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昭突然一把将他推开,人坐起来。
她用力喘了口气,开口时声腔带了点颤:“我干发帽刚是不是忘记晾了?”
说着便要翻身下床。
梁西檐盯住她,语气依旧平和:“我已经帮你挂上去了。”
栗昭反应慢了半拍:“噢,谢谢。”
失去了下床的借口,栗昭被定在了原地,维持着一个爬行的姿势。
世界静止下来。
栗昭回头。
梁西檐已经坐直了,看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莫名。
无言半晌,她才讪讪转回去,两人面对面坐着。
她像是不经意地开口:“那你刚才是?”
梁西檐挑了挑眉,气定神闲道:“你头发上有东西。”
栗昭一顿,随即抬手在自己头上四处摸:“哪儿呢?”
他于是伸手,善解人意地帮她拿了下来,放在手心摊开来,是团棉絮。
栗昭后知后觉意识到,原来他刚才只是想帮她把这个拿下来。
她抿了抿嘴,只好干巴巴地又说一次:“谢谢。”
“你最近怎么跟我这么客套?一天要谢我十几次。”
“……”
她噎住,下意识想随口搪塞过去,可张了张嘴,冒出来的却是:“我就是在想——”
想到上午黄玫说的,栗昭深吸一口气,决定破罐子破摔。
她看着他:“梁西檐,你有想过以后的事吗?”
他神情困惑:“以后什么事?”
“就,我们以后的事。”
静了会,栗昭欲言又止,“我的意思是,你就打算就这样,和我搭伙过一辈子?”
他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垂眼笑了笑,随后才重新看向她:“你不想吗?”
怎么又给他绕回来了?
“那你要是遇到别的……”手无意识地揪住被子,“遇到喜欢的人了,怎么办?到时候,咱们两个不就得,”
停顿一秒,
“——离婚?”
梁西檐笑笑,这次没再拐弯抹角:“不会。”
两人对视。
他漆黑的瞳仁里藏着深不见底的漩涡:“不会有那一天。”
第31章 冬(已替换
第31章
可能是太久没充电的缘故, 床头的台灯光亮逐渐黯淡,在电量耗尽之前,灯光跳跃着闪烁了两下, 接着便直接熄灭了。
眼前有一瞬的漆黑, 栗昭适应了一会,梁西檐的轮廓才重新浮现。
那句“不会有那一天”似乎还在耳边萦绕,栗昭别开眼, 胸口轻微起伏。
想说他这个回答表述得不大清楚。
不会有哪一天呢?
是不会有离婚的那天,还是不会有喜欢别人的那天?
可现下,她已经不好意思再继续追问下去了。
勇气随着台灯一同熄灭, 被黑暗吞没。
房间里昏沉寂静。
“这样啊, ”她抠了抠被套上的刺绣花纹,“知道了。”
梁西檐晦暗不明地看着她:“没别的话想说了?”
“没。”
栗昭装模作样地抻了抻被角, 重新钻进去, “睡觉吧。”
被子蒙住头, 过一会, 又自觉扯到下巴处。
见梁西檐还侧头看着自己,她轻咳一声:“晚安?”
他笑了笑:“晚安。”
-
凌晨时分。
梁西檐睫毛动了动, 缓缓睁开了眼。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翻个身, 可却动弹不了半分。
——栗昭的腿压在了他的身上。
其实上次一起躺在这张床上, 梁西檐就发现了,这姑娘睡相差得离谱。
刚入睡的时候还能收敛着,可只要一旦睡沉了, 人就开始跟铁锅上的煎饼一样, 翻来覆去的烙。一会挠痒,一会抢被子, 再过一会就直接打滚了。
一个觉睡下来,她能在床上打一套军体拳。
梁西檐敛了敛眉,努力忽视她在自己身上乱蹬的脚,偏过头打量她的侧脸。
栗昭睡得很沉,眉头舒展,呼吸绵长,只鼻子偶尔皱一下。
见她睡得没心没肺毫无负担,梁西檐有点心梗。
也不知道旁边躺了他这么一个异性大活人,她是怎么做到睡得这样旁若无人的。
更甚至,就在不久的刚才,她还在和他探讨离不离婚的话题。
想到这里,梁西檐眼眸暗下来,目光幽深地注视着她。
他承认自己卑鄙。
她自以为好心地替他考虑着以后,可从她嘴里吐出“离婚”这个词时,他脑子里却只是想,不管怎样卑劣的手段,他都要将她绑在身边。
可笑的是,他这些讳莫如深的心思,在她的眼里,又成了所谓“纯真友情”的佐证。
视线下移,落在她微微启合的唇瓣上。
从前她朋友只是随意开了个和他有关的玩笑,她就大惊失色,甚至用上了“乱/伦”这样的词汇来形容当时被玷污的心情。
如果让她知道,他脑子里一些比玩笑更肮脏百倍的念头,那她恐怕不止是要考虑离婚,而是会直接吓得魂飞魄散。
估计是觉得痒,栗昭缩缩脖子,脸往被子上蹭了蹭,随后翻个身,手也搭了过来。
她似乎是把他当成了抱枕,整个人都贴在了他身侧,头往前拱了拱,发丝蹭着他的颈窝。
梁西檐任由她抱着,没闪躲,也没推开她,他面色始终很平静,眼睫都未曾颤一下。
只是眼底横生的欲念暴露了此刻身体的变化。
一室静谧,房间里的空气逐渐稀薄。
在这悄无声息的夜里,他放任情/欲肆意滋长。
不可告人,不知悔改。
半晌过后,他侧身抬起手,温柔地拂开了她额前遮挡的碎发。而后,脑袋歪过,下巴轻轻搁在了她的头顶上。
将粗重的呼吸压下。
忍耐着,等点燃的燥意消退。
-
次日是大年三十。
栗昭是被热醒的。
醒来的时候人还有些恍惚,只觉得身体滚烫,好像抱了个大暖炉。
她睡眼惺忪地睁开眼,最开始入目的是一堵墙,墙体坚硬,但触感却柔软,还有些回弹。墙面刷了白灰,不过并不是纯白色,反而有点像人的肤色。
等等。
人的、肤色?
脑子里残存的睡意顷刻间消失殆尽,意识到现在的状况,栗昭脊背一僵。
她第一次觉得这张从小睡到大的床有这么宽敞,明明也才一米三,可她和梁西檐一起躺下,两边竟然还能空出这么多的位置。
——她正挤在梁西檐的怀里。
两人之间的距离甚至不能用近在咫尺来形容,因为他们严丝合缝地贴在了一起。
她像只树袋熊一样,手脚并用的挂在了梁西檐身上。而他则弓着身,手臂搭在她的腰间,很配合地搂住了她。
“……”
栗昭脑袋一片空白,眼睛缓缓瞪大。
三秒后,她像只受了惊的鸟雀,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
大概是她这一下动静闹太大了,梁西檐从睡梦中悠悠转醒,迷迷糊糊地看过来。
反应半晌,才缓慢开口:“大清早的,你干嘛呢?”
模样看起来很茫然,似乎对刚才的情形一无所知。
栗昭噎了噎。
想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床上多了个人都没处下脚了,要收他一半的床位费。可话到嘴边滚了又滚,始终吐不出来。
又过几秒,他抬手按了按眉心,神色清明了些:“你还睡不睡了?”
栗昭结巴两下:“不睡了吧……”
梁西檐往床头摸了摸,拿过手机看了眼,狐疑道:“现在还不到六点。”
栗昭捏捏手心,镇定道:“我睡饱了。”
她说完,也不管他之后什么反应,直接翻身下了床,从衣架上取下外套后,开门去了客厅。
梁西檐说得对,现在还不到六点。
黎明时分,太阳尚未探出头,只周身光芒泛出了地平线。
一大早的,爹妈都没起,屋子里静悄悄。
栗昭站在客厅中间,茫然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拎着杯水走去阳台。
时候尚早。
她坐在阳台躺椅上,对着远处的朦胧天光想事情。
坦白说,在回春奉巷之前,她就预料到了这几天得梁西檐一起睡。
只是她原本还以为,有了上回的经验,这一次应该会更从容才对。
可自打昨晚进了房门,她就哪哪都不自在,仿佛浑身上下爬满了虱子,痒得慌。
好在睡觉嘛,也就是眼睛一闭一睁的事,她于是又想,睡醒就好了。
结果睡醒后非但没有变好,反而更糟糕了。
她居然和梁西檐抱在一起!
像情侣一样、躺在床上、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栗昭觉得自己要喘不上气了,十分窒息,溺水一样。
她手抱着双膝,脑袋埋膝盖上。
“怎么办啊……”
语气软绵绵的,没什么力道,像是哀怨,又像是撒娇。
-
过了不知多久,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梁西檐出现在阳台,在矮桌另一侧的躺椅上坐下。
栗昭扭头看他。
梁西檐解释:“睡不着。”
栗昭“噢”了声,没说什么。
又沉默下来。
新春的清晨,街口没几个人,只有轻微的风吹树梢声。
天空已经翻起了鱼肚白,朝阳初升,天光驱走黑夜。
一直到那轮红日完全露出后,栗昭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原来梁西檐陪她看了场日出。
她咽了咽口水,刚要起身,他忽然喊住她。
栗昭侧头:“嗯?”
梁西檐说:“能陪我出门吃个早餐?”
“噢,好。”
这时候外面其实没什么早餐卖了。但换了身衣服,两人还是溜达着出了门。
春奉巷不算长,从巷头走到巷尾,也就几分钟的事。
一路上都没见到开张的店,栗昭有些泄气,刚想说要不回去煮两碗挂面算了,一扭头,就见后头馄饨店的门缓缓开了。
卖馄饨的李奶奶正手脚麻利地搬桌椅,见门口站着两人,有些惊讶:“这不是小昭吗,前些日子听你妈说,你结婚了?”
栗昭偷偷瞄了眼旁边的梁西檐,动作迟缓地点点头:“对。”
老太太将两人迎进来,打量另一个人:“是梁家小子吧,多少年没见过你了,上回小昭还和我说你来着。”
两人进店坐下,梁西檐挑眉:“说我什么了?”
“说你工作忙,总是没时间。”
老太太拿抹布擦了擦桌子,“你说这才多久,你俩就结婚了。”
栗昭没吭声。
梁西檐笑:“是啊。”
“挺好的,你俩一看就般配,往这一坐,看着就像两口子。”
“……”
这两人说的没完没了,栗昭挪了挪板凳,试图转移话题:“大过年的,您还开店啊?”
“最后一天,”老太太摆摆手,“干完今早,明天我也休息了。”
她说着,锅里水终于开了。
见她转身走开,栗昭松了口气。
等馄饨的间隙,门外忽然又跑过来几个小孩,叽叽喳喳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栗昭绕有兴致地看了会,见中间有个男孩子拿出了打火机,几个小脑袋围一块,不一会儿,就点燃了好几个仙女棒。
火苗瞬间张开,金色的光芒在手间跳动,火树银花,很是好看。
栗昭忍不住小小“哇”了声。
梁西檐问:“喜欢这个?”
她眼睛还看着外面,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之后也没了下文。
等那群小朋友走开后,她才意犹未尽地收回视线,然而却发现对面位置上的人不见了。
栗昭懵了下,忙站起来左右张望。
“刚出去了。”
看她这着急忙慌的样子,老太太直笑,“放心吧,那么大人,不会丢的。”
话虽如此,可等她一碗馄饨下肚,还不见梁西檐人影。
又等了一会,见人还没回来,栗昭起身,准备扫码付款,可手摸进兜里,才发现没带手机。
她有些窘,只好说:“我去找一下他,钱一会给您。”
老太太低头包着馄饨,闻言笑笑:“不用给,一碗馄饨,我请你吃。”
“要给的。”她坚持。
栗昭是在馄饨店后的另一条街街角找到梁西檐的。
认清他的背影,她脚步顿时加快了些,却在距离两米的位置又停了下来。
梁西檐在和人说话。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羽绒服,身量很高,将对面的人遮了大半。
那人不知说了什么,他没听清,俯身下去,听她又说了一遍,接着便笑了起来。
笑声很爽朗,肩背都在抖动。
或许是察觉到了身后的视线,梁西檐的笑声倏忽收敛了些,冷不丁回头看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
栗昭想,自己现在的表情应该挺难看的。
比尤雪难看。
他却冲她招了招手:“过来。”
“谁啊?”见他动作,对面尤雪也停住了话头,探身看过来。
等看清人后,她语带讶异:“栗昭?”
栗昭深吸口气,不情不愿地走上前,勉强挤出来个笑:“好久不见哈。”
尤雪说:“是好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