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视线直白，清清淡淡的目光里仿佛有一抹藏的很深的柔和，卢玥跟他对视半刻，倏然就开口问了句。
“祁延，你当时为什么要帮我挡那把匕首？你怎么想的啊……”
一句话里有询问，有费解，也有后怕和委屈。
但她不是替自己委屈，而是替祁延。
祁延扯动唇角，声音有些大病后的弱气，不过他的语气坚定，也坦然：“没想什么，还没来得及想呢。”
情况发生的那么突然，他哪里有时间想什么。
不过是出于一种本能罢了。
本能的。
不能让卢玥受伤。
他眼睫垂下，颤动着又慢慢睁开来，然后故作轻松的看着卢玥。
“卢小玥同学，以后不要哭了。”
卢玥还没想通他那句回答背后的意思，听他问，就“啊”了声：“为什么？”
“丑。”
祁延抿唇笑道。
卢玥刚被煽动起来的情绪立刻没了，随即有点小愤怒的瞪向他：“祁病号，看到你土埋半截的份上，我今天、我我我让着你了！”
“嗯，谢谢。”
祁延轻声说，又跟着呓语了声：“逗你呢。”
不丑。
很好看。
打从第一次看到，就觉得很漂亮。
不过他最后一句卢玥并没听到，卢玥被医生叫出去，他们嘱咐要祁延先吃些东西，下午就要来挂水了。
又休养几天之后，三人就为回返凌城做准备。
祁延刚拆线，按理来说是不该连续做很久飞机的，可他们总不能一直呆在这里。
于是，照顾祁延这件事就落在了卢玥头上。
苏海洋毕竟是个大老爷们，五大三粗的，总怕一个不注意，祁延会更难受。
落地当晚，张召和李笑一同赶来接机，刚接到人，李笑就满面担忧的说：“天哪天哪吓死我了，其他同事知道这件事都说要来接你们，但是我没让，我怕来的人太多会影响祁总休息。”
李笑用力抱了抱卢玥，长长的感叹一声：“小可怜，下次不要在跟着出差了。”
张召开车，放慢速度的往祁延家去。
苏海洋就跟李笑商量了起来，苏海洋眼角勾着坏笑：“唉，老祁可真是太难了，家里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这伤要彻底养好还得很久呢。”
李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跟着说：“是啊，祁总家又远离闹市，订个外卖等的时间都比一般人长。”
苏海洋继续哀叹：“吃什么外卖，多不健康啊，医生说了，自己做是最好的。”
他们这一唱一和的，祁延当然明白俩人想的什么。
不过这次，他没开口。
祁延半靠在真皮座椅里，目光轻轻偏向一侧，卢玥低着头一言未发，但一直都默默听着。
见卢玥不表态，苏海洋和李笑继续表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想争奥斯卡。
卢玥其实也有点纠结，她应该是要去照顾的，毕竟祁延是为她受的伤。
其实就算不是，她也放心不下。
她踌躇了会儿，对上祁延投来的视线，刚一开口，就听前方的张召大咧咧道：“哎呀放心了，护工我都给他找好了，一会儿就上门报道。”
李笑和苏海洋：“……”
卢玥咬了下唇，讪笑道：“那、挺好的。”
她说完，似是听到身边的男人气息重了下，祁延冷眸瞥向前方的张召，而后撤回视线。
苏海洋忍不住了，探头朝张召喊了声：“张召，我发现你怎么那么周到呢啊？你叫什么张召啊，你叫张周到多贴切啊！”
张召刚想说“你好端端的喷我做什么”，结果还没问出口，也马上反应过来了。
他当时真没多想，只一心惦记着祁延的伤。
知道他们要回国，祁延肯定是没人照顾的，所以才托关系打听，联系了最好的护工，还自掏腰包给人加了三千好处费，就怕对方不尽心。
他回味之后，也明白苏海洋和李笑是在对着卢玥卖惨。
他痛恨的咬了下牙：真是管不住自己这张破嘴啊！
可话都说了，而且那个护工拿了钱当然会积极办事，车子刚停到祁延家门口，大家就看到护工拎着行李等在门口了。
护工看起来是位老大哥的模样，剃着平头，四方大脸，笑起来倒是颇有亲和力。
几人下车，护工精准的认出谁是祁延，然后笑容满面的走上来：“您好祁总，张先生已经把情况都跟我说了，这几天您的起居饮食就全都交给我吧！”
众人沉默。
祁延也没表态。
卢玥跟过来把祁延要吃的药递给护工，熟练的讲了一遍注意事项，然后就打算返回车上去。
她脚步才刚迈出，就听祁延忽的皱眉“嘶”出一声。
卢玥惊吓之余，马上扶住他：“怎么了？祁延！”
祁延眼眸翕动，轻咳着说：“有点疼。”
卢玥望了一眼护工，不知该说什么好。
只听祁延又说：“卢玥，说过要对我负责的，还算数吗？”
第28章
卢玥没想到祁延会这么问。
“我……”
她呐出一句，却没继续往下说。
祁延说着，回头往开车的张召那瞥了一眼，然后转回眸，似是在等她的回答。
“那我——”
她想说她的包包还在车上，她想先去取回来，只不过才刚转过身，就见车子已经飞快开走了。
连车尾气她都没看到。
卢玥：“……”
祁延抿了下唇，似是在笑，而后低声说道：“没事，明天张召会帮你把包拿去公司的。”
“那就好。”
卢玥点着头，又转过身来。
一旁的护工还拎着行李，他云里雾里的看向二人，然后就听祁延说：“那就麻烦您了，陆先生。”
护工听到祁总和自己说话，误以为祁延的意思是，接下来照顾病号的工作就麻烦他了。
于是，忙又执起招牌微笑，很有亲和力道：“没事的，不麻烦，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祁延看着他，“劳烦跑一趟，不如我给您打个车？”
“呃……”
护工见两个人都盯着自己，再傻也看懂了。
看来祁总并不需要他的照顾了。
护工很识趣的拿出手机，“没事的没事的，现在时间还不晚，我能打到车。”他飞快叫了个车，又把接过来的药重新递回给卢玥，就走去路边等车了。
卢玥扶着祁延进门。
“祁延，我明天下班要回家收拾点衣服，可能会晚点过来，你自己……可以吗？”
祁延直起腰，语调轻快：“当然没问题，开我的车吧，这里不好坐车。”
说完，卢玥就看到刚才还喊“伤口痛”的祁延低头换了拖鞋，脱下的外套随手搭在衣架上，行动自如，一点都不像个受了重伤的病号。
卢玥：“？”
其实她如果和李笑说一声，是可以直接休假的，毕竟是为了照顾祁延。
而且Q.Y的最高负责人就在眼前，只要一句话，她想休息多久都行。
但卢玥不想搞特殊化，而祁延也完全尊重她的想法。
于是，彼此都没提这件事。
他们奔波着回来，再加上祁延的伤口，接风宴得延后，而且现在天也晚了，只能将就着简单吃点东西。
祁延坐到沙发上，拿出手机想点餐。
他刚拆线，当然还是疼的。
不过今天心情不错，连那点微弱的痛感也不太能察觉到了。
“吃什么？”
男人自然的问，半倚在沙发处，长腿伸的笔直，面庞的神采被落地的灯影遮住，侧脸更显得棱角分明。
他原本就很瘦削，大病初愈，看起来像是更瘦了。
卢玥走过来，站在他面前，飞快从他手里抢过手机，一张小脸严肃道：“不许吃外卖。”
“那吃汤圆吧？”
祁延好似并不介意自己被卢玥管着，反而抬起眼，眼梢轻轻的弯起，微笑着问。
“汤圆里的糯米不好消化，也不行。”
卢玥回应。
祁延静静地想了下，“楼上的厨房里有泡面——”
“泡面的料包不够健康。”卢玥说着，撸起袖子转身往楼上走：“我去做饭，你在这里等，不许乱动啊。”
卢玥走的很快，上楼时发出轻快的脚步声。
“咚咚咚”的，听在男人耳中无比悦耳。
就像是，清脆的鼓点一样。
卢玥虽然去了楼上，可她身上的淡香还留在空气里，落地窗前晃进来微弱的月光，就连草坪上的蝉鸣声都一并挤了进来。
以往祁延回到家里，也是能看得到月光，听得到蝉鸣的。
可今日——
祁延扫视一圈大厅简约的装潢，这栋不算很大的别墅里，好像忽然，就多了那么一丝令人向往的烟火气。
祁延抬头看向楼上，随即又重新低下，似是笑了。
卢玥一到厨房才知道，为什么祁延说要吃泡面和汤圆，因为这人的冰箱好像是个摆设，里面什么都没有。
除了冷柜里那满满一下子的汤圆。
现在买菜必然是来不及的。
卢玥翻箱倒柜的找了半天，柜子里除了泡面，也是什么食材都没备。
她真怀疑祁延平时是怎么生活的。
卢玥在厨房里站了半天，最后撕开泡面的盒子，拿出面饼，把调料包扔掉了。
祁延原本想歇一下就去楼上找卢玥，可他靠着靠着就睡着了，直到闻到一股面香味，才缓缓睁开了眼。
卢玥过来喊他吃饭，见他起身，习惯性的伸手扶住。
祁延比她高，卢玥在他面前显得更加娇小。
男人飞快看了眼被扶住的手臂，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女孩的面上，卢玥刚好抬头望来。
目光对上，二人皆是一滞，又同时错开了视线。
这几天在医院里，身边都有苏海洋陪着。
刚刚回来，车上人多就更热闹了。
现在大家都不在，就只剩下他们二人，挨得近了，彼此的气息相融，自然而然的形成了一种新的，微妙的，又让人说不太清楚的情愫来。
卢玥把头垂的很低，她的心跳的有些快，就连面颊也透着点红。
她不敢再抬头看祁延，所以，也没瞧见祁延那不太平静的目光。
似乎有那么一瞬间望过来时，男人清淡的眸里，多了几分叫做温柔的东西。
卢玥有点慌乱，扶着人往餐厅去时脚步飞快。
直到听见祁延闷吭一声，她才停下，卢玥恍悟，自己刚刚就差带着祁延跑起来了。
卢玥表情里透着内疚，“对不起啊，我走得太快了。”
“那下次，我们一起慢慢的走？”
祁延轻声问道。
卢玥重新抬起的眸子闪了闪——
有次晚课她轮值，负责收拾班级的垃圾，需要拎着垃圾桶去操场对面的垃圾箱倒。
当时天已经黑了，而且下午的课间，胡羽斓和张召他们都围过来讲鬼故事，讲到激动时还配上了生动的表情和动作，直把她吓得不轻。
所以当晚，卢玥站在教室门口，双手拎着垃圾桶，整个人都是战战兢兢的。
她总觉得，只要一走出去，故事里的鬼就会跑出来吃掉她。
正犹豫着要不要喊个人陪她一起，就见祁延戴着耳机，双手插兜的往教室来。
祁延路过她，复又退回。
少年偏了下眼，因为身高的关系，看她总像瞥的。
祁延摘了一只耳机，微挑眉头，似是在笑：“怎么？害怕？”
卢玥才不想被祁延看不起，于是昂着脖子，僵硬道：“我、我才没有呢！”说着，就同手同脚的走了出去。
一直快走到操场，她才猛地停下来。
因为她好像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喘气，轻轻地，跟活人的动静一样。
卢玥吓到直接闭上眼，哆嗦着咕哝：“不是说、鬼都是不用呼吸的么？！”
说完，就听到身后传来声轻笑。
她身形一动，肩膀抖动着慢慢转身，原以为会看到张着血盆大口的鬼，结果就是手中一轻，两只垃圾桶被祁延接了过去。
有人在她就不那么害怕了，尤其来的还是祁延。
不过卢玥很想掩饰自己的慌张，就吭着气的嘟囔一句：“咳，你跟着我做什么？你害怕吗？”
“对，我害怕。”
祁延敷衍的腔调明显，很有逗弄她的嫌疑。
不过卢玥当时没听出来，她只是顺着接茬：“那就跟着我，我可以保护你，我行走江湖多年，人称灭绝师太！”
灭绝师太应该是很厉害的人物吧？
她想。
结果，祁延并没空听她吹牛，大步往前迈去。
“哎，你等等我啊，祁延！”
卢玥四周看看，赶快像个小尾巴一样跟了上去，但是祁延太高了，迈的步子也大，她得跑着跟。
卢玥又喊一声：“你太快了，你慢点！”
她还以为祁延不会等她，没想到，对方就真的停了下来，放下垃圾桶，空出手来摘下一只耳机，慢条斯理的塞进她耳朵里。
耳机里正放着一首歌。
《你曾是少年》
歌是张召下载的，很多首混在一起，祁延只是随便听听，也没什么喜好。
“那不如，我们一起慢慢的走？”
卢玥被祁延投来的视线晃了下眼，月下的少年微微笑着，眼亮如星，卢玥的心也在那一刻跟着轻轻晃动了下。
于是，他们就一起听着歌，踩着细碎的月光，慢悠悠的往对面走去。
由于溜达的太久，回来还挨了老班的训斥。
不过卢玥那晚很开心，因为很黑的路，有人陪她一起同行，她就不那么害怕了。
眼前的少年已经成熟不少，可问出这句话的样子，恍如昨日。
卢玥的视线有一瞬间的模糊。
她很想问。
祁延。
你为什么会把那些微小的往事，记得那么清楚。
第二天一早，卢玥就下单了很多蔬菜，还买了一袋大米，因为要煮粥，所以她和李笑说了，会晚点过去。
虽然她的厨艺很垃圾，但煮粥用电饭煲，还算简单。
她见祁延还在睡着，也没喊他。
毕竟是病后初愈，可能还是很难受，只是祁延一向给人坚强独立的印象，也不会在她面前表现的太过脆弱。
昨晚卢玥和祁延还为了谁住在主卧争了两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