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鸢歌——南析言【完结+番外】
时间:2024-04-03 23:12:05

  阿鸢嫣然一笑:“羽芊这不是专程来了找你了么?”
  “羽芊?你叫羽芊?”
  “嗯!”阿鸢点头道:“桑羽芊!”
  傅珹歌听罢,脸上似笑而非笑。
  从他久久定格在她双眸之间的目光中,阿鸢仿佛可以看到他有些许的反常。却仅仅只是一刹那,他又将目光移开,唇角勾起了爽朗自在的笑意。
  他本是一个极度厌恶欺骗之人,只是面对阿鸢,他却始终厌恶不起来。毕竟,她都未曾对他寻根问底,那他又有什么必要计较她的身份?
  “也好,桑羽芊也算得上一个清秀大气的名字。”
  凛若冰霜的神情转瞬即逝,傅珹歌的态度又温煦如初。不多时,他浅笑着看了看竹筏上的鱼篓道:“请你吃烤鱼?”
  阿鸢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竹筏,“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不如教我如何钓鱼,下次,换我做鱼给你吃?”
  傅珹歌听罢,意兴盎然地思索须臾,觉得主意甚是绝妙。便伸手挽了阿鸢的手腕,将她带到了竹筏上。
  青山碧水,鱼跃江面。
  两人便乘着竹筏,往江心更深处摆渡而去。
  一路上,傅珹歌耐心地口传心授自己的钓鱼心得。什么下竿之前,要提前撒好窝子,将鱼群吸引过来;什么要随时查看一下鱼饵,是否被鱼吞掉……
  轮到阿鸢下竿了,他便从身后环住她,握着她的手手把手教她。
  他教的细致认真,也没注意到此刻的阿鸢嫩白的脸上微微泛起了红晕。他靠得离她很近,却礼貌绅士地保持着些许距离。阿鸢虽然心底娇羞,甚至身子都不自觉有些僵硬,但眼眸里却完全没有对他有一丝一毫的反感。
  没多久,一条长江白鲟上了钩。
  鲟鱼细长的尖嘴出水的一刹那,连傅珹歌都兴奋不已。自己在这清沅江守了足足半月,都没有这样的运气能钓到江鲟,可阿鸢这才是下的第一竿而已啊!
  白鲟咬到鱼钩吃痛开始奋力挣扎,阿鸢身娇体柔,根本就扛不住半大的白鲟这么玩儿命地跟她拉扯,她一个重心不稳,便朝着江水里栽去。
  傅珹歌急忙伸手拉她,却手心一滑,只拉住了她裙摆的一个角,撕下一块布匹后,紧随着阿鸢掉到了江水中。
  落水之后,傅珹歌奋力地在江水中寻找阿鸢的身影。眼看她正朝着江底下沉,他当即加速朝她游过去,在她还没有彻底呛水休克之前,把她拉出了水面。
  鱼没钓成,两人还都成了落汤鸡。
  傅珹歌担心阿鸢的身体,抛下还在江心独自飘荡的竹筏,二话不说将她打横抱起,把她抱回了自己的洞府之中很快生起了火。
  他没有女子的衣服,只能先拿出自己的将就递给阿鸢嘱咐她换上,自己则识趣地赶紧退了出去。
  衣服上有股淡淡的清香味,说不清是属于哪一种花,闻着格外清新。阿鸢望了一眼洞口的方向,莞尔一笑,放心地换下了身上湿透的衣服,晾在火堆旁的石凳上。
  洞府是熟悉的洞府,这场景也是熟悉的场景,她又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
  没多久,傅珹歌拎着他的宝贝鱼篓叠返回来,手里还有几条已经洗干净准备烧烤的鱼。阿鸢已经坐在火堆旁烤着衣物,傅珹歌便微笑着坐到阿鸢身旁。
  “你在这里,每天都吃这个?”阿鸢指着他手里拿着的烤鱼问。
  傅珹歌点点头,反问道:“不好吃吗?”
  阿鸢垂眸暗自笑了一阵。好吃……倒是好吃!只是一直这么吃,山珍海味也难免让人生腻不是吗?
  她一脸认真地看着傅珹歌,温柔地说道:“下次再来,我给你做些不一样的菜式可好?”
  “当然!”傅珹歌笑道:“却之不恭!”
  “只不过……”
  见阿鸢欲言又止,傅珹歌很快就看穿了她的心思:“遇到什么问题了么?”
  阿鸢凝着眉,脸色忽然暗了下来。“我没有桑榆镇的户籍,能在这里呆多长时间,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或许过几月,也或许,只有几日……”
  “就这事儿?”傅珹歌脸色显得平静,淡然地抬头看着她问。
  阿鸢“嗯”了一声,心道这还不算是大事吗?
  也对,或许对于阿珹来说有没有户籍并不重要。可自己若是想要留在桑榆镇,和桑槿继续住在土屋里,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没有户籍却是万万不可以的。
  傅珹歌想了想,从身后的干柴堆里取了一些放在火堆上,一边认真生着火,一边眉眼含笑着说:“小事,交给我便可!”
  “嗯?”
  阿鸢来不及多问,阿珹已经将话题巧妙地转移到了别处。
  *
  翌日,土屋小院的柴扉门外突然出现傅珹歌熟悉的脸。他右手高高拎起一条江鲤,冲着阿鸢一个劲笑着。
  桑槿手握着扫帚正在打扫院子,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用她寒冽如刀的眼神隔着柴扉怼着傅珹歌,浓浓的杀气瞬间弥漫在院子上空。
  阿鸢站在桑槿身后愣愣地看着傅珹歌,一时间不知当进当退。傅珹歌却已经满不在乎地起身一跃,直接落在了院子中央,矗立在桑槿和阿鸢之间。
  “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之中,你这野人脸皮如此之厚竟敢强闯民宅?”桑槿扫帚一挥,朝着傅珹歌身上就要打去。
  傅珹歌却二话没说,扬起一张牛皮卷纸在桑槿眼前秀了一圈,还没等她看清楚,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递给了阿鸢。
  阿鸢吃惊地看着他问:“这是何物?”
  傅珹歌笑着道:“户籍啊,桑羽芊的!”
  两人接过户籍,认认真真打量了几遍,确认这户籍的确千真万确,桑槿手里的扫把这才被她扔到了一旁!扫把是扔了,可眼里的嫌弃却一丝不减。
  院子中央的石头桌上,是阿鸢画下的棋盘。傅珹歌笑意绵绵地接过桑槿不高不兴递过来的茶水,一边品茶,一边心里感叹着:在这样的一方野土贫壤之上,他还是第一次见有人下棋。
  她真的是桑羽芊吗?为何此时的他对她如此感兴趣?
  他们两人虽然互不知晓对方身份,但千凌鸢知道,一个轻功了得,箭术如神,熟读之书囊括诸子百家及各家兵法和安政之道的,岂是一个凡夫俗子?
  傅珹歌自打第一次见千凌鸢,他也十分笃定,这个气质脱俗,服饰华贵,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展现着大家闺秀尚且不及的礼仪之举的女子,又怎会生养于桑榆镇这么个偏僻的三家村?
  桑槿已经虎视眈眈地盯着傅珹歌看了良久,实在是忍无可忍,突然起身嚷道:“喂,我警告你啊,别以为你今天帮了阿羽,咱们之间的恩怨就可以一笔勾销。我见你,依旧十分来气!”
  傅珹歌笑笑:“彼此彼此!”
  “你……”桑槿说不过她,只能不甘地跺着脚:“想让我给你做饭,门儿都没有!”
  珹歌抬头看着她,依旧面色平淡,神色静若凝渊:“我也没想让你做,是你自作多情了。”
  桑槿气呼呼地回道:“那你还赖在这儿?”
  阿鸢见桑槿已经气得脸色发红,赶忙接过傅珹歌手里的江鲤,说了句“我去做”之后,便朝着厨房走去。
  见此光景,桑槿更是气上加气。
  一个山野莽夫!
  一个来历不明的野人!
  你凭什么让我们阿鸢给你做饭??
  她本想好好教训他一顿将他赶出土屋,可念头刚起,又被另外一个念头给打了下去。她看了眼还在津津有味喝茶的傅珹歌,刹那间转怒为笑,撇下院子里的他跟着阿鸢来到了厨房里。
  阿鸢果然没有做饭的经验。
  她一会儿看看锅,一会儿看看鱼,双手悬在空中竟然不知道下一步该干嘛。
  桑槿靠在门口看了一阵,心中妙计横生,突然敛了冷若寒冰的表情,带着不怀好意又不显于脸色的笑容,走到了阿鸢的身边。
  “阿羽,你又不会做,不如我来教你吧?”
  她这么一说,倒是正遂了阿鸢的心意。阿鸢便赶忙拉着她,从切菜备料,到起锅生火,到下油开始炸鱼,每一步都是初学,每一步却都很是认真。
  桑槿看着锅里被油炸地“吱吱”作响的鱼肉,想到阿鸢亲自下厨做的第一道菜,竟然是为了给那个野人,她越想越气,便指着灶台上装盐的罐子,对阿鸢说:“加盐,倒,再倒……不够,再倒……”
  阿鸢一边疑惑地看着她,一边又不敢提出任何质疑。只能听着她的指令,下了整整半罐子盐。
  她八字眉紧蹙着,暗忖道:原来做菜这么耗盐!
  三刻钟过后,阿鸢将一盘做好的豆瓣鱼轻轻放到了傅珹歌的面前,微微颤抖着双手,声音小的不能再小地对他说:“请用。”
  傅珹歌看了眼桌上的鱼,又看了眼面色如墨地站在阿鸢身后不远处,斜着眼睛看向另外一边的桑槿,一时间也没意识到什么不对之处,便兴致勃勃地拿起了筷子,向盘中的鱼肉伸过去。
  鱼肉进入傅珹歌嘴里的那一刻,他只觉得天要塌了,海水逆流了,世界要崩裂了……
  可阿鸢眉头紧皱着不松,还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他又实在是不太好意思当着她的面把肉吐出来。最后,他只能眼含着热泪,硬生生地将鱼肉吞咽进了腹中,连鱼刺都没来得及吐掉。
  “怎么样?好吃吗?”阿鸢赶紧问。
  傅珹歌眼若烈焰,狠狠瞪了一眼已经背着他们笑得前俯后仰不知所以的桑槿,硬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言简意赅地回了个:“嗯!”
  一字之复,深藏功名。
  “嗯”就是好咯?
  阿鸢兀自开心,没想到自己人生之中第一次下厨,竟然得到如此肯定。一时之间,更是激发了她在做菜这件事上的浓厚兴趣。
  傅珹歌却仅仅只敢吃这么一口……
  想了一圈,他终于找到一个还算合理的借口,忙推脱说洞府里的柴火还没灭,三步化为两步地离开了土屋。管不得其他了,保命才是最紧要的。
  等他走后,桑槿终于憋不住抱着阿鸢笑出了内伤。
  阿鸢:“???”
  桑槿笑了很久很久,才终于舍得停下来,一边擦着笑出的眼泪,一边搭着阿鸢的肩膀道:“阿羽,干得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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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白鲟是长江独有的鱼种,2019年12月23日已宣布灭绝。实在是很可惜,希望在深不可测的江底,还有奇迹~~
第7章 第七章 月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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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珹歌离开得神色匆匆,桑槿又笑得那般匪夷所思。千凌鸢很快便看出事有名堂,疑点直指刚刚自己亲手做的鱼。
  还没等桑槿回神阻止,她已经动手浅尝了一口……
  夜晚,天边的上弦月虽明朗,却弯了身子仿若嘲笑一般。
  阿鸢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桑槿说话了,这让她心里非常难受,憋了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干脆坐在坝子里,指着天空一顿臭骂。
  “好你个野人,居然跑我家里来混吃混喝,还想拐走我的姐妹……还有你啊,笑得那么欢给谁看啊?挂得高很了不起么?”
  夜里桑槿没有裹长发,清风轻拂,让她的发丝在额前肆意飘动。她手指着天上的残月,嘴巴翘起的弧度又和那弯月牙十足地相似。
  阿鸢在房里铺好了被子,心想着自晚饭后桑槿已经自我冷静了好长时间了,应当是已经忏悔地差不多了。便穿着单薄的睡衣走到门口,看着桑槿背对着她大大咧咧地坐在院子里的石头上,右手捻花,左手指月,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阿槿!”
  桑槿听到呼唤,赶忙扔下手里被她蹂·躏得不像样的月季果朵,嬉皮笑脸地回应她的目光。
  桑槿终是被阿鸢领回了房间。
  白日里刚刚晒过的被子,松松软软的,透出一股淡淡的蚕丝香味。阿鸢缩进被子里,脸却朝着右侧一方扭了过去。
  桑槿也往右扭,从背后环抱着阿鸢,细声浅问道:“阿鸢,你还在生我的气么?”
  阿鸢想了想,掌心覆在桑槿的手背上,摇了摇头,片刻又说:“不过阿槿,阿珹他不是坏人!今日若不是他帮忙,我又怎么会这么轻易地拿到桑榆镇的户籍呢?你以后,能不能稍微不要那么敌对他?”
  言及此,桑槿刚紧紧抱着阿鸢的手忽而松开了,在阿鸢看不见的角度,她垂下了双眸暗自思索着。
  阿鸢见她沉默不说话,便转过身来看着她的眼睛。
  “阿槿,你和阿珹对我都有恩,也都待我很好。我们三人,都是流落到此,同命相连。为何我们不可以和睦共处,一起过更好的日子呢?”
  桑槿抬头看着她,两人目光刹那重逢。在阿鸢纯澈的眼眸中,桑槿看到了她的希盼。
  “好,我听阿鸢的。以后我会试着和他和睦共处,不过,前提是他不要惹我,更不能惹你!”
  阿鸢柳眉舒展,勾起唇角笑了起来。两人这才暖暖地挤在一起,伴随着弯月入眠。
  又过了一日,织锦赛报名如火如荼地展开。
  桑槿一大早起来,就拿着户籍拉着千凌鸢火急火燎地赶赴县衙门口,去参加县太老爷亲自主持的开幕祭典。
  因为织锦赛是桑榆镇传统的活动,已经延续了上百年。每逢比赛前夕,都要由县衙出面摆上祭坛祭祀嫘祖。
  可奇怪的是,往常唯恐没有出尽风头的县太爷桑淮,今日面上却罩上了一层纱,除了一对深凹着的双眼能勉强看得见外,其他地方都被遮盖地严严实实。
  祭典除了宣读织锦赛报名和参赛规则之外,还请来了往届的织锦花魁桑梓,她连续四年蝉联花魁,今年自然也是志在必得。
  桑梓站在县衙门口,一番滔滔不绝的讲述,为人大方利落,口才犀利。容貌长相在西蜀国内,也是数一数二的好看。
  她一边激情演说,一边目光四处流转,最后,在下方密密麻麻的人潮里,她一眼就看到了千凌鸢陌生的脸庞,话音戛然而止。
  阿鸢则站在人群之中,淡然地望着她。
  不知道为何,就那么短暂的一眼,她就能在和千凌鸢的对视中,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威胁和恐惧。让她哪怕站在春日暖阳下,也忍不住悄悄打了个寒噤。
  不多会儿,报名开始。桑榆镇但凡已成年的女子,无论老幼,无论婚否,都争先恐后地拥了上去。
  桑槿害怕阿鸢跑得慢,便扔下她一溜烟挤到队伍里去了。
  桑淮手里端了杯盖碗茶坐在报名台边上,一边悠闲地喝茶,一边漫不经心地朝人群吼道:“别挤,别挤,都能报上啊!”
  终于轮到阿鸢了,她忐忑地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刚刚拿到的户籍,正准备坐下填写自己的名字,刚刚和她眼神对视的桑梓却忽然站到了她的对面,伸手夺过她手里的户籍看了起来。
  “桑羽芊?为何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你是桑榆镇哪个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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