自私……”
蓝羽妮只是哭,只是不停重复:“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
真正对不起他的是他自己,一贯的懦弱与退让把自己逼到了如此死地。
他什么都不能再说了,说什么都不能留住她了。刚刚冒出来的大胆,就这样被赶了干净。从前他不敢,现在更是不能够……
他缓缓伸出手,拇指抚摸她的唇线,粉红色的诱惑,他向往了那么多年。
他不再压抑自己,终于闭上眼,倾身缓缓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