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看一眼。
七分钟。
再看一眼。
好吧,十分钟。
栗昭从没觉得十分钟有这么漫长,好像过去了有一个世纪。
看着屏幕上跳转的秒钟。
她想,都过去十分钟了,其实也挺久了,要不还是下去找一下,万一出什么事了呢。
这样想着,她抬手扯了扯脖子上的围巾,让自己整张脸都露出来。
酝酿了好一会,她才慢腾腾伸手搭上门把。
不过她才刚开了条缝,就见梁西檐从刚消失的转角处又冒出来。
栗昭一顿,握门把手松了下,很快又再次握紧,接着“啪”地一下关上了门。
她把脸重新埋进围巾里,面不改色地继续等,可半晌过去,也没听到车门打开的动静。
怎么回事?
栗昭再次将脸从围巾里,往转角处瞄过去一眼,没看见梁西檐。
她迷茫了一瞬,但很快便在旁边马路牙子上瞧见梁西檐的身影。
只是他对面还站着个姑娘。
姑娘仰着头在和梁西檐说话。
她似乎有些羞赧,一张小脸绯红,眼睛很亮。
栗昭脸色蓦地一沉。
她还来不及细想,这次直接动作敏捷地下了车,几步跨到梁西檐身边。
在他愕然的目光下,她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这是怎么了?”
大概是意外梁西檐还有同行的人。
女人面带讶异地看一眼栗昭,随即表情恢复正常,又重新看回梁西檐。
“请问,方便……”
“抱歉。”不等梁西檐开口,栗昭笑得更明媚了,“不太方便呢。”
梁西檐没明白她这是哪一出,神情有些错愕。
那位陌生的女孩子僵了下,尴尬应着:“……好吧。”
说完,便打算离开的样子。
但转身之前,像是不死心,又扭扭捏捏地开口:“我是想……”
“他没有微信。”
栗昭打断她,余光扫到梁西檐空着的手,补充:“也没有手机。”
梁西檐:?
他不太自然地转过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栗昭置若罔闻。
“你可能误会了。”
女生似乎终于明白些什么,她努力憋笑,没憋住,“我听说这附近有个地下club,你们知道怎么走吗?”
栗昭:“……”
人尴尬到一定程度能直接消失吗请问。
风很大,周围很空旷,一个过路的人也没有。
一片死寂。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栗昭直接呆若木鸡。
幸好梁西檐还保持着理智,他唇角翘起,难得很有耐心地替人指路。
栗昭原地罚站三秒,接着开始慢慢后退,退开一步外的距离时,梁西檐突然背过手,一把将她拽了回去。
注意到两人之间的小动作,女生直接笑出来声。
栗昭:“……”
-
被迫罚了五分钟的站后,那个女生终于搞清楚了路线,笑着同两人道了别。
栗昭自始至终都垂着头,不吭声,也不看人。
感受到有道视线一直压在她脑袋上,她头埋更低了。
不知过了多久。
“找到能钻进去的缝了?”梁西檐问。
栗昭张了张嘴:“……还没。”
他笑:“那你这是还想继续找?”
“不是。”
挣扎了很久,栗昭才缓缓抬起眼,红着脸看向他:“那个,我鞋跟卡住了。”
梁西檐:“……”
栗昭今天穿的是双鞋跟八厘米的长筒靴。
其实在工作之余,她很少穿高跟鞋,尤其还是细跟的。
可没想到难得穿一次,还能遇上这种事。
这附近原本是个很繁华的商圈,但因为新年的关系,这会子一个人也没有。
还好是一个人也没有。
凛冽寒风中,她和梁西檐正在用一种很奇怪的姿势面对面。
栗昭弯腰站着,一手撑梁西檐肩上,另一手无所适从抓着自己的衣摆。
而梁西檐则蹲在她跟前,侧着脑袋,在给她拔鞋子。
栗昭想象了一下现在这个场景,觉得自己应该挺像一根大白萝卜的。
所幸是卡的并不刁钻,一会儿的功夫就弄出来了。
鞋跟落地,她不怎么自在地转了转脚踝,人依旧站在原地,被定住了一样。
只觉得自己今天真是丢脸到家了。
踌躇着。
“崴到了?”梁西檐忽然问。
“嗯?”
栗昭愣了下,反应过来后,她刚准备否认。可话都到了嘴边,却不知为何又咽了回去。
其实什么感觉也没有,但栗昭点点头:“好像是。”
第30章 冬(已替换
梁西檐沉默看她一会, 接着无声叹了口气。
他认命地转过身,在她面前半蹲下:“上来。”
他穿着深色的大衣,脊背薄薄一片, 但因为肩宽, 所以并不显得羸弱,是天生的衣架子。
从这个角度看,很容易给人一种熨帖的安全感。
栗昭意识到, 自己最近好像越来越容易发现他的优点了。
从前这些旁枝末节的东西,现在却变得难以忽视。
她咬咬唇,动作迟缓地趴上他的背, 随后, 将脸埋进了他的肩窝处。
梁西檐似乎被她的脸颊冰到了,动作僵了一瞬, 可也没说什么。
开了车门, 梁西檐把她放到车座上, 伸手帮她把安全带系上, 随后才绕去驾驶座。
十分钟后,车子抵达春奉巷, 这次梁西檐没再问,而是直接绕了过来, 俯身把她抱出来。
两人进家门的时候, 黄玫表情很是一言难尽。
她站在门口,看了看窝在梁西檐怀里的栗昭,又看一眼抱着栗昭的梁西檐, 眼神活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默了很久才开口:“你俩这是……干嘛呢?”
栗昭垂下眼睫,有点儿心虚:“我脚崴了。”
“崴得有, ”
顿了下,黄玫在脑海里搜索着形容词,没找到,最后只好用语气表达,“这——么严重?”
“……”
栗昭别开眼,不说话了。
见女儿目光躲闪,黄玫又看向梁西檐,他倒是没躲,眼神挺磊落的,但就是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行吧。
又看一眼栗昭翘起来的脚,黄玫别开眼,有些嫌弃地往一旁欠了欠身。
等两人进屋了,她眼角还在抽搐。
梁西檐抱栗昭进了客厅,把她放在了沙发上。
有了别的支点,栗昭只得悻悻地收回手。
她抿了抿唇,刚要道谢,就见他忽然半蹲下来,接着就握住了她的脚踝,似乎是准备帮她把鞋脱了。
栗昭一怔,旋即往后躲了下:“做什么?”
“我看一下你脚崴的严不严重。”梁西檐面色寻常,仿佛只是在做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那股子奇怪的感觉又在心头萦绕了。
栗昭舔了下唇,干巴巴地说:“不用了,已经不怎么疼了。”
梁西檐一脸的不赞成:“那也应该看一下。”
他说着,右手已经抚上了她长靴的拉链。
栗昭浑身战栗了下:“真不用,我已经好了。”
见他表情不依不饶,她忙从沙发上下来,在他跟前走了几步。
“你看,一点事都没有了。”
梁西檐没说话,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她。
栗昭原本还想再蹦两下,在他直勾勾的注视下,慢慢停了动作。
她有些不知所措。
这表情什么意思,他看出她刚才一直在骗他了?
过了很久,梁西檐才淡淡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问:“你最近怎么这么奇怪?”
栗昭心虚,眼神闪烁:“有吗?”
梁西檐瞳孔漆黑,像是要把她看穿:“刚才在淮林路,问路的那个……”
话题终究绕到了这,栗昭有些慌张地“啊”了声。
她沉着气,一副早知道他要说这个的表情,故作轻松地笑笑,“我可能是今天没睡饱。”
他又不说话了。
沉默让时间也变得具象,每一分每一秒都难捱。
幸好餐厅那边的黄玫在这时喊了声,让他俩过去包饺子。
如释重负般,栗昭偷偷松了口气,忙不迭应了声好。
两人走过去,黄玫已经包好了一盘猪肉白菜的饺子,放在右手边。
她调了三种不同的馅料,除了猪肉白菜外,还有韭菜鸡蛋和玉米虾仁的。
见栗昭是自己活蹦乱跳地走过来的,她冷笑一声:“不是说脚崴了?”
栗昭忍气吞声,只弱弱道:“已经好了…”
黄玫:“那你这个自愈能力还蛮厉害的,十分钟就好了?”
“……”
栗昭硬着头皮“嗯”了声,感受到梁西檐在看自己,她脸色一变,“哎呀妈,你这饺子皮哪买的,一下就破了。”
不知是被她带偏了还是怎么,黄玫拧着眉:“我和西檐包怎么没破,手那么笨,你包的这些丑玩意一会你自己吃了。”
栗昭难得没跟她犟嘴,只低眉顺眼地说了句:“吃就吃。”
-
一沓饺子皮包完,馅料还剩下不少,黄玫又敲了三个鸡蛋打散,给做成了蛋饺。
饺子下锅,见家里醋快用完了,她便吩咐梁西檐去巷尾小卖部再买一瓶,顺便把在外面下象棋的栗炜良也带回来。
等梁西檐一走,栗昭重重松了口气,紧绷的肩塌下来。
她还在神游,冷不丁听黄玫问:“你和西檐闹别扭了?”
栗昭一怔,不明所以:“没有啊。”
“行了,我还不知道你。”
黄玫把锅里浮起来的饺子捞出来,又下了盘生的进去,“从小就这样,一和人吵架背就绷得笔直,你看看你刚才那坐立不安的样儿,就差把别扭写脸上了。”
栗昭眨了眨眼,一时无从反驳,可她是真的没和梁西檐吵架。
“两个人一起生活哪有不磕磕碰碰的,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就是沟通。”
黄玫语重心长,用过来人的语气教育她,“有什么不痛快的就直说,不把话摊开了,彼此之间的心结怎么解除?要是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时间一长,再好的感情都要消磨干净了。”
“……”
-
因为要陪长辈过年,两人这几天自然都得留下过夜。
有了上回同床共枕的经验,梁西檐这次从容多了。
回到栗昭的房间,他驾轻就熟地从衣柜里取出了上次穿的那套球服,从浴室里出来后,还不忘顺手关上了灯。
栗昭已经躺在了床上,被子蒙住了大半脑袋。
黑暗让人的感官变得更敏锐。
在一片嘈杂的心跳声中,她听见了他的脚步,不慌不忙、由远及近,最后在床边驻足。
栗昭双眼紧闭,像条死鱼般平躺着一动不动。
只能用耳朵去感知周围的一切。
她开始后悔上次没让他打地铺,以至于这次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静了会,被子让人掀开一角,接着旁边的位置猛地陷下去,他似乎是在她身侧躺下了。
她不知自己的嗅觉是变得更迟钝,亦或是更敏锐,好似其余一切气息都远去了,只有熟悉的草木香将她包裹住。
栗昭轻轻吸了口气,平复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才缓缓睁开眼。
意料之外的四目相对。
梁西檐支着上半身,头偏过来,正俯视着她。
“……”
栗昭懵了。
这种时候,他不应该是平躺着的吗?
她额角跳了跳。
下一秒,他忽然伸手过来,将她蒙了大半颗脑袋的被子扯到下巴处:“捂这么严实,呼吸不难受?”
栗昭别开眼,吐气:“还行。”
他就着窗帘缝隙里透过来的月光凝视了她一会,随后探过身,将她那侧床头柜上的台灯打开了。
光乍一亮,栗昭眼睛不太适应,侧着头避了下:“你开灯做什么?还不睡吗?”
“我有事问你。”
直觉不会是什么好事,栗昭拒绝:“可是我困了。”
他却好似没听见这话,兀自道:“妈刚和我说,你生我气了。”
他这一句话好几个重点,栗昭眼观鼻鼻观心,挑了个最想问的:“你叫我妈什么?”
“喊顺口了。”他若无其事地解释,折回上个话题,“所以你真生我气了?”
“没啊。”栗昭反问,“我气你什么?”
他不说话了,只是垂眼看着她,目光很沉,像是探究。
他眼窝很深邃,因为两人一坐一躺,很容易营造成他居高临下的感觉。
栗昭想,她真成一条死鱼了,还是在砧板上。
安静着,气氛又变得僵硬。
默了默,他忽然地抬手,往下落。
如同镜头慢放,栗昭看着他的手一点点靠近,在即将碰到她脸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