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深处——姑娘别哭【完结】
时间:2024-04-03 23:07:08

  花儿将此时此景――在头脑中记住,尤其是气味,被血腥味遮掩住的那隐隐的气味。照夜应当也发现了,他看了眼花儿,又看向灯笼上面停着的那只鸟,花儿便知晓了,此事与飞奴脱不了干系。
  京城的层层迷雾,好像瞬间在花儿脑中开了。
  只是仍有细节想不清,她还需要时间。
  而照夜已经拿着一副画轴,带着自己的小学徒朝三巷里去了。三巷里毫无动静,他们行走其中之时,照夜听到了一些O翠的动静,巷口的事乱了侍卫们的阵脚。尽管他们还守着,心却已飞到外面了。
  照夜走到门口扣门,里头问:“谁?”
  照夜答:“裁缝铺子。如约今日来请姑娘看图?”
  过了片刻,门吱呀开了,一个陌生的小太监带着照夜向里走。院子里很安静,也没有掌灯,黑漆漆一片。穿过一个又一个拱门,终于走到那座院子。
  小太监站在衔蝉门口小心翼翼道:“姑娘,裁缝铺子的人来了。”
  里头很久才亮起一点光,小太监小声叮嘱照夜:“切勿多说话,今日姑娘受惊了,皇上发怒了。”小太监欲言又止,话说得不清不楚,怕被牵连一样,转身走了。
  照夜走进去,借着微光看到衔蝉,人也看不清,便举着画轴弯身施礼:“姑娘,且看。”
  “上前来。姑娘看不清。”秋棠道。
  照夜上前一步,秋棠接过画轴,放到衔蝉手中,转身去了门口,挡住小学徒的视线,问道:“巷口如何了?”那学徒听到问这个,人当即来了精神,滔滔不绝起来。
  幽暗之中,衔蝉抓住照夜的手,人缓缓起身,站到他面前。
  “不掌灯……”照夜原本想说不掌灯会遭疑,却察觉到一个温暖的身体靠近了他怀中,他下意识想抱她,却不敢。
  衔蝉踏起脚凑到他耳边,眼看着秋棠的背影,轻声道:“看不见。就一下,只一下。”
  照夜失却了理智,狠狠抱住了她。他们一瞬间回到柳条巷那间破屋之中,房屋凋敝遮不住寒风,唯有拥抱带着无尽的暖。
  沉睡的身体有了解药,刹那醒了,将她猛地揽向她,她在他耳边轻轻喘了声。
  小学徒还在绘声绘色与秋棠说那巷口的可怖,衔蝉什么都听不进去,只听得照夜的心跳声,咚咚地,那样好听。
  秋棠大声道:“你等会儿,我们姑娘就着那点光看了。”
  衔蝉忙推开照夜,跌回她的木椅中。照夜暗暗呼吸几次,方轻声道:“那姑娘,就做这个样式如何?”
  “不可,不好看!”衔蝉喝道:“这里还需改一下,画好了再来看一次罢!”
  说完盯着照夜,眸子里带着盈盈水光,她多想一来一往不停见他,可她也知晓人万不可贪心,要懂见好就收。就那样坐着看他离去,经过门时挡住外面寒气,过窗时被月亮将影子投进屋里的地上,再之后,他消失了。
  照夜一直走出三巷,外面又重新聚了人,周围的百姓被赶到了巷口,挨个搜身。
  照夜听到一个侍卫轻声说道:“有人说,四十年前,也有过老鼠杀人。”
  四十年前,重新回到人群的花儿也听到这句,转身回了家。她问白栖岭:“你可知道四十年前,京城老鼠杀人之事?”
  白栖岭摇头。
  花儿便将她的所思所想与白栖岭讲了,而后问白栖岭:“戒恶会不会认识风月楼那位?而他们会不会都是太后的故人?不然那老太婆怎么被吓成那样,如今又这样发疯?”
  白栖岭点她脑门子:“就你机灵。”
  “不然呢!”花儿背手挺胸:“这些年光长个子不长进吗?”
  白栖岭见她抖擞起来,就捏了她一把,转身去床上躺着。近来他头脑一直在动,夜夜不能寐,但总阂眼装睡,这一夜仍是如此,花儿翻了个身,察觉到他的呼吸过于平静,就向他那侧挤了挤。白栖岭闭着眼不动,她的手爬进去逗他。
  白栖岭没本事,她的手一碰,随意几下,被子就支起了老高。他有了胜负心,生生挺着不动,任她上上下下,气势愈发磅礴,情致也渐无法收,那双红酥手像喂了他一杯又一杯酒,渐渐就醉了。
  终于端不住,转身凑上去,她却躲了,口中斥她:“端着啊,继续端着!”
  白栖岭拉回她的手,在她耳边哄她:“是我不对。”
  二人黏糊起来,偏此刻外头懈鹰敲窗:“二爷!出事了!”
第94章 春闺梦里人(二十三)
  白栖岭气急:“死人了吗!”
  外头的懈鹰愣了下答:“没死。”
  “天塌了吗?”
  “没塌。”
  “给我等着!”
  花儿闻言笑出了声,身子一抖一抖,就被白栖岭压在了怀里。她见他颇有些不管不顾的劲头,就给他泼凉水:“就这么色令智昏?白二爷多少有些猴急了!”
  白栖岭手捂住她嘴,吓她:“让你看看什么是不管不顾。”
  那一瞬间花儿咬住他的手,伸长的脖子被他咬了一口,忍不住呜出声来,懈鹰便在外头摇头。
  柳公老远见此情形,就把懈鹰拉到一边,好心劝他:“你也正当年富力强时候,若是喜欢柳枝,不如早些跟花儿说。别等到她们办完了事回燕琢,那就来不及了!”
  懈鹰的脸腾地一红,心事被柳公说中,一时妊浴A公便教导他:“你年纪轻轻就去参军,这些事不懂不丢人,柳公教你你听好:先去问女子是否愿意,人家愿意,再去找花儿和二爷。懂吗?此事,要女子自己愿意。”
  “像二爷一样抢了多省事。”懈鹰念叨一句,把柳公气笑了,拍打他一下。劲儿使大了,老人自己倒咳嗽起来。那头动静小了,懈鹰又小跑着去复差了。
  原是这事,先前白栖岭在城外放炮的新武器,这一夜被兵部派人运走了。懈鹰拦了许久,兵部的人便将白家的货场围了,大有不交出来便将其平了之势。因白栖岭叮嘱过,若有人打那炮的主意,装模作样拦一下,而后给了便是,于是最终让兵部的人运走了,这才回来票报。
  “运去哪了?”白栖岭问。
  “运到宫里去了。二爷果然料事如神。”
  “甚好。”
  白栖岭穿好衣服连夜去了兵部,说是要将那炮讨回来,兵部自然拦着,白栖岭便在兵部门口打砸了一通,将门劈出个窟窿,有人上前来阻止,又将那人打伤了,就这样闹到天亮才回府。
  消息很快传到宫里,正在闭目养神的娄擎眼都没睁,只说一句:“由着他闹便是。”宫人对此不意外,那炮运回宫后连夜就拆了,原本想着再造一个,零件还是那些,却装不上了。皇上连夜杀了两个,此刻虽在气头上,但对白栖岭有了惜才之心,加之还要用他,自然对他宽宏。
  娄擎还因着那炮生气,宫人又来报:太后派人去传戒恶了。
  她就这样急?这样怕?那戒恶老和尚能要了她命不成?娄擎自然不许,当即派人去了客栈,要将戒恶接走,却不巧遇到了太后的人,双方互不相让,首次正面打了起来。
  客栈老板钱空在里头急得打转,眼见着客栈要被砸了,却是一句多余的话不敢说,欲跑上楼要戒恶想办法,刚跑了几个木阶,便被人用东西砸晕了,横在了楼梯之上。
  戒恶看着这一切,手中的念珠一刻不曾停下,口中念念有词外面刀光剑影没有停下的意思,有人大喊:戒恶方丈,出来!不出来就放火烧了!话音刚落,喊话的人就被一刀杀了。
  有人摸窗爬了上来,戒恶睁眼,看到花儿。他似乎不意外她为何能进来,只是问她:“你为何来?”
  “你被抓走只有死路一条。太后要杀你,皇上保不了你。”
  “那与你又有何干呢?”戒恶问。
  “不至于无辜送死。”花儿扯住他宽大衣袖:“不管你为何来到京城,不要一人送死。你先跟我走。”
  戒恶自然不肯跟她走,花儿与他撕扯起来,情急之下一根针扎进他后颈,戒恶并未想到她用这等下三滥的手段,眼睛吃惊地睁大了,在她皱眉之间倒了下去。
  “倔老头!当自己是孤胆英勇呢!”花儿抱怨一句,与懈鹰一起将人弄走了。
  外头打得不可开交,宫里却异常平静,太后和娄擎各自在殿内,都等对方让一步,见没有让的痕迹,太后便要小太监拿一块血玉给娄擎看,娄擎看着那血玉许久,眼神慢慢狠戾起来,却摆手道:“收。”终于是败下阵来。
  如此一落败,心中对太后的不满和恨意又累积一层,心中不甘,派人去盯,得知戒恶趁乱消失了,心中忽然松了一口气,甚至暗暗赞了一声:“好!干得好!”只有遇到这等对手之时娄擎才会觉得真正地痛快,与聪明人斗令娄擎骨子里的兽性燃烧起来。
  “太后自然会派人去找,我们也找,偷偷找。”娄擎对戒恶愈发起了好奇,宫外接连闹鬼令太后失却了冷静,她派人去抓鬼,又不忘抓戒恶,这其中显然有关联。
  而当戒恶幽幽转醒,察觉到自己身处一个幽闭之所,一盏油灯亮着,照出两个人影。他分辨出来了,是花儿和白栖岭。
  戒恶自嘲地笑了,他自己聪明一世,却被花儿这姑娘骗过了。从前以为她光明磊落,不屑于用一些肮脏手段,却不料这姑娘做事根本不在乎手段,能成事就行。哪里是有风骨?分明是一个“江湖骗子”。
  此刻江湖骗子正瞪着大眼睛看他,见他醒了就嘲笑他:“老头儿,是不是怨恨自己看人走眼了?早跟你说过我厉害着呢,你偏不信!”
  戒恶脸偏过去不愿理她,花儿嘻嘻笑道:“老头,你可知带你走后发生什么了?皇上的人认输了,太后的人要当场斩杀你,待他们跑上去,你已人去楼空了。那皇上可不是你想的那般,在他母后面前软着呢!不定有什么把柄在他母后手上。”花儿讲完抱膝看着他,见他仍不做声,就戳戳他:“老头,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知你不信任我,你孤身一人来到京城,定是谁都不信任的。你挨个去试探,先是白栖岭,又是我,就连柳公,你都要试探。你试探来试探去,又不肯交与真心,你怕什么呢?你被人出卖过是吗?”
  “你不必试探我了,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是谁。我来自燕琢城,你一定知晓燕琢城的,被屠城了。谷家军收留了我,我成了一个斥候。我来京城是为刺杀那歹毒的母子。”又看了看白栖岭道:“他也是燕琢城人,我们从前是旧相识。”
  戒恶定定看着花儿,心中突然松了一口气,他听到了想听的话,并一早就知道这些话都是真的。老人眼里渐渐就蓄起泪光,看向白栖岭问道:“你还记得他吗?”
  “他,指的可是曾经的七皇子娄A?”白栖岭问。
  老人点头。
  白栖岭一霎那便想起了娄|那张脸,菩萨低眉,一笑惹人顾。这些年来白栖岭始终派人去寻他,
  但遍寻不见,他就这样消失在人世间了。
  “他在哪?”白栖岭问戒恶。
  老人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用力压抑心中的痛苦,良久方开口:“他去了,葬身于火海了。”
  老人的泪水转瞬就落下了。
  老人流浪于世,途经那座寺庙的后山山洞里住了下来。戒恶不喜欢世人,只喜欢动物。一日遭遇暴雨,他被困于山洞,将死之时听到外面有人经过,老人便大声呼救。他听到外面有O翠动静,紧接看有人开始借助各种东西去清理洞口的泥沙和巨石。不知过了多久,戒恶终于看到了洞外的人。
  他第一次见娄之时,被他脸上的伤吓到了。他从未见过有人的脸是那般的恐怖,被烫了一个又一个字,因看被烫太多,字重叠到一起,最终已看不清是什么了,它变成了纯粹的伤疤。可他的眼神却慈悲,当他看人之时,那人仿若能放下内心的痛楚。
  戒恶问他:“你是谁?”
  娄|摇头不语。
  戒恶道:“你救我一命,我要报答你。”
  娄|又摇头。
  “你真是个怪人。”戒恶道:“你救人什么都不图,这世上没有你这样的人。”
  身后传来响动,娄|对他摆手,要他走,戒恶懂他的意思,转身走了。
  但戒恶放不下这个救命恩人,他虽是个丑陋的怪人,脸上那么疤痕、不会讲话,可他的目光实在慈悲,戒恶想去看看他。他悄然潜进寺庙,跟在他身后,默默观察着娄|。
  娄提身后总是跟着几个侍卫,当他在寺庙里经过之时,香客被吓得撒腿就跑,甚至来不及看他的眼睛。
  他不讲话,不会讲话,也不被允许发出声响,他在修行,身上却不时落下鞭子。奇怪的是他从不喊疼、不皱眉、不反抗,好似他的肉身已死去,而魂灵丝毫察觉不到痛楚。
  他有时会去后山,在一块石头上一坐就是一下午。他去后山之时,侍卫觉得无趣,便自己去玩,走之前威胁他:“别想跑!跑了就杀了你!”
  侍卫走了,戒恶走到他面前,看着他清亮的眼睛问他:“你是罪人?”见他又不言语,便道:“你若是罪人,他们可以直接要你死;他们没要你死,而是这样折磨你,那罪人便是他们。”
  戒恶对娄提说:“打今日起,无论你去哪,我都跟着你,我要将你的救命恩情还给你。”
  他说到做到,悄悄藏身于娄|的周围,看他的一举一动。当侍卫对他挥鞭子时,他便丢出一块石头砸到侍卫的眼睛上;当侍卫要欺辱他时,他就欺辱回去。侍卫以为娄|身边附着了什么,竟开始收敛。
  戒恶发觉娄|格外良善。他被人唾弃,却从不与人生气,若遇到哪个孩童啼哭,他会蒙着脸送上糖果;若有人有解不了的苦,他便以他的智慧在纸上写几个字,以助人度过艰难。
  戒恶想:他果然不是坏人,他是那样好的人。
  可这样好的人在一个深夜被人带走,戒恶在他们后面跟着,一直跟着,不知走了多久,他们走到一个未名之地。那里没有寺庙了,那里有许多恶人,被关在一起,相互蚕食,无论男女。
  而娄|,住在一个破茅屋里,赶上隆冬,大雪压塌了茅屋,他也不生火,因为侍卫不许。但侍卫自己也受不得,便丢下几句话,自己寻好去处。
  每每这时,娄提便会出去走,他在深山的小路上绕行,他不能讲话,但戒恶却仿若能听到他心中的呐喊,那喊声穿越深林密谷,最终抵达天际。戒恶有时会逗他,学一声虎啸,看他会不会怕,他却停下来,看着戒恶的方向,慈爱地笑了。
  戒恶一把年纪,被他这样笑,就涌起暖意。
  一日,又下起大雪,侍卫照例去玩,娄|又去山间走。这一次,他走另一条小路,走着走着,听到一个孩童的啼哭声。他停下脚步,扒开层层枯枝,看到那雪地里放着一个孩子。孩子用破衣裳里三层外三层地裹着,脸已经被冻紫了,眼看着就要死了。
  娄|扑上去,将那婴孩抱进怀中,解开自己的衣裳将他包裹在自己胸膛前,急匆匆向回跑,跑几步突然停下来,看向戒恶的方向。
  娄提当然知道他身后跟着一个口口声声要报恩的人,他时常吓唬他、恶作剧、始终在保护他,那个老人像个顽童,根本没有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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