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出来,她快憋死了。
肃王嗯了一声,声音似是有些发紧。
微婳从被子里钻出来,对上的是一双漆黑深沉的眼睛。
那玄黑的墨色,似浓黑的夜,褪去了往日的寒意,显得深邃又幽静,似是要将眼前的人包裹其中,不愿得放开。
微婳从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过肃王,或许是那双眼睛自带吸引魔力,又或许肃王此时已褪去了那层凛然寒气,她竟然忘了要挪开眼,反而细细地看着他。
他的眉骨较常人略高,所以显得眼睛深邃浓重,眉毛飞扬,给人锐气凌厉的感觉,鼻梁如山峰一般提拔,显得立体俊俏,薄唇因失血的原因,显得有些苍白,但也因苍白,所以又带有一种破碎可怜的美感。
她知道他长得好看,但是没想到原来他长得这么好看,即便是受了伤,也还能这么好看。
微婳在心里由衷赞叹。
“你看够了吗?”
微婳的身上自带少女幽香是外面的脂粉和酒味盖不住的,许是从未有如此温软拥抱,肃王一瞬间有些着迷,然沈姑娘甚是放肆的审视目光让他有些微不适。
肃王的问话,似是让她回过味儿来。
微婳一张小脸刹时烧得通红,她慌乱点点头,“看,看够了。哦,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王爷恕罪。”
肃王凝着她腮边红霞,轻笑一声,将一直搂在她腰间的手抽开。
然动作牵扯,肃王痛得又是“嘶——”的一声。
微婳起身,将他那被子掀开,新泌出来的鲜血竟然将被褥染红了一大片。
她刚刚急忙帮他消毒上药,伤口原就没处理好,听见外面侍从来报端王到访时,肃王朝她说了一声“沈姑娘冒犯了。”然后就将她衣衫扯掉,覆在地上的血迹之上。
她此时才知道,他说让她留下来帮他是这个意思。
在端王推门而入之前,肃王搂着她滚上床榻,她慌忙之中还不忘扯开自己的贴身香囊,将里面的香草干花脂粉撒了一地。
做完这一切,她乖乖缩在被子里,谁知这样还不够,肃王握住她的手腕,不顾她的颤抖和羞涩,将那只手放在了他自己裸|露的肩膀上。
微婳盯着那大片鲜红,神色肉眼可见的慌张,鸦色的睫毛在颤抖:“怎么办?王爷,又出了好多的血。”
肃王盯着她,声音不自觉地变得轻柔:“你怕吗?”
无论是去大理寺当差,还是留在他身边寻求他的庇护,以后都可能会遇上这样的危险。
微婳不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但是隐隐觉得不大对劲,似是试探又像是担忧。
她想起大理寺的父亲,回答道:“不怕。”然声音还是带着轻微的颤抖。
肃王乌黑浓密的睫毛微微垂下,掩去了那一点落寞。
她还是怕的,一个从小娇养的千金大小姐,见到这样血腥的伤口,遇上这样刀光剑影的对垒,怎能说不怕。
肃王再抬眼时,面色虽然苍白,眼神却异常清明。
“今日多谢沈姑娘相助,劳烦你帮我叫王全进来。”
微婳点头应好。
肃王怔怔地看着微婳袅娜纤细的背影离开。
这样的姑娘应该待在春暖和煦的花田里,而不是纷乱交错的荆林中。
王全一直等在门外不敢进去,见微婳出来,仅着单薄里衣,赶紧低下头去。
微婳朝他道:“王公公,肃王请您进去。”
王全在外面不甚清楚里面情况,但也知道微婳帮了王爷的大忙,他急忙朝微婳诚挚道谢,然后带着小冬子进屋。
王全进了屋子才发现地上一片狼藉,他虽知道肃王和沈姑娘在端王面前作假,但仍抵不住老脸烫红。
小冬子清理完地上的东西,呈给肃王。
肃王看了一眼,说道:“把首饰环佩还给沈姑娘,其余都扔了,明日去街上给沈姑娘买几身衣裳。”
王全和小冬子应是。
肃王肩臂上的伤口看起来可怖,但幸好没有伤到筋骨。
王权问道:“王爷可要请方太医来一趟?”
“不必。”
来了也是这些药,还有一大堆嘱咐。
上完了药,肃王躺下,却觉得身下硬硌不舒服,用那只未受伤的手一探,摸出一块柔润白玉。
玉佩质地油润细腻,雕工精湛,红穗子结成同心结的样式缀在白玉上。
他将白玉握在手中细细摩挲一会儿,玉佩触手温凉,倒跟它主人攀附在自己肩头的那只小手一样。
他嘴角勾出一抹淡笑,将白玉放在自己枕下。
翌日,王全以为肃王昨日伤得那么重,总要歇息几日才会回大理寺,谁知肃王今日虽然晚起了些,却只告了上朝的假,洗漱后又坐马车去了大理寺。
李简跟在肃王车驾旁边,悄声道:“回禀王爷,张恒已到大理寺请罪。”
肃王唇角一勾,绽出一抹冷笑,“唐元都能从陇州赶回来了,他即便带着两具尸首,怎么也该到了。”
李简想起昨晚之事,低头请罪,“王爷恕罪,卑职失察,昨晚不应由王爷亲自冒险,把王爷至于危险处境。”
肃王瞥他一眼,淡然道:“你不用自责,此事我是故意的。”
李简讶然。
“有些人就是这样,你逼他,他才会跳脚,然后让你抓住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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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婳:端王,你赔我地瓜!
肃王捏了捏眉心:婳儿,你我二人独处如此难得,为何非要提那煞风景的玩意儿。
微婳:你说我的地瓜煞风景?
肃王:不是,我是说端王。
不知道宝宝们看了这章会不会笑,反正我笑死了,虽然可能会有点破坏后面的氛围感,可我还是忍不住写了!
哈哈哈——
祝看文的宝,元旦假期快乐!来年心想事成!
第18章 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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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的停尸房内,两具身体被并列排放在一起,虽然是寒冬腊月,然尸身经长途跋涉,已有些许异味。
肃王和李简蒙着口鼻进来,尸体旁边站着一个身材瘦长穿着灰蓝色衣裳的青年,见到肃王进来,立刻朝他跪下,“属下办事不利,请王爷责罚!”
肃王踱步到尸首旁边,皱眉看向尸体。
尸体已经变色,开始轻微腐烂。
两个死者五官立体,面部骨骼突出,一人头发浓黑微卷,一人发色微棕,确实是典型的西域人的长相。
其中一人形态五官与微婳所画之人甚像,另外一人是那蒙住口鼻的,眼睛细小狭长,原以为照着那眼睛的长势,下巴会比较尖长,没想到却是个宽短下颚的长相。微婳画像中展露出来的部分,与这人相应的地方,也极其相似。
肃王对微婳技艺的认知又上了一个新的阶梯。
“都仔细查找过了?”
“查找过了,除了一人身上有一块烫伤的伤疤,并无异样。”张恒垂眸说道。
“可能确认身份?”
张恒将头低下,脸上充满愧色,艰涩回答道:“属下无能。”
张恒知道肃王个性,他从来不听“以为”“揣测”之词,即便他在陇州已将两人身份的身份探明得十之八九了,但是只要还未有关键证据,他绝对不敢贸然论断。
肃王的脸色冰寒如霜。
“让仵作过来,若是找出东西,罪罚可免,若是找不到,你自己去领二十仗军棍。”
二十仗军棍,不残也得卧床一个月了。
张恒脸色一白,垂首应是。
肃王踱步出了停尸房,脸上寒霜稍褪,转头对李简道:“告诉伍小妹一声,若是她愿意,让她指认一下尸首,若是不愿意,便罢了。”
李简应是。
肃王净手熏香后,回到院子里看案宗,李简来报,说伍小妹求见。
肃王抬起微凉的眉眼,说道:“让她进来。”
伍小妹仍是瘦瘦小小的样子,一双黑眼镶嵌在小脸上尤其显得大。
她从来没见过肃王这样的人物,还没走到肃王面前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一张小脸惨白得瘆人,不知道是被尸体吓的,还是被肃王吓的。
肃王见她跪得老远,轻皱眉头。
他素来不惯会说什么好话,更不知要用何种口吻来跟一个小孩子说话。
他揣摩一番,用自认比较温和的语气道:“你可以过来些说话。”
伍小妹抬头,眼前的人,脸色苍白,目光冰寒,浑身清冷得如同一个大冰块。
她从来没见过他,但是她知道他一直都在,而且是大理寺里最能拿主意的人。
她膝行几步,虽然心中害怕,可还是鼓起勇气问道:
“请问大人,你是肃王吗?”
她是山野郊外长大的孩子,家中以务农为生,在家中出事之前,从来没见过什么大官。
最大的官,便是村长、里长,但村长里长平时也种田打猎,相互之间都十分随意,直呼其名或是伯兄之类的称呼。
伍小妹进来之前,其他的大人已经将规矩讲了一遍,但是她还是不习惯,也记不住,开口说话便是你我。
肃王不以为意,点头颔首。
得到答案后,伍小妹朝他磕头,小小的脑袋磕在地上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待她诚心实意地磕满了三个头,额上已有些污秽红肿。
伍小妹眼中含泪,小小的脸上满是感激的神色:“多谢王爷替我找到杀人凶手,帮我报仇雪恨。伍小妹愿意此生为奴为婢报答王爷恩情。”
说完,小小的身躯又跪伏在地上。
伍小妹害怕肃王的气势,但是她知道他是自己的恩人。
知恩就要图报,是祖父常常教导她的。
肃王沉吟一会儿,缓缓说道:“民为邦本,你父母兄弟是我大梁的良民。良民无辜被害,朝廷应有责任追查真凶,将其束之于法。这不是本王个人所为,你不用将此悬挂于心。”
伍小妹抬头,黑色的眼睛充满疑惑和不解:“王爷,你不用我做奴婢吗?”
“不用,你是平头良民,不要自贬身份,过好你自己的日子,莫要让你亲人失望。”
伍小妹怔怔看着肃王,说道:“王爷,你跟那天那个姐姐说得都好像。”
她生怕他不知道,又强调道:“就是那个长得很美的沈姐姐,她也说我不能束缚自我,要好好活着,不要让逝去的亲人失望。”
听到“沈姐姐”三个字,肃王想起昨晚缩在自己怀里的人儿,心中莫名一动,点头说道:“她说得没错。”
伍小妹又道:“那,那我能出去找沈姐姐一下吗?我想当面向她致谢,若不是她,我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到杀害我亲人的凶手。”
她已经在大理寺住了很久,因为章大人说她处境危险,不能随意单独外出,所以她压根就没提自己可否归家的请求,但是她确实想见沈姐姐一面。
肃王在心中轻嗤一声“未必。”
有他在,不会找不出真凶,只不过得可能会曲折麻烦些。
想虽如是想,但他也承认,沈姑娘确实帮了很大的忙。
“她过几天会来。你可当面向她致谢。”
***
肃王来大理寺只为不让人察觉异样,如今强撑了大半日,已有些难受。
将事情交代完毕,便坐了马车回府。
走进自家院子前时,他先是瞥了一眼西边的小院子,见一个娇俏的身影正弯着身子,手中拿着一把火钳拨弄着炭盆里的火炭。
他想走过去,忽然想起今日自己进过停尸房,满身污秽浊气,实在不宜见人,于是顿住了脚步,转往自己院子里去了。
“备热水。”肃王吩咐王全。
王全原想劝说王爷身上有伤,不宜沐浴,忽而想起李大人说张大人回来了,想必又是带回了什么重大案件。
王爷是不怕天不怕地的人,从来不避讳尸首残体之类的污秽。
想到此,王全又准备了柚子叶、香草之类的东西,投到浴桶里。
肃王简单擦洗完毕后,王全给他仔细上药。
肃王漫不经心问道:“今日给她送去了吗?”
王全一时蒙住了,想了一会,问道:“王爷说的是?”
他隐隐想到是谁,却不敢确定。
“沈姑娘。”肃王语气还是一贯清冷,不着其他情绪。
“奴才已着张嬷嬷去罗衣阁照着沈姑娘的身高买了好几套现下京城时兴花样的衣裙,下午便送过去了。”
“买了什么颜色的?”
肃王伸手,王全急忙将云墨里衣给他套上,又转到他面前系上扣子。
王全回答道:“一件桃红色的,一件是云青色的,另有一件是紫红色的,另有两件红色妆花短襦。”
肃王闻言脸上露出一丝不虞,声音冷了几分:“她那样一个清丽的人,你们就给她配这些艳俗颜色的衣裳?便是不会买,难道还不会看?就不能照着她现在爱穿的来买?”
王全战战兢兢垂下头去,“王爷恕罪,是奴才思虑不周。”
昨日王爷风轻云淡的说买几身衣服送给沈姑娘,王全权自以为王爷弄脏了沈姑娘的衣服,心中过意不去,赔给沈姑娘的意思。
今早他让府上的老嬷嬷去京城里最大最好的成衣店里采买,买的衣裙是当下最时兴的花样,料子上乘价格也是贵的。
张嬷嬷拿回来给他过目,他也觉得不错。
姑娘不都爱穿粉的红的吗?王爷平时不在意这些细致末节的事情的,今日不知怎的这么反常。
王全小心翼翼地觑着肃王的脸色,“不如明日奴才再去给沈姑娘挑选几套素雅清丽的?”
肃王道:“不必了。”
送一次还行,送两次不是招人眼吗。
王全以为此事算是揭过,给他套上外衣,谁知又听见肃王开口问道:“她收到东西的时候说什么了吗?”
王全:……
他家王爷今日着实有些不大对劲。
王全回答道:“沈姑娘原说不用,借住在王府这里已经很叨扰了,后来奴才说,昨夜让姑娘担惊受惊,是咱们的不对。沈姑娘闻言便不再推脱,都收了。看样子,应该也是欢喜的。”
肃王嗯了一声,终于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王全招呼着下人把房间里沐浴的东西都清理干净,又忙着将床铺熨暖,转身回头朝肃王道:“王爷休息了吧。”
肃王坐在案桌上一动不动,“不急,本王先看一会儿书。”
“方太医嘱咐过奴才,要劝王爷平时多注重休息,现在王爷受伤,更要仔细养护着。”
肃王眼皮子都没抬,“这是你自己的话,不用搬出方太医。”
王全道:“奴才也是担心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