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深处——姑娘别哭【完结】
时间:2024-04-03 23:07:08

  他看向戒恶的方向,伸出一只手招呼他,仿佛在说:“你来。”
  戒恶走出来,眉眼上还挂着霜,问娄|:“你要我照顾他?”
  娄提点头。
  戒恶便接过要孩,说道:“这是我的日行一善,并非是报你恩!你的救命之恩另算!”
  就这样,因着一个婴孩,二人终于有了真正的纠葛。娄|身在罪恶之地,每日眼见着那些人自相残杀,有时是因着一个馍、有时因为一句不快,有时则因着看守突然说要择一个头目出来。在这里做头目,可获得短暂无忧,于是就会打起来。娄提深知娄擎将他送至这里的目的,他想要他变得像他们一样。
  娄提永远变不成他们。他捡到一个婴孩,满心惦记他,别人在争抢之时,他又会去林子里散步。侍卫不愿跟着他了,大雪封山,左右他跑不了,就算跑了也是喂狼喂虎,他们不愿挨那个辛苦了。
  娄便去寻戒恶,与他一起照顾那个婴孩。
  吃的是米汤,喝的是雪融的水,这很难将他养大,但小婴孩却渐渐大了。
  在这样一来一往之中,戒恶会问娄|:“你的舌头呢?被谁割了?你究竟是谁?你脸上的疤又是怎么回事?”
  许是山间的善恶若倒映在溪水上,清晰可辨,戒恶身上的侠义和善娄|看到了,他不想欺瞒这样的人,便在地上写字给他看,以此自报家门。
  他们像故友,无话不谈。戒恶为娄提诉尽了自己漂泊的一生,而娄|,亦没有隐瞒戒恶。
  在这山间,戒恶是娄提的影子,他们共同守护一个远离世俗尘埃的婴孩。转眼两年过去,山里不断有人被送入,不断有人死去,娄|被世人遗忘了,而戒恶的胡子又白了几分。
  那一日戒恶苦等娄|没有来,便小心翼翼去寻他,他的脚印留在林间,远处的大火将白雪熏黑,浓烟直冲到天上。戒恶的脚步愈发地快,待他跑到,看到那个关着诸多恶人的地方快要被烧成灰烬,有人在呼救,有人抱着人从火海里跑出来。
  那是娄A。
  戒恶不知他为何要救那些恶人,不知他为何又冲向火海,被救出的人杀了官兵跑向林间,没有任何一个人想起救他们出来的娄|。戒恶跑进大火之中,欲抱起娄|,而娄|呢,摇了摇头,不肯与他走了。
  娄想自己的娄夫人了,他在人间吃够了苦头,临了,又死在他兄弟亲赐的一场大火之中。
  可娄提是不怕的,他向外指了指,要戒恶快走。他可怖的脸上挂着慈爱的笑容,菩萨低眉敛目,他亦闭上眼睛。戒恶一辈子见过太多悲欢离合,有恩必报,唯独娄|对他的救命之恩,他报不了了。
  周围空无一人,老人站在那里,看大火将一切烧了个精光。恍惚之间他似乎看到天象,那大火之中缓缓升起一缕幽魂,绕着他飞了几圈,转身一直向西飞。
  娄提,应当是去找他的娄夫人了。
  戒恶站在那久久不语,想起娄|与他交心的日子,也曾怨恨过自己,娄提说:我这一生只求大善,以为大善之人会有神灵庇佑,在多个难择的时刻,心慈手软,害了许多人。我害的人,他们大概临死都闭不上眼睛。
  “这非你本意。”那时戒恶劝他:“若重来一回,你要如何做?”
  “我不知。”娄|摇头:“我太过愚钝,至今没有开悟,我悟不透了。”
  戒恶是懂娄提的,他深知如何做正确,却始终没能狠下心来。他将娄|埋了,带了一块他的骨头在身上,将那孩子交与一位老友,只身来到了京城。
  白栖岭流泪了。
  他与娄相识十余载,不知他最后的时光是怎样的漂泊流离。他知他一定痛苦,一定自责,却再无翻身之力。他一生没做过坏事,那颗菩萨心肠至死都在救人。
  戒恶对白栖岭说道:“他曾说,白二爷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人,我是信他的。只是不敢轻易与你相认,怕辜负他未言的嘱托。”
  白栖岭没有讲话,他心潮难平,最终以叹息收场。
  花儿没想到她曾在谷为先口中听到过的无数次的七皇子娄,竟这样轻飘飘地无人知晓地逝去
  了,心中感慨万千。
  “那么老头儿,你既然信我们了,那你可否将那一日你在太后寝宫看鬼一事与我们讲一讲吗?想必非同小可。”花儿替娄|惋惜,但她不愿在娄|的死上再难过下去,她经历的事情那样多,早已学会快速地跨过去。
  “这原是先皇在死前告知他的一个惊天秘密,先皇本意是要他在必要时候自保,他却至死都没将其公诸于世。简言之就是当今圣上非太后骨肉,当今太后不能生育,杀了皇上的生母,将其纳为己有。”
  花儿闻言睁大了眼:“当真?”
  “当真。”
  “他们母子一样的心狠手辣,竟不是亲母子?”花儿这样说着,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白栖岭。她知晓白栖岭难过,也不去逼他,兀自沉思起来。
  戒恶是知晓这桩密事的,是以他在宫中假装看到了鬼,但宫外的鬼可不是戒恶闹的,那么,在宫外闹鬼之人,显然也知晓这个。
  花儿猛地想起了霍言山。
  这个人物在她头脑中已消失有几年,此刻却想起彼时在霍灵山中,他与她说起太子在宫中的种种,满带着愤怒。如今想来,霍言山亦有欲言又止的时候。
  她一拍大腿,心中对那“贵客”已然有了定论。花儿欲速速成事,对戒恶说要他且先避着,拉着白栖岭走了。
  白栖岭始终沉默不语,直至回到府上。
  花儿去寻柳枝,却看到她蹙眉在那,似是有心事的样子,于是问道:“怎了?”
  燕好轻声笑了:“还不是那懈鹰,今日来寻咱们柳枝,上来就直愣愣地问:要不要嫁我?二人可是连话都未说几句,未免太过唐突了。”
  “就是。”柳枝道。
  “那你如何答的?”花儿问她。
  “她说听花儿姐姐的。”燕好替柳枝答。
  花儿一听,捏住柳枝脸:“你自己想嫁人,不好直接说,就推到我这里来。那我偏不许!”
  柳枝闻言抱住她的腰,低声求她:“姐姐,好姐姐,人家脸皮薄嘛。”
  “整个狼头山,数你脸皮厚!这会儿说自己脸皮薄了!”花儿笑了,正色道:“这事我知晓了,有一件事,得现在就跑一趟。”
  柳枝闻言忙起身凑到花儿面前,听她这般那般讲完,转身走了。
  下一日,京城的大街小巷突然有了风声,就连那说书的都凑热闹:
  “话说从前有一女子貌美如花倾国倾城,嫁与一个翩翩佳公子,成就一段佳话。只是成亲数载,女子肚子始终不见动静……”
  照夜抱着新画轴朝三巷走,将这些听了个完全:“一日公子醉酒,看那府上的小丫头眉清目秀,一逗一弄,便有了合欢之事。待第二日睁眼才发觉那小丫头哪里眉清目秀,面上一块大红斑,吓人至极。”
  “小姐听闻此事将丫头关了起来,直至其诞下男婴,将其在井中溺毙。至此,死了一个丑丫头,白得一个胖儿子。”
  小学徒对照夜道:“真离奇,一夜之间满京城都唱遍了。”他思索着:“这事儿怕不是空穴来风,不定是京城哪个大户人家的事,如今被人知道了,要搞臭名声呢!”
  “万万不可胡言。”照夜叮嘱他,转身看到有官兵从茶馆里向外抓人,那茶馆正是白栖岭的那一家。小学徒见状忍不住道:“都从白家的茶庄抓说书的了,显然不一般。”
  照夜只嗯了一声,脚底的步子更快,一直向三巷走去。到了三巷口,看到官兵站了几层,他上前说明来意,却那小头目动手驱赶,口中骂着:“滚!滚!不得惊扰圣驾!”原来是娄擎在青天白日来到了三巷。
  那满大街叫嚷的娄擎自然听到了,事实上他清早一睁眼,宫人就将此事传到了他耳中。旁人不知这是何事,娄擎却想起那老和尚在太后寝宫里唱的那一出。
  莫非朕果然不是那妖婆的儿子?
  娄擎本就是多疑之人,太后近日种种早已惹他心生疑窦,这一日京城的谣言彻底令他疑上了太后。恰在此时太后命人寻他,他懒得见,便躲到了三巷。
  此刻他正枕在衔蝉腿上,阖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一般这样的时候,衔蝉不会忤逆他,若他当真能睡着,那她又会好一些。
  娄擎在衔蝉这里获得了片刻安宁,他之所以一直不杀衔蝉,除了娄夫人的原因外,还因着她本就生性安静,与娄擎内心的那些吵闹的恶心的声音截然不同。
  他的手摸进她的裤管,抚着她细细的脚踝,看到那莹白的肌肤闪了一下,却没有升起欲念,起身命下人备酒。
  他饮酒,衔蝉在一边跪着伺候,无论动作端仪与否,他想起来都会给她一脚,这次却不是从前那样没命地打她,反而对她生出一点怜惜来。
  若那些人所言为真,朕不过是个杂种罢了,与这些贱人又有何区别?
  娄擎啜一口酒,看向衔蝉,她面无表情,他便用力捏住她的脸,莫名一句:“你陪那老妖婆去死罢!”
  衔蝉心知他所说的老妖婆是谁,他在她这里难得酣睡的时候,时常伴有许多梦话,但她仍做出微微惊讶的样子看着娄擎。她看到娄擎对太后的恨意已无法掩盖。
  “皇上,太后请您回宫。”外头小太监小心翼翼地说道。
  “何事?”
  “说是……说是……朝瑰公主在太后那里闹事。”
  “让她闹。”
  “这…”
  “滚!”
  小太监没了动静,娄擎的目光又落到衔蝉身上,他发觉衔蝉那张面无血色的脸上,这一日却多了一层胭粉。一把将衔蝉拎起来,久久看着她的脸。
  看着看着,娄擎竟笑了,拍了拍巴掌命人上前问话。他问小太监:“近日可有人与她接触?”
  小太监想了想:“只有裁缝铺子的。”
  “裁缝铺子的……”娄擎念道:“裁缝铺子的……”眼中流光一转,一脚踢开衔蝉,起身走了。
  衔蝉被他惊出一身冷汗,死死捏着自己衣角。秋棠忙上前扶她,小声问:“皇上为何突然问这个?”
  衔蝉摇头:“尚且不知。”将脸转向秋棠,问:“你看我面上可有不妥?”
  秋棠仔细看了,并未看出什么来。衔蝉一阵心慌,娄擎素来心细如发,只是她竟不知他细到了这种程度。
  而娄擎出了三巷,吩咐小太监:“那裁缝铺子的下次再来,速来票报。”
  娄擎命令完一抬眼,在人群里看到了白栖岭抢的那个夫人一闪而过。他眯起眼睛,要小太监凑到他唇边去,讲了两句话。小太监闻言似是有些为难:“白二爷……”
  娄擎捏住小太监的耳朵,阴阳怪气地问他:“谁是爷?”
  小太监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掌自己的嘴,但已然晚了。娄擎捏着他的耳朵猛地转圈,那耳朵生生被扯出了豁口,鲜血流了下来。小太监疼出了眼泪,但不敢言语,一直在掌自己嘴。
  娄擎松开他的耳朵,上了轿,丢下一句:“天黑前,把人给我带到三巷。”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四千字明天早上看哦
第95章 春闺梦里人(二十四)
  花儿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她们,与柳枝、燕好交换一个眼神,继续大摇大摆在街头闲逛。如今她是白府的夫人,旁人见她要绕道走,生怕惹到她。
  那跟着她们的人不远不近,不快不慢,十分有章法,三人也不急,一会儿东一会儿西,逗着那人玩儿。
  经过河月街,风月楼的老鸨正站在门口梳头,见到她三人大声招呼:“今晚开好酒,来饮酒!”
  “贵客来吗?”燕好问。
  “送信来了,说来。”老鸨答。
  花儿点头,继续溜达,走到客栈附近,看到钱空脑袋上包着白布,正蹲在门口叹息,就上前安慰他:“掌柜的,听闻你这被砸了?”
  钱空有苦难言,只是一个劲儿摇头,身后正在搬弄桌椅的小二倒是胆儿大,抱怨起来:“当官的在咱们门口打架,砸了咱们客栈,也不说赔些银子,就这样砸了。咱们掌柜的被打伤了,也就打伤了……”
  钱空制止小二,凑到花儿面前,压低声音神秘道:“戒恶方丈不见了!这事儿太大了,你看看这周遭的人,都是奔着抓他来的!”
  花儿啧一声:“那老头儿去哪里了?”
  钱空摇头:“我真是不知道,从前还以为方丈从宫里出来会有荣华富贵,哪成想惹来了杀身之祸啊。”
  花儿看了眼四周的人,安抚钱空几句:“掌柜的,您得这样想,好歹您这小命还在呢!”
  “是,是。”
  花儿正与钱空说话,听得路边一声嘲笑,她回过头去,看到了朝瑰。
  朝瑰不待见她,对她冷眼相看,见她要走,就拦在她前面,要她借一步说话。
  花儿不肯,朝瑰瞬间亮出自己的马鞭抽向了她。花儿忍她很久,今日她自己送上门来当真是太好了,一把揪住了她的马鞭,再用力一扯,就与她打了起来。
  这些年谷为先没少历练她,得闲就会亲自与她较量,他会的,都对她倾襄相授。谷家军里人人羡慕,甚至有人妄揣:大将军八成是看上了孙燕归。
  花儿没给谷为先丢脸,扯掉了朝瑰的马鞭,顺势跳到她面前去,直直捣出一拳,朝瑰躲闪不及,闷哼一声挨了。人就如疯狗一般咬向了花儿。
  二人打得那样热闹,买办年货的百姓纷纷停下脚步看上了热闹。一个外邦女子加一个外乡女子打架,打出了惊天动地的气势来。朝瑰处处下狠手,花儿被她惹急了,大喊一句:“敬酒不吃!”一条腿扫上去,再飞身踢她一脚,将朝瑰踢翻在地。
  朝瑰面子挂不住,手一挥,她的随从瞬间将花儿围住。一边站着的燕好、柳枝不愿了,柳枝架起自己的小弓箭指向朝瑰,大喊道:“你要是胆子大,就上前试试!”
  燕好在一边翻白眼:“那可是朝瑰公主呢,有何不敢的!”
  朝瑰哪受得了这样的挑衅,命令随从们去打花儿。柳枝的箭说时迟那时快,从朝瑰的发警穿了过去,惹众人齐齐惊叹!
  朝瑰不肯服输,再翻身上前,却被两个侍卫一样的人拦住:“朝瑰公主,万万不可意气用事。”
  花儿在一边抱拳,对朝瑰说:“与公主切磋实乃幸事,承让。”
  看热闹的人起初还以为二人因为白二爷大打出手,此刻看到花儿这等神态,又觉得许是就是看对方不入眼。这样一来就都知道,被白二爷抢来的女子显然也不是好惹的。单看那身手、那气魄,一般的男儿还真就高攀不起,也就白二爷这等混人敢上前抢了。
  花儿与朝瑰打这一架并不痛快,她看着朝瑰远去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倒是燕好眼尖,悄声道:“那朝瑰公主的脸,换了颜色似的。”
  “是!绿油油的!”柳枝道。
  三人没当回事,只因每次见朝瑰,她的脸色都不好看,许是有时气红了,有时气绿了,也都说不准。钱空跑上前来给花儿递帕子擦汗,几次欲言又止。花儿见状就将他扯到一边问他:“你可是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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