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会儿要去学校的练功房吗?
“练舞要换衣服吧?装衣服的袋子沉不沉?要不要我帮你拿?
“排练要出很多汗吧?我给你送水啊——”
尤焱大概是听不下去了,几步追了过来,拉着江倾阳走到远一点的地方,压低声音问:“你这样不行的吧?”
“什么不行?”
“按你刚在考场说的,如果向菀不喜欢你的话,你这样明晃晃地示爱,会给她造成困扰的。”
“很明晃晃吗?”
“......”尤焱无言到又想扣痘痘,憋了又憋,说,“你、你脑门儿就写着四个字——‘我喜欢你’。”
见江倾阳一脸不信,尤焱又为他现身说法:“我、我就是对乔诗雅表现得太明显了点,你知道的,我...”
听完他一通叽里呱啦,江倾阳仍旧狐疑,可奈何尤焱说得实在声情并茂又真情实感,甚至不惜自剖伤疤,他的内心有了一丝松动。
如果说爱情是所学校,眼前这位的学历是小升初,那他比人家多几个拒绝别人的经历,顶多混个中专,还是毕不了业的那种。
但老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老话还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于是两个爱情菜鸟凑一块儿,试图跳脱开来想,结果想着想着却开始各自分析各自的,越分析越跑偏,越分析越发散。最后江倾阳一合计,那不就是——
他爱她,她爱他,他却爱她......
太狗血了吧!
超纲了!分析不出来,江倾阳被尤焱绕晕,一脸崩溃地说:“完了,那我刚才那么大声,她肯定全听见了。”
可尤焱那边儿不知是又发散到了哪里,一脸很难过的样子。
俩人又开始各自伤感各自的,谁也没看见旁边多出来一个人。
其实江倾阳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因为刚刚保洁阿姨在卫生间刷厕所,水流声哗啦啦,加上广播里的放学铃声,向菀压根儿啥也没听见。
所以此时五步之外,向菀看着自己进洗手间之前还满脸灿烂的江倾阳,现在又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
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一个人的面部表情怎么能这么丰富,切换还如此之快。
向菀走近几步,关切中夹杂着疑问:“你们...怎么了?”
“我...”
江倾阳满腹混沌,但尤焱有一点说得没错。
向菀不喜欢自己,这事儿如果直接直愣愣发起爱的冲锋,绝对要落个马革裹尸、白骨露野的下场。
“我...我热心肠...我关心同学。”他慌忙又混沌地解释着刚才的厕所喊话,又迅速搭上尤焱的肩膀,感同身受般地难过说:“就像尤焱刚说他考试没考好,我替他觉得很难过。”
尤焱:“.........”
向菀:“.........”
-
送走向菀后,江倾阳和尤焱往校门外去。刚才的向菀看起来完全没有任何异样,甚至走前还冲他俩笑了一下。
江倾阳如释重负般地拍拍尤焱肩膀:“军师有功,以后早餐再给你加一屉包子!”
尤焱:“.........”
江倾阳给他的早餐是按于雯食量准备的,他天天撑得不行,尤焱呐呐地道:“...不用了。”
“那怎么行?”
“那...那...”尤焱结结巴巴,“换瓶汽水行吗?”
当然行,不过他江倾阳军师的饷粮怎么能这么寒酸,江倾阳啧一声:
“五瓶!一箱!”
-
在校门外与尤焱分别,天色已不算早,江倾阳骑着他那辆改漆的白色山地车,吹着小风往家走。一路上时不时伸长手臂碰碰路边的树篱,路灯亮了起来,昏黄光线把他快乐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到了家,冲完澡,江倾阳哼着歌儿去衣帽间,明天可是他们第一次“约会”,他怎么也要好好捯饬一下。
打开衣柜,懊恼之情顿时涌上心头。
平时他穿衣服图简单方便,柜子里一水儿的黑白上衣牛仔裤,一件花哨点的都没有,又翻箱倒柜了好一会儿,才在一个他几乎都不打开的衣柜里,找到两件不知道他爸什么时候给他塞进来的t恤。
一红一蓝。
江倾阳想了想,红的吧,像爱心,借衣抒情,还算委婉含蓄。
选完衣服,江倾阳移步去画室,给画板贴好画纸,坐下来准备画画。
勾完大体轮廓,他低头调颜料,回忆着刚刚放学后的事情,却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劲。
碰巧白颜料不够了,他起身去一侧矮柜拿,矮柜上散乱堆着一摞画,最上边那张,就是他之前的“杰作”。
——《钢琴小猪》
猪头可可爱爱,粉粉嫩嫩,呆头呆脑。
江倾阳看着看着,眼皮跳了下,猛然醒悟——
又不是向菀喜欢了谁谁谁,他下午在和尤焱瞎分析什么?
谁喜欢谁,谁喜欢他,关他什么事儿啊,关他喜欢向菀什么事儿啊。
宕机的CPU滞后地重新运转起来,江倾阳垂头再次去看那张弹钢琴的小猪。
怪就怪他画技太好,即使那天生气又走神,这头猪依旧画得栩栩如生、活灵活现,那透亮儿的小眼睛此刻和他对视,仿佛在说——
看什么看,我就是你啊!
.........
果然,学校不让早恋是有原因的,这么轻易就被绕进去,还有比他更蠢的吗!
第16章 天鹅
向菀周末赶到少年宫时, 她的男舞伴秦逸已经换好舞服在教室里等她了,一身黑色练功服,齐耳卷毛扎了个半丸子头。
向菀微喘着气走过来:“抱歉,今天起得有点晚, 等很久了吧。”
秦逸笑道:“是啊, 等俩钟头了。”
知他在打趣, 向菀笑了笑说:“那下次排练请你喝奶茶吧。”
“干嘛下次啊, 就今天中午啊。”
他其实也就刚到5分钟, 但这丝毫不影响他想敲向菀竹杠。
向菀说:“今天不行,今天我有约了。”
“哦?”俩人搭档这么久,除了她发小钟洺偶尔来找她,还真没怎么见过向菀和哪个男的女的周末约过饭,秦逸的八卦之魂立马燃烧起来, “什么人约你?男的女的啊?”
“男的, 同学而已。”
“而已?”
秦逸向来如此,向菀有些无奈道:“你再问我一会儿, 咱们两个可就扯平了。”
秦逸见好就收,嘿嘿一笑:“你去换衣服吧,我来调音乐。”
“不用, 我换好衣服来的。”向菀脱下风衣露出里边的舞蹈服,俯身去调音响。
她并不喜欢迟到,实在是昨晚学校的排练搞到太晚了, 她回到家澡都没洗就直接睡了,睡得太沉闹钟都没听到,早上还是她妈妈把她喊起来的。为了节约换衣服的时间, 她慌慌忙忙直接穿好舞蹈服就赶来了。
“你一会儿就穿练功服去约会啊?”秦逸又忍不住了。
“更衣室有备用的团服。”
那身团服是他们之前去参加演出,赞助商送的统一服装, T恤裤子都印着品牌logo,配色更是丑到灵魂出窍,荧光绿POLO衫配侧白条黑长裤。
秦逸这下相信了,这应该真的只是——“同学而已”。
一上午的排练很快过去,在秦逸第N次扶着向菀的腰起跳,在空中双双腾起、舒展、又划落时,他的视线不经意扫过教室一侧的玻璃窗,然后怔怔然停在一双朗眉星目上。
这也太帅了,秦逸心想。
“向菀,我们今天先练到这儿?”一齐做完最后的谢礼动作,秦逸提议。
“好啊。”向菀看了眼镜墙前休息凳上的时钟,差五分钟十二点。
两个人专业素质都过硬,舞剧《罗密欧与朱丽叶》也已共同练习过多次,今天的排练十分顺利。
向菀走去角落关停音响,说:“下周比赛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过了几秒没得到回应,向菀回身一看,教室里哪儿还有什么人影。
-
舞蹈教室外。
秦逸迫不及待去找那个帅气逼人的面孔,跑近发现他两只手反撑在玻璃窗下方的石台上,还盯着教室里边看。
走廊的灯光不甚明亮,却将他的眉骨衬得愈发立体深邃。
秦逸身高183,眼前这位大帅哥比他还要再高上一截,秦逸不禁放缓了脚步,欣赏着这女娲毕设般的身形和侧颜。
“帅哥,我出来了。”秦逸咳了咳嗓,脸上挂好他的招牌笑容。
然而下一秒,他就收获了一张微微蹙着眉,满脸写着“你谁啊”的冷淡面孔。
秦逸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你刚才不是在看我吗?”
经过昨晚的痛定思痛,江倾阳已然恢复智力。他知道向菀要练舞,就并没多做打扰,在画室画到临近中午饭点,才过来找她。
此刻的江倾阳仍旧微蹙着眉没说话,表情却切换成了——“你神经病吧”。
然而不等秦逸再说什么,再下一秒,这位帅哥的俊脸立刻绽放成了灿烂的太阳花。
哇,笑起来更帅了。
秦逸心下感叹,随即也跟着扬起嘴角,却发觉他的笑眼不是在看自己,而是——
秦逸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身后。
身后几步开外的向菀说:“你来啦?”
“嗯。”帅哥答。
“那你等我一下,我先去换下衣服。”
“好啊。”帅哥笑。
秦逸:?
京剧大师吗...
向菀走后,秦逸对上了号,原来眼前这位变脸大师就是向菀口中的“同学而已”,他不免觉得好笑,语气悠悠地问:“你是向菀什么人啊。”
“你又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舞伴啊。”秦逸伸出两条手臂,比划了个环抱的姿势,“诺,这样搂着跳舞的。”
谁还不是个舞伴了,江倾阳不屑地哼一声,别过头去,不理他。
秦逸绕到他另一侧:“你不介意啊?”说着,双臂往里收,“这样,搂很紧哦。”
江倾阳也是“搞艺术”的,知道这种肢体接触纯粹是美学表演。他仍旧是冷着一张脸,不搭理他。
秦逸想了想,换了个话头,状作无意地问:“你们一会儿吃完饭得几点啊,向菀今天还说请我喝奶茶呢。”
好的,帅哥这下终于上了套:“你怎么还让女孩儿请客?”
秦逸笑:“那怎么了,向菀经常请我喝。”
果然,话音一落,他急了他急了,江倾阳蹙眉道:“你不要找她请,我请你喝。”
“可我只喝朋友请的奶茶啊。”秦逸觉得他简直太好玩了,情绪全写在脸上,强忍着笑压低音量、拖长调子道:“放心,比起向菀啊,我对你更感兴趣。”
说着,抬起手来想拍拍他肩膀。
谁料江倾阳反应很快,一个侧身就躲开了,和秦逸拉开了点距离,直截了当地说:
“朋友可以,男朋友不行。”
说完,他下巴朝向菀离开的方向抬了下,宣誓主权似的:“我喜欢那个。”
“那个?”秦逸笑,撇嘴,“那个有点难,那样儿的行不行?”
“不行。”
半天讨了个没趣,秦逸一耸肩:“那只能祝你好运咯。”
他话音刚落,就见这位帅哥脸上又变出了那个太阳花笑容,秦逸朝自己身后一看,果然,向菀已经换好那身荧光绿衣服走过来了。
秦逸打趣道:“我今天应该穿黄色。”
向菀:“嗯?”
“咱们仨正好凑个红绿灯啊。”
本来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被秦逸这么一说,向菀也有些赧然,她开口同江倾阳解释:“抱歉,我今天起晚了怕来不及...”
不料却被江倾阳打断,他笑着挠了挠后脑勺:“没事儿啊,你穿这个还挺显白的。”
“.........”秦逸忽然就觉得自己很多余,他识趣地和向菀摆摆手,“我先走了,回头见。”
“好。”
向菀点头后,秦逸又状作暧昧不明地看了江倾阳一眼,伸出手:“帅哥,我叫秦逸,每周都来跳舞哦,欢迎你随时来看我,我很期待。”
江倾阳回握,语气却摆得很冷淡:“我叫江倾阳。”
秦逸走后,向菀关好舞室的大门,几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只问道:“我们去哪儿吃?”
江倾阳自然看到了她的纠结,勾勾唇直接问:“你怕我介意他是gay啊?”
向菀怔然,她的确是担心这个,秦逸说话太不着调,向菀怕他介意,也怕会产生不必要的矛盾。尤其她刚从舞室出来时,看见的就是江倾阳站在秦逸旁边,一脸不太高兴的样子。
江倾阳的脸上仍旧挂着散漫的笑容,语气还是挺诚恳的:“我虽然不是,但我尊重每一种可能性。”
听他这么说,向菀不免松了口气,便坦言道:“我刚才出来时看你表情很严肃,我以为......早知道叫秦逸一起吃饭好了,他也没吃中饭呢。”