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
李俞不嫌他跳舞难看了?
江倾阳心中是有过怀疑的,但他勉强把这归为是李俞良心发现、对他心怀愧疚的补偿。
直到第一次彩排。
那时大家已经按分配好的舞蹈动作各自练了一段时间,彩排那天,徐妍也依据李俞的要求借来了圣诞玩偶服。
几人站在学校的练功房里,听李俞安排着站位和扮演的角色——
李俞cos胖胖的圣诞老人,徐妍是可爱的咖色麋鹿,向菀是美丽的丛林小精灵。
就连萧一航都是能“变身姜饼人”的圣诞礼物盒。
所以,当江倾阳被李俞披上一个绿油油、坠满各式各样装饰物的“圣诞树皮”——浑身上下只露一张脸的圆锥形大斗篷时,江倾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李俞?!”
李俞像是丝毫没察觉到他神情语气中的变化,还垫脚给他系着斗篷上的装饰物,“哎你弯着点腰啊,我够不着。”
终于费劲儿地系好了最后一个铃铛,李俞抬手一扒拉,各种配饰相撞,叮呤当啷作响,他满意地拍拍手,再一抬眼,正对上一束咄咄逼人的视线。
活像无脸男的江倾阳双臂环抱一脸冷酷:“李俞同学,解释一下?”
李俞缓慢地眨了下眼,“啊,怎么了?”
“所以我的部分,就是披着这张树皮,全程绕着你们转圈跑吗?”江倾阳想起这段时间自己练的动作,这才觉出大大的不对劲儿来。
“对啊!”李俞庄重地一点头,片刻后用手挡着半边脸,小声道,“中间那几趴暂停的‘freeze’,就是向菀扮演的小精灵过来摘你的身上的装饰物往台下扔的互动环节。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你数数你中间多少个‘freeze’,就是你和向菀有多少个互动。
“连颜色我都特意叮嘱徐妍了呢,红色小精灵配绿色圣诞树,不比什么王子公主的有新意?”
江倾阳抱着胳膊,一声不吭地睨着他。
李俞咽了咽口水,有点装不下去了,小眼睛四处一瞟,心念电转间就把不远处正往脑袋上别发卡的向菀给薅了过来,“向菀向菀你看江倾阳。”
一脸懵的向菀把目光投向江倾阳,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江倾阳登时急了,作势就要去脱身上的大斗篷,李俞急忙摁住他,拼命在旁边给向菀使眼色,“哎哎哎向菀你看他是不是特别可爱?”
不知内情的向菀笑得眼睛都快要看不到了,连连点头:“可爱可爱,真的很可爱,哈哈哈哈哈你头上怎么还有颗星星?”
“那是伯利恒之星!”远处的徐妍接话道,“我表姐这玩偶服那都是一比一还原的!”
“哦~~~”向菀满脸开怀笑容地拖着长音应。
李俞悄摸摸地再次去瞅江倾阳,在看到江倾阳直直愣愣瞧着向菀的那傻样儿后,终于长长地吐了口气。
这回,稳了。
-
不怪李俞要使用战术,江倾阳的部分简直就是整支舞蹈的搞笑担当。
这个舞选的配乐是《Mistletoe》。
伴奏一响,开场第一个动作就是江倾阳扮演的圣诞树,从舞台一侧一边360度地转圈圈,一边沿着斜对角的路线朝幕后的方向跑。
叮呤咣啷的配饰,奇葩的走位外加中二的舞蹈动作,真的很难让人不笑场。
萧一航直接笑得锤地板,就连本来心虚理亏的李俞,都好几次险些要绷不住。
排练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练习稳定而强大的表情管理上。
一有人笑场就要重来,一重来江倾阳就要重新跑,所以每次训练,他总是出汗最多的那个。
不过除了第一次被李俞那半是诓骗半是戏耍的佯怒过后,他就未再挟恨或抱怨过哪怕一次。
有时NG返回原点的次数实在太多了,他就从树皮上拽下一个配饰、砸向这次又害他重跑的那个“罪魁祸首”,然后朝着众人遥遥地喊:
“总要有人扮小丑,你们真是不懂情景喜剧的魅力!”
江倾阳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他有很多的情绪,但那些情绪大都无害,反而会让与他相处的人觉得异常生动而饶有趣味。
他也并不介意把自己的短板拿来做笑点,他直面自己的不完美,也乐于与大家一起分享这种不完美之下的喜剧色彩。
一遍一遍的彩排,一遍一遍的重新来过。
“圣诞树”踏着《Mistletoe》欢快的节拍,以对角线的走位不断旋转、移动。绕到台前时,向菀扮演的小精灵就会上前去解他身上的配饰扔往“台下”的观众席。
因为距离近的缘故,向菀总是能很清楚地看到他额上一颗颗晶亮的汗珠,感受到他呼吸喷薄间涌出的热气,还有玩闹过后眉梢眼角裹挟的星点笑意。
学舞十余年,向菀搭档过的男性舞伴如恒河沙数,然而说不上是为何,就是解饰物这样简单到没有一丝暧昧的动作,却每每都会让她的心中跳若擂鼓般轰然。
而那双总是带笑的明亮双眼,在欢畅的弦乐声中,就这样镌刻进她心底最为深刻的位置。
第42章 小王子
有江倾阳, 有相熟朋友们的陪伴,分班后的生活并未如向菀预想中的难捱与煎熬,她的综合成绩和排名,反而在退去理科的影响后, 以稳定的速度慢慢攀升。
日常依旧是家、教室、练功房三点一线, 忙碌、充实、且快乐。
唯一变化的, 是她周末在少年宫的常规训练被集训队所取代。
谷岚英教授一如传言中的严苛非常, 被她斥责要加训的队员不胜枚举, 常常累得叫苦不迭。
每次训练结束的验收环节,都是大家最为紧张的时刻。
这里边有两个人是例外。
向菀和祁珊灵。
不过她们两个也并非没被指摘,一个时常被指跳得流于形式缺乏感情,另一个则经常被说跳舞时心念太多太杂致使舞步纷乱不够利索。
“舞由心生,你们跳舞时的心境会直接影响舞台的最终呈现。”
这是谷岚英斥责她们时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她们两人的实力都是队里断层式的拔尖, 队员们看不出其中细微差别, 只觉得这老教授有些过分的吹毛求疵。
但说得次数多了,也不是没有队员好奇的, 这批队员中年龄最小的小廖就是最为好奇的那个。
比起气质清冷一向不苟言笑的祁珊灵,面色温柔的向菀自然被小廖选为了率先打探的对象。
但出乎意料的是,向菀也只是打着马虎眼就跳过了这个问题。然后照常地训练、验收、挨批。
直到年关将至。
那天训练前, 向菀和谷教授请了两周的假,说是学校要组织学生统一去外地交流学习。谷教授点头应允,说她舞蹈的瓶颈不在技巧和能力, 在她自己的心,常规训练帮不了太多,需要她自己想明白。
小廖听得一头雾水, 只见向菀垂眸应是,既不反驳也没申辩, 小廖好奇心更盛。
排练结束换衣服时,向菀手机响了,她走出去接听,小廖便悄悄跟了出去,想等她打完电话再问问她。
向菀走去更衣室外的走廊,在远处的长椅边坐下,接通了电话。
她嗓音轻轻的响在空旷的楼道间,对着电话那头叫了声:“妈妈。”
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些什么小廖没太听清,就见向菀笑了起来,温声说:“我一切都好,你放心好啦。”
向菀所坐长椅的右前方,是另一条走廊,小廖静步小跑着绕过去,贴靠在拐角处的墙壁边,这下能听清电话那头的声音了。
听她们谈话的内容,向菀的妈妈是正在山区里支教,说那边的小孩子都很可爱,同事们对她也多有照顾。
“我们现在是在镇上的中学,过几个月学校可能会安排我们去下属的山区。”
“那你记得要多带些厚衣服,最好再拿两床厚被子,山里更冷,一定要多穿些,尤其是早晚。”向菀有些絮叨地嘱咐着,又问道:“睡眠有好一点吗?”
“好多了,最近不吃药也能睡得很好了。”向菀妈妈讲话的语速有些慢,但听起来也是温温柔柔的,“对了,钟家又寄来些补品,这次的我收下了,你替我道声谢,再回些礼吧。”
小廖看到向菀面色一顿,似乎正要开口说什么,向菀妈妈又道:“顺便说一声,以后不必再送了。该翻篇的事,就让它翻篇吧。”
向菀微张开的嘴巴慢慢合拢成一个温柔的笑容,嗓音也带了笑意,“好,我知道啦。”
“怎么啦?笑什么?”
“没什么。”向菀低头看自己芭蕾舞鞋的鞋尖,笑着说:“就是感觉一切都在慢慢变好,觉得有点幸福。”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傻孩子。”
......
小廖越听越怔愣,脚下趔趄了一下,差点没站稳,她急忙用手扶了下墙壁,身子一歪,竟在旁边看到了祁珊灵。
小廖吓一跳,赶紧用手捂住嘴巴,好在身后的向菀已在这时起身离开,并没有看到她们。
小廖又再次看向祁珊灵,祁珊灵面色一如既往的冷淡,看起来也完全没有要同她说话的意思,转身就走。
小廖大脑有点短路,还没理清楚怎么回事儿就已经伸出手臂拦住了她。
祁珊灵目光从拦在她面前的胳膊,移动到胳膊主人的脸上,仍是没有说话。
小廖马上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出格,像烫到一般又缩回了手,“呃...你、你怎么在这里?”
“路过。”祁珊灵淡声。
“啊?那你怎么又往反方向走...?”小廖眉毛困惑地皱了起来,祁珊灵比她高出很多,她居高临下的目光让小廖有些遭不住的心虚,她声音小了一些,但还是难掩好奇地问:
“你...你其实也在听向菀打电话是吗?”
但这一次祁珊灵并没有搭理她,她只是错开身子,步伐未停地离开了。
-
交换的学校地处陵城,没有机场,学校每年都是安排大家统一坐火车前往。
出发的前一天,向菀和徐妍约好了一起去超市买些路上吃的东西。
徐妍推着购物车,看到好吃的就往车里扔,不一会儿,车子就塞不下了。向菀去旁边取了个购物筐,把掉落在地上的包装袋捡进筐里提在臂弯处。
徐妍见状,吐吐舌,默默把购物车里比较占地方的几包膨化食品又放回了货架。
向菀忍不住笑了下,提醒她:“车上会有餐厅的。”
“火车上的不好吃嘛。”徐妍噘噘嘴。
“好吧。”向菀一笑,“想吃就拿吧,我明天带一个大点的行李箱,你可以放我这里一些。”
“呜——”徐妍头一歪,揽着向菀的臂弯使劲儿摇晃,“菀宝你怎么这么好!”
向菀还是笑着,用空着的那只手把几个支棱在车筐外、摇摇欲坠的零食拿进购物筐里。
她们去的是一家进口超市,冷鲜区摆着很多现做的西点蛋糕,香气扑鼻,徐妍吸吸鼻子,不无感慨地说:“想不到江倾阳的18岁生日就要在陵城度过了。”
向菀脚步一顿,“他马上过生日了?”
“对呀!就是圣诞节那天。”徐妍探身去拿冷柜里的切件小蛋糕。
“可是他身份证上...”好像是夏天的生日?
“他在美国出生,用旅行证落的户口,后来入学卡年龄,就改了吧,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但他护照上生日就是1225,以前他爸妈给他过生日也是在圣诞节那天。”
“那去年...”去年好像没人给他过生日?
徐妍会意,解释道:“他不喜欢过生日,也不要我们给他庆祝。”
“...啊?”向菀微张嘴巴,“为什么?”
“嘿嘿,因为啊...”徐妍忽然有些狡黠地笑起来,“他有心理阴影。”
徐妍说,在江倾阳还很小的时候,其母阳韵女士就热衷于给他筹办各式各样的筵宴聚会,生日宴啊升学宴啊,甚至有时的理由只是他画画又得到了某位老师的表扬。
每次都会邀请一堆他的小伙伴们去他家里玩。
江倾阳一直都还挺开心的——除了他妈每次都要折腾着打扮他之外。
直到他十二岁生日那年。
阳韵女士那段时间大概是看了《小王子》那本书,生日那天就给他儿子装扮成了书中小王子的造型,并且给每一个前来赴会的小朋友都发了一支玫瑰花。
“然后呢?”向菀有些好奇地问。
“然后,就有个小女孩亲了他一口。”徐妍哈哈笑,“不过当时没人看到,大家注意到时,已经是那个女孩呼了他一脸蛋糕然后哇哇大哭的场面了。
“后来我们才知道,是那个女孩跟他表白,然后江倾阳居然和人家说——‘我把今天收到的生日礼物都给你,你不要喜欢我行吗’。”
向菀哑然失笑,徐妍继续在旁边惟妙惟肖地还原当时的情况:
“他小时候和萧一航一样,都是24K纯钢纯铁直男,那女孩都气哭了,他还在旁边一脸不理解地问——‘被呼蛋糕的是我,你为什么要哭啊?’气得那女孩后边再也没理过他。”
“所以,他后边就不喜欢过生日了吗?”
“嗯。”徐妍点点头,停顿了几秒,声音不自觉低了几分,说:“但也有可能是那个总给他张罗过生日的人去世了吧。第二年他妈妈就查出了癌症,没多久他们全家就都去了美国,反正后来我们再说要给他过生日,他就说他不喜欢过了,也不要我们给他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