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握在他腕上的手却在这时轻轻松开了。
向菀收回手，微仰起头看他，语气缓而轻地问：“你喜欢我什么呢？”
她脸上仍有浅浅的笑容，目光也是平静而温柔的，几乎如她以往的每一刻。
江倾阳却在这样的注视下愈发紧张起来。
他喜欢向菀什么呢？
江倾阳很想给出一个答案。
这个问题他也曾问过自己无数次。
可没有一次能回答得出来。
他抬手关停水，这一隅方寸彻底安静下来。
“...我不知道。”江倾阳说，
“暑假在少年宫，除了那次弄脏你裙子，其实我还见过你两次的，一次是你演出，还有一次在隔壁公园。你觉得我肤浅也好，说辞也罢，可我的确在你跳完那只舞时，就已经记住你了。我把你裙子弄脏了，我想着应该要赔你一件，就去找过你很多次，但你去集训了，再后来开学......但可能在那之前我就已经喜欢上你了，不然没办法解释我现在对暑假的事情都记得那么清楚，我那时根本不认识你，我不应该能记得这么清楚的，我知道我该有个心路历程的，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我甚至还记得那包鸡胸肉的牌子...”
他越讲语速越快，最后近乎是在语无伦次地回忆着。
就像一个水平不佳的考生在写一篇开放式的议论文，不知道中心观点，更无从搜罗论据，只能胡乱作答到铃声响起的最后一秒，把希望全盘寄托在阅卷老师能从中自行穿点成线。
安静地听完，向菀笑了一下，用半开玩笑的语气问：“所以，因为我舞跳得比较好吗？你记住了我。”
是因为她跳了一支漂亮的舞，还是因为那件被自己弄脏的裙子，或者都是，都不是。江倾阳不知道，他沉默了。
又是一阵安静。
向菀问：“你了解我吗？”
“...当然。”江倾阳点头，几乎不假思索。
向菀笑了，江倾阳慌了。
“好吧我不了解你，那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慢慢了解你好吗？”
向菀的笑容让他想起了她在学校食堂拒绝那个学弟时的样子，他语速快了起来，极力压制着慌张，
“至少给我个机会好吗？是你先问我的，你不问我不会说，我还有很多机会了解你，你也有机会慢慢了解我，可是你问了，我没有办法骗你，我没想过现在就要表白的，我也没做好表白的准备，我还什么都没准备...”
江倾阳目光飘忽，眼睛飞快扫过角落里的破篓子，那上边居然还有乱糟糟的蜘蛛网，他心情更不好了，皱一皱眉，用很低的声音絮絮地抱怨着，“谁要在这种地方表白啊，是你先问我的...你先问我的...”
慌乱，央求，求而不得就混淆是非倒打一耙，他这胡搅蛮缠的样子像极了玩具店里不被允许买新玩具就蹲在地上撒泼耍赖不肯走的小屁孩。
一阵短暂的留白，空气中响起了向菀的笑声。
只是这次的笑声是生动的，是舒怀的，断续的气音混响在鼻息里，一声一声，很轻、很短，却十足的真实。
江倾阳愣了愣，慢慢抬起脸，正对上一双弯弯的笑眼。
反应了几秒，思忖了几秒，慢镜头般，江倾阳脸上也缓慢涌出了呆滞的笑意。
然后惊喜的，兴奋的，他眼睛亮了起来，“你没拒绝我。”
陈述句，肯定句。
他晶亮的眸子盯着向菀，重复：“你没拒绝我。”
向菀没说话，只是笑着看着他。
江倾阳忽然就开心得就有些不知所措，大脑好像也思考不了了，他抬手把那盆田螺端起来、放下，端起来又放下，然后又蹲下身把地上的鸡翅捡起来，想丢垃圾桶又想到铁签子老板可能还要回收，又赶紧把手收回来。
向菀站在一旁，看着他无头苍蝇一般不知道想干什么，无奈又好笑地出声提醒，“回去吧，萧一航他们还等着烤田螺呢。”
“啊对，烤田螺，烤田螺，田螺好吃...”
......
两个人一块往前院儿走，田螺在小铁盆里被晃得沙沙响，路过大门口，朝外瞥一眼，江倾阳觉得那只看门的大黄狗都可爱了起来。
慌乱完了，欣喜过了，理智回拢的江倾阳脑瓜一转，得了寸还想试试能不能进尺。
“那个...我们要慢慢了解...那除了平时一块儿学习以外...
“周末得一起去少年宫吧？
“训练完得一起吃中午饭吧？
“下了课是不是还可以一起回家呀~~~”
他小蜜蜂嗡嗡嗡的声音360°立体环绕着向菀，向菀忽然停步，侧过头看他，江倾阳脸上奔腾的笑意即刻就踩了脚刹车。
“......”
几秒后，实在觉得好笑，向菀没忍住偏头笑出声，然后笑着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
江倾阳...
江倾阳站在原地，是插根尾巴就能摇上天的状态。
第37章 推文
晚上回到家, 江倾阳兴奋得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看了眼时间还不算太晚，便熄亮手机，找出向菀的号码想给她发短信。
迟疑了一下, 又直接摁了通话。
几秒后, 电话被接通, 向菀轻轻的声音传来, 响在寂静无人的夜里：“喂？”
江倾阳手握成拳, 抵住上扬的嘴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要太激动，刻意沉沉道：“是我。”
向菀听出来了，笑了下叫他：“江倾阳。”
江倾阳也跟着笑起来，他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笑着问：“你明天有事吗？我们一起去少年宫吧？或者一起出去学习？”
那头安静了一下, 向菀说：“我妈妈报名了学校的一个活动，我明天要陪她一起去一下。”
“哦...好吧。那晚一点呢？明晚一起吃饭？”
隔了两秒没有回答, 江倾阳赶忙又说：“啊没事我随便问问，那你先忙，你先忙, 我们改天再约。”
“...好。”
“那晚安？”
“...晚安。”
两个人的第一通电话只持续了34秒。
江倾阳是有些沮丧的。
但能怎么办呢？
向菀有事。
明晚再打给她好了。
对，明晚早点打。
......
想通了吗？想通了。
可以睡觉了吗？可以睡觉了。
江倾阳自己给自己下结论，然后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 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
那刚刚问晚饭的时候她为什么不说话呢？
是不是自己逼太紧了啊...
......
江倾阳，又又又失眠了。
-
向菀挂了电话，看着通话记录页上的34秒, 怔愣了片刻。
是她反应太慢了吗？
为什么上一个问题还没回答就进入下一个问题了...
向菀有些怀疑地蹙了下眉尖。
然后点进通话记录的详情页，想把江倾阳的号码存起来。
手指连按, 结果不慎误触进到了短信界面。
短信竟不是空的，两个多月前的消息一前一后安安静静地躺在列表——
【我感冒了。】
【你好，请问你是？】
向菀错愕，在脑海中仔细回忆了一下那时发生的事情。
再度费解地拧起了眉头。
-
隔天中午，一条推文登上各大门户网站社会教育板块的头版头条。
推文所属的媒体机构，是伶北市一家较为权威的地方性媒体。
推文细数了江倾阳幼时至今参与过的、有报道记载的全部社会活动，国内国外均有，甚至还附上了一些曾经的采访资料。那些视频或照片中的江倾阳，或低调温煦、或青涩谦和，俨然是与几天前视频里截然不同的画风。
而面对网友对该篇文章系“洗白”通稿的质疑，评论区曾经参与过那些活动的人纷纷留言表示，皆为实情，并有附上相关实例举证。
一时间舆论有些动摇。
而就在风向稍有偏转之时，又有几家地方性媒体参与进来，或转发或撰评或从侧面补充佐证资料。
于是舆论彻底开始扭转。
【其实那个记者问的问题挺不礼貌的，但这个同学一直都还是微笑回答的啊。】
【对啊，我之前就想说，问别的学校同学表现、教育成果如何，这让学生怎么答嘛。问题问的就很没水平。】
【你去看看这家媒体之前的文章，都是这种风格，不引战哪来的流量。】
当然，也还是有一些不相信、或是就江倾阳回答本身在批评讨论的声音：
【难道他回答本身就没问题吗？】
【有没有可能，采访时该说什么学校一早就告诉过学生了，不然他为什么会穿校服来参赛。】
【学校会让学生这么评价别校吗？甭管私下怎么想怎么教的，台面上肯定还是会让学生谦虚客气的吧？】
【会不会是这记者胡乱引导问题，过度解读了？】
评论区又是一番激烈的争讨。
然而面对网民新一轮的评论，这几家媒体均默契地未给出任何回应。
究竟是学校授意还是记者过度解读。
从最开始的推文文章、到接下来的转发评论，均未明确指出过。
——自然也不会指出。
江秉要做的，只是要将江倾阳从此事中摘出。
剩下的，就是学校和媒体间的事儿了。
......
辰邶方面眼看自己又上了头版，赶紧就势发文，称江倾阳在校品学兼优，之前的采访分析纯属无稽之谈，是不良媒体虚假炒作。
而「观伶媒体」方面，自然不肯背负骂名，回击称辰邶中学惯来好面子工程，并列举出一堆、过往学校官网是如何宣扬学生获奖荣誉，引导不良风气的例证。
一时间僵持不下，双方姿态均不太好看。
网民的讨论重点，也彻底被带跑偏。
就在这时。
区教育局发公告了。
公告看起来很赶，连公章都未盖齐。
公告内容并未提及此事，是就伶北市素质教育政策颁布后的一些成果和反馈做相关说明。然而字里行间传达的意思，都是此次在新政的落实上，尚存在很多制度上的不完善，还需同社会各方一道努力进步。
很快，伶北市市教育局也发文称：
严令禁止学校间为了“教育”而教育。并提出要对教育成果实行多元化的判断衡量标准。
两封文件一前一后，商量好了似的，要给这次的事件画一个句号。
吃瓜群众们一看官方下场解释了，还把责任都揽了去，顿时也没太多兴致了。
公告虽然没明说，本质上也没什么质的飞跃，却也是现阶段能给出的最好措施了。
......
而彼时，此次事件的中心人物，我们的江倾阳同学，还趴在床上睡大觉。
他昨晚失眠，天都蒙蒙亮了才迷迷糊糊睡着。
忽然被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吵醒。
江倾阳顶着一脑袋鸡窝乱的头发，迷蒙着眼去摁开院门的开关。
过片刻，萧一航和徐妍一人提着两个大袋子出现在大厅门口。
“兄弟！”萧一航的大嗓门和他人一齐跨进客厅，“我们来给你庆祝啦！我们的英雄江！”
见江倾阳还没清醒，徐妍骇然地问：“不是吧？！这都几点了？你怎么能起得比萧一航还晚？”
江倾阳嗓音沙哑，一脸没睡醒的不耐，“你俩叫魂儿似的要干嘛啊...”
“干嘛？别告诉我你还没看新闻吧？”萧一航把提着的火锅食材放在餐桌上，转头问，“看你这样儿，那推文的事儿是江伯伯找人办的吧？”
没有回应。
江倾阳阖眼仰头，死鱼一样靠在一旁的沙发上继续睡。
萧一航和徐妍对视一眼，徐妍咳咳嗓，“萧一航，向菀说她几点到来着？”
“好像说一刻钟吧？”
沙发上的人诈了尸，江倾阳猛地睁开眼，想起昨晚向菀说有事儿，又合上眼，语气淡淡且不屑，“她今天有事。”
“哦？我怎么看她发消息说她那边快结束了呀？萧一航你帮我看看，是我眼花了吗？”
徐妍有模有样地举着个手机，萧一航凑近刚要配合演出，又被徐妍一掌按了回去。
徐妍压着嗓子：“干嘛？你还想真看？”女孩儿间的聊天记录，是你能看的吗？
萧一航压着嗓子央求：“给我看看嘛，给我看看你们平时都聊点啥。”
“去去去甭想，不可能。”
俩人作势打闹起来，再一扭头，沙发上的人已经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