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锦被听到他唤秦葶的名字,小双将信将疑把头探出来,隔着门板只听那人又重复道:“小双,我没骗你,秦葶真的出事了。”
一听此,小双便藏不住了,她麻利下床跑到门口,咬着牙绷着神经将房门打开一条缝隙,且只露了一只眼睛看着他,“你为了哄我开门骗我的吧?”
“没有哄你,秦葶真的出事了,昨夜皇上带着她去相府贺寿,她离开席上便再没回来,人已经找了一天了,毫无音讯。”
“啊?”里面的人显然傻了眼,急急将房门开大,“她去哪儿了?”
冷长清摇头,“不知道,若是知道也不会过来问你,我来此就是想问问,秦葶之前与你见面可与你说过什么特别的话?”
小双焦急抓抓发顶努力回忆,“上次见面还是除夕守岁,我们两个没说什么特别的,看着她很正常......”
“该不会是......该不会是......”
“你想说什么?”冷长清正色问道。
“你方才说她是在魏府丢的,她该不会是被魏相杀了吧......”
“为什么这么说?”冷长清还当了真。
“你想啊,秦葶在宫里,皇上整天把她弄到身边,这不是给皇后脸子看吗,瞧啊,宠幸个宫女恶心死你,这换成谁谁不恨啊,皇后就告了她爹,她爹气不过趁着秦葶去就把她给杀了......”
看着小双一点一点扭曲起来的表情,冷长清颇感无奈,前面两句说的好似还有些道理,可后面越说越不像话,连皇后都一同丢了,这到底是哪门子的事儿。
“好了好了,”见小双还想说什么,冷长清也觉着没什么可听的价值,于是双手手掌朝下示意她停住,“我来就是想问问你,既秦葶先前没同你讲什么,那我再去旁处查查,你好生待着吧。”
“我能跟你一起去找吗?”小双咬牙,明明见了这张脸很喜欢,却也不得不劝着自己冷静,“我实在是担心秦葶,我怕她出事。”
“我现在也不知该去哪里找,等有了消息再带你一同去。”
小双垂下眼,分明不敢直视他,“那好,那我先在这里等着,若是有她的消息,你一定告诉我。”
冷长清点头,踌躇片刻才又小声道:“那天晚上的事......”
不提还好,他一提,小双的手指在暗处捏紧了门框,硬着头皮抬眼,若说真的没有一点期待那是在骗自己。
“我喝的有些醉,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什么都没说,却什么都讲透了,这便是拒绝。
小双傻了眼,很快便反应过来,自眉眼间挤出一抹万分别扭的笑意出来,眼下没镜子,但她自己都知这笑应是要有多难看便有多难看。
忙着给自己寻了个还算体面的台阶下,“哪天啊?我早就忘了,沾酒就迷的一个人,本来我记性也不好,喝了点酒要了命了......”
“那就好,好好待着,有消息我会来告诉你。”他又道一遍。
小双点头,强颜ᴶˢᴳᴮᴮ欢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好,那我先关门了。”
话落,她一点一点将门合上,门缝消失的瞬间,小双的唇角便垂了下来,嘴一鳖的同时眼泪就流了下来。
她背倚门后,任由自己的眼泪似珠子一般落下,抠着自己手指暗道:“小双啊小双,你在想什么呢,你是什么身份人家是什么身份。”
“他这把年纪不成亲不是因为没人要,而是因为他不要旁人......”
“没成亲你就以为自己有机会了?你就是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真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人家是堂堂权臣,你做人家丫鬟的资格都没有。”
终是没忍住抽泣一声,明明努力的擦了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蹭的最后连袖角都湿透了。
先前她尚不能理解秦葶说的话,为何何呈奕将她带到宫里吃香喝辣她仍不满意,实则不是不满意旁人,更是不满意自己。
正是这种巨大的差距形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秦葶迈不过去,她也迈不过去。
门外的人其实一直没走,也听到了她的那声抽泣,那声抽泣似一条线,围着他的心脏一圈儿一圈儿缠绕。
让冷长清心里不是个滋味,那感觉他说不清道不明,甚至他也不清楚为何在她门口留连不离。
......
夜色渐深,何呈奕已经两日都没睡了。
他笃信秦葶是跑了,并非是意外。
即便魏府上下都翻了个底朝天,即便那日守门的禁军哪一个都没放秦葶出去。
他自华宵殿里披着夜色归入寝殿。
入门抬手一挥,示意所有人退出去,两日未眠,他脚步有些沉,回了内室中,里面正燃着碳。
春日里唯有夜色寒凉却也不及冬日,碳火少了几块,便足可温室。
绕过碳盆行至床榻边坐下,习惯性的一只脚踩在脚踏上一条腿伸直,肘撑在膝盖上垂眸静思,这寝殿里似有淡然的香气,像极了秦葶身上的那股子味道。
这两日他的思路一直往秦葶逃跑上面去想,就是在他潜意识里,他宁可认为是秦葶跑了,也不愿意听到她遭受任何意外,只要她活着,无论天涯海角他都可能把她追回来。
秦葶一定也是逃了。
必是逃了。
此刻何呈奕似是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气,深吸一口气目光扫到床榻边的小几,这不大的柜子里放的都是秦葶的东西,先前赏赐她的那些首饰一应都被她存在这里。
无聊拉开抽屉打开瞧瞧,里面一方方锦合摆放的很是整齐,连一方上好的绣帕都叠放的利索摆在角落。
这些东西她是喜欢的,喜欢到不舍得戴用,偶尔夜里他坐在一旁看书,时而目光瞥到她身上便瞧见她蹲在这里摆弄里头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摸上两下又好生放回去。起先何呈奕还说她两句,后来也懒得管,戴与不戴且由她去,反正有好的他照常赏下便是了。
修长的指尖轻轻抚过里面的锦盒却隐隐又觉着哪里不对,这里的东西好似少了什么。
可到底少了什么他一时又讲不出。
沉目静静回忆片刻,而后眼珠子又亮闪起来,他将视线重新投到那方抽屉里,伸手又在里面摸索几回,确认再无其他之后才又如释重负的轻笑起来。
笑着笑着眼底的阴色又浮上一层,转眼笑意便怒意。
他舌尖儿抚过牙床,气的深呼一口气,而后重重将那小屉合上。
这里头的首饰都在,唯独缺了那只荷包——当初任妙彤给秦葶的那只。
里头是些赏银,当初他还让秦葶扔了,到头来她也没舍得,还好好的存放在这抽屉里,秦葶整日住在这间寝殿,除了衣物旁的便都放在这里,缺什么有什么他自是过眼不忘。
原本笃信之余还有些犹豫的人眼下仅凭那一只荷包便更加坚信了自己的猜想。
秦葶就是有意跑的!
她又跑了!
上次逃离此处为得一只耳珰露了马脚,她自是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身无长物在宫外自是难过,这些银子她必然是会拿上。
独坐榻上越想越气,何呈奕一甩手自榻上猛然站起大步冲向门外,“来人!诏冷长清入宫!”
作者有话说:
第 72 章
第七十二章 障眼法
时过三日, 魏锦心和秦葶仍毫无音讯。
魏府表面风光,旁人仍在为没过几日的寿宴津津乐道。
毫不知魏相才经大喜又遇大悲。
亦可说,在他心里也算不得大悲, 但的确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
窗前一株蓬莱松过了冬日仍是苍翠,弯曲的身干似用笔画出一般,园子里养的红顶鹤时而落在上面, 推开窗便能看见着这松鹤延年的景,谁人见了不恭维一句吉兆。
廊外魏府管家提着袍角匆匆步上石阶,卷着满身的凉风入室,他是魏相的心腹,跟了魏相足有二十年。
一入了门,他还未出声, 便招呼房内所有人退出去。
魏相未回头便知是他来了,见此明了是有了新消息, 于是也不开口, 仅等着他道来。
管家稍一弯身,“相爷,娘娘有消息了。”
他上前一步,将一物放在掌心, 朝魏相眼皮子底下探过去。
魏相一打眼, 见着是一只耳坠。
这耳坠青玉所制,上嵌海珠, 是两年前魏锦心生辰时他命人打造的生辰礼, 他何不识得。
“这是在哪里找到的?”魏相不惊不跳,沉声问道。
“是在后园的宁心阁, 平日鲜有人去, 今日小厮上去打扫在屏风架脚下寻到的。”
“宁心阁。”魏相拧眉喃声一道。
很快便联想到宁心阁的暗道, 当初建那道暗道就是为了以防不测,建了二十年从未用上,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凭空消失,若真的是在魏府不见,也只可能是自那暗道出去的。
可她身为堂堂皇后,又怎会选在此时在魏府出走呢。
且这行事作风,也不像魏锦心。
他对自己孙女的心性很是清楚。
魏相脑子转的飞快,条条状状理在眼前,他便又问:“之前边境来过一封急书,说是许录源叛逃,可有此事?”
“正有此事,”管家闻声便默契的懂了他所言,“大将军来的那封书信还是小人给您读的,大将军信中说,他本意是想弄死那个叫许录源的,倒不想被他逃了,大将军派人追寻许久未果,不得已才修书与您。”
前初魏相并没将此事放在心上,想着那许录源不过是魏家手底下长大的,说好听点是小将,说难听些就是家奴,离了魏家便不成气候,闹不出什么花样来,可是一出此事,未免又会联想到他的身上。
且魏锦心的耳坠出现在宁心阁。
他与魏锦心两个人自小也可称一起长大,两个人呼之欲出的感情他都看在眼中。
之所以为了杀他,也是因为发现了他存留着当初与魏锦心互通的书信,以防他有不仁之心,给魏家惹来祸端便想杀之而后快。
“魏相之意,娘娘是被许录源带走的?那个丢了的宫女又如何讲?总不能许录源带走了娘娘又带走那宫女?”
“老夫以为扶着她当上了皇后她便能收收心,哪知这个不成器的偏却走了这条路。”前后一想其中关窍,魏相将一切都理了清楚,既许录源将她带走,也本是她乐意的,若非如此,二人如何能默契的在魏府相见,显然先前便有通联,“但凡她有她姐姐一半的心性,也不至于这样。”
正如魏锦心所讲,但凡是魏家还有旁的女儿,根本就不会选她入宫。
“相爷,既如此那小人就带着人一路追出去,多分几路人马,总会将人找回来的。”
“呵,”魏相冷笑一声,浑浊的双眼微眯,里面透着精算的锋芒,“这等货色找回来又有何用,还不是给我魏府脸上抹黑,我倒盼着她死在外面。她若一回来,皇上说不定会借此发作,将她后位废除也说不定。”
“皇上应该不会吧,他当初上位咱们魏家可也是使了一份力的。”
“你懂什么,今日不会不代表明日不会,皇上不是何成灼那个草包,”魏相眉目深拧,负手转身,“吾儿镇守边关,看似太平,实则也是皇上留了一手,他现在在朝中重新重用那些当初被何成灼贬黜之人,就是在一点一点培植自己的势力。待来日站得稳了,翅膀硬了,难保不会动我魏氏。”
“娘娘若是此去不返,或我魏氏还能留个空号,若她回来,只需随便给她造谣两句,那便无人再能保得了她,更是给我魏氏一道奇耻大辱。”
“那您的意思?”
深思片刻,魏相又道:“找一具尸体沉在塘中,想法子让人辨认不出样貌,就说皇后娘娘不慎落水,以此了结。”
这法子一出,连管家也不禁唏嘘,以他的眼光来看,此事不至于此,好歹也是从小看着魏锦心长大的,当是不忍,“相爷,这样一来可就没有退路了啊!”
“难不成让老夫呈告皇上ᴶˢᴳᴮᴮ是她与情郎私在我魏府暗道私奔吗?”魏相终忍不住雷霆之怒,低吼声,“那时别说魏府,只怕是老夫的脑袋都不保了!”
“说来说去,还是娘娘她糊涂啊......”管家着实不忍心,可眼下除此之外,便再没旁的好法子也只能应下,“老奴这就去办。”
“可是那宫女呢,该如何交待?”
本来一个宫女,丢了倒也好办,可上头三番两次的前来打听,派来的还是冷长清,这倒不免让魏相生疑,这宫女到底什么来头。
略思片刻,“既是宫女,且当她是为了救落水的娘娘却淹死了算罢。”
在魏相眼中,这便是唯一的法子了。
“是。”管家应下,“老奴这就去办。”
......
在魏相后园的池底浮上来两俱女尸的事很快便传入宫里。
听说魏府上下一片哀号,皆可怜才过完寿辰的魏相白发人送黑发人。
那两具女尸泡浮的不成样子,停在宫里的暗堂之中,且说面容被湖底的鱼虾啃咬的不成样子,辨认不出本来模样。
何呈奕甚至都没去看上一眼。
但这障眼法却骗过了除却何呈奕之外的每一个人,连冷长清都以为皇后是失足跌落,秦葶相救不成。
他来到华宵殿时,何呈奕仍埋头在批折子,一言不发,良久才将头抬起,见了冷长清倒不感意外,只淡声道:“你来了。”
瞧着他神情也看不出难过与否。
不禁想着,难不成还不知道消息?
大约也不大可能,不禁细想,早听人言,大悲之后有些人看似平静,实则很快就会崩溃爆发出来,想来何呈奕当也是如此。
秦葶在他心里是有份量的,他当难受才是。
冷长清应声,眉间颇有愁意的望着他。
“可去看过皇后了?”何呈奕将手上朱笔放置一旁问道。
这话说的有些吓人,瞧他平静诡异,生怕说错哪句话惹了他,只道:“回陛下,已经去看过了。”
“嗯,”他点头,“皇后的丧仪一应便由你来办吧,对了,还要好生安抚魏相和魏大将军才是。魏大将军只生两女,皆死于非命,想来最难受的就是他了。”
“是。”冷长清点头应下。
“秦葶那头仍没消息吗?”他又问。
这一问便是将冷长清问懵了,还以为他魔障了,一阵哑然过后才道:“陛下,秦葶已经随后后一同去了,此时人正在暗堂里。”
“她救皇后也算义举,丧事也应给办的风光一些才是。”
话音才落,何呈奕一下子笑出声来,手掌拍在堆成山的折子上,身形后仰靠在椅背上,“冷卿,你怎么也跟他们一样糊涂?”
“暗堂里躺着的那个不是秦葶,”他一顿,面色如常,“是魏相那个老匹夫使的障眼法罢了,随便弄两具尸体跑来交差而已。”
“啊.......这......”本来冷长清以为何呈奕是疯了,可细瞧又不像,讯息量过于庞大,让他一时难以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