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完餐盘,他兴奋地直奔篮球场,哐哐哐一连几个暴扣,动作怎么耍帅怎么来,惹得一旁散步消食的同学叫好连连。
“...你没事儿吧?”跟着他一起跑出来的萧一航忍不住在旁边问。
“没事儿啊。”江倾阳宣泄完了,把球扔给旁边的兄弟,勾着萧一航的肩膀往回走,这嘴角的笑意就没下来过,“中午谢了,晚上我请客,让你吃个够。”
萧一航哼一声,撇着嘴道:“你是该好好慰问一下你兄弟了。”
萧一航昨天回家真被他妈拿拖鞋抽了一顿,还好他从小挨打挨习惯了,皮实抗揍。现在他能跑这么快,他爸妈功不可没。加上有江倾阳的提醒,他妈甩飞一只鞋,第二只还没脱下时,他人就已经光速冲回了房间。
然后就听见他妈站在门口哐哐敲门,大骂:“我整整等了仨月才买到的香水!喷都没喷呢你就给我霍霍完了!你个败家玩意儿那么多香水你非拿这瓶是吧!!”
萧家是军人世家,萧父萧母都是正儿八经海军出身,脾气也是个顶个儿的暴,不知怎么就正正得负生出了他这么个缺心眼儿的漏风皮夹克。
皮夹克也是真觉得委屈,他这边挨打就算了,徐妍还说他身上熏得像台行走的蚊香机。
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委屈,大半夜爬起来给江倾阳打电话求安慰,说好的今天中午一起溜出去好好搓一顿,结果又被临时变卦地拖来陪向菀。
他怎么说的来着?
“向菀今天是第一次在食堂吃饭,一个人孤零零的多不好,不仗义。”
怎么就孤零零了?不是还有徐妍呢吗?
中午一看,这不还有钟洺呢吗?
孤零零无人问津无人暖的是你兄弟我吧。萧一航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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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送别几个女孩,钟洺独自走回国际部。
他今天想约向菀吃饭,其实是因为英国那边即将到来的一场考试,如果顺利,他会直接拿到录取函。
但这也意味着,他将与向菀分别,提前赴英读书。
国际部楼下有一大片银杏树,这个时节已经有大片叶子泛了黄。
钟洺在树下独自站了会儿,而后单手抄进兜里,掏出了口袋里的那个首饰盒。
他不是没想过争取的。
......
开学前一周。
钟父得知钟洺擅自转了学校后,大发雷霆。
而钟洺先斩后奏,早就料到这么一天,反而坦然,“我的成绩,在哪儿读不是一样?”
“我是在问你的成绩吗!”钟父指着他,嗓音勃然,“我是问你为什么转去辰邶!”
钟洺沉默。
钟父又道:“我告诉你,你现在给我老老实实读书,大学去英国念,毕了业留在那边把家里的生意打点好,在那之前你其他什么心思都不要有!”
钟洺平静开口:“国内的大学有什么问题吗?”
“我要你去熟悉英国的市场、以后接管在英国的生意!你在国内怎么熟悉?!我真应该高中就把你送出去!”
钟洺的父亲早年靠歌舞团发家后,就开始逐渐转行做实业投资。领域、地域均不设限,生意也是越做越大。随着资产的不断迁出,他也打起了海外市场的想法,前几年在英国投资工厂开了分公司。
但国外行情毕竟有所不同,先后几波资金追加进去仍旧毫无起色。而如今他从政的身份,加之也不愿放弃国内稳定的现金流,令他分身乏术,国外大小事项一直都交由职业经理人统管,终究不够放心。
“我毕业后,会按你说的接管公司,但不会去英国。”钟洺再次开口的声音仍是平静的。
“那你大学也要给我去英国读!”
“如果我拒绝呢?”
“你也要看看你有没有和我谈条件的资本!”钟父把茶杯“啪”地一声搁在桌上,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一百多万买条项链,不是送你妈,你拿去做慈善了?
“还有之前我让你出国读高中,你死活不去,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心里想什么?看你成绩一直不错,我也懒得管你。
“但你给我想清楚,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老子给你的!”
你给我的,你问过我想不想要吗?
钟洺很想问出这个一直压在他心底的问题。
但他终究没有。
这是十八年来父子间的第一次对峙。钟洺自小成绩优异,待人谦和,也从不曾忤逆长辈。
这些年来,他们一直扮演着安排与被安排的角色。
而钟洺也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父亲让他往左,他不会往右,反正都是路,往左往右又有什么所谓?
他对安排给他的所有,都习以为常又游刃有余地照单全收。
可当他得知向菀转回普高时,转学的决定几乎是一瞬间做下的。
死寂一般的沉默在偌大的房间里蔓延,最后只余下墙壁上那个西洋古董挂钟发出的滴答、滴答的声音,又过了不知多久,他才缓缓开口:
“转学手续已经办完了,我会从辰邶的普高班转去国际班,先让我把高中读完吧。”
......
一阵微风吹过,一片银杏落叶打着转儿飘落到他肩头,又滑向地面。
钟洺思绪回拢,轻轻打开首饰盒。
黑色丝绒底座之上,一条满钻芭蕾女孩项链闪闪发光。
他想送给她的。
他曾经想,如果她收了,那他一定尽一切办法留在她身边。
可他明明也知道她不会。
这么多年,不是没有男生喜欢她,但只要表现出心意,她便会有意疏离和逃避。他知道,这是她温和拒绝别人的方式,就像今天她拒绝那个男生一样,温和、礼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余地。
就像,他请她的朋友们吃饭,感谢他们让她感到开心,感谢他们对她的陪伴和照顾,人前她不会驳他的好意,事后却一定又要将钱还给他。
就像今天...
久到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把自己装进了一个柔软的壳里,无论谁接触起来都是温柔和善的,可却再无人见过她真实的样子。
他也从不是例外的那一个。
也许,现在并不是合适的时间吧。
他把盒子扣好,重新放回口袋。
向菀,等我三年好吗,我会争取提前毕业,到时你也读大学了。
我一定留在你身边。
第14章 取经资格
放学后,江倾阳带萧一航来了他爸上次推荐的那家餐厅。
萧一航也不含糊,把店里最贵的招牌全点了个遍,美其名曰考前补脑。
陆续上菜,萧一航边吃边道:“还没和你说呢,这向菀真不喜欢钟洺啊,中午那学弟也太虎了,我在旁边都替他尴尬。”
江倾阳拿毛巾净手,睨他一眼:“不是你乱点鸳鸯谱的时候了?”
萧一航干笑:“也没有吧,青梅竹马,又那么登对,搁谁不误会嘛...
“我在乐团的哥们说,钟洺刚开学就和老师举荐自己做乐团团长,私下里帮向菀拦了好多硬塞给她的演出。”
喝了口橙汁,又道:“所以说真的,你说这钟洺学习好、长得也帅、还对她那么好,反正搁我我是想不明白向菀为什么不喜欢他。”
江倾阳:“.........”
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
在这儿吃我的喝我的,还卯着劲儿地卖力夸钟洺,你下回大半夜去给他打电话。
他往萧一航盘子里夹了个鸽子腿,打岔说:“快吃,吃完赶紧回去复习,你考试复习好了?”
萧一航:“......”
“...兄弟你能不能别破坏我吃饭的心情。”萧一航啃了口鸽子腿,“明天就考了,现在佛的脚还不如这鸽子脚,你等我吃完营养到位了,说不定明天就能超常发挥了。”
江倾阳:“你不为爱争第一了?”
萧一航:“......”
俩人同桌了小半个学期,他几斤几两江倾阳自然知道,“好心”叮嘱道:
“你别怪我没提醒你啊,昨天刚经历完香水事件,期中你再考个吊车尾,混合双打没跑了。”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江倾阳今天怎么专往他心窝子上捅,萧一航一拍桌子:“江倾阳!”
正在往碗里盛汤的江倾阳适时闭嘴,抬起头,坏笑着冲他嘿嘿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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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饭吃了一个多钟头,俩人准备离开时,江秉来了电话,说离他这儿不远正好顺路接上江倾阳回家。
挂了电话,江倾阳问:“我爸大概二十分钟后来接我,你是想和我附近转转等他,还是自己打车先回?”
萧一航背好自己的包,哼道:“托您的福,我现在马上回家争分夺秒地复习。”
江倾阳笑笑,抬手给他拦了辆车。
送走萧一航后,江倾阳想着他爸也没多久就到了,就也没去闲逛,脑子里倒带似的播放着中午的“粉红回忆”,随机宠幸路边的小石子,逮到哪颗踢哪颗。
没成想说好的二十分钟,他足足踢了近一个小时他爸才姗姗开到。
江秉把车在路边停稳,副驾的车窗还没完全降到底,他儿子就躬身探了半个脑袋进来:“爸,搁美国开回来的?辛苦了。”
江秉把着方向盘啧一声,刚要骂他,视线不经意一扫,就看见他儿子脖子脸上新鲜的几块大红包,估计是刚等他时被蚊子叮的,他自觉理亏,于是开口给自己找台阶:“哎,伶北这个点儿太堵了,又碰上修路,你爸我这技术…”
话没说完,江倾阳人已经绕到驾驶位跟前,拉开车门:“下来我开。”
江秉:?
江秉换去副驾驶位,问:“你美国那边的驾照换过来了?”
“没有。”江倾阳故意面无表情地系好安全带,往后调了下座椅,“晚上想睡派出所。”
话音落下,再一扭头瞧见他爸严肃又审视的目光,江倾阳没忍住自己先乐了出来。
江秉见状,拍他脑袋,“兔崽子!什么时候换的?”
“上周末。”江倾阳发动车子,打着方向盘说,“以后我打算周末都去少年宫画画,换了本好开车带叶教授,总不能让人一把老骨头了还周周给我当司机吧。”
他想得挺好,一来确实不能总蹭人家车,多不绅士。
二来,二来“通缉令”的事儿让他难以释怀,下回叶老头再干出点什么让他丢人的事儿,他把着车钥匙,怎么也多一分叫嚣的底气。
江秉道:“所以我说给你配个司机啊,你又不要,非要骑什么破车。”
江倾阳回来读书后,江秉几次三番地说给他配个司机,皆被拒绝,说学校离家又不远,俩轮一蹬,小风一吹,他乐得自在。
江倾阳笑笑,不准备再接这茬儿,换了个话题问:“刘叔呢?今儿你怎么自己开车?”
“正要和你说呢,司机你不要,保姆总得请一个吧。
“你刘叔的孩子想来伶北读书,他今天就是去接他老婆孩子去了,他老婆以前就是做家政的,我想着左右也要在伶北找个工作,正好家里缺个保姆,让她过来给你做做饭、打扫下卫生,如何?总是请钟点工,总也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刘叔是家里老司机了,江倾阳明白父亲有意照拂,点点头笑着应下。
半个钟后,车子拐进别墅区,在楼前熄火,二人下车,早在一旁等候的刘叔迎了过来。
江秉啧了声:“不是说了今天让你放假好好陪陪老婆孩子嘛。”
刘叔乐呵着回:“我把他们安顿好了才来的。”
“你啊,身在福中不知福。”江秉说着,转去后备箱拿出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侧头和刘叔低声交代了句,“去地库换辆便宜点儿的,明天有个政企座谈会。”
刘叔心领神会,把车开走。
江秉回身把手里的木盒递给一旁懒懒倚在院门、没个正形儿的江倾阳。
江倾阳一眼就看出这是某M牌颜料的周年限定礼盒,售价29000欧。刚发售时他还和叶老头调侃过,说哪个冤种会买这种售价这么高、一晒还褪色、单管容量没酒店一次性牙膏多的炒作牌子。
得,大冤种就是他爹。
他拿出一管颜料抛在空中颠着耍:“行啊爸,钱多烧着玩是吧?”
“你小子!”江秉扬手,“这嘴不要就捐了!”
他确实也不太懂儿子平时对画具的喜恶偏好,想着又好久没见了,这才让秘书帮忙买套颜料送给他。
江倾阳看了眼被自己一番揶揄搞得又气又笑、站在一旁不再说话的老爸,笑着揽住他肩膀:“行了爸,不逗你了。我就是觉得没必要,你儿子我颜料用得废,平时都是按桶买,也没那么多讲究,以后少花冤枉钱。”
他画室里现在还堆着他爸上回带回来的、不知道什么毛就敢卖8万多一支的画笔,还有那配套的一笔一个的鳄鱼皮笔套。
他就纳了闷了,这画笔天天要用要洗,为什么要放皮套里?
想到这儿,还是忍不住又压低声音,悠悠来了句:“这玩意儿啊,不是给画家用的,是给您这样的收藏家。”
江秉冷哼:“呵,没我这样的铜臭商人,以后看你的画谁买。”
江倾阳双手合十:“得得得,您说的对。”
刘叔这时开着车从地库出来,江秉说:“你刘叔回来了,我晚上就不在家呆了,明早在临市有个会,我晚上过去,省得明天得起个大早。”
江倾阳点点头,殷勤地给他爸拉开后座车门,卖乖地笑着嘱咐:“知道啦,回去好好休息,少喝酒。”
坐进车里,江秉盯着儿子这脸上一晚上就没下去过的笑容,后知后觉地砸么出味儿来,“怎么,你的‘一见钟情’给你回应了?”
“不告诉你——”他摇头晃脑,笑得比身后院儿里的红枫还灿烂,拎着木箱退后两步,挥挥手,“拜拜了您,一路顺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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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科目多,期中考试一连考了几天,脑袋快被榨干,最后一门交卷铃声一响,考场外顿时涌出一大批行尸走骨,哀鸿遍野。
于雯和江倾阳、尤焱分到了一个考场,她拿出江倾阳早上买的牛奶,边喝边问坐在旁边的尤焱,
“你觉不觉得,江倾阳这几天看起来特兴奋?”
“有点吧...”因着几日的早餐情分,尤焱也和江倾阳熟络了起来。
“只是有点?我看他简直兴奋到变态。”
辰邶期中是四校联考,卷子向来难到自闭,连考N天,这哥们还笑得一脸灿烂,不是变态那就是考傻了。
看着刚才乐呵呵出教室拿书包、现在又乐呵呵回来的江倾阳,于雯忍不住问:“江倾阳,你的爱情修成正果了?”
“差不多吧。”
“这么快?!”于雯和尤焱几乎是同一时间瞪大眼睛看向他,表情是如出一辙的震惊和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