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纪年忙了半个多小时,把电子版材料传上去,桌上纸质文件都盖章装袋,这才疑惑地看向连煋,“你今天怎么舍得和我待这么长时间,真是想我了?”
连煋嘴巴翘起,“我想你,你又不想我。”
乔纪年笑了,“我哪里不想你,天天给你发消息,约你出来吃饭,你就说自己忙。还找了个小跟班一起打扫卫生,还说不是喜新厌旧?”
连煋也察觉自己这段时间,确实忽略了乔纪年,又从水桶里拿出一根香蕉,逗猴子一样递给他,“我现在当领导了,事务长交给我好多事儿呢,忙得很。”
乔纪年剥开香蕉,喂到她嘴边,语气别有意味,“还以为你金屋藏娇呢,一下班就往宿舍跑。”
连煋被戳中秘密,红了脸,心虚道:“哪有......”
她把话题引到正题,“对了,乔纪年,过运河的时候,是不是闲人都不能进入驾驶舱?”
“肯定啊,你想进去?”乔纪年看出她的小心思。
“我是想去看看,但又进不去。”
乔纪年:“等会儿我去帮你问问船长,让你当我的临时小助理,说不定可以。”
连煋雀跃奋起,“好,你帮我问问,我真的很想看。”
虽然有邵淮和乔纪年这层关系,但决定权还是在许关锦手里,许关锦把连煋叫船长办公室,“你要进驾驶舱干嘛?”
“我就想跟在您身边,看您是怎么指挥的。”说着,她提起水桶上前,拿出最珍贵的太阳蛋芒果和菠萝莓,放到桌上,又把怀表也拿出来,“船长,我是真想和您学习。”
许关锦笑了笑,当年连煋到瑞士找她拜师时,也是大包小包提着礼物过来。
她拿过一颗菠萝莓,“水果我就收下了,这怀表你自己留着吧。”
连煋最终还是得到了进入驾驶舱的资格,以乔纪年助理的身份。
她回到宿舍,告知了竹响和尤舒这个好消息。又回去告诉商曜,说自己今晚估计不回宿舍了,因为半夜三点钟到达莱蒙湾时,运河管理局的引水员和检察官就要上船做准备了。
“那你跟着去凑热闹干嘛?”商曜不明白连煋的兴奋点在哪里。
“我去跟着学习技术啊,等我回国治好了脑子,以后我也要当船长的。我要买自己的一条货轮,满世界拉货,到时候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商曜自然是点头,“我肯定要跟着你的。”
连煋进入驾驶舱,跟着乔纪年身边,里头各式各样的仪器屏幕令人眼花缭乱,GPS导航、气象传真、电子海图、AIS跟踪仪。连煋一一看过去,并不陌生,她失忆前肯定接触过很多这样的东西。
乔纪年在许关锦的指示下,和运河当局联系,通过信号台获取了一个锚位。
许关锦在电子海图屏幕上确定好锚位信息,对乔纪年道:“到锚链舱去等我的指令。”
“好的。”乔纪年平日吊儿郎当,但遇到正事了,一点儿也不马虎。
连煋和他一起到达锚链舱,没一会儿,对讲机接到许关锦的呼叫,“大副,抛左锚,左锚入水20米。”
乔纪年一边操纵手杆,一边对应许关锦:“收到收到,开始抛左锚。”
抛锚完成,连煋跟着乔纪年回到驾驶舱,许关锦继续和运河管理局联系。
半个小时后,巴拿马运河这边派了五名检查员上来,主要是检查船上的视线盲区、操舵灯、雷达、号笛,电罗经和磁罗经修正表等,必须要保证这些设备的运行符合要求。
另外,检查员还自己带了一套卫星天线,安装在甲板首楼,用于方便引水员追踪船舶信息。
连煋亦步亦趋跟在许关锦身边,看着检查员检查设备、安装天线。
一系列检查完毕后,检查员给了许关锦一份船舶授权文件,引水员上船后,需要得到船舶航行的指挥权,才能指挥船只通过运河。
这个时候,邵淮也过来驾驶舱了,他作为船东,这份授权书也需要他签字。
连煋眼巴巴看着邵淮和许关锦在文件上签字,梦想着有一天,她也有一艘自己的大船,自己当船长,到时候这些文件就都由她签署了。
检查员下船,接着5名引水员上船,先是和许关锦打过招呼,确定船舶定位信息后,开始起锚,开船前进。
天微亮时,灯山号来到加通船闸的入口处排队等待。
这个时候,16名工人乘着快艇上船,他们需要负责缆机设备的操纵。邮轮进入运河,并不是靠邮轮自身的动力航行,而是靠运河的拖轮拖着走,拖轮通过绞缆机来固定住邮轮。
船长、大副、二副、三副、水手长、各位水手这个时候也需要在船头船尾做好准备,协助工人操作绞缆机。
连煋一直跟在乔纪年身边,此刻每一层甲板外面格外安静,因为要过运河,所有露天游乐场所都关闭了,只有少部分的观景廊可以活动。
“乔纪年,你出海这么久,过了几次巴拿马运河啊?”连煋问道。
乔纪年给她整理歪斜的海员帽,“第一次,我不常来这里的,我跑东南亚航行和欧洲航线比较多,美洲这边,几乎不怎么来。”
连煋看向缓缓开过来的拖机,再看着工人们把拖轮的缆绳挂到邮轮上,又问:“那你跑过苏伊士运河吗?”
“嗯,不过跑的是货轮。”
连煋:“海洋真大,我想要跑遍每一片海域,走遍每一条运河。”
乔纪年:“挺好。”
邮轮缓缓进入船闸内,闸口关闭,水库泻水让闸内水位提升,把邮轮抬高到下一个船闸等高的水位,过程很缓慢,需要多方进行配合。
80公里的路程,从早上七点多入闸,一直到晚上八点多,邮轮穿过美洲大桥,进入太平洋的海域。
引水员才和许关锦告别,签署好过河成功的文件,引水员下了船,这段价值55万美元的过河流程,算是真正结束。
许关锦继续指挥灯山号航行,一路来到巴拿马城的运河港,灯山号停靠在这里的港口。次日,游客们会从港口上岸,在巴拿马城内观光游览两天。
连煋一整天都和乔纪年在甲板上,也就意味着,商曜一整天都关在宿舍里。
直到船只靠港,已经是晚上快十点了,连煋披星戴月回来,刷开宿舍的门,商曜坐在桌子前,看竹响的那本《航海宝藏》。
连煋踏进门,一拍脑袋,这才想起,她居然一整天都没给商曜送饭,赶紧跑上前抱住他的头,“我的小乖乖,都把你给忘了,饿了一天了吧,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啊,过运河的时候有信号的。”
“我想着你在忙,就没打扰你。”商曜指了指空了的面包袋子,“我吃了这个,还喝了牛奶。”
连煋心疼得要掉眼泪,“你等着,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她急匆匆跑了出去,食堂已经没什么吃的了,厨师给她弄了一份意大利面和蔬菜汤。打包好,连煋十万火急带回来给商曜。
商曜摸着她的脸,“没事儿,别难过,我就在宿舍待着,又不干什么,也不饿。”
连煋握他的手,脸在他掌心蹭了蹭,“商曜,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
*
巴拿马城港口外头,十来个人在码头外围的小广场上等待,各个拿着望远镜,为首的黑衣男子点了根烟,身姿瘦削修长,立如鹤,目光幽深注视着前方来来往往的船只。
“来了来了,灯山号来了,老板,灯山号来了,挂着咱们的国旗呢,肯定就是!”
连烬直接用指头掐灭了烟,扔到一旁的垃圾桶,手往旁边一伸,掌心朝上,助理立即将望远镜放他手上。他端起望远镜,熟练调整镜筒,赤色的五星红旗在风中翻飞,正是灯山号。
“确定我姐就在船上?”
助理一个劲儿点头,又露出担忧,“千真万确,邵淮,乔纪年都在船上,商曜不知所踪,估计也上船了,群狼环伺,他们会不会报复大小姐啊?”
“他们倒是可以试试看。”
越是和连煋靠近,连烬越是忐忑,海面袭来的凉风,也难以压住情绪。
他姐不喜欢他,从小都不喜欢,他要靠近,连煋就掐他手臂,让他滚远点。小时候去上学,连煋从不愿牵着他走,一个人脚步生风走得飞快,他在后面哭着追她,她越走越快,永远不等他。
姐弟俩相差了三岁,但因为父母常年出海,连煋小时候和姥姥姥爷住在乡下,八岁了才送回城里。父母依旧不常在家,城里的家也只有姐弟俩,还有爷爷奶奶。
爷爷奶奶偏心连烬,凡事先考虑小孙子,连煋就要闹,就要争。
奶奶给的零用钱分配不均,总要多给连烬两块,连煋仰高了头和老两口吵架,“凭什么连烬就要比我多两块,不公平,就是不公平!”
爷爷道:“十块钱还不够你花啊?你要什么,单独提出来,整天就吵吵。”
连煋声音很大,“那连烬为什么是十二块,不公平,要么把他的两块收回去,要么再给我两块!”
连烬擦了擦鼻涕,把钱都给连煋,“姐,给你,都给你。”
“才不要,留着和你爷爷奶奶一块儿花去吧,别跟着我。”连煋推开他,自己跑出去上了校车。
连烬也跑出去,哭着追她。
父母很少回家,大半时间都在出海,对老两口的偏心也只是口头说了两句,没太在意。连煋不服气,她从小就不管老两口叫爷爷奶奶,对他们直呼其名。
十岁那年,她带了礼物去找海运商会的会长汪赏,跪下给人家磕头拜年,说要认汪赏当奶奶,以后和汪奶奶出海跑船。
汪赏笑着摸摸她的辫子,点头答应了,叫人把她送回去。
连煋回到家,傲气更盛,更是不认自己的爷爷奶奶,对着老两口喊道:“方长英,赵重良,你们孙子呢,叫他出来,是不是这孙子把我作业本藏起来了?”
“没大没小,有你这么叫人的吗?”奶奶方长英道。
连烬穿着印满蜘蛛侠的套装出来,“姐,你作业本放抽屉里了,我没藏。”
“哼,不许管我叫姐,我不是你姐。”
早上吃面时,只剩下一个鸡蛋,奶奶煎了荷包蛋,放到连烬碗里,连煋把面条翻了个底朝天,找不到自己的荷包蛋,问:“我的呢,我的鸡蛋呢?”
“你不是说你不爱吃鸡蛋吗,只有一个了,给你弟吃。”
连煋伸手把连烬的荷包蛋夹到自己碗里,“方长英,你偏心!我什么时候不爱吃鸡蛋了,你孙子才不爱吃,你们全家都不爱吃。”
“野丫头,没大没小。”
连煋在家气势很足,父母回来了,她也不喊人。
过年了,连烬缠着她,要跟她一起放烟花,她甩开他,躲得远远的。躲不过了,在客厅里大喊,“连嘉宁,赵源!出来管管你们儿子!方长英,赵重良,能不能管一下你们孙子!”
母亲连嘉宁出来了,“连煋,没礼貌,有你这么喊人的吗?”
连煋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管好你儿子,别让他烦我,我要做作业呢。”
连煋也不总是这么凶,她偷偷躲在被窝里给姥姥打电话,撒着娇,声音都要拧出水来,“姥姥,你别担心,我好得很呢,谁都不敢欺负我。你什么时候来看元元啊,元元好想你的,想吃姥姥做的糯米糕。”
元元,是她在乡下的小名。
连烬抱着拼图跑进来,“姐,我们一起玩吧。”
连煋像是被人撞破了什么尴尬的事,秀眉拧紧,语气又恢复往日的凶巴巴,“谁要跟你玩,幼稚鬼,找你爸妈,找你爷爷奶奶去。滚滚滚,以后不许进我房间。”
等她挂了电话,连烬端着洗好水果进来,讨好地叫了她一声“元元”,气得连煋拿枕头满屋子打他。
连煋上初中了,自行车骑得飞快,连烬哭着跑着追她。她上高中了,连烬也长大了很多,依旧是个爱哭鬼,追在她身后,追不上就哭。
追着追着,哭着哭着,两人都长大了。
他19岁那年,连煋22岁,连煋开车带乔纪年去码头,说要出去跑船,他跑在后面追车,求她带他一起走。
争执之下,连煋来不及刹车,撞断了他的腿,他坐在地上起不来,死死拉拽着连煋的裤脚,“姐,你带我走,我要和你一起出去。”
“你又不会开船,跟着我干什么。”连煋像小时候一样,不耐烦地甩开他,板着脸打电话叫救护车。
“乔纪年也什么都不会,那你为什么要带他?”他爬过去,抱住连煋的腿。
最后,连煋叫来救护车,也没跟着一起去医院,继续开车带着乔纪年去码头了。
......
海风吹得人脸颊发麻,连烬从回忆中抽离,眸色沉沉盯着远处的灯山号,把望远镜丢给属下,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阿耀,再派几个人过来码头盯着,一个小时后我要上船。”
“上哪条船?”
“你说哪条。”
阿耀:“灯山号靠港了,你真要上去啊,打个电话叫你姐下船不就得了,你冒然上去,让邵淮抓住了,很麻烦的。”
连烬不回话,挂断了电话。
第3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