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断后遗症——千载之下【完结】
时间:2024-04-03 14:39:58

  许多年后,吴濯尘来回奔波于工作与家庭,中年危机、七年之痒接踵而至,他在沉闷的生活中抬起头,再次回忆这一幕,内心恰如秋风过境感慨万千。
  陈西瑞拔腿跑过去,指指汇入车流的迈巴赫,“刚才那车,你看见没?”
  吴濯尘再次看了过去,这下只能看见个车尾,“迈巴赫S680,我的梦中情车。”并强调,“之一,我最中意的其实是世爵C8,你可能没听过这牌子。”
  “哇,你懂的真多。”陈西瑞笑眼弯弯,很是崇拜,“我今天去白老师家做客,她们家那四合院真漂亮,我就去买房软件上一搜,差点没给我吓死,就那地段,那么大面积,起码十个亿起步。”
  吴濯尘对这位白老师早有耳闻,陈西瑞在内分泌科实习那会儿,一天恨不得提人家八百遍,这也能理解,象牙塔里的小女生没接触过社会,自然而然就会对职业女性秉持一种崇拜心理。
  “我得好好抱住白老师的大腿,以后没准儿能留在北潭医院呢。”陈西瑞将张超的原话转述了一遍,本人也十分认同话里的处世哲理。
  “送你回来那人是谁啊?”
  “白老师她丈夫的侄子。”陈西瑞感慨,“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她老公家的人都可有品味了。跟人家一比,咱俩就像王八池里的土鳖。”
  “瞧你这花痴样儿。”吴濯尘眼眸微眯,夹枪带棒道,“乐得都快走不动道了。”
  陈西瑞噗嗤一笑,心里怪甜的:“好酸哦。”
  吴濯尘板着脸不说话。
  陈西瑞绕到他跟前,一双眼睛乌溜溜地盯着他:“那种社会人士指不定多大岁数了,咱们跟他们是有代沟的,再说了,品味都是随着年龄和阅历的,等你岁数上来了,品味蹭蹭蹭不就来了,别着急嘛。”
  吴濯尘哼笑:“歪理。”
  不得不承认,这姑娘是他见过的同龄人中,最擅长洞悉他人情绪的,更清楚每一个玩笑的尺度和界限,嬉嬉闹闹,永远不会过分,与她相处的每时每刻,最直观的感受就是舒服。
  陈西瑞清清嗓子,换了一副正经的口吻:“我正在搭建关系桥梁。”
  “啥?”
  吴濯尘听她扯了一通桥梁理论,大意就是:大学是一个小社会,毕业了之后要迈进大社会,不管身处哪个社会,得先学着广结天下善缘。多个朋友,多条路子嘛,白老师家里人那么厉害,我得在人家面前表现一下。
  “谁给你出的馊主意?”吴濯尘听完之后极度无语。
  陈西瑞不想出卖朋友,说是她自己没日没夜琢磨出来的。
  吴濯尘一眼看穿:“你可歇会儿吧,听我的话,离那个叫张超的远点。”
  她嘿嘿一声,想打哈哈岔开去。
  “人开迈巴赫的,干嘛要搭理你这种小喽啰?成年人交往都是相互的,你能给人家什么好处?”吴濯尘戳了戳她脑门,“你这里面到底装了几斤水啊,先去吃饭。”
  陈西瑞捂着被戳红的额头,点头称是。
  “电影票买了没?”
  “买了,我前天就买好了。”陈西瑞下意识掏手机,兜里摸了个遍,空空如也,零星一点记忆停留在她最后接的那通电话,“坏了,我把手机落人家车上了。”
  吴濯尘习以为常:“你办事儿能不能靠点谱,怎么老丢三落四的。”将自己手机往她面前一递,命令式的语气,“自己打。”
  车窗外是疾速后退的高楼大厦,在国外呆了近十年,偶尔逢年过节才回来,这座城市与他记忆中的大不一样,傅宴钦侧着额,目光落在不停变幻的广告牌上。
  一阵欢快铃声闯进来,老张循声瞥了一眼,发现了那只遗落下的手机——粉色壳儿,上悬一串叮叮当当的挂件,“那姑娘的手机没拿。”
  傅宴钦收回视线:“给我吧。”
  老张扬手递到后面。
  屏幕上的来电提示“欧巴”,傅宴钦想起那张不够聪明也不够漂亮的脸,对陈西瑞的印象就只剩下蠢了。
  他接听后,摁了免提。
  女孩的声音客客气气的:“叔叔您好,我手机落车上了,您什么时候方便啊?我过去拿。”
  傅宴钦说:“明天上午九点,学校门口见。”
  陈西瑞愣了一下,赶紧接上话:“不好意思啊,我下车的时候应该检查一下随身物品的。”
  对面没有说话,磁磁电流里混着若有似无的呼吸音,微沉,匀净,也许还夹带些许不耐烦。
  就这么沉默了大约五六秒。
  “还有事儿?”
  “没……没了。”果然是不耐烦了。
  “那挂了。”傅宴钦直接摁了挂断,把手机往座椅上一扔,“去绿城公馆。”
  呼吸音被一阵机械的忙音取代。
  “他怎么说?”吴濯尘问陈西瑞。
  “让我明天早上九点钟在学校门口等。”
  “还好手机没丢,明天早点过去等人家,别迟到了。”吴濯尘拍拍她肩,“走吧,先吃饭。”
  *
  女人打开门,墨绿色绸缎睡裙包裹玲珑身材,沿着酥肩垂落到膝盖以上几寸,小腿和脚丫露在外头,冷白白的勾人眼,脚趾小巧圆润,涂着几近透明的指甲油。
  她抱着胳膊斜倚在门上,媚眼如丝,像条攀缠欲望的蛇。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夏安然踮脚亲他,傅宴钦偏头避开,眼神冷冷清清的,没有任何陷于情-欲的意思。
  “开个玩笑,我最怕被狗仔拍了。”夏安然将人拉进屋,四下张望一圈后,轻轻阖上门,“我这里只有酒,来点吗?”
  傅宴钦靠坐到沙发上,点了根烟,神色略带疲惫。
  见他不说话,夏安然倚到男人身上,唇贴到他耳边:“怕酒后乱性啊。”
  傅宴钦用手挡开她的唇,长吁出一口烟,倾身磕了磕烟灰。
  水晶缸里的烟蒂堆积如山,演员经常拍夜戏,抽烟也算是一种纾解情绪的方式,他的掌控欲还没大到不允许身边的女伴抽烟。
  夏安然抽一款水果味带薄荷爆珠的女士烟,具体什么牌子他不清楚,但她烟瘾不大,像今天这种情况,以前从未有过。
  傅宴钦了然地瞧着她,目光冷寂,如冰层下的礁石,夏安然清楚他的行事风格——这个男人永远学不会主动哄人。
  说与不说全在她,她说了,兴许他心情好,一通电话就能帮她摆平,如果不说,这事就永远烂肚子里。
  她早已习惯男人在爱情里占地为王的高姿态,有时候她就在想:他这辈子会不会碰到一个让他俯首称臣的女人,也体会一把患得患失?
  “按行程安排,我现在应该在横隆拍戏,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部清宫戏。”
  “女一号?”
  夏安然调皮地冲他眨眨眼:“你猜。”说完起身去酒柜上拿了两个高脚杯和一瓶红酒,红色液体倾倒入杯中,吊灯的那点光线照着人间的糜烂奢华,“陪我喝点吧。”
  傅宴钦将烟揿灭,利落干脆道:“跟我就别卖关子了,有话直说。”
  夏安然抬臀坐到他腿上,两臂虚虚圈住他的脖子,整个人窝进他怀里:“临到开拍,我才知道女二换人了,现在新来的这个,戏份快要撵上我了,行啊,那就让她自己拍去吧。”她仰头,从男人的黑瞳里看见自己扮可怜的脸,“我那经纪人现在满世界找我,手机都要被她打爆了。”
  “关机不就得了。”男人言简意赅,有那么点玩世不恭的腔调。
  “这样真的礼貌吗?”夏安然笑了笑,脸上带着一丝娇矜的神色,“我就是想撒撒气,戏嘛,还是想拍的,可别真把我给换了。”
  她红唇轻启,边说边揣摩傅宴钦脸色,跟了这位太子爷两年,不说把他脾性全然摸透,摸个七七八八总是有的。
  两人相识于纽约的一场private party,她那点蹩脚的英文还不足以支撑自己在这种场合里如鱼得水,她觉得无聊透顶,也许回国以后真该好好恶补一下英语。
  意兴阑珊之际,她的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人影,竟意外发现了一张亚洲面孔。
  “Chinese?”她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上前搭讪。
  傅宴钦喝了口香槟,用国语反问:“你也是?”
  她笑了笑,说好巧,并主动留下了姓名和联系方式。
  三天后,她收到了傅宴钦的来电,问她是否有空,想请她喝一杯咖啡。
  成年男女的相互吸引,就是如此肤浅,她对他的第一印象是亲切,缘于一种他乡遇故知的心情,当然能出现在这种社交场合,想必财富地位缺一不可,况且他还长得不错,这就足够作为一场浪漫邂逅的开端了。
  傅宴钦对她的印象更为肤浅,就是漂亮,一望而知的漂亮。
  即便这种说法十分艳俗。
  傅宴钦看着夏安然,眼前的女人聪明温顺,习惯将自己置于弱势地位,从而激发异性的保护欲。
  句句不谈利用,句句在设圈下套。
  比起喜欢把爱挂嘴边的恋爱脑,这种目的明确的女人能省去不少麻烦。
  挺好。
  “谁敢把你换了?”傅宴钦语气里有几分冷淡又戏谑的笑意,“既然知道害怕,下次冲动之前就该动动脑子。”
  夏安然抿了抿唇,内心像被人揪了一把。
  隔天,陈西瑞在学校小超市买了牛奶和橘子,八点五十提前站校门口等。
  人情有来有往,别人帮你忙,你也得有点表示。
  吴濯尘认为她这种“到哪儿都要拎箱牛奶”的做法纯粹属于无效社交,天真中透着愚蠢,求人办事儿真要能一箱牛奶解决了,那这事儿本身就不难办。
  管他呢,他有他的判断,我有我的思想。
  大约九点出头,一辆黑色库里南停在了她面前。
  傅宴钦降下车窗,侧目朝她看去,陈西瑞东张西望了几圈,冷不丁瞧见面前的俊脸,笑容很快摆到位。
  她凑到车窗边,语气真诚:“大老远的折腾您跑一趟,给您添麻烦了。”越过窗沿,将手里拎的东西搁到了副驾上,“现在满城飘柳絮,对呼吸道特别不友好,您得多吃水果多喝牛奶增强免疫力。”
  几句日常交流,说了八百遍“您”,专挑马腿拍马屁,人才。
  “我看上去年纪很大?”他问。
  “啊?”陈西瑞被问愣了,“不大啊,您看着就很年轻有为。”
  傅宴钦目光微偏,注意到了那敷衍至极的方便袋,上面印着某某超市的粗糙logo,一股子廉价感,“上次去你老师家,我记得你手上拎的是水果礼盒。”
  被人拆穿图便宜买散装水果,陈西瑞的脸唰的一下变得通红,干笑了两声,解释道:“我在我们学校小超市买的,没看见礼盒,上次是正好路过水果店……”
  “行了,东西我收下了。”傅宴钦打断她,从中央扶手盒里拿起那粉壳手机,一抬胳膊递了出去,“拿好。”
  陈西瑞接过手机揣兜里放好,退后两步,想着机会难得,以后再想碰到这种大人物指不定猴年马月了。
  于是冲人呲出一口白牙,问了句:“您开的是什么牌子的车啊?”
第3章 社交
  目光炯炯,语言真挚,眼底藏几分笨拙的世故,不知是真蠢,还是段位过高。
  傅宴钦并不想深究,这姑娘长得就不符合他的审美,性格也不是他所欣赏的沉静内敛。
  他抬抬下巴,示意她去前面看车标。
  陈西瑞听他话,绕去车头查看,很快绕了回来,满眼流露出羡慕:“这车标我认识,劳斯莱斯的小金人,我在网上经常看见有人晒,今天是第一次离这么近见着实物。”
  傅宴钦没做声,拿起中控杯架上的苏打水,拧开喝了两口。
  男人骨子里的倨傲令她望而却步,也许吴濯尘说得对,自己真是脑子进水了,陈西瑞勉强维持微笑:“劳斯莱斯真好看,就适合您这种气质的人开。”
  傅宴钦撩起眼皮看她,要笑不笑:“我什么气质?”
  语调低缓,再配上那双凉薄凌厉的眼睛,似乎能洞穿她的所有小心思。
  陈西瑞没言语,尴尬地蜷了蜷脚趾,没想到人情社会的第一次探路,竟迈得如此艰难。
  空气凝滞,周围声音似乎都消失了。
  “多大了?”傅宴钦忽问。
  陈西瑞保持一贯的社交笑容:“我二十一了。”
  傅宴钦把水放回杯架中,“还在上学?”
  “嗯,我是大学生。”
  “我也没把你当高中生。”
  “那个……”陈西瑞笑得像朵含苞待放的小茉莉,她妈说了,与人交往贵在真诚,微笑恰恰就是真诚的外在表现形式,“我今年读大四。”
  傅宴钦目光落回到她脸上,那眼神不像是在看女人,而像是在看一件物品,平静,犀利,又略感无趣,“脸不够漂亮,身材也不够好,小姑娘,我劝你还是干点力所能及的事儿吧。”
  陈西瑞的社交笑容慢慢僵在脸上:“比…比如呢?”
  “自己想。”
  车窗升上去,男人的脸彻底掩在玻璃后面,下颚线条清晰而冷淡,与他刚才戏谑的口吻仿佛出自两个人。
  引擎声轰鸣,汽车绝尘而去。
  陈西瑞直起腰,心想白瞎我一箱奶了,叹口气,跑到路口东南角的凹面镜前,仰头照了照镜子,自我评价:鹅蛋脸,小蛮腰,大长腿。
  这不还凑合嘛。
  回想男人刚才的那番话,陈西瑞在心里归纳总结了一套与人交往的新经验:夸人先夸气质,送礼首选礼盒;五分真诚,五分客套,凡事不能太激进。
  学校门口车流穿梭,行人往来不断,陈西瑞喜欢这个时间段的城市,阳光穿透薄薄云层,抚照大地,万事万物都长在春天里。
  她发了会儿呆,低头一看手机,右上角的电量显示不足20%,给它插上充电宝,动身前往图书馆。
  室友帮她在图书馆三楼占了座位,陈西瑞蹑手蹑足地过去,把包轻轻放到桌上,问苏瑜:“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六点半。”
  “太优秀了。”陈西瑞竖起大拇指,着实佩服室友雨打不动的恒心,苏瑜在她大腿上拧了一把,“马屁精,快点看书。”
  苏瑜是她最崇拜的那类女孩,勤奋,刻苦,悟性高,手握一篇4分的sci,大二就确定好以后要从事普外方向,并联系好了导师。
  从她身上,陈西瑞感受到一种向阳而生的涵养,它能润物细无声地影响身边的每一个人。
  多多少少受其影响,陈西瑞也很刻苦,但是总发挥不到点子上,在高手如云的医学院,她的成绩只能排个中等水平。
  开学第一天,导员在迎新会上问他们:“你为什么要学医?”
  各式各样的回答背后可以延伸出无数个煽情励志的感人故事,轮到她时,她激动地站起来,念出那段在心中打好的腹稿:“人生无常,世事难料,人类在疾病面前是多么的渺小啊……”饱满昂扬的播音腔,像奔赴战场前的动员口号,给大伙儿都听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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