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向菀温声,忙和江倾阳招手告别,“那我们先走啦。”
“......”江倾阳目光扫过俩人,冷淡地哦了声,转头就走。留了一个自认为极其潇洒、极其无所谓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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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少年宫外零星几个路灯。
“一会儿简单练下就好了,挑个你熟悉的剧目。”钟洺一边走,一边和身侧的向菀商量一会儿的安排,“我们去学校?我找老师拿了报告厅的钥匙。”
“好。”向菀点头,“抱歉,这么晚了,你可以早些和我说的。”
钟洺笑笑:“没事,我也才下语言课不久。”
一时沉默。
上了车,和司机报了地点后,钟洺犹豫着又开口:“向菀。”
“嗯?”
“你这样是不是太拼了点?你该多注意休息的。”
向菀淡笑着摇摇头:“我不累。”
怎么会不累呢。钟洺微微皱了下眉,觉得她看起来更瘦了。
为了响应今年的教育改革,各个中学都在拼命刷文化建设上的成绩。
向菀这个市赛金奖,首当其冲。
辰邶几乎是让她流水线作业,一个学期,安排了不知多少个表演和比赛去撑场面。
下周一为了迎接区里领导的突然视察,又是周末了才通知她准备一下明天去演出。
艺术团老师知道钟洺和向菀相识,下午让身为乐团负责人的钟洺通知她的时候,钟洺是直接借口回绝了的,可这个老师竟然晚上又径自联系了向菀。
“你可以拒绝的,现在辰邶加在你身上的已经远远超过一个特长生该做的了。”
向菀没有马上再回答。
两个人刚才急匆匆走路,这会儿都出了一层薄汗,她从包里掏出纸巾递给他。
把手帕纸放回包里的时候,手指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物件儿。
就着黑夜里车窗外昏黄路灯洒进来的光亮,向菀看清,是白天那个小男孩送给她的奥特曼挂坠。
指尖轻轻摩挲着挂坠,不禁想起某人低着头,和不及他跨高的小男孩逗贫拌嘴的样子。
向菀无声地笑了笑。
过了片刻,她目光盯着车前方的灯海,平静开口,语气一如这夜色般柔和:
“钟洺,我不累,真的。
“我在这里遇到了很多很好的人,也交到了很多朋友,我很感激。
“剩下的,都是我该做的事。”
顿了顿,她扭头看他,由衷地笑着说:
“能来辰邶,我真的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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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中午,学校食堂。
“我今天才知道,菀宝每天早上五点多就要起来练舞。”
徐妍端着餐盘坐下,朝身侧的萧一航和江倾阳叹口气,“中午、晚上也都要练,想想都好累。”
“怪不得呢,我看她每天一打下课铃就往桌儿上一趴。”萧一航附和,“不过她喜欢跳舞的话,也算乐在其中?”
徐妍不认同地晃头,“那这强度是不是也太高了点,你们知道吗,她中午都不吃饭的,我看她书包里有好多巧克力,饿了就啃巧克力。”
萧一航:“那没什么营养啊。”
徐妍忿忿:“就是说啊!她还说她习惯了,喜欢吃。”
徐妍狠狠戳了戳餐盘里的白米饭,忽然眼神一亮:“诶对了!不是说今天市里有领导来视察嘛,下午菀宝要演出,正好第四节 咱们体育课,你们想不想去看?”
辰邶的体育课和大学一样,按不同运动划分专项教学,他们班这学期排的是体育舞蹈,但教这门课的老师临时被外派,请了几周假。所以开学以来一直是别的体育老师代课让他们操场自由活动。
萧一航扒了两口饭,含糊道:“你在和一个体育委员讨论体育课旷课的事...”
一抬眼,撞上徐妍渴求的眼神,又慢慢悠悠改口:“......不过,这不就是我当体委的价值吗?”
一直沉默吃饭的江倾阳无语地瞥一眼萧一航这便宜样儿,还没等他开口表态,徐妍就插话道:“耶!二比一,江倾阳你也得去!”
江倾阳心说我本来也要去,我要去问问她昨晚九点多孤男寡女的和那个钟洺干嘛去了!
面儿上却还是摆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行吧。”
第10章 小猪
下午第四节 课。
还没打上课铃,体育委员萧一航同学就像模像样地催促同学们整队,糊弄完代班老师的例行检查后,就急忙宣布解散自由活动。
“你俩先去,我去校门口拿个东西。”江倾阳说。
徐妍和萧一航点点头,一并从操场侧门溜出,一路做贼似地来到报告大厅。
他们到的时候还在开座谈会,主持人在台上播放着学校宣传片,台下坐了很多领导和老师。
俩人在后门张望了下,没在座席上看到学生的影子,猜测演出团应该都在后台,又一路溜去幕后。
向菀肤色白,五官气质又出挑,徐妍去到后台化妆间几乎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正单膝半跪在化妆镜前,帮一个初中模样的学妹调整着她拖地的裙摆。
“菀宝!”徐妍怕惊动别的同学,扒着门框小声喊。
向菀闻声扭头,神色有些欣喜:“你们怎么来了?”
她已经换上了演出服,画好舞台妆,淡粉色的腮红唇彩,妆容不算浓,但衬得她眉眼更大更亮。
“来看你呀!”徐妍走近,笑嘻嘻说。
学妹裙摆整理好,和向菀道了谢,便先去前台候着了。
徐妍拉着向菀的手绕着她看了一整圈,夸赞道:“菀宝你真好看!”
“是啊,向菀你可以出道了!”萧一航也跟着瞎吹彩虹屁。
向菀一时被搞得有些不好意思,正想着开口说点什么时,一道温柔的男声传来。
“向菀。”
几人闻声看向门口,是钟洺。
他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天丝绒礼服,内搭一件白衬衫和同款黑丝绒领结,款式简单,没有多余的装饰。比起美食节那天,褪了些书生气,显得更优雅成熟一些。
“学长?你怎么也在这里?”徐妍看着他这一身着装,有些讶异。
“和向菀一样,来演出啊。”钟洺礼貌莞尔,打着哑谜说。
眼见徐妍更困惑了,向菀笑起来和她解释:“他弹钢琴。”
钟洺嘴角的弧度仍在,嗓音温和地和向菀说:“走吧,到我们了。”
“那我先走啦?”向菀冲徐妍和萧一航摆一摆手,“你们想看的话可以去前台帷幕旁边,那里看得清楚些,我跳完就来找你们~”
-
江倾阳午休时定了一束花,送花的人迟了一会儿才到,他怕赶不及节目,一路小跑过来。
微喘着气赶到报告厅后台,看见的,就是向菀和一个男生并肩朝前台走去的背影。
这个背影...
看着怎么又是钟洺啊,而且他总觉得这颗后脑勺还在哪里见过...
他眯了眯眼努力回忆...
此时,耳边响起前台主持人的报幕:“下面请欣赏向菀和钟洺同学共同带来的芭蕾舞剧《花神的苏醒》。”
离设备区太近,音响突然的声音震得他一凛,江倾阳蓦地想起,这不就是在少年宫那天,和向菀一道走进雨里的人!
发小...
雨天来接她...
美食节还问她要不要一起回家...
昨晚拒绝自己又和钟洺不知道干嘛去了...
他往前台走了几步。
舞台灯光已经熄灭。
一片昏暗中,男生一袭黑衣走到舞台一端的黑色三角钢琴前坐定。与此同时,身着玫瑰花裙的女孩也从另一侧上场,行至舞台中央。
彼此对视一眼,钟洺抬眸向远处控制台的同学颔首示意。
两束追光灯打亮。
少年修长的指节跃于黑白琴键,琴声清脆悠扬,倾泻而出。
女孩随之抬手、垫起脚尖...
二人配合默契,舞姿曲调柔和不乏力度,婀娜翩跹,如梦似幻。
如晨曦微露,林间鸟雀轻点枝丫,似斑斓彩蝶流连花丛,吻吸甘露。
“哇跳得太好了,难怪金奖!”
“这还不算什么,我看过她跳《吉赛尔》,那个才是真的厉害!”
“学长也很厉害啊,你看他一直看着学姐盲弹的,他在配合她的节奏。”
身旁,几个初中生模样、也穿着演出服的女生小声交谈着。
阵阵掌声从报告大厅传出,不难听出台下的领导和老师也都很满意。
“啧啧啧,青梅竹马,天作之合。”徐妍微张着嘴巴,一下一下轻击着掌,啧啧感叹,“这就是般配吧。”
“诶,你来啦?”萧一航刚也聚焦在舞台上,这会儿才看见身侧的江倾阳,余光瞥见他另一侧手里拿着的花,问:“你刚才是去买花?”
江倾阳没吭声,目光直直地盯着舞台上的女孩,半响,闷声丢下一句:“我走了。”
说完抓着花就往门外去。
“诶你干嘛去,不看了吗?”萧一航追了两步哑声喊。
江倾阳头也不回:“有什么好看的,我回去写作业。”
报告厅的中央空调温度有些低,他走到外边才顿觉闷热无比,连迎面吹来的风都是热的。
什么破天儿!
他大着步子往教室走,闷热的空气让他心情烦躁不已,拿花的手心很快被沁出一层汗,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那束白色格桑花。
破花儿!
路过一个垃圾桶,一把塞了进去。
回到教室时,已经临近放学,他收拾好书包往校门口走,萧一航的电话打了进来。
“喂,江倾阳,你回家了吗?”
“没。”
“那你等会儿,我跟你说向菀他们演出特别成功,钟洺说要请咱们几个一起吃个饭。”
“不去,我有事儿。”他本来就烦躁,听到这话更是脑门儿一阵充血,不等那头再说什么就撂了电话。
堵着口气一路闷头走到校门口,直到看见路边黑色轿车旁一个熟悉的身影。
江倾阳有些意外地走上前:“爸?你怎么回来了?”
江秉揽过儿子的肩膀,朗笑道:“想我儿子了呗,让我看看,学瘦了没有?”
江倾阳面无表情地接受他爸的打量,半响开口:“您看好了没?”
江秉煞有介事地嗯了声:“嗯,瘦了,走,晚上带你去吃点好的。”
“不要。”江倾阳满脑子都是刚才向菀和钟洺在舞台上的身影,还有学弟学妹们的议论声,烦得不行。
但话一出口,又觉得他爸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于是垂着脑袋改口道:“好吧。”
路上,司机刘叔开着车,江倾阳脑袋抵着车窗瘫在后座,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江秉对他开学近况的问询。
江秉选了家中式餐厅,坐落在一个布局装潢讲究的中式庭院里,碧瓦飞甍,雕梁画栋。身着长袍马褂的服务员微笑着引两人往里走。
沿廊穿行,一步一景。
江秉在旁开口道:“这家餐厅挺不错的,之前和人聊生意来吃过两次,离你学校也不远,有空可以请你同学来尝尝。”
切,他们有人请呢,用不着您儿子。
江倾阳在心里嘀咕了句,嘀咕完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病,吃个饭而已,于是又闷闷地哦了声。
俩人在雅间坐下,点完菜等服务员出去了,江秉问:“今天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儿了?”
见儿子那有些意外的神情,笑一下又道:“你啊,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刚才路上我就想问你了。”
江倾阳本来还想否认,听到父亲这么说,只能作罢。可他也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不高兴,便换了个话题,问:“爸,你和妈当年怎么认识的?”
江父江母恩爱多年,母亲还在世时,江倾阳也听她和自己讲过很多和父亲的过往,却好像没说过他们二人是怎么认识的。
江秉没想到儿子忽然扯到自己身上,但还是配合地回忆道:“我和你妈啊,是在柏林慈善晚宴上认识的,那会儿她刚拿了一个摄影大奖,爸爸呢就是个生意人,被喊去捐钱的。”
“然后呢?”
“然后我就对你妈妈一见钟情了啊。”江秉喝了口茶,笑着看儿子。
“一见钟情?”
“是啊。”江秉点头,见儿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心中已了然,状似随意地问:“那儿子呢?这是对谁一见钟情了?”
好像忽然被戳中某些隐秘的心事,江倾阳马上回过神来,含混道:“没,我...是作业留太多了。”
江秉笑自己儿子这拙劣的演技和撒谎理由,却也不再追问了。
他问了两遍,他没答,便没有再追问的必要,等他想说时自然会告诉自己。
这一点上,他从不强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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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饭吃完,江秉隔天在临市还有事要处理,让司机把江倾阳送回家后就又连夜走了。
江倾阳作业白天就写完了,冲完澡,他扯了条毛巾搭在脖颈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擦着头发,走去他画画的房间,摸开墙壁的灯。
傍晚,落地窗外是青紫色的天空和墨绿色的树影。
灯影绰绰,夜色温柔。
他一边走到画板前坐下,一边回想着父亲餐厅里说过的话,半潮的头发凌乱散在额前,又被他一把撩到脑后。
一见钟情?
不可能,一见钟情钟的不都是脸吗?多轻浮啊。
他心不在焉地往画布上涂抹着颜料,脑海中却克制不住地涌现白日报告厅里的一幕幕。
也不知道钟洺带他们上哪儿去聚餐了...
电话也不打一个...
一个个都玩美了是吧...
笔触不断叠加在画布上,一笔又一笔,等他回过神来再看向画板,被画框绷紧的白色亚麻布之上,俨然呈现出——
一只坐在钢琴前的小猪。
靠。
他扔掉画笔,一头瘫倒在一旁的沙发。
第11章 承认
稀里糊涂过了一个晚上,江倾阳也还是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了。
但他抵死是不认自己会一见钟情的。
这种喜欢连个理由都说不出来,太随便,不够庄重。
他江倾阳不是这样的人,他的喜欢,也不是这样的。
是之前把她裙子弄脏了对她有点愧疚吧。
嗯,对,愧疚。
他也不管前因通不通后果,总之就是这么个的结论。
冷水冲了冲脸,平复了下没睡好的烦躁,然后抓起书包赶到学校。
结果刚一坐下,萧一航这二百五就开始在他耳边嗡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