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疯吧。
会后悔到死吗?如果他早一点 ,早一点出手,在林朝朝让他当旁观者的那时候就出手,那林朝朝就不会吃第二颗回雪丹,不会被暗河的人伤到,不会中了唐门的毒,也不会经脉再断一次。
无尽的悔恨和痛苦笼罩在心头 ,无双踉跄着坐到了床头拢住林朝朝一只手,将自己的脸颊贴在她的手心上微微蹭了蹭。
像宠物狗对主人的撒娇,可惜主人却没能像往常一样笑着轻轻摩挲他的脸颊。
那只手臂莹白纤细,曾经柔柔搭在他的肩膀上应付他的亲近。现在就只要他一松手,这只手臂就会重重的垂落下去。
“朝朝……”
轻到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呢喃 ,无双想起了晚上雷轰所说的:
“幸亏她有重接经脉的底子,如今受药力反噬也不过是把过去接好的脉再打断了一次,让之前给她接经脉的人再接回去,只要她能忍得了,便不会有什么性命上的大碍。”
“不过这一次即使接回了经脉也只不过是保她不至于一辈子瘫在床上,往后别说是习武 ,就是寿数恐怕也会减损大半。”
“最多四十五岁。”
无双没有想到林朝朝曾经和他说过的经脉受伤竟然是浑身经脉断过一次。没有想到她曾经吃过那样的苦,重新接脉,这是何等的痛苦。无双只要想一想林朝朝曾经那样痛过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咬住一样。
四十五岁。
无双心里一遍一遍的念着这个数字。
只有二十多年啊,二十多年够干什么呢?
“雷门主。”
还是雷千虎突然造访才让无双停下思索。
他接替无双给林朝朝度了些内力稳定住经脉。
又取出一小瓶药交给无双,说道:“雪月城加急送过来的药,可以暂时压制林侄女的病情。”
无双起身谢过。雷千虎见他一脸憔悴,满眼红血丝,心中微微惊了一下。
“你该休息一会儿,”雷千虎打断了无双想开口的拒绝,说道:“你如果现在倒下了,等接脉的人过来没有人护法可不行。”
“我可以一直撑着。”无双并未动摇,他只想一直守在这里,守在林朝朝身边。万一,万一她突然就醒了呢 。
他一脸执拗,一副要在这守到底的样子,雷千虎内心一叹。
无双在英雄宴上受的伤虽不重,但若一直空耗内力又不休息,早晚会损伤他的根基。雷千虎手背成刀,直接一下就劈在了无双脖颈上。
白衣少年挣扎两下,还是被雷千虎再接的第二下给劈晕。
雷千虎带着无双在隔壁的客房休息,林朝朝便由子姜一人照看。
又是夜幕,无双确实是累得狠了,从下午一直睡到了晚上还未曾醒来。
子夜,天空中蒙了一层厚厚的黑云,看不到半点月光和星光。
子姜给一直昏迷着的林朝朝擦过了身子 。这一个下午司空千落、雷无桀、无心、雷云鹤和雷千虎都来看过,其中司空千落来的最多,但她几乎是萧瑟和林朝朝这里两头跑,加上身上又有伤,着实也累得不轻。子姜只得劝慰了司空千落好久,才让她稍稍放下心来回去休息。
这一日闹的,子姜也确实有些撑不住。
她去偏房放下了方才为林朝朝换下的衣物,打算回去时却突然眼前一晕,迷迷糊糊地倒了下去。
正房,烛火葳蕤。越过屏风轻轻掀开层层珠帘 ,一抹黑影悄无声息地飘进了内室。
淡淡的药香飘散,门窗紧闭,静谧无声。
床上锦被掩盖下隐隐现出一个窈窕的女子身形。
苏暮雨缓缓走近,心里带着些他自己都不明白的忐忑。
烛火下高大的身影让林朝朝完全罩在一抹阴影当中。
昨晚的月光并不明亮,苏暮雨只是远远的看着林朝朝,并没有仔细看清她现在的样貌。
现在够近了,十八九岁的女孩已经长开,就如当年他所想的一样,倾城之颜。
是他不能握在手里的花。
“妈……”
在苏暮雨惊觉林朝朝的面容白的出奇,想伸手去探一探她的脉搏时,床上一直安静的姑娘却突然出了声。
但并没有醒,只是不安的微微翻动了身体,口中喃喃。
苏暮雨踌躇片刻,还是上前扣住了她的手腕。心惊她的身体竟然差到了这种程度,密密麻麻的,仿佛心中有一大群蜜蜂在嗡嗡乱叫,让他的心脏又乱又痛。
“妈……”轻到几不可闻的声音,带着些许的颤音和空腔。
苏暮雨一面渡着内力,一面犹豫片刻,伸手擦净了她眼角落下来的一滴泪。
“小朝。”
许久都没有再叫过的称呼,但出口时却仿佛练习了千百遍,无比顺畅。
林朝朝恍恍惚惚的在梦境里飘荡,像一抹游魂。
似乎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真真切切的死亡。在阳光明媚的六月,她死在十字路口。一切都是遗憾,许多人跑过来为她吊唁,她看见骤然老去的父母,哭得声嘶力竭的朋友,满眼懵懂的弟弟,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色彩。
她似乎就飘在黑白的灵堂前,看着黑白的遗像上笑靥如花的姑娘,下面放着一个小小的盒子。渐渐的渐渐的,仿佛所有的东西都淡出了视野,所有的人都在离她远去,她像处于一个漩涡,被什么力量拽回,所有的反抗都无用处,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熟悉的一切渐渐远离。
佛有六道,六道生死轮回。分地狱、饿鬼、畜生、天、人、修罗。
既已送我入轮回,又为何吝啬于一碗孟婆汤?前世今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我?
待完完全全脱离梦境之后,林朝朝缓缓睁开双眼。
她险些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苏,暮雨?”
昏黄的烛火映亮了眼前人的面容,眼中饧涩的林朝朝脑子“嘭”一声,神智更乱了。
她这是又梦到了四年前吗?
“小朝。”
苏暮雨见她醒来也是心中一惊,那三个字在她嘴里说的糯糯的,仿佛一片羽毛轻轻刮在了他的心间。
“你……”林朝朝星眼微朦,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苏暮雨 ,她和苏暮雨第一次见面是在十二年前魔教东征,林父战死后,苏暮雨曾经受托照顾过她一段时间。那个时候正是她现代记忆突出显现的时候,十八岁的姑娘经历生死,正是脆弱不堪的时候。
或许是吊桥效应,亦或是带着些许的雏鸟情节 ,她那会儿很依赖苏暮雨。
但当战争快结束时,林母在林父的灵堂前当着林朝朝的面自刎殉情。没过多久她又被人所伤经脉尽断,她还没有来得及感受新一生的美好,就已经世事难料。
和苏暮雨在重逢在她接脉的那几年,实在是太痛了,她不是没有想过放弃,但又不甘心。
或许是那种没日没夜的痛苦,激起了她深藏于心底的逆反,苏暮雨出现得正是时候。
那时候现代的记忆已经完全渗入脑海,她的灵魂已经是十八九岁的姑娘,正是年少艾慕,青春萌动。
好吧,或许是琼瑶剧的洗脑。她对苏暮雨做了许多她现在回想起来都恨不得脚趾抠地的事。
让一个杀手和她远走高飞什么的,呃,十五岁的林朝朝还真是不知人间疾苦。
但即使是这样,无可否认苏暮雨在她的人生中占据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就是想到的时候会忍不住为自己当年的中二而羞耻万分。
就跟成年之后去读自己小时候发的那些□□签名和说说一样。
怀念归怀念,羞耻也是真羞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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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前男友出场,无双迎来一生劲敌。
第57章 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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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朝。”
熟悉的称呼,甚至连语调都是熟悉的低沉,仿佛布满乌云的天空,下一刻就要落雨。
“林夫人……”苏暮雨顿了顿,斟酌着开口:“逝者已逝,伤怀无用。”
他们做杀手的看惯生死,苏暮雨也只能安慰到这份上,别的词儿他想不出来。
林朝朝忍不住鼻头一酸,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深藏于心底的记忆,随着苏暮雨的到来渐渐苏醒。
无疾而终的初恋已及十二年前那些惨烈的画面如潮水一般涌入脑海。
心里像咬了一颗还没熟的李子,又酸又涩。
林朝朝想象过和苏暮雨的再次重逢。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天真的可以放弃所有去筹划私奔的小女孩。世事蹉跎,她现在拥有了很多不能放下的东西,真正长大了,回想当初的行径只觉得自己天真无知。
当年那种青涩与懵懂,一直被她深深藏于心底。她以为和苏暮雨的再见应当如君子之交那般,两人可以相视一笑,随意且熟稔地坐下喝茶,她说 ,他偶尔回应。
但事实证明,让你情窦初开的那个人是经不起再见的,年少时的心动汹涌又炙热,它虽然没能一直澎湃下去,但仍旧会在某一个契机出现时让你的心再起波澜 。
这种波澜已不是最初的怦然心动,但无可否认,它在心房猛涨。
“苏暮雨 ,”
后知后觉,浑身经脉颤栗的痛苦随意识的清醒而涌入神经,这是四年之前她几乎日日夜夜都在经历的痛苦,本该早就习惯,但四年平稳日子过下来之后,身体里存的抗体难免懒散了不少。
还是有些……难以忍受。
眼尾因痛苦微微发红,她像只瘦弱的小猫一样整个人缩在被子里,一双眼染上了些许泪意 ,水光一样映着苏暮雨。
“我有点疼。”
手腕有些吃力的抬起,似乎想确认眼前之人是否是真的存在。
素白的指嫩如葱,莹如玉,圆润的丹蔻带着淡淡的粉,无可否认,这是一只极美的手。
当它微微颤抖,像触摸光明一样去触摸你时,天下没有谁能够心如止水。
至少,苏暮雨不能。
他先一步握上了那只手,莹白的皓腕纤细非常,只要他轻轻用力就能折断。
两人的手心竟都是冰冷的,像两个同时在淋雨的人相互依偎着取暖。
“对不起。”
他腹中有千言万语想说,但言语仿佛经过九九八十一劫,削减了无数次后,只剩下这几个字。
昌河的阎魔掌,雨墨的霜玄掌,唐门残余的毒,还有药力反噬。
他无法阻止,甚至还要站在对立面。
苏暮雨将藏于心底的悸动和痛苦压下,握住林朝朝的手滑下脉搏 ,闭上眼专心为她压制痛苦。
“不必了,”林朝朝用眼神细细描摹着他的眉眼,四年不见,他浑身的气质愈发低沉,愈发内敛。眉宇间的风霜比当年更甚。
“早晚会习惯的痛苦,没什么的。”
林朝朝轻轻转了转手腕,缓缓抓住了苏暮雨的大拇指,然后收紧。
指腹上厚厚的茧有些硌手。苏暮雨由着她攥紧自己的拇指,甚至还轻轻晃了晃。
“何况几日之后还要接脉,现在这点疼全当提前适应。”她虚弱的笑笑,眉梢微扬。
“倒是你,竟然还敢折返回来……”
林朝朝稍稍舒展开的眉眼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