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么？”
周扬朝突然的问话把程黎刚放松的心吓得又蹦了三丈高。
“什么都没想，发呆。”她自然不会实话实说。
“哦，是吗？”周扬朝状似无意道，“你发呆的表情很丰富嘛。”
她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程黎干咳一声：“不允许么？”忽然又反应过来，“你走路不看路，看我干嘛？”
“没，”周扬朝漫不经心道，“我瞎说的。”
言下之意就是他随口诈了她一下，结果她自己心里有鬼不打自招了。
果然她是精神失常了才会觉得和他走在一起安心！跟他这种老奸巨猾的人说话，每一句都得谨慎，一不小心就会掉进坑里。
于是程黎决定不说话了，言多必失。
派出所离枫林景苑不远，没多久两人就走回了小区。一直到电梯停在八楼，周扬朝才又打破沉默：“晚安。”
程黎心脏一抖。
明明只是普通的两个字，可在这样独处的场合，这样狭窄的空间，怎么听着就这么暧昧呢？
按理说应该回应一句，但她从来没有当面和异性说过晚安，总觉得很难开口。可要是不说，又显得是她做贼心虚，想得太多似的。
“晚安。”程黎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一句，顿了顿又补充道，“今天，谢谢。”
“嗯，欠我几个人情了？”周扬朝懒懒地问，“还在计数么？”
程黎：“……”
“什么时候一并算总账啊？”
他看似在开玩笑，一连串的追问却又像是真的在要一个答复。
程黎莫名有些慌乱，电梯门一开就大步往外走：“先赊着吧。”
“行。”周扬朝笑着应了一声，“那我打个白条。”
电梯门合上之后，程黎松了口气。一路上被其他情绪驱散的疲惫又一点点爬回心头，蔓延到四肢百骸。
回到家，她强撑着洗漱完毕，把自己往床上重重一扔，很快就睡着了。
原以为在这么累的状态下会沉沉睡去，没想到一夜都没睡踏实，一直在做梦。
一会儿是老爸赶到清源，拽着她的胳膊，要把她拖回江桐。一会儿是她在空无一物的黑暗空间里奔跑，突然一个人影冲她迎面扑来。
愤怒、反抗、惊恐、尖叫，情绪差到了极点。
直到一阵青草味涌入鼻腔，画面切换到周扬朝把一张欠条在她面前铺开，上面一条条列出了她欠他的人情，要她签字画押。
这匪夷所思的操作让程黎在梦里都笑出了声：“你有病吧？”
话一出口她就醒了。
空气里竟真的弥漫着一股青草味，同时还有机器运转的聒噪声响。躺在床上恍惚了一阵她才反应过来，是小区里在割草。
大周末的清早割草，能不能考虑一下住户体验啊？
一看时间，哦，十点了。
十点了？！
她周末也能一早自然醒的生物钟居然失灵了？
虽然一夜多梦令她此刻精神状态不佳，但她仍然打算按原计划在家自学新人培训课。
对于有的人来说，安排好任务之后，只要一个环节没按时进行，后续就会全盘放弃。可程黎毕竟是多年的学霸，一时的失误并不会打乱她的规划。
尽管早起失败，她还是吃了顿早午饭。晚饭她打算凑合吃碗面，这样就能省下买菜做饭的时间了。
万事安排妥当，程黎坐下打开了星辉云课堂。
总共三门必修，已经学完了两门。第一门跟周扬朝打成平手，第二门还落后了他两名。
虽然也知道理论成绩没那么重要了，但到底还是心有不甘。
与现在的周扬朝相比，她确实少了两年的工作经验，比不过也情有可原。可周扬朝完成小测也是在刚入职的时候，那就算是在同一起跑线上的公平竞争了。
而且这第三门还是她拿手的方向，就更不愿在自己的长项上败北。
开始之前，程黎按照惯例先点进小测排名看了看。周扬朝居然超过了任宣宇排在第二。
看来这也恰好是他擅长的领域。
不过程黎向来属于迎难而上，越战越勇型选手。看到挑战难度如此之高，反倒激发了斗志，开启了新一轮的奋发图强。
这门课与她前阵子工作做的内容关联性很强，就是她在周扬朝的鞭策下优化了很多版本时用的算法。
难免就回想起了当初被他支配的恐惧。
然而在学习时，这些恐惧又都化为了立志要扳回一局的热血。
周末她一个人在家斗志昂扬也就算了。接下来几天在办公室里，她的士气也丝毫不减，这就引起了身边人的注意。
“这位朋友这两天又被谁打了鸡血啊？”彭欢给杜国庆使了个眼色，低声问。
杜国庆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一无所知：“可能是学习让她有种重返校园，青春犹在的感觉？”
“你的发言很危险啊。”程黎正好敲完例题的最后一行代码，眯眼看向杜国庆。
“没没没，你现在也正值青春。”
“得了吧，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程黎眨眼一笑，“我这顶多算是风华正茂。”
“我去，你最近没少跟周扬朝混吧？”杜国庆感叹道，“说话越来越有他那味儿了。”
程黎：“……”
还真是，她以前哪能随便一开口就这么欠？
呸呸呸。
偏偏接下来还要去云信开会，又要接受那位国家级欠揍表演艺术家的熏陶。
离会议开始还有一段时间，程黎本来想跟杜国庆一起过去，先混个那边的下午茶。但杜国庆说他在减肥，战胜诱惑的方式就是远离诱惑。于是她便自己先走了。
程黎一直觉得云信的下午茶比易迅的种类丰富，果然一到就看见各种糕点、零食、水果和饮品装在精致的碗盘瓶罐里，铺满了一整张长方桌，不少人正围在桌边挑选。
程黎拿了份焦糖布丁，又倒了杯青桔柠檬茶，准备就近找个小会议室坐下来吃。根据经验不能坐得太近，不然遇到半熟不熟的同事，又得开启十级尬聊，就没心思享用甜点了。
往前走了一段，程黎看见拐角有间不起眼的会议室，猜测没人注意这里。正要推门进去，忽然听到里面有人说话。
她吓了一跳，刚想换个房间，却听出那是周扬朝的声音。
“你觉得你们部门今年来的新人里谁最牛？”
紧接着响起任宣宇的反问：“有悬念吗？”
周扬朝没回答，轻笑了一声。笑声里还夹杂着勺叉与碗盘相撞的清脆声响，大概也是正在吃下午茶。
程黎知道偷听这种行为非常不妥，而且她现在端着吃的站在门外的模样也很奇怪，但他们的话题实在是令她好奇不已。
听起来他俩有一个共同认可的新人，而且出色程度遥遥领先于他人。
是谁，会是她吗？
在这方面，程黎还是有点自信的。
房间里任宣宇接着道：“你说你老挑人家刺干嘛，吹毛求疵么？”
看来真的是她。毕竟除了她，也没见其他人得到过周扬朝反复挑刺的殊荣。
不过恐怕他会再次搬出那套“社会毒打”的理论吧？
程黎心里又有些不忿。
“不是吹毛求疵，”安静的会议室里清晰地传出周扬朝的答复，“我那是精益求精。”
第19章 第十九章
程黎原本打算确认了他们说的新人是谁之后就立刻走开的，可周扬朝的话令她再度定在原地。
“你也给别人太大压力了。”任宣宇说，“毕竟是刚入职的新人，能做到那个程度已经相当不错了。”
“刚入职才正是要多磨练多成长的时期嘛。”周扬朝却意见相左，“我刚来那会儿，要不是分到李天王手下，估计还以为自己挺牛逼呢。”
“那是你。”任宣宇指出其中的不同,“对一姑娘这么狠像话么？”
“我的确没你这么怜香惜玉。”周扬朝悠悠道。
程黎心里百味杂陈，没有继续听下去，又往前走了一段，进了一间没人的会议室。坐下对着吸管嘬了半天什么也没喝到，一低头才发现吸管压根没插进杯子里。
她的心思还停留在方才听到的对话上。
周扬朝口中的李天王，程黎有所耳闻。李敬，云信的元老级人物，虽是产品经理出身却也是技术主力。“严”以待人，“极其严”以律己，而且是对越看重的人才越严格。又因名字和李靖同音，人称李天王。
原来他是周扬朝的导师。
这么一看，周扬朝还真是得了他的真传，从个人能力到对待新人的方式都如出一辙。
无论是平日里对她的代码频频挑刺，成人漫画成人小说十八禁嫁入Q峮一五尔而企午耳叭仪还是在与梁恺的赌局里警醒她随时都不能掉以轻心，周扬朝其实都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提点她，却又不显山露水，摆出好为人师的姿态。
而她却一直错怪他是故意给她下绊子，看她笑话，不由一阵赧然。
但更多的还是感激。
其实身边的人大多抱持与任宣宇类似的想法，觉得她一个女生，能做到现有水平就已经很难得了，没必要再强求更进一步。
这种想法确实能减轻她的压力，但同时也给她的职场上升空间设定了较低的上限。
古往今来，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思想已经根深蒂固。即使时代发展进步，许多人潜意识仍然认为男方理应侧重事业，承担更多的经济压力，女方则应侧重家庭，负责相对轻松的工作。
殊不知这种僵化的思维让多少以家人为重的男士饱受轻视，又让多少在职场拼搏的女士备受指责。
程黎虽然也没想好以后要如何掌控生活的平衡，但至少现阶段她还是想心无旁骛地打拼事业。
所以她很感慨周扬朝没有一味“怜香惜玉”，即使被误解是在苛责地“吹毛求疵”，也要一次次地给她“精益求精”的机会。
这层领悟，在这周五做最后一门必修课的小测时，变得更加透彻了。
几乎在答每一道题时，程黎眼前都会浮现当时被周扬朝建议优化的要点。再加上这部分她本来就基础扎实，近期又学得用心，提交的时候可谓是前所未有的自信。
上学时，每次考完一场试，只要她有强烈预感会考好，最后结果都是超常发挥。
这次也是一样。
当看到排名是第二时，她并不意外，只觉得这都是自己应得的。
不过想起第一门课与周扬朝平局的空欢喜，程黎又谨慎地确认了一遍他的排名。看到确实是第三时，稍带得意的喜悦才从心底一点一滴地渗透出来。
刚开心没一会儿，手机收到一条消息。
周扬朝：【？】
平白无故甩来个问号是什么意思？
程黎当即回敬：【？？】
既表达了你为什么发问号的疑问，又以数量的优势在气势上胜过一筹。
周扬朝：【秀啊，黎哥，超过我的感觉怎么样？】
这人是住在排行榜吗，为什么她排名刚更新他就知道了？
程黎：【你很闲么，没事就刷新榜单玩儿？】
周扬朝：【没，编了个监控排行榜的程序，有人超过我的话就会提醒。】
程黎简直惊了：【说好的没必要在乎小测成绩呢？】
亏她还一直认为很有道理呢。结果看他这阵仗，重视的程度根本不亚于她啊。
周扬朝解释道：【我是不想独孤求败，所以多关注一下后起之秀。】
最见不得他显摆，程黎一语道破：【差不多得了，也没见你哪门第一啊。】
对面果然被戳中了要害，没有回话。
其实程黎仔细研究过这个新人培训，是四年前才推出的，所以排名里并没有包含公司元老，而是年轻人偏多。
她学的这三门必修课的第一名，分别是不同的三个人，都是易迅的核心技术骨干。但他们除了占据一榜的榜首，都没在其他榜上出现，显然是对于某一个方面钻研得非常深入。
而她和周扬朝都是偏综合型的，自然很难胜过在专一领域深耕的大神。
但不可否认的是，她能进步如此神速，有很大一部分是得益于那段时间周扬朝在一次次找茬中提供的新思路和优化细节。
怼归怼，该有的感谢还是不能少的。何况他还打了她的“白条”呢。
于是程黎发了一条：【看在你功不可没的份上，我准备请你吃饭，顺便也抵消点人情债。】
周扬朝：【吃什么，易迅食堂？】
嘿，这家伙，以为谁都跟他一样抠么？
还没回复，他又接着道：【不对啊，我怎么觉得跟我吃饭你更占便宜？】
真是死性不改。
程黎用力按着屏幕：【不吃拉倒。】
周扬朝：【看在你请客的份上，我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吧。】
程黎打字力气更大了：【真是苦了你了。】
要是他再多说一句废话，她就立刻收回请客的话。
刚这么想着，手机又响了一声。
好，你饭没了！
点开一看，却是一条物流短信，显示她有一个包裹在小区快递柜里。
奇怪，最近好像没买东西啊？
还没猜到这快递是什么，一张卡和一张签署页递到了程黎面前。
“来签个领取表。”行政的小姐姐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笑眯眯道，“中秋福利。”
程黎这才想起，周一就是中秋了，从明天开始放三天假呢。
她签完字接过一看，是一张线上购物卡。扫码进商城一逛，除了主打的月饼，还有各种日用百货，跟超市差不多。
像月饼这种东西，又甜又腻热量还高，要不是为了烘托中秋节气氛谁爱吃啊？与其买盒月饼，她还不如用这张代金卡买点生活必需品，那才是物尽其用。
礼品卡一发，瞬间激发了大家想要放假的心情。再加上今天是节前最后一天，几乎没什么人加班。
程黎也准点下了班，心里还记挂着那个不知来源的快递。
当回到小区取出包裹，看见物品那栏写着“月饼”二字时，她的心情非常复杂。
再一看寄件人“潘玲”，脑中更是百转千回。
她来清源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在中秋收到老妈寄来的月饼。
到家拆开一看，竟然还是手提袋加礼盒装的。
以她对老妈的了解，就算是收到别人送的月饼，也会嫌寄快递太麻烦，邮费太贵，更不可能专门买了再邮寄给她。
比较合理的解释是寄给程嘉彦的。
他最近跟导师请了两天假，把中秋和国庆的假期合并起来跟同学出去旅游了。所以只能先把月饼寄到她这儿，回头再让她拿给程嘉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