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录——望岫息心INTJ【完结+番外】
时间:2024-04-04 14:42:56

  “臂长二尺三。”
  慕容璟又提笔写下,这回倒是没说什么,云卿在心里松了口气。
  气刚吐出来,又不得不提起来,慕容璟不开口,谁知那小厮却开口道:“小姐,您家姑爷这手可真好看。”
  “那可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十指不沾阳春水。”慕容璟搁下笔,饮了口茶道。
  真是没话题找话题,云卿转过身去翻了个白眼。
  一般量体裁衣都只量身长,腰围和臂长。
  云卿心想着总算万事大吉打算离开的时候,却被小厮叫住了:“公子,还没完呢?”
  云卿纳闷:“还要量什么?”
  “胸围,臀围,肩宽,胯高……”小厮一口气报了一长串。
  “量这些做什么?”云卿看了看慕容璟,见她没站起来,反而提起笔,摆出要记录的样子。
  小厮道:“公子,不是您吩咐的吗,所有款式都要。方才量的只够做宽袖长衫,其他的款式自然是要更多数据的。”
  我自己挖的坑,我跳。
  挤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后,云卿折返回了厢房,继续由着那小厮摆弄来摆弄去,还顺带着聆听慕容璟和他一唱一和。
  一炷香的功夫,他终于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两人走在街上,一来是因为太阳大,二来是因为上次云柔婚礼上的事情,于是干脆一到人多的地方就戴上斗笠,以纱覆面,免得再掀起那日一般的酸风醋雨来。
  虽看不清云卿的表情,但慕容璟明显能感觉到他的不悦。
  “去船上玩?”慕容璟提议道,“今日有赛龙舟,正好补了三年前没赶上的那场。”
  云卿开门见山道:“你跟方才那小厮是不是认得?”
  若只是店里打下手的小厮,必然是恭恭敬敬的样子。怎会和慕容璟一唱一和地拿他开刀,让他尴尬。
  “哦……”慕容璟揉了揉脑袋,半晌后才说道,“我想起来了,他是簪星卫。”
  果然不出他所料,能同慕容璟打配合如此默契的,必是簪星卫莫属。
  “连同前手下戏弄我。”云卿愤愤道。
  慕容璟牵上他的手,在他手掌中画着圈圈:“一时起了玩心,下不为例。”
  云卿也就是做做样子,哪是真生气,见她服了软就立马顺杆儿爬:“那你得赔偿我。”
  “你想要什么?”
  “郡主的聘礼什么时候送来?”
  不愧是帮着纳兰昔垚管了好几个月账簿的人,打起算盘来真是毫不含糊。
  路过一处挂满了画像的字画摊子,云卿忽然想起些什么,凝了凝神开口道:“还有件事想问你。”
  “何事?”
  “你见过孝永懋君吗?”云卿问道。
  慕容璟摇了摇头:“他是广平王的生父,在广平王出生前两个月就意外薨逝了,别说我,就连陛下也不曾见过。”
  “那可见过画像?”云卿问道。
  “没有,皇家宗庙供奉都是有规定的。宗庙正殿用来供奉历任皇帝和凤君,左侧殿供奉历任长帝姬和长帝君,右侧殿供奉其他的帝姬帝君、亲王王妃。至于陛下那些侧室君爷,他们的牌位和画像,全在供奉在左偏殿。”慕容璟答道。
  “我想去看看。”云卿说。
  慕容璟微怔了怔,不理解道:“你去看他做什么?”
  虽然皇室常有祭祀典礼在三清殿举行,可从没有集体祭拜侧室的典礼。
  每逢小祭祀,武皇会率领皇室宗亲去正殿祭拜皇帝和凤君。
  每逢大祭祀,皇室宗亲,外戚贵族,文武百官则会齐聚三清殿,祭拜所有超一品的皇室成员,即开放正殿和左右侧殿。
  至于偏殿里的那些皇室侧室,只有他们自己子女或养子女和后代才会在生辰或忌辰时去祭拜。
  至于孝永懋君,他薨逝得太早,永昭帝登基后才被追封了正二品的爵位,就连亲儿子广平王都鲜少去参拜他,更别说旁人了。
  那时还有大臣弹劾广平王不守孝道,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不拜。
  直到后来他发动政变,意图行刺永昭帝后真实身份败露,之前的种种行为才有了合理的解释。
  云卿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什么人后才压低声音道:“我之前在宫里偶然见到过一幅画像,不确定是不是孝永懋君。”
  其实根本不是在宫里看到的,而是那日云柔夜闯永陵时,在地宫里看到的,只不过当时情况紧急,他不过匆匆扫了一眼。
  慕容璟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疑虑:“你为何会觉得那是孝永懋君?”
  云卿继续低声解释道:“太上皇不是一直在找真正的广平王吗,可是几个月了仍旧一无所获。”
  永昭帝为了找到这个失散的儿子,特命宫廷画师画了上千张自己的画像,放榜散落到民间,并许诺提供线索者有重赏。
  也有几个模样与永昭帝有几分相似的男子被人寻到送进宫中,可验过之后终归不是。
  时间一长,永昭帝渐渐相信这离散的长子早已不在人世,心灰意冷,衰老了许多。
  云卿猜测道:“有没有可能陛下一开始就弄错了,虽说皇室神血的原因,生出来孩子会更像皇室成员,可这也不是绝对的。”
  “你是说真正的广平王可能与孝永懋君长得极为相似?”慕容璟立马领会到了。
  云卿道:“而且这个人我们还认识。”
  大概估算了一下进度,差不多月底正文完结,清明左右全文完结。
第94章 还复来(上)
  自从慕容璟卸任簪星卫统领后,众“侧姑爷”也搬出了慕容府。
  簪星卫只忠于统领,而统领只忠于武皇。
  因此,每一代簪星卫统领权力交接之际,暗卫们都有留下或离开的选择权。
  当年,慕容璟对星纪有知遇之恩,他才选择誓死追随。
  而随着慕容璟的卸任,星纪也退出了簪星卫的组织,在西郊的城外搭了一间竹屋,过上了闲云野鹤,烟蓑雨笠的生活。
  云卿和慕容璟策马赶到时,已是日落黄昏。
  此时的星纪穿着一身青灰色布衣,坐在院中,借着夕阳西下的余晖,钻研着一本医书。
  勒马的嘶鸣声自门外传来,想必又是哪位江湖侠客路过于此,想要进来讨口水喝了。
  门打开的瞬间,马匹上翻身而下的两人将他的思绪拉回了过往。
  “主上。”他看着慕容璟,习惯性地说出了这个称呼,又看了看云卿,微微笑道,“纪公子。”
  像之前无数次那般,慕容璟拍了拍他的肩,从马背上解了绳子,拎着一壶酒道:“边喝边说。”
  星纪的唇角绽放了笑意,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酒是慕容琛私藏的白色妖姬,酒香醇厚,却不醉人。
  三人坐在院中的木椅上,木桌上摆了三个杯盏,你一口我一口地饮着。
  “寒舍简陋,招待不周,还请主上和公子见谅。”星纪举杯道。
  慕容璟对饮了以后道:“如今你我早已不是上下级关系,不必如此称呼我。”
  星纪的手握着酒杯颤了颤,半晌后道:“习惯了。”
  云卿问道:“星纪兄,那日在大殿之上,你说你叫善沅,这可是你的本名?”
  星纪点了点头:“这是我与郡主相识前的名字,已经很久不用了,我还是比较喜欢星纪这个名字。”
  “为何?”云卿问道。
  “当簪星卫的日子,虽然危险重重,辛苦万分,也好过那些飘零的日夜。”即使面容清隽,神色柔和,可手指上的薄茧还是暴露了他是善用暗器的习武之人,“从小到大,我一直被抛弃,儿时被父母抛弃,后来又被养父母抛弃,打个杂被掌柜抛弃,直到我加入了簪星卫,才感受到了袍泽之谊……”
  云卿的眼眸微微一颤:“被父母抛弃?”
  星纪的笑中夹杂着一抹苦涩,摇了摇头道:“我出生在江南,一出生我们亲生父母就把我卖给了我的养父母,后来我养父母有了自己的孩子,也不要我了。”顿了顿之后,他又说道,“不过没关系,他们对我而言不过是生命中的过客,可有可无。”
  慕容璟道:“这么多年,我一直对你知之甚少,对不起……”
  星纪又倒了杯酒道:“本就是无足轻重的过去,不提也罢,郡主不必自责。”
  云卿看向慕容璟,见她微微点了点头。
  他从袖中缓缓掏出那根白玉簪,摆到星纪面前,谎言信口拈来:“这玉簪是临安萧府的东西,生来便有灵性,外祖父将它传给我,却忘了以血开光。方才听闻星纪兄是江南人,不知可否帮在下这个忙?”
  星纪接过簪子,看了两眼:“当然。”
  说罢他用簪尖划破指尖,殷红的一滴血落在簪尾,片刻后发出了熠熠的光,绚烂到有些晃眼。
  果真如同开光那般。
  星纪将玉簪擦净后递还给云卿,云卿愣神好久才接过。
  则天大帝是九曜上仙钦点的君主,为了让民众信服,九曜上仙曾用神器为则天大帝改造血脉。
  意喻为“君权神授”。
  每位君主都会继承上一任君主的神血,而其余皇室成员也会根据与君主的血缘亲疏,继承到不同程度的神血。
  神血可与仙器感应,光芒越是绚烂,则越纯正。
  大周亲王是皇帝之子,其神血的纯正性仅次于皇帝本人。
  随着那绚烂到极致的光芒逐渐熄灭,慕容璟墨色瞳中的雾气终于液化,凝成了几滴清泪,滚落脸颊。
  星纪看着他,问道:“郡主为何哭了。”
  云卿幽幽开口道:“星纪兄,我们好像找到你的亲生父母了。”
  亲生父母?找到了又何妨呢,他不过是个被抛弃的人?
  慕容璟缓缓起身,敛衽对着星纪行礼跪拜。
  “郡主这是做什么?”星纪忙上前扶起她,可慕容璟推开了他的手,执意下跪。
  月色掩映着她的面庞,朦胧中暗藏着坚定,那一瞬间,让星纪想起了他们从前执行危险任务时那份宁死不退的坚持。
  可她今日说出的话却不是“你们先走,我善后”,而是“臣妹参见皇兄”。
  云卿随即跟着她跪拜道:“臣参见殿下。”
  皇兄?殿下?
  那个一出生就被调包的皇子竟然是他。
  原来,他的生父母不是抛弃了他,而是因为他根本就是敌人之子。
  原来,那日广平王非要置他于死地根本就不是因为一碗打翻了的汤,而是假皇子遇上真皇子的心虚和害怕。
  原来,那日宣政殿大殿之上,那个不苟言笑的威严君主,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原来,他除了袍泽兄弟,也是有亲人的人。
  “皇兄,陛下很想你,随我进宫可好。”
  马车行至九仙门的时候,已近亥时,宫门关闭,驻守的侍卫如同雕塑般伫立在无边的暗夜中。
  慕容璟从马车中探出个头,举着郡主令牌道:“本主有急事,求见陛下和太上皇。”
  一旁的侍卫确认了她的身份后,好言相劝道:“郡主,这马上就要亥时了,您还是明日再来吧!”
  “不行,本主有急事,一定要现在进宫。”
  你一个整日眠花宿柳的闲散郡主能有什么急事?
  侍卫哀求着推脱道:“郡主,这私自夜开宫门是大罪,求求您不要为难小的了。”
  从前有急事入宫都是以簪星卫身份蒙着面的,如今回归了真实身份反倒不好使了,岂有此理。
  就在她想要举刀架在侍卫脖子上逼人去通传的时候,云卿一只手缓缓搭住了她的肩膀,同时也把脑袋伸出了窗外,掏出纪氏令牌对着侍卫道:“本爵也有急事,还请各位兄弟行行好,通传一声。”
  侍卫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前段时间京城疯传的兰陵郡主为了乐渊大人遣散侧室,并保证再也不进青楼的事情。
  “好的好的,小的这就去通报。”侍卫狗腿式的一笑。
  “没天理,我一个郡主的身份竟然还没你好用。”慕容璟抱怨道。
  云卿朝她看了眼:“那还不是你名声太差了,以至于说有急事也没人信,觉得你在诓他们。”
  等待了一炷香后,巍峨的九仙门终于缓缓打开,御马的侍从催动缰绳,缓缓往里行去。
  星纪坐在马车内,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云卿用手帕给他擦了擦,又掏出块手帕塞到他手里,道:“殿下,一会儿如果您想哭的话,就拿这个擦眼泪。”
  星纪凝神看了他一眼:“你还是叫我星纪吧。”
  云卿神色一滞,说道:“这怎么行呢,且不说尊卑有序,光是这星纪的名字往后您可是再不能提了。”他看了眼慕容璟,低声道,“不然别人会误会您给自己表妹当侧室的。”
  他说得没错,只有知情者才知道这些称呼是簪星卫的代号,至于那些千千万万的不知情者,只知道那是兰陵郡主曾经的侧室。
  “我知道了。”星纪点点头。
  待马车缓缓驶向长乐宫时,他跳动的心脏越来越快,下了车,停在华丽的宫门之外,竟有了近乡情怯之意。
  这就是他的家吗?
  琉璃金砖,粉妆玉砌,奢华到令人惊叹,宏伟到使人仰望。
  这种从地底一瞬间到云端的感觉,让他感到极为不真实,迈出的每一步,仿佛都踩着虚无。
  慕容璟吩咐了云卿两句,先行进殿去了。
  “臣参见二位陛下。”
  永昭帝本打算歇息了,可门口侍卫突来通传,说兰陵郡主和乐渊伯爵有急事求见,才夜开了宫门。
  昭宁帝刚批完折子,准备去凤仪宫,听到此消息,于是向长乐宫赶去。
  “阿璟,有何急事?”永昭帝又望了望她身后,“怎么不见乐渊大人。”
  慕容璟开门见山道:“皇姑母,皇姐,我和云儿方才找到皇兄了。”
  永昭帝手中握着的翡翠珠链在力的拉扯下崩开了线,珠子霎时滚落一地。
  一旁的宫人怕她踩到,忙去拾。
  昭宁帝也是微微一怔,端着茶的手悬在半空中,好久才缓过神来。
  “他在哪?”永昭帝原本暗淡的眸子里闪现了久违的清亮。
  “就在外头。”慕容璟颔首道。
  长乐宫很大,从宫门至正殿,若是不紧不慢地走,少不了一盏茶的功夫。
  星纪每踏出一步,心中的情怯便多了几分。
  反而是到了殿内,望着凰椅之上的人,心中不明所以地平静下来。
  一抹烟灰色出现在殿门转角处。面容清秀,气质温润的男子缓步行近,虽穿布衣,却难掩其眉宇间的舒朗之色以及骨子里自带的淡然。
  “草民善沅见过二位陛下。”心跳如擂鼓,语气却异常平静。
  “羡之……”他幽幽抬起头,只见凰椅上的女人穿着一身九尾赤凰长袍,斑白的两鬓下,是岁月也遮不住的威严。可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嘴里喃喃地说出了一个名字,原本冷冽暗淡的眸光霎时化为了一抹浅浅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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