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王珊珊的大出息就变成了嫁给一个城市户口的男人,那男人来渔村跪着给王珊珊的父母磕头,说以后一定会对王珊珊好。
新女婿上门的时候,全村人都来喝了这顿喜酒,男人被灌的烂醉如泥,却还记得拉着王珊珊的手把她往身后塞。
渔村的人看人看酒品,都说王珊珊嫁对了人,这男人看着就是个好的。
也不过十八年功夫,人人艳羡的婚姻被碾得一地鸡毛,安怀民出轨十年还自认对得起这个家,回家不是教训妻子就是骂女儿,被捅破出轨又因为小三怀的是个男娃,连脸皮都不要了。
望城的这房子地段虽然不错,但属于老破小,学区一般,望城也不是什么大城市,八十几平米的三房一厅小房子挂牌价格七十万不到,对半分每人也就三十万。
那个酒品不错看着就是个好的男人,为了三十万,对着发妻女儿图穷匕见。
安久久三观尽毁,上学的时候坐到自己熟悉的位子上的那个瞬间,居然觉得上学真好,那些永远都看不懂的数学题真好,老师在上头唾沫横飞听起来居然是真心在关心他们前途的感觉真好。
***
临近正式开学,暑假补课内容开始收尾,前三的尖子班早就模拟考结束了,就剩安久久他们中等班的考试都凑在这两天,一整天模拟考完,晚上晚自习试卷昨天做的试卷就发下来开始做错题解析了。
忙碌的高三生连吃饭都只能在学校食堂里随便应付一下。
晚饭结束,安久久坐在操场上仰头看天。
迟拓今天没来,他们两个人最近变成了传说中的不见其人的关系,忙到彼此发消息都得等半天才能等到回复。
迟拓外婆去世以后张柔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张成林现在不是中国国籍,很多事情办理起来不方便,外婆身后事处理一直都是张柔在做,最终还是身体没撑住,晕倒了。
医生说她有重度焦虑中度抑郁以及营养不良,需要住院治疗。
屋漏偏逢连夜雨,迟拓在医院里陪护,电话那头声音都是哑的。
“没什么大事。”他说,“之前太累了,医生让住院两天,正好做个体检。”
安久久躺在草坪上,晚上可能要下雨,已经起风了,天上飘着大团大团的乌云:“你晚上还来晚自习吗?”
“赶不上了。”迟拓说,“我妈晚上还有个检查,出结果估计都得七点了。不过医生说不用陪床,结果出来我就可以回去了。”
操场上有精力旺盛的高三生吃了饭在跑圈,还有些已经疯掉的拿篮球当足球踢,笑闹声此起彼伏。
“要下雨了。”安久久说,“你带伞了吗?”
迟拓笑了一声,应了个嗯。
两人就都没有再说话,安久久没挂电话,把手机调成了免提。
操场上笑闹声和风声带着活人气儿,传到迟拓的耳朵里,让他无端的松了一口气。
第八章
晚上七点多,外头酝酿了大半天的云层终于开始发威,狂风大作,电闪雷鸣,还在晚自习苦哈哈分析错题的学生们被炸雷吓得一激灵,大雨倾盆而下。
雨滴太大,间或还有米粒大小的冰雹,噼里啪啦地在楼下的车棚上,声音盖过了老师的讲课声。
班里有一瞬间的躁动。
窗外宛如世界末日的暴雨景象刺激了少男少女的肾上腺素,英语老师在讲台上用麦克风喊了两声没压住,索性让他们来玩接龙,每人来一句跟雨有关的英文句子。
高三生应该是全世界最希望世界末日的群体之一,路上随便溜达一个喝醉了酒的大汉到他们嘴里就能被传成丧尸围城。
英语接龙肯定比分析错题有意思,班里同学在暴雨里兴致勃勃,笑声不断。
这样的暴雨持续下了十几分钟,风停了,暴雨反而更加倾盆,雨滴打在教室窗户玻璃上,噼里啪啦地像打仗。
二十分钟后,年级主任在广播室宣布,今天的晚自习提前下课。
接下来就是各种安全须知,让大家不要在学校里徘徊,到家以后都在班级群里签到。
全年级都炸了,明明只是少上了一节半课,大家却像提前毕业一样疯了,年级主任在广播里广播了八百次尽快回家不要在班里逗留,都没有赶走这群短暂快乐的学生。
安久久也短暂地快乐了。
哪怕家里没人,哪怕最近破事一堆,她还是被快乐传染,久违的给迟拓发了个果冻抖抖抖的表情包。
迟拓那边肯定在忙,没有马上回她,她也没有被影响心情,回家的路上全身湿透还在哼着不成调的歌。
可有时候,老天总是看不惯已经身处谷底的人的短暂快乐,安久久到家刚和王珊珊打完电话报平安,家里就没电了,啪得一声整幢楼的人都在骂娘,安久久当时正一边烧水煮面一边玩手机,眼前一黑一激灵,手机哐得一声掉进了还在半开不开状态的水里。
安久久:“……”
她关了火,站在厨房里长久的安静。
那一刻她心底翻涌上来的烦躁让她想把整幢楼屋子里灶台的火全都打开,在漫天火光中喊一声恭喜发财。
可最终,她什么都没做。
她就这样静静地站着,隔着厨房的窗户看着外面的泼天大雨。
其实很吵,晚上八点钟是正热闹的时候,突然停电,楼上楼下都是咒骂声,这老破小的房子年久失修,顶楼的人在用满嘴问候语诉说自己停了电还得到处接屋顶漏水的悲惨遭遇,一楼的大妈则在用同样的问候语言慰问快要涌进楼道的积水。
雨仍然不知疲倦地下着,雨声和楼道里的人声一样震耳欲聋,只有安久久这里是安静的。
漆黑,安静,像是她每个嗜睡时期的噩梦。
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只觉得烦躁,压都压不下去的烦躁,觉得天气是狗屎,生活是狗屎,自己也是狗屎。
眼睛逐渐适应黑暗后,她盯着锅里面躺着的手机。
这个用了好多年的破手机掉到温水里头,用是肯定不能用了,但是不知道她如果开火继续煮会不会爆炸。
应该会的吧,里头有锂电池。
她手慢吞吞地伸到煤气灶的开关上,脑子被外头的吵闹声弄得酸胀疼痛,心里面想看爆炸的念头反而越加清晰。
她父母要离婚,她亲爸爸说她长得一脸狐媚相,她那个平时对她亲亲热热的爷爷奶奶因为一个还没生出来的男孩子,跟她妈妈说这房子就是他们的,让她妈妈别离婚,到时候把那男孩子接回家,一儿一女皆大欢喜,自古以来大房都比二房有底气。
他们家比外头这毫无预兆下的暴雨还要荒唐。
拧开煤气灶开关会有噼里啪啦的打火声,黑暗里,火星的颜色是湛蓝色的,最冷的颜色,最高的温度。
她家煤气灶是最便宜的那种,没有牌子,她妈妈在旧货市场淘的,每次都需要转好几次才能打着火,安久久抿着嘴在黑暗里认认真真地试。
近乎执拗地,看着煤气灶的打火头在黑暗里像烟花一样闪烁。
直到听到外头砸门的巨响和非常大声的一声安久久。
火花戛然而止。
安久久反应慢了半拍,回头。
她现在的精神状态有些像被按了暂停键的视频,外头巨大的砸门声让她又被按下了播放键,适应了黑暗的视线急速略过了家里的摆设,她直愣愣的看着大门口。
精神被拉回现实,她终于能在暴雨声中听清门口的说话声。
应该是住在她家对门的那个老太太,操着望城本地方言。
“我看到这丫头进门的呀。”老太太的声音中气十足,“怎么没人应呢,要不要报警的啊?”
“我打110。”迟拓的声音。
安久久一激灵。
跑到门口开门的时候还听到老太太在嘀咕:“她进去的时候还挺高兴的啊,还跟我打招呼了咧,也没见她出来,别真是出了什么幺蛾子事哦。造孽,摊上这么一个爹……”
安久久抿嘴,刷地一下打开大门。
大风夹杂着水汽蒸腾而入,带着更加轰隆可怖的雨声。
门外站着对门的老太太和湿淋淋的迟拓。
“我在家……”安久久的声音听起来毫无异常,“刚才睡着了。”
“哎呀你这睡眠质量真的是……”老太太拍大腿,“那么大的雨呐,你进去半个小时不到就睡死了呀?”
“你手机打不通。”迟拓十分自然地谢过老太太,闪身进屋,用老太太听得见的音量说,“你妈让我给你带点蜡烛和吃的,顺便看看窗户有没有漏水。”
避嫌地欲盖弥彰。
换做平时安久久早就吐槽了。
老太太是老邻居了,一直都知道他们两家的关系,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一边嘀咕着丫头心大啊就这样睡着了一边摇头进了屋。
安久久关上门,迟拓已经在客厅里点了蜡烛——他真的带了一包蜡烛,包在塑料袋里外头还包着雨衣。
只是雨太大了,蜡烛受了潮,烛光抖得人影摇晃。
安久久晚饭在食堂里吃得很少,回来以后就去厨房忙着给自己下碗面条,身上的校服还没来得及换,此刻还泛着潮意,头发也还是湿的,乱七八糟地贴在脖子上,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回家就睡着了的模样。
迟拓也很狼狈。
他站在烛光旁,半明半暗,头发身上全都湿了,浅蓝色的校服T恤被洇湿成了深蓝色,裤腿还滴着水。烛光太暗,安久久只能隐约地看到他一边的手臂很脏,裤子膝盖的地方被磨破了一块。
隔着客厅,他们像是两只被暴雨浇透的流浪狗。
“你怎么来了?”流浪狗安久久站在蜡烛照不到的角落。
“我从医院出来没多久就下大雨了。”流浪狗迟拓怕身上的滴水弄到地板,正拿着厨房纸试图把自己身上擦干净,“我本来想去学校接你,但是班级群里说今天学校提前放学,所以我直接从医院打车回家了。”
他也看到了安久久给他发的果冻抖抖抖表情包,心想她现在心情应该挺好的,以他目前的状态还是不要去找她了。
她最近难得有心情好的时候,别被他的差心情破坏了。
“到家以后看到街道在群里通知说变电箱因为暴雨短路了,我们小区有几幢楼停电,我看了下有你们家的,就想给你打电话问问情况。”
手机没打通。
他就过来了。
“我手机……”安久久抬手,又放下来,“被我丢锅里了。”
迟拓:“……”
安久久:“……”
迟拓脑门上的头发还在滴水,他只好继续拿厨房纸在身上擦,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安久久盯着他看了半天,问:“你带来多少蜡烛?”
“小区门口买的,一盒。”迟拓看盒子包装,“五十支。”
他随手买的,跟老板说要那种能用很久的,老板推荐了一堆香薰和一包红白蜡烛,香薰蜡烛小小一个就要一百多,他就买了最普通的红蜡烛,五十支17块9。
停电一晚上都够用了。
安久久又沉默了一秒钟,走过去拿了几支蜡烛和打火机,每个角落都点了一支,又去卫生间点了两支。
“你别擦了,进去洗个澡。”她说,“我这里好像有你的衣服……”
迟拓抬头,一脸疑惑:“?”
安久久不自在的清嗓子:“给你买了一套……衣服,本来想等你生日送你的。”
房间里黑漆漆的,她又拿了一根蜡烛,窸窸窣窣半天找出来一个包装袋,她拿出来递给迟拓。
一套……带着个卡通猫猫头帽子的连体短袖睡衣。
荧光绿色的。
还是洗过的,上头有柔顺剂的香味。
迟拓:“……”
安久久:“生日快乐!”
迟拓:“……”
他和她同一天生日,都在九月底,他倒是不知道她那么早就把礼物买好了。
礼物风格他倒不意外,前面十七年她送的都是类似的礼物,他家的动物睡衣都凑够十二生肖了,怕他不穿,她向来是洗好了送给他的。
只是……
“为什么是荧光绿?”为什么是停电点着蜡烛的时候穿荧光绿。
安久久:“我算了下你家什么颜色的都有了,就缺荧光绿和死亡芭比粉……”
迟拓:“……你明年不要送了。”
安久久咬手指。
迟拓进卫生间的动作停住,迟疑地看着她:“我明年的你也买好了?”
安久久问:“所以你选芭比粉还是荧光绿?芭比粉是恐龙哦,也挺男人的。”
迟拓:“……”
安久久:“我就想着以后拍戏了怕没时间买,就先买好了放着……”
迟拓拎着衣服进了卫生间,关门的时候经过安久久,在她头上很轻地敲了个毛栗子:“你真是,一点诚意都没有。”
他是带着笑意进去的,安久久捂着头也在笑。
谁都没提他其实不用在这里洗澡,毕竟他家离这里就隔着几幢楼,这里弄干净了再回去又得淋湿一次。
安久久不想让他走,她害怕了,她怕自己又像刚才那样被按下暂停键,外头的雨声太大太大,她没有信心在这样的天气里保持正常。
迟拓也没想着要走,进来的时候她就知道了,要不然他不会欲盖弥彰的说那么一句给对门老太太听。
迟拓家里没人,他妈妈还在医院,他爸爸这种时候更不可能会回来。
今天晚上,他们都是一个人。
所以,谁都没想着要分开。
哪怕穿着那个荧光绿的流泪猫猫头。
第九章
迟拓洗完澡,安久久也很自然地去浴室洗了个澡。
出来以后一身清爽,心情好了很多,回头看到迟拓穿着荧光绿的猫猫头在厨房煮面,厨房台面点了三根红蜡烛。
洗干净了他身上的擦伤就变得很明显,手臂那块有擦伤,连体裤边缘膝盖的地方也破了一大块,看起来像摔的。
“你摔了一跤?”安久久端着蜡烛去客厅找医药箱。
“嗯。”迟拓熟门熟路地找到午餐肉拆了一盒切片裹鸡蛋两面煎,“外头积水了,不小心绊了一跤。”
这种天气她的电话突然打不通,他过来的时候太着急,没看清楚路。
安久久这才有往窗外看的心情。
雨势并没有变小,楼下已经一片汪洋。这似乎已经不是普通暴雨的程度了。
安久久把医药箱放餐桌上:“迟拓你手机借我。”
煮面水已经烧开,迟拓随手指了指客厅茶几。
她自己那个湿嗒嗒差点爆炸的手机被他丢在餐桌上,用厨房纸包着,看起来可怜兮兮。
安久久给王珊珊打电话,告诉她手机掉水里了他们这幢楼停电了迟拓现在还在她家里,不过因为他也湿透还摔了一跤外头已经涨水这时候回去不安全,晚上就睡之前舅爷爷睡的小客房里,反正四件套刚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