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岁音见徐木深已经走到操场最里侧不紧不慢地开始拉伸。
她没有那么专业，回忆了一下体育课老师教的热身方式，比划了两下就迈开腿跑了起来。
刚跑200米，叶岁音就有些吃不消，她并不是一个爱运动的人，之前也尝试着减过肥，只是最后都不了了之。
跑了半圈，脚就像灌了铅，她大口大口喘着气，由于呼吸方式错误，喉咙间充斥着一股血腥味。
她一直想知道，到底是谁发明的运动这个词，如果可以她真希望可以将这个词从她的人生中抹去，天知道她中考体育花了多少心思才不至于获得零分这个不太美观的数字。
突然，她感觉到自己的小腿肚到脚踝一整条经抽了一下，下一秒她就整个人摔在了红色塑胶跑道上，脸朝地往下砸。
在这种危急情况下，叶岁音很快速地抬起双臂遮挡住自己的脸，即使摔得很难看也不至于破相。
“同学，你……没事吧？还起得来吗？”
叶岁音听到声音，抬头看向来人，此刻她趴在地上的姿势一定丑爆了。
她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拼命摇头，头也不回地接着跑，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跑了几步，叶岁音就开始懊恼，她刚才是不是应该要说些什么，然后他对她开始有印象，再有有交集？她怎么能一言不发就走了呢？
一整个早上，他们都再有没任何交集，叶岁音只能在经过他时，偷偷看他好几眼，有时徐木深会从她身边跑过，她就在后面远远地跟着，直到他第二次经过她。
第一声预备铃响起，学校里的人越来越多，叶岁音赶在体育班大部队来操场训练前，走到了教室。
班上没几个人，普通班的学习氛围很一般，在一所文化艺术相结合的高中，普通班升学率排在最底层，班内的人也大多明白这个理，大有一种摆烂心理。
于希倒是个例外，成绩妥妥能进年级前二十，却偏偏要待在普通班，叶岁音不理解她的做法，同时又庆幸自己可以遇见她。
叶岁音坐下发了会呆，实在闲得无聊，拿出一本九成新的单词书背了起来。
于希到教室，就看见叶岁音坐在角落，手里拿着一本书在背诵，震惊到直接狂飙脏话。
叶岁音是一个十分被动的人，她并不知道如何主动靠近一个人，她天生缺少与人相处这个能力，她认为最简单的方式应该是各方面慢慢变好，好到有一天她能被对方注意到。
.......
临近学期末，叶岁音和徐木深也还是陌生人。
在南方冬天刺骨的妖风下，她已经裹起了长袄，可徐木深仍穿着单薄，早晚不变，日复一日的训练。
在运动方面，徐木深算得上天赋型选手，但他好像并不满足，总希望自己可以做得更好。
叶岁音也不厌其烦，每天和他同时出现在操场，然后在铃声响起的时候退出操场，即使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流。
绿茵草地，红色跑道，像是她和他开放式的秘密基地，也是她一个人的剧场，运动也慢慢成为了她的习惯，甚至可以说是一个爱好。
高一第一个学期结束的时候，叶岁音瘦到了一百二十多斤，可能是每天太早到校，闲得无聊开始看看书，上课也开始认真听，成绩也从中下游上升到中游。
“你好厉害！居然能坚持了那么久！要是我肯定放弃了，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上跑步。”于希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叶岁音淡淡地道:“向你学的，比起坚持，哪比得上你对季生啊。”
于希听到这个名字，整个人就蔫了，叹了口气说:“我从小到大没见过像季生这么油盐不进的人，好不容易鼓励他进篮球队拉近了一点关系，现在又因为文理分科有矛盾。”
叶岁音没怎么见过季生，对这个男生印象还停留在开学典礼新生发言那天，像是一朵在开悬崖峭壁上孤独坚韧的花，浑身是刺。
上次给他篮球时，她看到过那个男生眼里的期待，在得知于希不会来了，那种情绪便消失了。
“不是下学期末才分科，你们那么早就说这个事了？”
于希把玩着手里的水杯，边看着叶岁音收东西：“其实也不早，我想跟他一起转理科，他觉得我应该学文，反正就是吵架了。”
叶岁音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望向于希，说：“希希，虽然我不知道季生对现在的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是我觉得，永远不要因为一个人选择一条你不擅长的路，在你没有能力为你的选择负责的时候......”
“他也这样说的，好了，我会认真考虑的。阿音，你快看窗外。”于希激动地拍打着叶岁音的手臂，眼神示意她看走廊。
叶岁音看过去，徐木深单肩背着一个黑色书包，手里抱着一摞书。他和几个朋友走在一起，脸上带着笑，他似乎并不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除了早晨，其他时候在学校偶遇，他身边都围着不同的朋友。
而她身边的朋友少之又少，只局限在这一亩三分地，于希是她在班上唯一说得上知心话的人，也是她唯一的朋友。
......
在叶岁音的学生生涯中，第一次不期待放假，因为这样就见不到他了。
她一放假就得回老家，连在这座城市和他偶遇的可能都没有。
那个时候还没有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规定，特别是在农村，天色将晚，鞭炮声、烟火声就不断。
除夕当晚，叶岁音坐在饭桌前，父母在她对面，弟弟在她旁边，爷爷奶奶在主位，她安静地坐在那低头吃饭，饭桌上的所有交流都与她无关，她不懂与人相处不仅表现在和朋友，同样也表现在和父母。
突然，她惊呼一声，一块骨头砸进了她的汤里，她什么都没说，弟弟的哭声就已经响起，爸爸妈妈和爷爷奶奶瞬间凑上前去。
“你坐得大方点，唯唯诺诺的像什么样子，你把碗端起来，弟弟就不会把骨头丢到你碗里了。”
弟弟还是哭个不停，明明她都没有出声，父亲突然将怒火转移到她身上，她麻木地抬眸看了一眼父亲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母亲抬手推了一下父亲的手臂，她就这样看着他们，什么反应都没有。
一直都是这样，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最后挨骂的永远是她，好像她在他们身边呼吸就是错的。
从小生活在一个只有指责声的环境中，所以做什么都会畏手畏脚，她的唯唯诺诺难道不是他们造成的吗？
最可怕的是，她甚至无法做到脱离，因为他的父母并没有对她不好，也没有不关心，只是他们习惯用话语打压，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对她也只有批评。
就比如，半年没见，她瘦了许多回到家里，父母看到她的第一句话是：瘦了还不是那么丑，好看能当饭吃。
然后她在学校积攒起来的那么一丁点自信，在一瞬间又重新回到原点。
吃完饭，他们一家人坐在电视机前看晚会，弟弟在吱呀呀地乱叫，手舞足蹈，其他人大笑配合，她不想看呆在这看这出闹剧。
回到自己的房间，推开窗，她抬眼就能看到一束束烟花飞到半空中，然后再绽放，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是那个搜过好多次的企鹅号主页，她心里默念:
徐木深，新年快乐！很高兴认识你。
他的头像是一张晨曦的照片，叶岁音知道这张照片。
那天，她在升旗台下看他，而他面向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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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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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一个高中生来说，寒假并不长，加起来也没有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这个假期，为了控制住自己的嘴馋，她顶着挨骂的风险没去走亲访友，一个人无聊的时候把假期作业写完，还习惯性地早起晨跑。
长时间的运动加上轻断食，她瘦了很多，开学的时候她已经保持在一百一左右了，于希见到她第一眼都忍不住惊叹。
叶岁音还是维持着上个学期的生活，她和徐木深依旧没什么交集，出乎意料的是她第一次月考居然考到了班上前十，虽然这个成绩放在重点班可能还是倒数。
月考结束没多久就听到老师介绍起学校的一个重要活动。
她的高中有一个传统，每到四月底就会举行一次文艺节，今年恰好遇上校庆，战线拉得很长。
当天晚自习，就有播音班和舞蹈班的老师来各班选人，据说是想挑选艺术节晚会主持人和晚会舞蹈演员。
美名其曰是为了校庆，实际上也是学校想招揽条件较好的生源，提高学校的本科升学率。
叶岁音因为身高，毫无意外被播音老师选上。
看着手里的群号，她有些不知所措，从小到大她都没有上过台，更别说现在让她主持晚会。
于希停下手中的笔，看着叶岁音因纠结五官都皱在一起的脸，说:“去吧，我觉得这是个提升自己的机会，到时候全校都在看晚会。说不定徐木深也会因此对你有印象呢。”
“可是……”叶岁音犹豫了一下说，“你知道的，我肯定不行，会被淘汰的。”
“你都还没试，就打退堂鼓了。而且我跟你说，你现在已经不是刚上高中的样子了，前几天我还听到班上有人说你是班上最好看的女生，虽然我很讨厌他们那种点评别人的行为。”
“哎呀，叶岁音，我相信你可以的，你也要相信自己，你就去试试啊，别怕，最坏的结果就是落选，又不会损失什么，我要不是身高不行，我肯定冲了！”
于希在她耳边念叨了一整个晚自习，最终叶岁音咬了咬牙点头。
如果她真的被选上，以后早上就得练声，就可以每天走进操场，与他沐浴同一场朝霞。
于希说的没错，这个晚会，全校都会看，她也希望他看到她站在台上闪闪发光的样子，即使他并不在意。
.......
叶岁音根据群里的通知来到艺术楼的播音教室。
她到的时候教师里面已经坐着十来个人了，叶岁音心下吐槽：果然是大面积撒网。
人多的地方就有交流声，她选择走到教室无人在意的角落，等了差不多十五分钟，她看到一个名男老师走了进来，大概四五十岁的样子，身后跟着两男两女，其中一个是季生。
播音老师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叶岁音环顾整个教室，二十多个女生，居然没有一个男生。
“大家好，我姓李，可以叫我李老师。学校只给了我在文化班选一个女生主持晚会的指标，我当时去班上也说过了，咱们一共需要三男三女，男生已经选好了，还差一个女生。”李老师挠了挠眉心说，“唉，其实播音班阴盛阳衰，学校条件好的女生真的太多了。我先说明只选一个，不想参与的现在就可以离开，接下来大家上台做个自我介绍。”
叶岁音闻言第一反应就是想逃，果不其然有人听完这番话就离开了，她纠结了很久，等她回神的时候，想走的人都已经走了，她连站起身独自一人离开的勇气都没有。
最后留在教室里的人不到十五个。
叶岁音坐在下面，大脑一片空白，她根本没有心思去看别人的自我介绍和才艺展示，她想磨蹭到最后一个再上去。
期间她时不时抬头看看前排坐着的五个人，手心里全是汗，心脏也砰砰砰地跳个不提，手指一直扣着搁在抽屉里的笔记本。
叶岁音站到台上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失声了，尝试了几次都没能发出声音。
季生坐在最外侧，瞥到叶岁音藏在讲台背后的双腿抖得厉害，他看了眼其他人开口:“同学，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叶岁音看向他，虽然他们并不认识，但这个时候看到季生就像看到了于希，心里都踏实了不少。
“大家好……我叫叶岁音，来自高一14班，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爱好。”叶岁音感觉到自己的脸在烧，她实在是憋不出话了，她没有经历过这种场合，完全不知道说什么。
李老师见许久都没有下文，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问:“你多高？”
“净身高一七二。”
“有什么才艺吗？”
“会……唱歌。”叶岁音说完就后悔了，她从来没当众唱过歌，甚至没人知道她唱歌会不会跑调。
“唱几句吧。”
叶岁音一下子连自己听过什么歌都忘记了，她只能想起来唱当地地方戏剧。
她的母亲是从事民间小剧种工作的人，她从小到大听到最多的不是流行乐，而是各地民间小调。
是掌声把神游的她拉回现实，很明显坐在教室里的人都没有听过本地的戏曲，眼里都是惊羡，因为小众所以独特。
叶岁音是怎么回到位置上的她忘了，只记得李老师并没有确定人选，让她们回去等消息。
就在她快要走到教学楼时，叶岁音突然想起来自己的笔记本忘拿了。
她折返回去，一只脚踏入教室，很快又退了出来，在教室里除了看到了李老师一众人，最让她意外的是她看到了徐木深。
“怎么回来了？”李老师似乎对她有点印象，见她回来便关心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她，让叶岁音莫名有些尴尬，她小声答道:“落了东西。”
叶岁音低着头，在几人的注视下以最快的速度拿到东西逃离了现场。
等她离开后，李老师拿笔敲了敲桌子，问:“我们先挑三个吧，最后再选一个上台。这样会不会有点多，毕竟她们都没练过，教她们会不会耗费太多时间了。”
徐木深啧了一声说:“李老师，我跟季生也是非专业出身，你这样说我俩听了得多伤心。”
“不一样，季生是广播站的。”李老师叹了口气说，“要不是播音班没男生，你声音条件又是天生的好苗子，我也不至于向老杨借你。”
徐木深耸了耸肩，完全赞同李老师对他的夸赞。
“好了，选谁，你们快说。”
季生思考了一会，开口说:“叶岁音吧，最后那个女生，她声音条件挺好的。”
其他人闻言，都觉得叶岁音可以。
李老师点了点头说:“就是刚才进来的那个女生吧，我也觉得她挺好的。徐木深，你怎么看？”
“我？我刚才又不在，我不发表意见。”
季生看了他一眼，低头在候选人名单上写上了叶岁音的名字。
......
当天晚上，刚到家的叶岁音就收到了群里的通知，并进入了新群。
群里只有有十个人，她一眼就认出来哪个是徐木深。
李老师在群里说了一下，让他们改个备注，三进一，在这个艺术节开始前会刷人，从明天开始她们早上要跟着播音班练声。
群里陆陆续续有人回复，叶岁音看到徐木深发了一句好的，她赶忙也跟着回复。
这样他应该还没有退出会话，说不定就对她有些印象了呢。
手机铃声响起，叶岁音看到来电，是于希。
她按下接通键，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对面就传来的抽泣声，她拿起手机，贴在耳朵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