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可听说,你和傅珹歌在南齐的时候,是生死兄弟。怎么如今,却做着背着他捅刀子的事情?看来萧将军也并非一个光明磊落之人啊!”
萧凛听罢有些不悦,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能说什么呢?
他说他是为了爱人和家人,有人信吗?他说是当初一失足成千古恨,有人信吗?他说他其实也不想,有人信吗?!
都不重要了,人活于这世间,没必要只围绕着别人转,与其这样,他还不如只为了取悦自己。
“祁丞相管的似乎有些宽了吧?我刚刚才听说,您和我们家胡丞相已经达成了合作,既是如此,那合作就应该有合作的态度和合作的诚意,不该祁丞相过问的事,祁丞相最好还是不要过问比较好!”
“啊对!”祁漠炎低头用脚铲了铲地上的泥土,笑得有些玩味和戏谑:“萧将军你和傅珹歌之间的恩怨,我自是管不着,也根本不屑管。我和你们胡大人的目标一致,那就是要傅珹歌永远从这世上消失。我之所以要挖出你,也不惧跟你正面相对,就是想要告诫你们胡丞相,别在我眼皮子底下耍什么花招,否则,他的招,来一个我拆一个,他的人,来一人我杀一人!”
祁漠炎的目光充血,就像一头临近疯狂的野兽,红赤赤的像是要射出一道会杀人的金光。而萧凛,果真就被他这种眼神和气场足足震慑了好长时间。
一段时间的沉默以后,萧凛弱弱开口问:“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先回了。”
萧凛正要转身,祁漠炎却在身后叫住了他。
“等等!”
“还有何事?”萧凛不自觉地悄然握紧了拳头,目光带着些许警惕,心里思量着若是祁漠炎敢动手,他也只能拼死一搏了。
祁漠炎却目光一凛,忽而将视线转向身旁的灌木丛,指着那边道:“回去之前,是不是应该清理一下现场才是?”
顺着他的目光和手指的方向,萧凛这才有暇看了看那丛灌木,因为天色昏暗,即便是早先灌木中就有响动,但他也想当然的以为是风声或者是野兽过路。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这灌木丛里藏着的,竟然是一个人,而且,还是他曾经最为亲近的人。
他呆呆地看着陆十松慢慢站起身来,把手里的削风剑握得紧紧的。面对他的目光再也没有了曾经的那种尊敬和爱戴,而是恨,是杀气,是质问。
“十松,你刚刚……都听到了?”
陆十松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回答道:“是,我都听到了!萧凛,我没想到,你竟然有朝一日会背叛公子,背叛我们三个人曾经立下的誓言。我不明白,究竟是因为什么?你不是曾经说过吗?我们三人要永远相互扶持,要彼此真诚。可你今日,究竟是为何?”
萧凛眼眶红润,晶莹的泪花簌簌落下,他愣怔着,也感到委屈,也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可最终却仍旧半天没有说出一个字。
陆十松持续逼问:“怎么,说不出来了?你们这群人狼狈为奸,妄图陷害公子。我告诉你萧凛,我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你得逞的!”
说罢,手里的削风剑已经出鞘,祁漠炎阴笑着往旁边躲,像个局外人一般站在远处孜孜不倦地欣赏着这对兄弟开始自相残杀。
萧凛来回躲闪,陆十松不停逼近,两人在这山腰上打得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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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第九十九章 悲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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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中一桌饕餮盛宴已经备好,看了眼时辰,阿鸢她们也应该快要回来了。
秋风轻轻一扫,枯黄了的竹叶开始往下掉。傅珹歌把已经备好的晚餐用竹编的罩子盖了起来,坐在旁边板凳上一边整理自己的衣衫,一边和桑梓聊天等着他们。
不多时,织锦坊的马车停在门外,阿鸢和桑槿也慢慢从车上下来。一天的工作,让她们已经明显呈现出疲态。
桑梓迎上去,问她们今日织锦坊情况如何,阿鸢便简短地跟她说了今日的安排:一早去检查了织娘们的做工情况,跟着桑槿对了一下这个月的账目,临近午时安排了一桌宴席招待韩风,下午又陪着他商谈了下一步的采购和织锦计划,也把之前因为陆万金破坏的锦绣会进度再度提上日程。期间祁漠炎来过一趟,不过也就是陪了阿鸢一会儿,后来被陈元一叫,又一脸不悦地离开了。
听她说完,桑梓已经拉过她的手,将她牵到了木桌旁,看着旁边红着脸看着阿鸢的傅珹歌,笑得一脸灿烂:“阿鸢你看到了吗,这一桌子的菜可都是阿珹他辛苦做出来的,就是为了犒劳犒劳你,还有几道菜是新学的呢。他可真有心!要是十松也跟他学个三成四成的,我该有多幸福啊!”
阿鸢知道桑梓是在拿她打趣,目光触及傅珹歌的时候,面色更加羞赧。她凑到桑梓耳边,低声嗔怪道:“阿梓,你就别取笑我了成么?”
桑梓捂嘴一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傅珹歌连忙起身,让大家赶紧坐下吃饭。等她们都落座以后,这才发现,原本准备的位置却空出了两个。
乖乖,可算是想起来还有两个被遗忘的小伙伴还没归来。
傅珹歌起身远眺了一会儿,别说门口了,就是远在桑田那头,都没有看到有人归来的身影。
可奇怪的是,明明萧凛和陆十松都已经出门很久了,眼下暮帘也都拉了下来,他们怎么还未归来?
桑梓也有些担忧,这个时间段,就算是要去一趟清沅江,也足够他们返回了呀?
两人面面相觑,当即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我出去找找!”傅珹歌放下挽起的衣袖就要出门,阿鸢赶忙追上他道:“我也去!”
拉扯了半天,几个人都出了门,只留下阿黄看守着院落。
出了村,天色已经暗得看不见路。几人就近找村民家借了火把,却没有人在此见到过他们。
阿鸢觉得,若是村子里没有他们的踪迹,那想必他们走的路线一定不是康庄大道。她和傅珹歌不约而同地想到了翠山!
几人举着火把一路找过去,在山脚下却遇见了从另外一个方向走来的萧凛。
萧凛神情淡然自若,当他们问起陆十松时,他却一口咬定自己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人在散步,没有见过陆十松。
听到萧凛如是说,桑梓更加惶恐不安。她二话没说,扔下几人先行一步朝山顶走,边走边喊着陆十松的名字。
几人担心她一个孕妇,又黑天漆地的,在这荒郊野岭极度容易遇到危险,便没有多跟萧凛说什么,一起追了上去,萧凛也跟着紧张兮兮地往前追。
那一夜,他们通宵达旦在翠山四处寻找,几乎把每一个角落都找遍了,依旧没有见到陆十松。
晨曦将至时,大家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又都饿着肚子,桑槿有些头晕,差点栽倒在地。
桑梓却满腹鸡血,依旧吵嚷着要找到陆十松。
阿鸢见再这么找下去也不是办法,人没找到不说,说不准连这群人都要紧跟着倒下,便劝说桑梓先回去休息,当下照顾好肚子里的孩子比什么都重要。
桑梓原本还不乐意回去,一听到说孩子,木讷的眼神中好不容易有了些许神光。
“是啊,我得照顾好肚子里的孩子,不然十松回来,定会生我的气。没错,阿鸢,我要赶紧回去,吃饭休息,然后,然后再继续找十松,他会没事的,他一定会没事的对不对?”
阿鸢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她,只能不停点头,不停应“是”。
远处的村子里传来公鸡的打鸣声,又是一日天明。
回到土屋小院,桑梓抱着一丝希望把小院里里外外都找了一遍,最后却无力地瘫坐在了院子里的椅子上。
陆十松,他依旧没有回来!
整整一夜,他彻夜未归。桑梓心里的预感越来越不好,忽而就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
阿鸢和桑槿赶忙上前安慰,将她抱入怀中。看到桑梓这副模样,曾经的女强人,被这一晚折磨得不成人样,阿鸢道不尽的心疼。
等桑梓好不容易有了些许平静,她便将她托付给了桑槿,转身跟傅珹歌说:“眼下,我们需要增加人手来一起寻找。阿珹,你在这里看着桑梓,我去趟县衙。”
阿鸢说完要绕过他身边往外走,身后傅珹歌却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小声问她:“你这是要去求祁漠炎帮忙吗?”
阿鸢笑了笑:“算不得求吧!我和他自小青梅竹马,眼下十松又突然下落不明,若不依靠朝廷的力量,万一他真有什么意外,那桑梓怎么办?”
傅珹歌听罢,无力地放下了他的手,再也没有说什么。
*
桑榆镇的县衙里,祁漠炎端坐于大堂中,手里的茶水续了一杯又一杯,却没有开口说一个字,这让站在身旁的陈元都有些着急。
祁漠炎不慌不忙,是因为他心中笃定,阿鸢一定会来找她。
果然,在他终于将一杯香茗品至淡然无味之时,他所期待的那个身影也终于如愿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祁漠炎一反常态的淡然,那空了的茶杯没有被他放下,目光收敛的很是刻意。他心中强忍着过往那般对阿鸢的热络,把心中那团不知名的火焰降了三分温,动作尽量保持自然,却还是显得很是僵硬。
阿鸢着急着找他商量找人的事,他的一些细微的心思自然是没有时间去理会的。
她走到他跟前,也并不像过往在他面前所表现的那番羞赧和欲言又止,直截了当地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祁漠炎故作震惊,“什么?陆十松不见了?”没等阿鸢发话,他便放下茶碗起身给陈元递了递眼神:“哎呀,陈元你还在那还等什么?还不立马派人去找?!”
可算是来活了!
已经在远处呆呆地站得有些腰疼的陈元当即兴奋不已,立马握着剑拱手应了他一声,挺胸昂首地出去调派人手去了。
阿鸢一脸感激地看着祁漠炎,刚一欠身要谢,却被祁漠炎一把扶住。怎么说阿鸢的身份也是本国的公主,他只是一个丞相,哪能受得起这一拜?
何况,他们两人之间,完全没必要这么生分不是么?
阿鸢还是说了几声感谢的话,但她还是心中牵挂着陆十松,给祁漠炎说明后,还是想赶紧回去一同寻找。
祁漠炎倒是没有阻拦,只是,今日他做好了这一切的准备,又恰逢这么好一个契机,有一句话如果现在不说,怕是以后得机会就更少了。
他拉着阿鸢的手,就像曾经在皇城之时,他望着那一汪纯净清澈的眼眸,丝毫没有抵抗住她的魅惑,瞒着西蜀王悄悄带她出宫游玩。如今再看这双星月一般的眸子,他却感觉有些怯。
是那种,患得患失的怯!
“阿鸢,回京一事我已经打点好了,下月就是中秋,此时启程,正好可以赶上皇宫的中秋宴。你什么时候和我一起走?”
阿鸢满心都是找陆十松,此时他提这个问题,让她根本没有心思去想,也没有心情去考虑。
她连多犹豫一秒都没有,挣脱开右手,又推开了左手上祁漠炎的手,道了声:“这段时间不行,等等再说吧!”
等等再说……
等等再说!!!
这四个字不停萦绕在祁漠炎的脑海里,让他费尽九牛二虎压制住的野性此刻被完全激发,眼前一片模糊朦胧,连阿鸢什么时候已经跑出了县衙大院,他都如同没有知觉。
桌上的可怜茶壶茶杯被他掀翻碎了一地,噼噼啪啪地声响把候在门外的丫鬟和衙役们惊的大气都不敢出。
等等再说?还要等多久?等到西蜀彻底败给南齐,国之不国?等到傅珹歌有机会夺取她的所有芳心?等到有朝一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她心中是否还有那么一丁点的分量?
那一刻,祁漠炎觉得自己之前所有的坚持、所有的执着好像都挺可笑,除了能感动自己,这世间没有任何人会在意,尤其是她!
下一刻,他又觉得是不是自己一开始的方向就是错的?
是啊,他为何此时要放下和南齐的周旋,不惜让自己的名声被假议和破坏殆尽,也要千里迢迢远赴这个对他来讲有如流放地的偏僻之地?他为何这些日子不顾那些维护派大臣的明示暗示,也不肯登上那唾手可得的皇位?
他所做的这一切,不都是为了阿鸢么?不都是为了能够将她带回京都,让这所有的一切都回归正轨么?
那样,阿鸢便还是西蜀的公主阿鸢,而他还是她自小爱慕的漠炎哥哥。
可是为什么?等真正到了她的面前,他却有如此多的顾忌,如此的施展不开自己的拳脚?他做这么多,每每总是在意她的心情,重视她的看法,可最终的结果,却让她好似离自己更加遥远。
既然如此,那他又何必还要继续在乎她怎么想?只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不就好了么?
阿鸢带着祁漠炎派给她的人马,和傅珹歌桑子渊他们缤纷了几路,彻彻底底将整个桑榆县的大大小小的地方都找了个遍,傅珹歌甚至带着人把清沅江江底和沿岸都排查了一遍,却也没有任何关于陆十松的消息。
好端端一个成年男子,怎么能就在一个夜里短短的几个时辰之间,在这桑榆县的地界消失地如此彻底?
偏偏此时,桑梓因为担忧过度,又一个脚下不稳滑倒在地,剧烈的腹痛让她面色瞬间刷白。在场的所有人都惊住了,赶忙停止寻找。
桑子渊将桑梓抱上马车往回走,陈元和桑元征则留下继续寻找。
摇晃的马车车厢里,桑梓泣不成声。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嫁了一个爱自己如命之人,决心要跟着他一辈子相夫教子,过平淡喜乐的生活。可孩子还没出事,孩子的爹却出了事。
她哭得无声,但车里的几个人看了却都心痛地无法呼吸。阿鸢紧紧地抱着她,不停安抚她的情绪。
“阿梓,你一定要撑住。十松他一定会没事的,只要我们没有找到他的人,他就铁定是安全的。你不要泄气,更不要放弃。好好调养好自己的身体,等他平安归来的那一日。”
桑梓一听,心里的委屈一股脑涌上来,刚刚极力忍住的那股悲痛再也不受控制,抱着阿鸢哭得撕心裂肺。
马车里其他人都凝着眉沉默着,此时不敢多说一个字,生怕就再度勾起她内心的悲伤。
回到镇上,医馆里的大夫给桑梓号了号脉,还好只是急火攻心,跌倒的那一下问题并不是很严重,孩子没有任何问题。只是桑梓的身体还需要调养,不然谁也保证不了不会流产。
大夫开了药,桑子渊驾上马车将她送回桑府,交代桑府管家好好照顾她。确保她喝了药已经睡下之后,几人这才放心地离开,重新回去接着找人。
可桑梓却根本没有睡着。
她侧身背对门口,听到关门的刹那,泪水就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止不住地往下滴淌,不一会儿,整张被褥被她的泪浸湿。
一大堆人马不吃不喝找了整整一整天,搜索的范围不断加大,苍山翠山,各处的山野田间,甚至是村民家中的茅厕都没放过,最终空手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